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已经按在车门上,他按捺不住要推开门下车,可是——
雪花在空中飘落,姜筠的答案也应声落地。
“我答应你,我保证不会主动去找他。”
这就是姜筠的答案。
她在他的面前,四指起誓,主动给另一个男人承诺,承诺永远不去找他。
那些疯狂的想法又重新出现在大脑里,愈加清晰,已经结疤的伤口仍有痛感,右耳短暂性地失去了听觉,他越来越怀疑他得了心理疾病,可见过的每一位心理医生都给予他否定的答案。
如果并非是心理疾病,那是不是说明那些全都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雪夜寒冷,温礼昂打开车灯,扭转方向盘。
茫茫夜色,他与他们擦肩而过。
在后视镜里,他还能看到姜筠和陈琎紧紧牵着的手。
那辆黑色轿车已经离开,陈琎嘴角勾了勾,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个美好的夜晚终于可以不被打扰。
他低头裹紧了姜筠颈间的围巾,轻声道歉:“对不起。”
“怎么了,怎么突然说对不起?”姜筠一脸茫然。
陈琎没有解释,只是在雪夜里抱紧了她。
因为他刚刚利用了她。
他只是不想让温礼昂再缠着她了。
——
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在梦中惊醒,温礼昂头痛欲裂,坐在床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身体滚烫乏力,体温很高,意识模糊得几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边界。
这是周日的早上六点,温礼昂觉得他好像生病了。
药箱就放在客厅的电视柜下,他走出房门,身体如同失重,尚未蹲下身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粉色的小药箱。
姜筠离开后的每一天,他看到屋里所有和她有关的事物,都忍不住晃神。
许是生病的缘故,他此刻心情格外难过,也格外想她。
他想象着此刻如果姜筠在这里的情形,眼眶突然变得很热。
他想看见她紧张的神色,想看见她坐在床沿对他嘘寒问暖,她平常不会照顾人,更不会照顾自己,但他每次生病,她都很紧张,因此在陈琎生日那天,他才会如此笃定她会抛弃陈琎,来北城照顾他。
如今想起旧日的记忆,心痛得像是痉挛,他最后还是没有吃药,就这么靠在沙发,任由意识被逐渐吞没。
早上十一点,助理周嵚联系不到人,急得团团转,最后只好上楼按响门铃。
今天实在反常,温先生平常最讲究时间观念,开会从来不会拖延一分一秒,今天竟然迟到了半个小时还没出现。
门铃响了一阵,门才打开,瞧见温先生身上还穿着睡衣,像是刚被吵醒的模样,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周嵚正疑惑,忽然抬头看到温先生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色,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温先生,您、您是生病了么?”他关切地问。
温礼昂没说话,像是还没缓过神。
周嵚一时手足无措起来:“那中午的会议,我帮您取消?”
“嗯。”
“要不我先送您去医院吧,您现在看起来身体非常虚弱。”
温礼昂终于等到他问这句话,把手机递给他。
“不麻烦你了,你给姜筠打电话,让她过来吧。”
“啊?”周嵚愣了愣,思忖片刻后,马上听懂了温先生话里的意思,“好的,温先生。”
因为工作的缘故,他曾经见过姜小姐几面,隐约知晓两人的关系,眼前这情况不难理解。
他立刻拨通了姜小姐的电话,温先生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他不由紧张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周嵚神色紧张地说:“喂,是姜小姐吗?”
“嗯,请问你是?”
“您好,我是温先生的助理周嵚。温先生生病了,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生病?”姜筠声音果然变了变,“他怎么了?”
“像是发高烧了,额头很烫,脸色也不太好。”
姜筠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问:“很严重吗?”
“很严重,”周嵚看了眼温先生,添油加醋地说,“本来早上有个会议的,我过来接他,在楼下一直拨打他的电话都没人接听,来到家里才发现他高烧昏迷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才给您打的电话。”
温礼昂嘴角弯了弯。
周嵚看到温先生露出满意的神色,他觉得今年他的优秀员工奖大概是到手了。
他又继续往下说:“温先生刚才发烧时还喊着您的名字,我想,如果他醒来看到你在的话,应该会很高兴的。”
姜筠迟迟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如同等待宣判,温礼昂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周嵚也攥紧了手机。
在姜筠开口前,电话那传来男人的声音。
“谁的电话?”
