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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冬日 面包有毒 19573 字 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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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诗荞的照片早早就选好了,但他迟迟没有给她答复,那么多照片,她不知道该选哪一张。

她觉得赵樾辉真的该给她涨工资,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着工作的事情。

她坐在电脑前,打开硬盘里的照片,鼠标上下滚动,她打开缩略图给他看。

“你觉得OK的,就做个标记。”

陈琎的答案还是一样:“随便。”

“不能随便,你快点选!”姜筠催促,那态度似乎她是甲方,他是乙方。

“好,知道了。”

陈琎弯了弯嘴角,按她说的,点开了电脑上的照片。

那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让姜筠愣了愣。

自从分手后,她不常想起以前和陈琎的事情,可今晚,她却频频想起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个吻,让她乱了心神。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和陈琎之间是存在过热恋期的。

她在陈琎身上体会过“驯服”的快感。

本来那么高冷、对任何事都不热衷的人,她朝他招一下手,说一句“过来”,他就像个小狗小猫一样弯腰低头,让她摸他的脑袋。

那么冷的一张脸,竟也会出现那么温暖的神情。

她有次喝奶茶失眠,第二天起床心情不好,朝他发脾气,他竟也不生气,自那以后,不管多困,他每次都等她睡着了,才敢入睡。

那时,她就想过,如果她先遇到的人是陈琎,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姜筠的思绪被电话打断,邹淑玢给她打来电话,她走出书房去阳台接电话。

而陈琎坐在电脑前,视线却落在了右上角的草稿本。

姜筠用潦草的笔迹写着——

租房(预算):3500-4500

水电(预算):300

日用品:600

社交娱乐:1000

吃吃喝喝:1500

陈琎收回视线,心里已经有了计算。

花了十分钟,陈琎选好了照片,姜筠却还没打完电话,从通话内容来看,她应该是在和家人打电话。

他从书房离开,走到客厅。

茶几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对情侣马克杯。

一粉一蓝,小熊和小兔,异常幼稚的图案。

一看就知道是姜筠买的。

陈琎眉头皱了皱。

她还是那么喜欢弄这些有的没的。

陈琎在沙发坐下,长腿交叠,视线正好对着这两个杯子,其实上次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可不知为何,这次越看越碍眼。

而就在此时,门口处传来响动,温礼昂回来了。

似是没预料到他还没离开,站在玄关处的温礼昂凝住了视线,不满地看向他,臂弯处放着的西装迟迟没有挂到衣架上。

两人目光交汇,暗流涌动,火花迸发,可谁都没有开口。

陈琎复又把目光放回了茶几上那碍眼的情侣杯。

温礼昂刚转过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是物品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异常尖锐刺耳,让人心里一震。

看清掉落的物品后,温礼昂眼神变得锐利,如同鹰隼。

他把姜筠搬进来时买的情侣杯子摔碎了。

“哥,对不起,刚才没拿稳。”

话虽如此,可陈琎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内疚,他甚至挑了挑眉。

温礼昂手臂上青筋骤起,他快步走过来,转瞬间就揪紧了他的衣领,眼底阴翳遍布。

这一刻,他已经忘了所谓的修养,所谓的理性,只剩下男人的本能。

他压抑得太久,他觉得他快疯了。

将要挥拳的这一刻,姜筠诧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哥,你干嘛?”

第36章晋江正版首发

姜筠站在阳台打电话,可视线却一直望向花樽里的花。

花瓣零落,颜色枯黄,枝叶表面萎蔫,她记得上周还开得灿烂,仅仅几日就变了模样。

枯萎得那么快。

月色下,姜筠定定地看了很久。

她忽然意识到,好像即便每日都悉心照料,它还是快要枯了,花开了就会凋谢,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无法改变。

就像有些事,努力不一定就会有结果,强求也没有用。

电话那头邹淑玢还在滔滔不绝,从今天带咪咪去宠物医院洗澡,聊到了邻居家李叔叔的女儿前几日结婚了。

“人家还把请帖拿到家里来了,让我带你一起去,我帮你拒绝了,你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回来,”突然,邹淑玢想起什么,话锋一转,提起另一件事,“对了,囡囡,那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都这么多天了,也没个动静,剧院的朋友还在等她回话呢。

姜筠疑惑:“什么事?”

“你哥没和你说吗?”

姜筠更是费解,努力回想,这几日温礼昂没和她提起过什么重要的事。

“没有。”

邹淑玢怕她生气,说话声音都小了些,试探性地提了一嘴。

“就是剧院有个朋友的外甥刚从国外留学回来,长得又高又帅,问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上周就和你哥说过,他可能这几天工作太忙了,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姜筠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这是让她去相亲的意思,什么交流了解,其实都是粉饰性的话。

“温礼昂同意了?”她问。

“是啊,他本来说过两天和你说的,但可能忙得想不起来了,”邹淑玢顿了顿,又说,“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事,妈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年轻人嘛,多交个朋友也没什么。”

姜筠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此刻还在书房里的陈琎。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邹淑玢。

“不用了。”

“怎么就不用了?”

邹淑玢刚才虽然话说得好听,但还是难掩失望,主要是都这么多年了,自己女儿感情上都没点动静,她和姜永晟愁得不行。

正低落着,忽然又听到电话那头的姜筠笑着说:“我有男朋友了……嗯,还是大学那个。”

邹淑玢本来是不相信的,但听到是大学那个,这下立刻相信了,脸上喜逐颜开,兴奋得有点手足无措。

“哎呀,什么时候的事啊,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要不是我提起这事,你还要瞒多久,”邹淑玢眼睛都有了神,恨不得明天就来北城掌掌眼,“你哥知不知道,怎么他也替你瞒着?”

