第二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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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没完没了的各种检查。打针、抽血、消毒、透视。她的恢复速度令她自己,同时也令所有人震惊不已。

“准备好了吗?”最后终于可以出院时,强尼问她。

“大家都去哪儿了?”

“回去准备你的欢迎会了。这可是件大事。你准备好了吗?”

她坐在一台轮椅中,停在病房里唯一的那扇窗户前。她的反应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医院特意给她戴了顶头盔,以免磕着碰着。

“嗯。”有时候她会出现语言障碍,脑子里总是找不到想要的词,所以在回答别人时她尽量简短。

“外面有多少人?”

她皱了皱眉,“什么多少人?”

“你的粉丝啊。”

她叹了口气,“我没有粉丝。”

他走进病房,来到她身边,转动轮椅正对窗口,“再仔细看看。”

塔莉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楼下的停车场上站着一群人,挤挤挨挨地躲在颜色鲜艳的雨伞下面,看样子至少有三四十个。“我没看见……”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人群中的标语牌。

塔莉,我们爱你!

塔莉,祝你早日康复!

你的闺密们永不放弃!

“他们是来看我的?”

“你出院是大新闻。粉丝和记者们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人群在塔莉的眼前模糊起来。起初她以为是雨越下越大了,随后才意识到是自己想起了过去这些年的时光,而且看到自己还没有被人们遗忘,一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爱你,塔莉。我听说芭芭拉·沃尔特斯还想采访你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这一刻说不说话都无所谓。强尼要动身了。他抓住轮椅上两个裹着橡胶的扶手,推着塔莉走出病房。临出门时,塔莉最后若有所思地朝房间里望了一眼。

来到大厅,强尼停下来并拉起手刹,“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先去劝你的粉丝和记者们离开。”

他把轮椅挪到墙边,让塔莉背对大厅,然后走出了玻璃气动门。

在8月底的这个下午,一场小雨当着太阳的面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就是本地人口中的太阳雨。

强尼走近人群时,一大堆照相机纷纷瞄准了他,闪光灯此起彼伏。写着“塔莉,我们爱你!塔莉,祝你早日康复!”以及“我们为你祈祷”的标语牌慢慢放了下来。

“我知道大家已经获悉塔莉·哈特奇迹般苏醒的消息,这的确是个奇迹。圣心医院的医生,尤其是雷吉·贝文医生为她提供了非常特别和细心的治疗。我想她一定希望我代她向医生们表示感谢,同时也向你们,为她默默祈祷的广大粉丝们表示感谢。”

“她人在哪儿?”有人喊道。

“我们想见她!”

强尼伸出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塔莉目前还在安心恢复,我想大家应该可以理解。她——”

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强尼前面的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面向医院的门口。摄影师们你撞我我撞你,一个个疯狂按着快门。

只见塔莉的轮椅斜停在门口,她身后的自动门一开一合。她有些喘不过气,是啊,她现在身体虚弱,根本没有力气操作笨重的轮椅。雨滴落在她的头盔上,在衬衣上留下斑斑水印。强尼向他走去。

“你确定要这样?”他问。

“不……确定。管他呢。”

他推着她走向前,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勉强对人们笑了笑,说:“我看上去已经好多了。”

众人的欢呼差点把强尼掀翻在地。标语牌也被扔上了天。

“谢谢你们。”当人群再度安静下来时,她说道。

“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复出?”其中一个记者问。

她望了望人群,又看看强尼。她的职业生涯从开始那天就有强尼从旁见证,因此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她从他看她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些端倪:他是不是想起了她21岁时的样子?那时的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冒失鬼,居然连续数月每天给他寄一份简历并愿意免费为他打工。他很清楚她急欲出人头地的心情。为了得到更多的观众,她几乎放弃了一切。

她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对那位记者说:“没有复出这回事了。”她很想为自己辩解,告诉人们她已经不在乎名和利,可她没有力气一下子组织起那么复杂的语言并有条有理地说出来。现在她知道什么东西最值得珍惜。

人群像炸了锅,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高声议论,无数问题同时向塔莉飞来。

她扭头看着强尼。

“今天是我最为你感到骄傲的日子。”他附在塔莉的耳边说道。

“因为我放弃了?”她问。

他摸了摸她的脸,“因为你永不放弃。”他的温柔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众人还在提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强尼已经推动轮椅,转身进了医院的大厅。

片刻之后,他们已经坐上了汽车,一路向北驶去。

他们要去哪儿?她该回家才对啊。“你走错路了。”她说。

“是你在开车吗?”强尼问,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扭一下,但塔莉从他的侧脸也能看出他在微笑,“显然不是。你坐在后排嘛。我知道你现在脑筋不太好使,但你应该不会忘了司机负责开车,坐车的负责看风景的规矩吧?”

“我们……去哪儿?”

“斯诺霍米什。”

迄今为止,塔莉第一次想到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说起在她昏迷长达一年的时间里都在什么地方度过。难道他们是故意瞒着她吗?为什么之前她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一直都是巴德和玛吉在照顾我吗?”

“不是。”

“那是你咯?”

“也不是。”

她皱起了眉头,“疗养院?”