姜筠捂住了听筒,但还是能听见她小声说:“快递那边打过来的。”
“聊这么久?”
“没有,马上挂了。”
这回周嵚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完了完了。
他好像看到他在这间公司的职业生涯已经走到尽头,没有一个老板会让自己的员工看见这样的窘态。
正忐忑着,又听见姜小姐说:“抱歉,我这边不太方便,麻烦你尽快送他去医院吧。”
周嵚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竟然没有丝毫心软,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见温先生摇了摇头,他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好的,那姜小姐,不打扰您了。”
挂了电话,周嵚抹掉额头上的冷汗,他想此刻他的脸色应该比温先生还要差一些。
稍有不慎,可能饭碗就没了
缓了一会,他轻声询问:“那温先生,我送您去医院?”
温礼昂面无表情地拿起桌面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不用了。”
周嵚紧张得都结巴了。
“那、那我帮您叫家庭医生?”
“不用,你整理好今天的会议文件发我吧。”
“好的,那您保重身体,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谢天谢地,看来工作还是保住了。
周嵚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在此处逗留,连忙关上门离开。
温礼昂靠在沙发,又开始看那部漫长的默剧,只是这次还没有看完,他就忍不住开车去找姜筠。
身体仍旧滚烫,唇色苍白,病态得吓人,他不相信姜筠见到他现在的样子还能无动于衷。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姜筠的出租屋前,不管陈琎是否在家里,他就敲响了她的房门。
打开门,姜筠看到他苍白透明的脸,眼底果然闪过紧张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不去医院?”
胸口翻涌的除了委屈,还有不甘,温礼昂此刻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筠,我很想你。”
听到他的话,姜筠木讷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回应,连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
“所以呢?”她问。
“所以我来见你。”
温礼昂又说:“不让我进去么?还是他在里面?”
“他不在。”
半个小时前,陈琎已经离开了,他今天要回一趟沪市,过两天才回来。
温礼昂更加无所顾忌,正要走进门,姜筠却伸手拦住了他。
“如果你有话想说,我们去外面的咖啡厅聊吧。”
温礼昂皱眉:“为什么?”
姜筠垂下眼睑,低声说:“因为,我答应过他不能单独和你见面的,他要是知道了会很生气的。”
第67章晋江正版首发
温礼昂右手撑在门框,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长时间高烧不退,加上缺乏睡眠,此刻他精神接近涣散,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已经病成这样了,她还在考虑另一个男人的想法。
他唇色苍白得可怕,姜筠朝他伸手。
“把车钥匙给我。”
北城的冬天,寒风凛冽,这么冷的天,温礼昂仅穿了一件薄款的风衣,站在风口处,脆弱得像是冬日停在枝头的蝴蝶。
姜筠在心里叹气,见他没有反应,一把拿过他手里的车钥匙。
接过来时,两人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姜筠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差点缩回手。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这么严重。
估计已经40℃以上了。
她忍不住指责:“都病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去医院吗?”
还跑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来看我,我不想去。”
大约是生病的缘故,他此刻的话听上去有些可怜。
姜筠别过脸:“那你病死算了。”
“哦。”
知道她是在关心他,温礼昂眼神变得柔和。
黑色轿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姜筠坐在驾驶座,望向不远处的红绿灯,一边计算着时间,神色焦急。
温礼昂看向车窗外的街景。
他知道这不是去咖啡厅的路,而是去医院的路。
他知道她不会就这么扔下他不管的。
车厢内流淌着轻缓的爵士乐,温礼昂看着坐在旁边的姜筠,看到她为自己担心,这一刻,他竟觉得幸福,嘴角微微上扬。
大约是因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他竟靠在后座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头痛的症状缓解了不少,鼻间最先闻到的是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左手还在吊着针,输液管道连通身体,温礼昂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已是黄昏,看到站在床边的人,他拧紧眉,难掩失落。
阿黄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哥,你是在找姜筠吗?她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温礼昂这才放心下来,松了一口气。
阿黄接着说:“你下午发高烧在车上晕过去了,所以姜筠喊我过来帮忙,接到她的电话给我吓一跳,幸好医生说现在退了烧就没什么事了。”
温礼昂嘴唇翕动,轻声说:“谢谢。”
阿黄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客气啥,先喝点水。”
温礼昂接过,耳边听见姜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支开阿黄:“有些饿了,你方便帮我去买点吃的吗?”