姜筠停顿了一秒,门口此刻传来响动,她猜想应该是温礼昂回来了。

她说:“嗯,他也知道的。”

邹淑玢顾不得想那么多,她乐得合不拢嘴:“太好了,这么大的喜事,我待会就和你爸说说。”

姜筠眨了眨眼,她本来只是拿陈琎暂时当一下挡箭牌,但邹淑玢的反应有些过度了,她这下倒是有些愧疚了。

正想说些什么,这时,客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好像有什么摔碎了,她心里一惊,不禁往客厅的方向看。

只是这里是视觉盲区,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一边走出来,一边对着电话里说:“妈,先不说了,待会再打给你。”

走到客厅,姜筠看到眼前的情形屏住了呼吸,她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向谦和儒雅的温礼昂此刻双手揪着陈琎的衣领,眼神冷冽,身上的白色衬衫解开两个纽扣,袖口半挽。

他浑身散发着危险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温礼昂这个模样,令她感到陌生。

她忽然觉得她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人。

在拳头挥下来之前,她不禁脱口而出:“哥,你干嘛?”

如果不是她阻止,她丝毫不怀疑这个拳头下一秒会砸在陈琎脸上。

手臂上的青筋如一条愤怒的蛇盘踞其上,全身的肌肉仍是紧绷的,温礼昂眼底凶狠的神色没有丝毫减少,但他却硬生生地松开了揪住陈琎衣领的手。

因为姜筠在这。

“发生什么事了?”

姜筠语气急促,看向陈琎,她只是去打了个电话,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陈琎看了眼地上情侣马克杯破碎的残骸,双眼无辜地看着她,很小声地说。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没拿稳,它就掉下来了。”

姜筠大脑有些绕不过弯来。

所以是因为这个杯子,才引起这样的冲突吗?

一个杯子,让温礼昂生气得差点动粗了?在她的概念里,温礼昂不是这么容易暴怒的人。

显然,这超出了她的认知。

“没事。”她对陈琎说。

姜筠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以她对陈琎的了解,他不像是会做这些小动作的人。

站在对面的温礼昂脸色铁青,拳头紧攥。

“你相信他说的话?”

姜筠不明白温礼昂为什么这么问,更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他极少用这个杯子喝水,为什么此刻表现得像是很珍视它一样。

想到这,她语气更是坚定:“嗯,我相信。”

就这件事来说,她找不到陈琎故意摔烂杯子的动机。

温礼昂眼底尽是阴霾,再次重复,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颤抖:“如果我说,他就是故意的呢?”

他加重读音,企图让姜筠相信自己说的话。

气氛变得焦灼,陈琎的目光也在此刻投向姜筠,心里忐忑,他莫名紧张了起来,讨好地拉了下姜筠的手。

直到听到姜筠说:“就算是真的,为了这一个杯子,有必要这样吗?”

听到姜筠的回答,温礼昂笑得悲怆,他突然泄了气,也失去了所有辩解的能力。

她无条件相信陈琎。

她在乎的不是事情的对错,她在乎的是那个人的感受。

所以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温礼昂看着地上杯子的碎片,四分五裂,显然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形状。

就像他和姜筠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以前。

这是刚搬过来的第二天,姜筠买的一对马克杯。

她还记得那时候姜筠兴奋地对他说:“温礼昂,以后你用这个蓝色的,我用粉色的,这两个是一对,我们以后肯定也是一对。”

他无奈地笑。

这才看到图案上印着一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还有一个系着领带穿着黑色西装的小熊。

他知道,这是姜筠最爱的动画片。

在那部动画里,小熊和兔子经历了种种磨难最后终于在一起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她在日记里写——

她就是那个兔子,而他是那个小熊。

为了和小熊在一起,兔子愿意一直努力工作,攒到很多很多胡萝卜,一起和小熊搭建属于他们的小木屋。

而她为了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怎么赶她走,她都愿意一直等他,直到他终于喜欢上她。

而此时此刻,姜筠表情严肃,用指责的语气对他说,为了这两个杯子,有必要吗?

果然,她只要一遇到这个人,她就看不到他了。

就像大学的时候,她和陈琎谈恋爱的那段时间,她的朋友圈不再和他有关,她不再频繁地和他分享她的生活,不再因为他而开心或难过。

如今不过是把以前的事复演了一遍。

温礼昂已经不想再争辩对错,这一切没有了意义。

陈琎却还在说,语气看似卑微:“哥,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明天我重新去买一模一样的回来,可以吗?”

温礼昂冷笑了声。

陈琎似是吃到了甜头:“或者你希望怎么处理,你可以告诉我,我不希望你和姜筠因为这件事闹不愉快。”

连姜筠都愣了愣。

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陈琎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他一向眼高于顶,说不了软话,而且他向来都和温礼昂不对付,时不时就挖苦几句,可现在他放软了语气提出了解决方案。

姜筠看过去,陈琎正用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她的心霎时软了。

大概这一次,真的是温礼昂误解了。

对比起来,温礼昂的怒气显得毫无道理。

姜筠摇头:“不用,这是我买的,和他没关系。”

就算要生气,也是她该生气。

他根本就没用过多少次,有什么立场生气?

温礼昂听到姜筠的话,只觉得浑身发冷,困惑、失望、愤怒以及焦躁的情绪在胸腔里交织,他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

他很想做些什么,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时,姜筠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对陈琎说:“不早了,我送你下楼?”

陈琎知道温礼昂正在看他,应得很快,并顺势说道:“好,那我周三再过来。”

“周三?”

姜筠眼底迷茫,努力回想,刚才他们有约好周三要见面吗?

陈琎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极尽温柔:“刚才不是说好了,下周三过来帮你搬家吗?这么快就忘了?”