他指了指一个路口,随即驶下高速公路,朝斯诺霍米什方向驶去,“你一直都在你斯诺霍米什的家里,和你妈妈住在一起。”

“我妈妈?”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柔和,“你出车祸之后发生了不少奇迹呢。”

塔莉沉默了,她甚至不知道能说什么。就算有人告诉她是强尼·德普照顾了她一年,她恐怕也不会如此惊讶。

然而这时一段记忆浮现在脑海中。它仿佛在故意戏弄她,一忽儿靠近,一忽儿又远远地躲开。那是一个狡猾的光和语言的组合,还伴随着薰衣草和爱之宝贝古龙香水的味道,还有隐约的歌声……比利,别逞英雄……

凯蒂说:“听,是你的妈妈。”

强尼把车一直开到萤火虫小巷她家的房子前才停下。然后他扭头看着塔莉,长长的对视之后,他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对不起你。”

这个男人的温柔甚至使她感觉到了痛。她要怎样向他解释她在黑暗中——还有那团光中——经历的一切呢?“我看见她了。”她平静地说。

他蹙了下眉,“她?”

她能看出他什么时候明白,什么时候不明白。

“凯蒂。”

“哦。”

“说我发神经也好,脑袋被撞坏了也好,或者吃药吃傻了也好,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看见她了,她拉着我的手并让我告诉你:‘你做得很好,你没有辜负孩子们,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事是需要得到他们原谅的。’”

强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认为你一直在责备自己没有表现得足够坚强。你很希望当初能让她说出自己的恐惧。她说:‘告诉他,那时我唯一需要的就是他,他说了所有我想听的话。’”

塔莉伸手拉住强尼的手,这一刻,所有的情感都复活了。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们一起欢笑,一起哭泣,一起渴望,一起梦想。“如果你能原谅我,我就原谅你曾伤了我的心。所有的不愉快从此一笔勾销。”塔莉说。

强尼缓缓点了点头,他的眼眶中已经闪动着泪光,“我很想你,塔莉。”

“我也想你啊,强尼。”

玛拉一心扑在塔莉的欢迎会上,但即便不时和外婆聊聊天,和两个弟弟打打闹闹,她仍然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焦虑,不安。她渴望得到塔莉的原谅,但又明知道自己不配。另一个同样对塔莉的归来感到惴惴不安的人是多萝西。短短几天,塔莉的妈妈似乎清减了许多,看起来愈发瘦小。玛拉知道这个老太婆已经把自己的一些个人物品装进了袋子。当大家都在忙着装点房子的时候,她却借口说苗圃里需要买些东西就出去了。她这一去就是几个小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塔莉回到家时,众人为她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有欢呼,有掌声。外公外婆轻轻抱了抱她,两个小家伙兴奋得连连尖叫。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路卡对塔莉说,“我每晚都为你祈祷呢。”

“我也是。”威廉也不甘落后。

塔莉看上去疲惫极了,她的头微微斜着,笨重的银色头盔使她看起来像个小孩子,“我知道……两个小家伙……的生日快到了。我……错过了……一年,所以……现在……给双份礼物。”塔莉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这些话,说完之后她已经累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说不定是两辆一模一样的保时捷哦。”爸爸说。

外婆笑着把两个小家伙打发到厨房拿蛋糕去了。

整个聚会期间,玛拉一直强颜欢笑,偶尔含含糊糊地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好在塔莉很容易疲劳,不到8点就昏昏欲睡了。

“推我到床上去吧?”塔莉轻轻捏了捏玛拉的手,说道。

“好。”玛拉抓住轮椅的扶手,沿着狭长的走廊向塔莉的卧室走去。她小心把轮椅推进门,来到了房间里。卧室里有一张病床,到处都是鲜花,桌子上摆满了照片,床头立着一根输液架。

“我就是在这儿整整昏睡了……”塔莉说,“一年?”

“是啊。”

“栀子花。”塔莉说,“我记得……”

玛拉把她扶进洗手间。塔莉刷了牙,并换上挂在门后的一件白色长睡衣。然后她又坐回到轮椅上,玛拉把她推到了床边。在这里,玛拉扶她站了起来。

塔莉面对着她。只一眼,玛拉看到了一切:我的任务是无条件地爱你……争吵……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有全部的谎言。

“我很想你。”塔莉说。

玛拉的眼泪顿时止不住地流下来。所有的痛苦和悔恨在这一刻集体迸发,她为失去了妈妈而哭,又为在日记中重新找到妈妈而哭;她为背叛塔莉而哭,还为她给所有爱她的人带去的伤害而哭,“对不起,塔莉。”

塔莉缓缓抬起双手,用干得像纸一样的手掌捧住玛拉的脸,“是你的声音把我唤醒的。”

“可是《明星》杂志的那篇文章——”

“老皇历了。来,扶我上床吧,我快累死了。”

玛拉擦了擦眼睛,掀开被单,扶塔莉躺进被窝。随后她也爬上床,躺在塔莉的身边,就像以前那样。

沉默良久——也许是为了集聚力量——之后,塔莉才重新开口:“是真的,人在弥留之际真的会走进一片光,你的人生也会一幕幕在你眼前重现。这都是真的。昏迷的时候……我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看见你爸爸在病房里。当时我就像悬浮在屋顶,俯视着病床上那个是我又不是我的女人。我受不了那样的场景,所以我就转了个身,于是我就看到了那片光,我跟着它就去了。随后场景一转,我竟然在黑暗中和你妈妈骑着自行车在萨默山上飞奔。”

玛拉倒吸一口气,惊讶得用手捂住了嘴。

“她并没有离开我们,玛拉。她会永远守护你,爱你。”

“我很愿意相信。”

“这是你的选择。”塔莉微笑着说,“顺便说一句,她很高兴你把头发颜色染回来了。哦,还有一件事……”她蹙了下眉,仿佛在努力回忆,“哦,对了。她说:‘万事皆休会有时,包括这个故事。’这话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