阿黄很乐意帮这个忙,在他心里,温礼昂等同于偶像一样的存在,能帮上他的忙,那是他的荣幸。
他立刻起身:“正好楼下有家粥铺,我去给你买,马上就回来。”
姜筠接完电话回来正好撞上跑着出门的阿黄,她望着他急匆匆出门的背影,不解地问坐在病床上的温礼昂:“他去哪?这么着急?”
温礼昂避而不谈,只说:“阿筠,我想和你聊聊。”
姜筠眨眼间明白了过来,她没有走近,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她声音很平静说:“你想聊什么?”
她眼里的防备让温礼昂感到难受。
“我前两天回了一趟椟边村,我舅舅告诉我,在你刚毕业那年,你去过那里。”病房里变得安静,温礼昂的声音沙哑且病态,那些话太难以启齿,每说一句他都需要停顿片刻才能继续说完,“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过去,我担心你知道后会害怕我,会看轻我,我担心在你心里我会失去所有的光环,可是原来我错了,我错得很彻底,你爱的一直是最真实的我,最完整的我……”
他因为这些难以启齿的过去不敢靠近她,可原来她根本就不在意。
上帝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她曾经对他的爱是那么纯粹、真诚,无所保留,是他困宥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你还有别的话想说吗?”沉默过后,姜筠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冷静,没有任何情绪。
“阿筠——”
姜筠立刻打断了他:“不要再说过去的事了,温礼昂,我没有兴趣听。”
心里紧绷的那根线断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温礼昂胃里开始翻涌,不住地咳嗽。
“阿筠,你不能就这样否认了我们的过去。”
“我没有否认,”姜筠笑着摇了摇头,纠正了他的说法,“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义我们的过去的,对我来说,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是不得不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的难堪,是等待你分手发现你又恋爱了的绝望,是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以及为你流过的每一滴泪,幸好现在,我再也不会为你难过了……”
“对不起,阿筠,对不起。”温礼昂眼睛缠绕着红血丝,眼尾泛红,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道歉,可他知道此刻无论他再说什么,他们都无法回到过去了。
“其实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的,”姜筠说到这,忽然抬眼看他,“你为什么给陈琎发那样的照片?”
温礼昂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在姜筠的眼里看到厌恶的表情,他迟迟说不出话来。
姜筠面色很冷:“你做这些没有意义的,就算我和他分开了,我也不会喜欢你。”
话音落下,温礼昂的脸上呈现出病态的惨白,他固执地摇头,仍在自欺欺人。
“你以前也说过很多次不喜欢我,但是都是骗人的,这次也一样。”
“不一样。”
姜筠说得斩钉截铁,她看向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只有这一刻,她的脸上才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黄昏的病房里,光线很暗,他听见姜筠说:“我已经答应他的求婚了,温礼昂,我们没有任何可能了。”
……
温礼昂高烧住院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邹淑玢那里,她紧张得不行,说周末要从老家上来照顾他。
姜筠不想她太奔波,便说她有空就去医院看看。
“没什么事的,你别担心,医生都说休息几天就好了。”
邹淑玢:“你哥平常很少生病,这次肯定是工作太累了,这孩子都多久没休息过了,筠筠,你可别学你哥,钱可以赚少一点,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我也会劝劝他的,你放心吧,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别累着了。”
聊了快半个小时,邹淑玢终于打消了念头。
姜筠自然不会再去医院,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她不想再受到任何影响,她把这个重任交给了陈琎,让他把煲好的汤拿过去给温礼昂。
陈琎难以置信地看向放在餐桌上的银色保温盒,又看向姜筠。
“我去照顾他?开什么玩笑。”