他知道她在犹豫不决。

他在帮她做决定。

第37章晋江正版首发

地上的碎片没有清扫干净,姜筠就和陈琎下了楼。

电梯门关上,头顶的灯光闪了闪,陈琎望向姜筠,发现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手。

联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他处理得确实不算精妙,担心她发现了什么,陈琎表情变得不自然,右手攥握,神色紧张。

直到姜筠问了他一句:“你手没事吧。”

陈琎反应了一秒,低头。

这才看到自己手背处那细小的伤痕,伤口很小,长不过一厘米,仅是表面划伤,血珠都未曾渗出来,大概是刚才不小心被溅起来的玻璃碎片划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到。

她却留意到了。

心底泛起细密又隐晦的欣喜,陈琎扭头看向她:“没事,可能刚才不小心划到了。”

“痛不痛?”她又接着问。

陈琎摇头。

“哦,那就好。”

姜筠似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可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扭头看着姜筠的侧脸,目光变得柔和。

原来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

即便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关心,他已经很满足了。

到了一楼,姜筠先走出了电梯,他很想去牵她的手,但下一秒,又缩了回来。

夜晚风大,夏末的风吹在人身上,驱散了不少烦闷的情绪。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姜筠大脑本来有些昏昏沉沉的,现在放松了不少,她不去想客厅那四分五裂的杯子碎片,不去想温礼昂阴沉的脸色,不去想未来要面对的事。

她只想好好感受此刻的平静,此刻风的温度,花的香气,和月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陈琎却突然开了口。

“那我周三过来?”

他需要确认,确认她有从温礼昂的公寓里搬出来的想法。

姜筠大脑还有点钝,沉默了一会,没回答。

陈琎脸色变了变,声音变得紧绷:“姜筠,你舍不得了?”

“我才没有!”姜筠立刻反驳,拔高音量。

只是她眼神闪烁,脸上是被人揭穿的尴尬,脸颊泛起了红晕,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陈琎点头,嗤笑了声:“没关系,如果你后悔了,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他了解她的性格,故意说起了反话。

果然下一秒,姜筠情绪激动了起来:“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别胡说!我本来就打算搬出来的,先说好,你过来帮我搬家,我可不会额外付你劳务费。”

和他预想的一样,陈琎勾了勾嘴角,看着姜筠睁得浑圆的眼睛,越觉得她可爱。

“行,我自愿加班,”他故作无奈,叹气,“可以了?”

姜筠满意地点头。

占到了陈琎的便宜,她这会开心得走路都轻快了不少,她高兴地想,又省了一大笔钱。

而且还能让陈琎吃瘪,让他给自己当免费劳力,一想到这,她心情更是美妙。

这大少爷肯定没吃过搬家的苦,她得给他上一课。

于是,一直悬而未决的事,就这么被决定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她好像的确需要一个人推着她往前走,帮她下定决心,否则以她的性格,她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搬家这件事或许还能再拖上几个月,甚至是半年。

只是,四天时间从找房子到签合同再到搬家,这时间安排得太紧张了。

陈大少爷果然不知人间疾苦,预留的时间非常不合理。

幸好她最近工作不忙,这几天,姜筠一有空就在网上找房源,上班时间也在看,摸鱼时差点被赵胖发现,幸好她切换网页的速度足够快,没被他看出任何端倪。

趁着午休的时间她去看了八号线沿线的房子,或许是因为预算提高了,竟然周一就看到了一个还不错的房源。

还是阿黄开车送她过去的。

阿黄是前两天才从瑶甘回来的,晒得比去之前又黑了一个度,还没来得及休假,就被姜筠“利用”上了。

阿黄本就有一肚子疑问想问姜筠,可她和陈先生的事情还没打探清楚,又听说她要搬家,这下更是一头雾水。

还没到目的地,他就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要搬出来?”

在那个高档小区里住得不是好好的吗,离公司也不远,从富人区一下降级到老旧的小区房,这又是图什么。

姜筠不知该怎么说,言简意赅:“我想独立。”

“你认真的?”阿黄再次确认,“就这个原因?”

“当然是认真的。”

阿黄诧异又鄙夷,随后给出四字评价:“没苦硬吃。”

“……”

“不是我说你,你这真的是没苦硬吃,”阿黄痛心疾首,被她气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你这一独立,每个月又多花四千,算下来一年多花五万,你哥对你那么好,你还独立啥啊?”

姜筠懒得解释,只当他的话是耳边风。

周二,赶在deadline前,她终于找到了满意的房子。

离公司只隔了五个地铁站,通勤半个小时以内,租金3800,两房一厅,还是小区房,虽然房间小了点,但她已经很满意了。

避免出现上次被截胡的情况,傍晚一下班,她就让中介约了房东出来面聊。

中介小哥见她这么爽快,也赶紧联络房东,争取今天就把这单拿下。

房东是位退休的老教师,人很和蔼,和姜筠聊得很投缘。

中介小哥见聊得这么好,连忙推进度,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合同,指着文件的右下方对她说:“姜小姐,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就在这签个字吧,房间也打扫好了,您随时拎包入住。”

“好。”姜筠点头。

合同她刚才就已经翻阅过了,她只需要在空白处签字,这份合同就生效了。

只是,笔握在手里,手心渐渐洇出了汗,笔尖快触碰到纸张,这短短几秒,姜筠盯着空白处,某些记忆突然上涌,她神情紧绷,迟迟没有落笔。

中介小哥是个懂察言观色的,问她:“姜小姐,您是还有什么顾虑吗?不妨提出来。”

姜筠像是忽然惊醒,摇了摇头。

“没有。”

说完,她在横线的空白处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她的名字——姜筠。

签完合同已经是晚上七点,走出门的那一刻,华灯初上,车流如梭,她站在马路边静静地发了一会呆。

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不是放松,也不是紧张,更不是“舍不得”。

她只是有些迷茫,对离开温礼昂这件事本身感到迷茫,以及对未来一个人的生活感到迷茫。

“独立”这两个字离她太遥远了,一直以来,她都太依赖温礼昂了,以至于她没有设想过离开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或许,这是一个需要慢慢戒断的过程。

但不管怎么样,她终于有勇气迈出了这一步。

周三下午,她请了半天假回家收拾东西。

原以为要收拾很久,可最后原来能带走的也就这么多——衣服、鞋子、电脑、日常生活用品,还有几本书。

这个生活了两年的地方,原来属于她的东西就这么多。

这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温礼昂添置的,厨房也是他布置的,她没有出过一分力,如今倒是省事了,两个行李箱、两个纸箱便把东西全都打包好了。

当行李整理好放在墙角,姜筠这一刻才有了实感——她要离开了,离开这个住了两年零三个月的地方。

温礼昂是在下午六点回到家的。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衬衫,黑色西服,藏青色的条纹领带,俨然是商务精英的模样,他今天连轴开了两个会议,神色略显疲惫,刚进门,他就看到了墙角处放着的行李箱,眼中的倦色又深了一分。