姜筠哄他:“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也要跟着我一起喊他‘哥’的。”
陈琎一秒被哄好,嘴角勾了勾。
“也是。”
陈琎拿着保温盒出了门,姜筠回房间收拾行李,下周就要出差了,她想着趁现在有时间先把衣服收拾好,免得到时候又丢三落四。
只是,还没整理完,就有人敲门。
陈琎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右手拎着刚才带过去的银色保温盒。
姜筠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时钟。
怎么回事,这才去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她接过陈琎手里的保温盒,掂了下,从重量来看,应该是一口都没吃。
她问:“他今天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陈琎沉默了几秒,思忖着应该怎么回答。
“怎么不说话?”姜筠问。
陈琎把大衣挂在墙上,开口:“我觉得,如果我再多去几次,他可能‘死’得更快。”
这事只能就此作罢。
十二月,姜筠的工作开始忙了起来。
从杭市回来还没歇两天,她又马不停蹄地跟团去了凯里曼岛。
凯里曼岛的旅线试运行了快半个月,反响很好,再加上国外出差的报酬比国内要高不少,她月初就想跟团了,但时间一直对不上。
这次也是由阿黄带队,但他英语实在太烂,所以姜筠还要兼任翻译。
在上飞机前,阿黄拉她进了群。
她习惯性地点开群成员的头像,数了数,忽然觉得不对。
“不应该还有一个人吗?他没进群?”
来之前她就听说这是个八人团,其中还有两对是情侣,现在群里加上她和阿黄,一共才九个人。
阿黄笑得促狭,含含糊糊地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怎么神神秘秘的。”姜筠小声吐槽。
等下了飞机,她终于知道阿黄刚才脸上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当地时间下午三点,飞机抵达凯里曼机场,阿黄挥着手里的小旗子在机场大厅里等人。
姜筠去了旁边的咖啡店买咖啡,等她走出来时,人也差不多到齐了,以防遗漏,阿黄拿着手里的名单开始清点人数。
“周姝桐。”
“这里。”一个穿着棕色外套的女生举起手。
“叶桥生。”
拉着黑色行李箱的男生和大家打了声招呼。
“庞燃。”
“在这儿,”戴着墨镜高高瘦瘦的男生举起手,又说,“我女朋友去卫生间了,一会就出来。”
“好。”
“下一个,陈琎。”
听到陈琎的名字,姜筠差点被咖啡呛到,以为是同名,结果一抬头,她就看到了陈琎本人。
他今天穿着烟灰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是白衬衫,黑色西裤,更显得身形修长,气质清贵,脖子上戴着宝格丽螺旋设计的项链,连行李箱也是经典老花款,同行的游客不由看了过来,和同伴窃窃私语。
此刻他正看着姜筠,嘴角噙着笑。
“到。”
姜筠收回视线,又看了眼阿黄,这下知道了,这两人合起伙来瞒她的。
阿黄当作无事发生,继续推进行程。
“人齐了是吧,那我们先去酒店放好行李,待会在酒店门口集合一起去吃晚饭,然后在附近转转。”
“行,我没意见。”
“我也没有。”
上了车,姜筠坐在副驾驶座,而陈琎坐在倒数第一排,和那个拉着黑色行李箱的男生挤在一起,车里的空间并不大,最后一排要坐三个人,陈琎眉头微微皱着,从表情来看,他应该是不怎么适应的。
姜筠拿出手机,点开聊天框,在键盘上打字。
她问:【你来干嘛?】
很快,她收到了回复。
Jin:【来看下你和那个姓温的定情地点。】
姜筠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从后视镜里瞪他。
两人视线对上,陈琎眼底的笑意更深。
Jin:【逗你的。】
气氛无由来变得暧昧,姜筠生怕被别人看出端倪,她连忙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
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Jin:【因为最后一天是圣诞节,我想和你一起过。】
阿黄还在和车里的人介绍景点,姜筠盯着这条消息,脸颊有些发烫,嘴角弯了弯,在键盘上打字。
【总之,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别影响我工作。】
Jin:【嗯。】
陈琎确实履行得很好,大部分时候都把她当做是陌生人,两人基本上没什么交流,甚至她买好咖啡递给他时,他还很有礼貌地对她说了声:“谢谢姜小姐。”
她也装模作样地回了句:“不客气,陈先生。”
阿黄鄙夷地看着这两人,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
就演吧,谁能演得过你俩。
次日,到了塞涅特斯水族馆,这个景点安排的游玩时间是两个小时,但大部分人不到两个小时就出来了。
大家都已经上了车,但陈琎的座位是空的,不知道去了哪。
离约定好的出发时间还有二十分钟,阿黄对她说:“姜筠,你去找一下吧。”
往常只有快到点了才会去催促,现在时间不是还充裕着吗?