原来她真的要搬出去。

这两天她一直没有收拾行李,他还以为……那只是陈琎胡说的。

他站在姜筠房间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喉咙开始泛酸。

姜筠正弯着腰在床沿叠衣服,两颊的碎发从耳后滑落,她随手整理了一下,忽然眼角余光看到门口那双蓝色居家鞋,倒是愣了愣。

“收拾好了?”他问。

“嗯,”姜筠垂下眼睑,“差不多了。”

温礼昂看向她床头放着的两人的合照,那是去年在松溪旅游时,她硬拉着他拍下的合照,回到家的第二天,她就把照片洗了出来,又买了新的相框,把照片放了上去。

他的目光又看向已经贴好胶带的行李箱,显然她不打算把它带走。

不止是合照,他以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此刻也正孤零零地摆放在衣柜里。

她一样都没拿走。

他声音变得沙哑:“这些都不带了?”

姜筠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墙角那堆生日礼物,眼神暗了暗。

“不带了。”

许多物品都有意义,可是她好像不需要这些了。

她不能再带着过去的记忆去开始新的生活,即便此刻割舍这些会很艰难,但她还是想试试。

哪怕不成功,她也想试试。

衣柜里的衣服还没收拾好,姜筠继续折起冬天的大衣,可温礼昂突然走了进门,他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

下一秒,她纤细的手腕被温礼昂扼住,她本来还弓着腰,此刻被迫转过身和他对视。

“温礼昂,你干嘛——”

他制止她的动作,眼底深沉似海。

“不用搬了。”

姜筠当作没听见,挣开了他的手,转过身继续叠起衣服,又听见他说:“你留在这,我搬出去。”

他又补充了句:“过两天我就搬出去,当初选择这个地方,也是因为离你上班的地方近,要搬也应该是我搬出去。”

姜筠身体一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从来没告诉过她这些。

温礼昂还在继续往下说:“你去到新的地方还要适应新的环境,你对这里那么熟悉,这里有你喜欢的面包店,有你爱逛的超市,还有你经常喂养的流浪猫,你舍得离开它们吗?”

姜筠的心被刺痛了一瞬。

“但这是你的房子,我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不只是我的,”温礼昂说出后半句时,声音变得哽咽,“姜筠,这是……我们的家。”

温礼昂已经无计可施,可他知道他不能让姜筠离开这里,这里尚且有那么多属于他们的回忆,而一旦离开这里,她可能随时把他忘了。

温礼昂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一阵,不知想到什么,姜筠鼻子酸了酸,但很快,她思路又变得清晰。

“不是这样的,你是你,我是我。温礼昂,我做不到那么坦然地接受你的好意。”

温礼昂苦笑,大概姜筠已经忘了以前她说过的话。

她以前常说:“温礼昂,我和你之间就是不分彼此的啊,你的就是我的,所以啊,以后你努力多赚钱,我就可以享福了,可能不到三十岁就可以提前退休了,想想还真是未来可期……”

而现在,她说你是你,我是我。

她要和他划清界限。

正想着,姜筠又开了口,说话时,她眼睛一直往上看,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知道我第一次想搬出去是什么时候吗?就在我看到覃仪在这里过生日的那一天,我想,我是该搬出去了,不然你以后带女朋友回来也不方便,不是么?”

“不会了,”温礼昂摇头,攥紧了她的手,就像握住最后的机会,“阿筠,以后我都不会再带别人回来了。”

姜筠心里一颤,抬眼看他:“为什么?”

一分一秒过去,空气变得静默。

她在等,等他的答案。

许久,温礼昂终于开了口,他眼尾泛红,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因为,我——”

就在这时,门铃被人按响,那人按得极其用力,温礼昂的后半句就这么被打断。

第38章晋江正版首发

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对话,静谧的空间自此有了裂痕。

来人不厌其烦地按着门铃,于是那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令人心生烦躁。

温礼昂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可眼睛里的不舍更是浓重,他唇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流露出某种脆弱的特质。

脆弱、易碎、敏感,在他身上糅合。

他仍是不愿意松开姜筠的手。

他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他不愿意松开。

那个答案已经到了嘴边,可迟迟没有说出口,时机不对,情形不对,一切都不对,他没有胜算,所以不能冒险。

于是,本该脱口而出的话,此刻又无法再继续下去。

最后是姜筠把他的手拿开的,她没有耐心再等他的答案,就这么赤脚跑到门口。

门打开,是陈琎。

“你这么早就来了?”

不是约好的是八点吗?

陈琎往前走了一步,低头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又看到了她手臂上红色的指印,似是猜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

“这么久才开门?”

“嗯,在收拾东西,没听到门铃响,”姜筠不愿多说,忽然视线往下,“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陈琎手里提着一个蓝色的盒子,她不解,她都要搬家了,他还带东西过来?

谁知道陈琎说:“买给你哥的。”

“啊?”

姜筠更是疑惑,瞳孔放大。

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恰巧这时,温礼昂从姜筠房间走出来,两人视线相接,无声的较量,气压霎时变低,尤其陈琎看到他站在姜筠房门前,再联想起姜筠手臂上的红色指印,他眼神变得阴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你买了什么?”姜筠丝毫没察觉到异常,还把注意力放在他手上的礼盒。

陈琎背对着姜筠,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如果能看到的话,就会发现陈琎此刻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温礼昂,可声音却装得乖巧。

“哥,对不起,上次失手打碎了你的杯子,我重新买了新的带过来给你。”

姜筠诧异。

原来这就是蓝色礼盒里装的东西。

他还真的买了一模一样的情侣马克杯过来。

陈琎走到温礼昂面前,两人身高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礼物就放在两人中间,可温礼昂并未理会,没有伸手去接。

陈琎装作失望,语气失落:“哥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完,效果很明显,他看到温礼昂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拳头紧攥。

陈琎心情转好,他在等,等温礼昂失控。

只要温礼昂真的挥出这一拳,无疑这场战役他就是胜者。姜筠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但可惜的是,温礼昂仍是没有动作。

僵持得太久,姜筠都看不过去。

她把东西接了过来,放在茶几上。

“没事,放这就行。”

这本就是她买回来的,不需要给温礼昂交代。

一模一样的杯子摆放在同样的位置,陈琎摆放整齐后,懒懒抬眼望向温礼昂。

他想,姜筠都搬走了,留这个给他也无妨,至少能让他看到时心情变得更差一些。

墙角处放着两个中号的纸箱,陈琎转头问姜筠:“东西都收拾好了?”

姜筠这才猛然想起正事:“还没呢,还有一些衣服没收好。”

顺着她的视线,陈琎看到了姜筠房间里放在床沿的衣服。

未等姜筠开口,他径自进了她的房间,站在床沿,帮她折起冬天的大衣。

陈琎今天穿得贵气,一身的奢侈品,右耳还带着耳钉,此刻却乖巧地站在那帮她叠衣服。

这画面让人感到陌生。

姜筠目瞪口呆,制止他的动作。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陈琎拒绝了她的好意,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以前住一起时,不也是我帮你收拾的吗?”

……是吗?

姜筠眨了眨眼,开始认真地回想,这大少爷什么时候给她收拾过衣服?

是她失忆了?

不过很快,她又想通了,大概这是在演给温礼昂看的,果然一转头,眼角余光看到了温礼昂的鞋。

她不禁佩服起陈琎。

太入戏了。

她自愧不如。

这就是老艺术家的从容吗?滴水不漏,人戏合一。

回过神,她走过去帮忙收拾,可陈琎按住了她的手。

“你腿还没好,不能站那么久,我来吧,”陈琎示意她去客厅休息,“听话。”

陈琎演得太真了,她怔愣了片刻。

她认真地想了想,她是不是也应该配合一下。

陈琎正弯腰给姜筠叠衣服,他没多少生活经验,往常家里有佣人定时帮忙打扫收拾,他叠得歪七扭八的,担心姜筠笑话自己,他心里还忐忑了一会。

只是,忽然他身体一僵。

因为姜筠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这是很亲密的姿势,他甚至都能透过衣服感觉到她的体温,陈琎耳根一下红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喉结动了动。

又听见她和自己撒娇:“陈琎,你怎么这么好?”

她夸他好。

嘴角的笑意加深,心里霎时被填满,世界变得安静,他几乎忘了此刻的场景。

他想,这是奖励吗?

这是姜筠给他的奖励吗?

他甚至觉得如果这是一场戏,他愿意永远扮演这个角色,直到她厌烦为止。

情人亲密相拥,落地窗外华灯初上,城市星光点点,温礼昂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画面,喉咙开始泛酸。

他本来很笃定姜筠是为了气他才演了这么一出戏,可此时此刻,他不确定了。

因为他在姜筠眼中看到了如当年一样的依赖和眷恋。

不是对他,而是对另一个人。

是报应吗?

大二那年的冬天,姜筠来学校找他,恰好碰到他和当时的女朋友从外面回来。

两人正聊起下周的比赛,对方和他一样原生家庭并不好,领的是学校的助学金,他们在某些方面挺像的。

他们上周才刚确认关系,是对方表白的。

走到宿舍楼下,他才看到站在银杏树下的姜筠。

下雪天,她站在那等了他快一个小时,天气实在太冷,她隔一会就把手放到口袋里回温,她衣领上还有未融化的雪粒,呼气时都有白气。

看到她冷得哆嗦的样子,他眼里只剩心疼,快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

姜筠却一直看着和他挽着手的女生,眼睛红得很快,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她勉强挤了个笑容:“没有,这个点心挺好吃的,我想说拿过来给你尝一尝。”

他这才看到她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是点心,是沪市某家很有名的甜品店,她昨天给他发过图片。

他在微信上说下次可以尝尝,但没想到她第二天就拿过来了。

女朋友问他:“她是?”

他迟疑了片刻,开口:“我妹妹,姜筠。”

“原来这就是你经常说的阿筠,长得好漂亮,在学校肯定很多男生喜欢。”

姜筠没了平时插科打诨的劲儿,整个人蔫蔫的,只喊了声:“姐姐好。”

随后低着头把点心递给他,说:“那我走了。”

他听得出来,她声音已经哽咽。

那天晚上,他就在操场看着姜筠在长椅上坐着,一边哭一边编辑短信。

下雪天,屏幕的光映着她那张泪流满面却倔强的脸,夜晚的操场已经没什么人,尤其是在这样的雪夜,她的抽泣声越来越大,最后她把脸埋进膝盖放声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那个画面给予他的冲击很大,在日后的无数个夜晚反复折磨着他,成为他一生的梦魇。

那天,他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听着她的哭声,心脏像被人紧紧攥着,疼得快失去痛觉。

那短短几行字,姜筠编辑了一个小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终于收到了她的短信:

【温礼昂,等哪一天我真的交男朋友了,你就算求我也没用。】

【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

行李分了两轮,终于全部搬到了楼下。

陈琎还在楼下等她,姜筠站在房间门口环顾四周,房间里明明还剩下那么多东西,可她却觉得空荡荡的。

大概是因为对她重要的,她全都拿走了。

现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让她留恋的东西了。

姜筠拉着行李箱走出客厅,温礼昂正好在壁灯前站着,擦肩而过时,她脚步顿了顿。

“那……我走了。”她说。

温礼昂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关上门前,从门缝里,姜筠看了温礼昂最后一眼。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了温礼昂泛红的眼眶,和流泪的眼睛。

第39章晋江正版首发

超市里,陈琎推着购物车跟在姜筠身后,她步伐匆忙,穿梭在各个货架之间,她走得又快又急,完全看不出这是个腿上有伤的人。

隔一会,她就往购物车里扔几样东西,海盐饼干、果冻布丁、方便面、打折的酸奶等等……

她走,他走,她停,他也只能跟着停。

此时此刻,姜筠转身,手里拿着两瓶洗发水,问他意见。

“陈琎陈琎,你说这两个洗发水哪个好?”

他看了眼,认真给出意见。

“左边。”

“好的。”

姜筠应得很快,然后把右边的洗发水扔进了购物车。

陈琎皱眉,有点懵。

没一会,又故技重施。

“陈琎陈琎,这两个呢,薄荷味还是橙花味?”她拿着两管牙膏,又跑过来问他。

“薄荷。”

“好的。”

话音刚落,她就把橙花味的扔进了购物车,还笑着冲他做了个鬼脸。

陈琎没好气地笑。

他想,他大概是起到了一个排除法的作用。

不过看到姜筠还有心思捉弄他,这是不是说明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本以为刚搬出来她情绪会受到影响,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这是个好兆头,他不想看到她为了那个人难过。

快到十点,商场马上要关门了,购物清单上还有很多都还没买,姜筠一下着急了起来,很多东西都来不及选就扔进了购物车里。

排队结账的时候,姜筠戳了下陈琎的后背。

“都怪你。”

“怪我?”

陈琎一头雾水。

“是啊,刚才怎么也不催我?我都没注意时间,还有好多东西都没买呢。”

她前面买厨具耽误得太久,陈琎也不提醒她。

陈琎沉默,无奈。

因为,催她要被骂,不催也要被骂。

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陈琎想,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变过。

排了一会队,终于轮到她结账,付款时才发现陈琎不知什么时候放了这些东西进来。

双人份的漱口杯,双人份的毛巾,双人份的拖鞋……

这些生活用品全都是双人份的。

因为价格不高,她就懒得拿出来,想着陈琎这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

开了二十分钟的车,终于回到出租屋。

后备箱里全是她的东西,可陈琎一样都没让他拿,让她在客厅的沙发坐着。

这里没有电梯,她又住在五楼,陈琎分了三次才把东西全都拿上来。

姜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刚放下行李,她就递给他矿泉水。

“喝水喝水,”她装模作样地用手给他扇风,讨好地说,“辛苦啦。”

陈琎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客厅没有空调,只有头顶上的绿色大吊扇,她看到他额角的汗沿着脸颊往下滑落,身上白色的T恤被汗洇湿,手臂因为运动充血肌肉线条更明显。

她想,这应该是陈琎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做这些粗活重活。

她还记得大学时候,陈琎搬进公寓时的场面,那时候她还不认识他,只是去附近做兼职,路过时看到一群人在楼下搬着名贵的沙发、钢琴等等。

那钢琴是施坦威的,哪怕她是个外行人,也知道肯定价值不菲。

同行的人告诉她:“不知哪家的少爷搬过来了,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只见这些人在这忙,正主都没出现过。”

姜筠回过神,进房间开窗通风,再走出来时,陈琎却不在客厅里了。

他出现在一个和他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的地方。

她站在门口看他。

从她的角度,还能看到他右耳黑色的耳钉,恍惚间让她想起了大学时候的陈琎,有少年身上的张扬和痞气,此刻他脸上还是那拽拽的表情,可却在厨房帮她整理刚买回来的卡通餐具。

显然,他并没有什么经验,摆放得歪歪扭扭的。

“陈琎。”

“嗯?”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

姜筠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突然觉得——”

“什么?”

“你挺好的”这几个字已经到了唇边,但还是没说出口。

陈琎等不到下文,也没再追问,转过身。

姜筠晃了晃脑袋,开始懊恼。

想什么呢,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要是陈琎误认为她还喜欢他,不知道又要怎么挖苦自己了。

她都能想到他脸上的表情——鄙夷、不屑还有质疑。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喜欢一个谄媚、圆滑、市侩、投机取巧的女人。”

她没敢忘记他对自己的评价。

陈琎在整理餐具,姜筠也开始收拾刚买回来的东西,她把购物袋里的物品拿出来,整理到一半,这才记起问陈琎。

一粉一蓝的漱口杯摆在一起,她仰头望向陈琎:“这是你放进来的?”

“嗯。”他点头。

“这、这、这几个也是?”她的目光依次扫过牙刷、毛巾、男式拖鞋。

“对。”

他神色坦然得不能再坦然,这回懵的人变成了姜筠。

又看到陈琎勾了勾唇,说:“以后会用得到。”

“啊?”

姜筠大脑卡顿了片刻,不由得想歪了。

窗户半开,夜晚的风灌了进来,小区里不知道名字的花的香气充盈了整个房子,落地灯发出柔和的光线,狭小的出租屋还没摆上任何家具,显得空荡荡的,但却不冰冷。

过了一阵,姜筠恍然,想明白了陈琎的用意。

他的意思是如果下次温礼昂过来,看到这些会认为他们已经同居了。

“我只是好奇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如果他真的回头找你,我们之间的‘情侣’关系就算结束。”

姜筠想起陈琎说过的话,她能感受到这些天陈琎在快速推进这件事的进度,虽然有时她也觉得费解,但她没当过有钱人,所以她无法换位思考。

大概有钱人平时的娱乐实在太乏味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愿意浪费这么多时间,陪她演这么一场戏。

虽然听上去很不合理,但出现在陈琎身上却又觉得很正常。

她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演戏就要演全套,那你改天带两件衬衫过来我挂在阳台,温礼昂看到肯定会相信。”

陈琎嘴角的笑淡了些:“……你很在意他的看法?”

姜筠沉默。

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她换了一种说辞:“我只是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如果他回来找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算结束。”

心往下沉了沉,陈琎下颌线绷紧。

原来她觉得现在是浪费时间。

原来她迫不及待地想结束现在的关系。

陈琎敛住了表情:“如果他一直不回头呢?”

挂在门口的风铃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姜筠看他表情这么严肃,忽然想捉弄他。

“那我就缠着你啊,怕不怕?”姜筠走到他面前,凑近了些,两人的距离超过了寻常的社交距离,“反正说好的,只要他不回头,你就还是我男朋友,在这个期间,你就只能和我维持‘情侣’关系。”

反正他又有钱又长得好看,她没什么吃亏的。

陈琎的心情转瞬间又好了起来。

还没说话,又听见她问:“对了,陈琎,你以前什么时候帮我收拾过衣服了?”

她今天想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能回忆起任何有关的细节。

陈琎反问:“这很重要?”

姜筠点头:“当然了,我刚才都怀疑我记忆出现问题了。”

“以后我可以收拾。”

陈琎回答得理所当然,姜筠却愣了愣。

“以后”是指什么时候,姜筠并不是很能理解,他们之间有那么多“以后”吗?

还是他笃定温礼昂不会回头找她。

这天晚上,陈琎待到十一点才离开。

姜筠送他下楼,陈琎走在前面,她跟在他身后。

楼道狭窄,灯光很暗,她用手机打着灯,免得一脚踩空摔倒。

客观来说,这里的生活环境比起温礼昂买的公寓差了不止一倍,没有电梯,客厅没有空调,甚至楼道的灯有几层是坏的,楼道里一会明一会暗的,此时此刻,姜筠想起阿黄对她的评价“没苦硬吃”,自嘲地笑了笑。

黑暗中,人的情绪变得敏感又脆弱,就这么一会,忽然心里空落落的。

原本很笃定自己能做到的事,现在却又产生了怀疑。

她望着陈琎的背影,声音闷闷的:“陈琎,其实我现在有点害怕的。”

“怎么?”陈琎停下了脚步。

话开了头,姜筠又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一阵才把话说完整:“有点害怕一个人的生活,我很笨的,我不会做饭,也不会修理电器,我一点生活技能都没有,而且我又懒,我平时在家都不做家务的,每天就只知道吃饭睡觉,我自己一个人可能会把生活过得很烂很烂……”

“我不是陪着你么?”陈琎轻声说,“别怕。”

话音落下时,刚好楼层的声控灯亮了,陈琎回头握住了她的手,眼底熠熠生辉。

第40章晋江正版首发

在新家的第一晚,姜筠睡得格外好。

睡觉前,她检查了两遍,确认门已经反锁了。

回到房间,姜筠躺在床上,盖上薄毯,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她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内心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身上是新的沐浴露的味道,睡衣是新的,窗户里飘进来的花的香气也是新的,借着月色,她环顾四周,这是她一个人的家。

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衣柜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也摆放有序,虽然客厅还没收拾好,但也有点像模像样了,总归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调好闹钟,闭上眼睛前,她忽然想起了陈琎。

灯光昏黄的楼道,狭窄得只能容纳两人同时通过,他回头看她,她看到他那张容易让人动摇的脸,还有那溺死人的眼神,那双比星星还要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她现在回想起来,心脏跳动的速度似乎都快了一点点。

“我不是陪着你么?别怕。”他说。

她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会。

陈琎又说:“手机给我。”

“怎么了?”

姜筠疑惑,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她看到陈琎把他的手机号码设置成了快捷键。

“害怕就告诉我,”陈琎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往上走了一级楼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举动有些暧昧了。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他摸自己的头,但性质不一样,温礼昂不在,所以这不是演戏。

姜筠忍不住又胡思乱想。

两人没说话,下一秒,灯又暗了下来。

大概是担心她摔倒,陈琎拉着她的手,忽然喊她的名字:“姜筠。”

声控灯再次亮起。

姜筠:“嗯?”

“恭喜你,”陈琎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漾开,“开始了新的生活。”

姜筠心里一颤,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击中了。

她恍然。

是啊,这是新的开始了。

与其说从那个家里搬出来是为了刺激温礼昂,不如说是她也想知道她能不能彻底放下温礼昂,开始新的生活。

不再像以前一样为了他患得患失,不再被他影响情绪,不再因为他一句话而猜来猜去、辗转难眠,她想变得独立,变得优秀,哪怕做不到前两点,只是能让她不再那么频繁地想起温礼昂也可以。

从前,她觉得她和温礼昂之间最好的结局是他们在一起,有一个温馨的小家,再养一条狗,种点花,两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可现在,她忽然觉得还有另一种结局——温礼昂成为她心里的标本,她不能否认她爱过这个人,只是她以后不想再为了他流泪了。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本来认床的她竟然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清晨,窗台的阳光有些晃眼睛,还没等闹钟响起,她就起床洗漱。

骤然脱离了熟悉的环境,虽然走到客厅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又变得清醒。

她知道以后餐桌上都不会再有温礼昂做好的早餐,不会有人催着她把牛奶喝完,她要学会适应。

昨天去超市的时候,她特意买了鸡蛋和玉米,打开电磁炉,她把食物放到锅里加水煮,水沸腾的时候,玻璃盖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水珠,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发了一会呆。

匆忙吃完早餐,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她连垃圾都来不及拿去楼下扔,就飞奔跑了出门。

最后她是踩点到的公司,没有迟到。

气喘吁吁地在工位坐下,满头都是汗,她一边打开电脑,一边鼓励自己,她已经很棒了。

她在日历上给自己打钩。

没有迟到的日子,她都要一一打上钩。

日子变得重复,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日历上打钩的地方越来越多,姜筠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她连挤地铁都有了经验,她能从车厢里坐着的人脸上的表情准确判断出谁下一站要下车,然后等对方一离开,立刻“继承”他的座位。

她会为了这样的发现而感到欣喜。

生活变得平静,陈琎去了国外出差,温礼昂也没有再联系她,她忽然觉得,平静就是很好的生活状态了。

不需要突如其来的惊喜,不需要那么多的喜怒哀乐,“平静”的生活就值得庆祝。

只是偶尔,她还是会因为邹淑玢说的话乱了心神。

邹淑玢隔三岔五就和她提起温礼昂——

“你哥说你搬走之后,他都不习惯了,早上起来总担心你会迟到,还去敲你房间的门喊你起床。”

“你哥今天给我打电话了,第一句话就是,好久没见阿筠了,有点想她了。”

“你最近工作忙不忙,抽空去看看你哥,那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多无聊。”

“你去看你哥了没?他说最近又学会了新的甜品,说下次你过去,他做给你吃。”

姜筠每次都敷衍地应了几句,并以最快的速度把话题扯开。

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她偶尔会看到温礼昂的动态。

他做的早餐、他做的甜品、楼下的流浪猫、他去别的城市出差带回来的手信……

她没有自作多情觉得这是发给她看的,但又很难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因为平时,他没有那么频繁地在群里说话。

他想做什么呢?

她不明白。

周三下班,她刚做好炸酱面端到客厅的茶几,筷子横在碗上,打开平板电脑,准备一边吃饭一边看综艺。

忽然有人敲门,以为是陈琎从国外回来了,她放下筷子,光着脚跑过去开门。

想到他肯定给自己带了手信,姜筠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

昨天在电话里,陈琎问她想要什么,她一口气不带喘地说了两分钟,全是奢侈品的牌子,可说完后发现电话那头的陈琎没有揶揄她,而是认真地记了下来,她有点慌了,连忙改口。

“开玩笑的,你给我带点好吃的就行。”

综艺节目里还在播放着夸张的罐头笑声,门打开,她看到温礼昂的脸,愣了愣,眼底的笑意消失得很快。

几乎是转瞬间,她神色转为严肃,显得电视里的笑声更为刺耳。

时隔半个月不见,温礼昂好像比上次要消瘦了些,五官轮廓也变得更加清晰,深邃的眉眼写满了忧郁,虽然黑色衬衫下喷张的肌肉快要把纽扣绽开,但诡异的是,整个人又呈现出某种病态。

温礼昂站在门口,看到姜筠眼里的期待在看到自己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紧接着,她开口:“你怎么来了?”

听上去,这不是一句欢迎人的话。

她不欢迎他,也不期待见到他。

温礼昂扶了下镜框,这是他掩饰情绪时常有的动作,他维持着嘴角的笑容,尽量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家里寄了一些东西过来,顺便来看看你。”

“哦。”

姜筠应了声,这才看到他左手拎着的桂花饼,确实这几天邹淑玢提起过要给她寄些吃的,她不疑有他。

“进来吧。”

男士拖鞋摆在鞋架上最显眼的位置,温礼昂眸色沉了沉,可又在看到鞋面上的灰尘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个人没有经常过来。

“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姜筠见他在那迟疑,便说了句,“他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穿他的鞋。”

她语气里有对那个人的熟稔和亲近,温礼昂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心像淹没到海底,变得潮湿不堪。

他就这样穿鞋走了进门。

不大的出租屋,姜筠布置得很温馨,落地灯发出暖色调的灯光,进门右手边有一个小型的书架,摆放着她爱看的漫画和小说,还有几本杂志,茶几上放着一碗刚煮好的炸酱面,肉酱铺在最上面,看上去很有食欲,墙角处放着一副网球拍,看来她偶尔还会去运动。

很充实的生活。

只是,这里连一样和他有关的物品都没有,他的痕迹被抹去得很彻底。

在来之前,温礼昂想了很多。

就在刚才,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都没勇气敲门。

他的心情很复杂,他既担心她过得不好,适应不了一个人的生活,担心她受委屈,担心她一个人住会害怕,但与此同时,又担心得她过得太好,因为那说明,他对她没有那么重要,离开了他,她还是可以很好地生活。

他害怕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温礼昂进了门,姜筠没有招呼他坐下,自己一个人坐回了沙发,继续吃炸酱面。

不好笑的综艺节目让此刻的气氛变得尴尬,姜筠把音量调低了一些。

温礼昂似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刚才还不饿。”姜筠随口应了声。

“那也要按时吃饭,不要让……家里人担心。”

“家里人”这三个字让姜筠愣了愣,明明是他在担心,却偏要冠以“家里人”的名号。

只是她不想再计较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问她“这个‘家里人’也包括你吗?”

可现在,她只是应了声:“哦,好的。”

她说完后,原以为温礼昂会说些什么,可他沉默了好一阵,以至于她都觉得奇怪,抬头看他。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温礼昂终于开了口。

“阿筠,你最近过得好么?”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他还是问了一遍。

姜筠筷子顿了顿,夹起的面条又滑了下去。

她说:“挺好的。”

她环顾四周,看着她布置好的这个家,说起来时语气里还有些骄傲。

“原来很多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难,上周我自己看着教程装书架,虽然扭螺丝的时候弄了好一会,但装好的时候很有成就感;我平时那么懒,但自己住之后,我每天都会打扫卫生,看着地面上干干净净的,我心情也会变得愉悦;还有,刚搬进来的时候,我都是吃速食产品,速冻饺子,速冻包子,但这周我开始自己学做饭了,我发现自己做饭的话可以全部都做我喜欢的菜,不用迁就别人的胃口,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呢?”温礼昂声音突然变得哽咽,“阿筠,你误会了,给你做饭的时候,单是想到你吃的表情,我都觉得很幸福。”

姜筠苦笑,扯了扯嘴角:“是吗,不过也不重要了。”

“为什么不重要?”

“哥。”

很突兀地,姜筠突然喊了他一声“哥”。

温礼昂心里发出一声重响。

“这段时间,我在慢慢适应,把你只当成哥哥看待,”姜筠的表情很认真,话语也像是经过斟酌后才说出口的,“你以前不是这么希望的吗,你说,就算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你永远只会把我当成妹妹,以前我觉得好难,因为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只把你当成亲人,但好像我现在可以做到了,可以做到只把你当成亲人,搬出来的这半个月,我一开始还在算每天想起你多少次,后来慢慢地,我没有算了,因为我发现我已经不会主动想起你了。”

“阿筠——”

温礼昂喉咙开始泛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又再度攥紧,他脸上已无血色,苍白得像易碎的雕塑。

可是,怎么办呢。

他做不到了。

她可以做到把他当哥哥,

他却做不到只把她当成妹妹。

这天晚上,出门前,温礼昂刚走到楼道,姜筠开了口。

她站在落地灯旁,发丝透着金黄的光,整个人美好得不像话。

姜筠:“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温礼昂眼神里渐渐有了光彩,只要她还有事需要他帮忙,他们之间就不会断了联系。

却听见她说:“你可以尽量不要来找我吗?”

她的语气客气且委婉,却在他心上刻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