但姜筠还是应了声:“行。”
姜筠下车后给陈琎打电话,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他没接。
她只好走进去找他。
今天是周末,水族馆里人多得出奇,人头攒动,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陈琎。
他正站在弧形的水底长廊下,头顶蓝鲸游曳而过,浮动的光映照在他眼底,像是文艺电影里抽出来的一帧。
姜筠看得入迷,作为摄影师的本能,她忍不住拿出相机按下快门。
陈琎恰巧在这时看了过来。
她终于记起正事,放下相机走过去喊他,只是刚走近,陈琎嘴角弯了弯,一把拽过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低头吻了上去。
万物无声,心跳几乎停止,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但姜筠耳根一下红了。
耳边,陈琎轻笑了声说:“我要把他在你脑海里的记忆全部覆盖,以后你站在这里,想起来的人只能是我。”
第68章晋江正版首发
又吃醋了。
这人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姜筠仰头看着陈琎,忍不住嘴角上扬。
“笑什么?”陈琎问。
“没什么,”姜筠笑着摇头,扯开话题,“走吧,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说完,她很自然地牵过他的手往门口的方向走,十指紧扣,心情像飘在云端,脚步变得轻快。
因为有他在,姜筠忽然觉得接下来的工作都变得没那么枯燥了。
到了门口,两人紧紧牵着的手才分开,指腹覆在唇边,陈琎轻轻抹掉姜筠留下的口红印。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隔开了一定的距离,就像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上了车,他们又变成了“姜小姐”以及“陈先生”,除了阿黄,没有任何人能看出端倪。
阿黄咳嗽了两声,敛住脸上八卦的表情,回过头清点人数。
“人齐了,那我们出发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行程是去科威桑大瀑布,这是凯里曼岛的著名景点,也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行程。
科威桑大瀑布距离水族馆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去到那边差不多是下午四点,起初大家还在热烈讨论,商量拍照要摆什么pose,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到了后半程,车厢内安静得能听见打呼噜的声音,不少人都在车上睡着了。
今天早上八点他们就集合了,现在也是该困了,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姜筠也被感染了,打了个哈欠,靠在后背断断续续地眯了一会,醒来时她习惯性地看向后视镜。
她本来是想看看陈琎有没有睡觉的,结果一抬头,发现陈琎正在看她。
姜筠脸颊有些发烫,立刻低头,她知道自己睡觉习惯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出糗。
她在键盘上打字:【别总是看我。】
【太明显了。】
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Jin:【嗯。】
后视镜里,她看到陈琎终于移开了目光。
真听话。
窗外绿树葱郁,山海交错,姜筠没了睡意,她戴上耳机,正要打开音乐播放软件。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陈琎恰好在这个时候给她分享了同一个音乐播放器的链接,邀请她一起听歌。
太过奇妙的巧合,心尖上像是有蝴蝶飞过,引起一阵轻颤。
车厢里仍旧安静,呼吸声起起伏伏,姜筠把耳机往里按压得更紧密,随后点开他分享的链接,进入房间。
屏幕中间显示“您与对方相距0。01公里,正在一起听”。
只是,耳机里没有声音,陈琎没有立刻点下播放键,而像是在计算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有音乐声响起。
轻缓的音乐传入耳膜,姜筠望向窗外,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前方要穿过长长的隧道,耳机里歌手正低声唱着:
“那悬着的转着的你说的黄的月亮
是否像夜里我仍分辨的你的目光”
进入隧道,风声呼啸,耳机里的歌曲正好播放到那一句:
“跟我来吧在漆黑的隧道做两尊石像”
视野里一片漆黑,后视镜里什么都看不见,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姜筠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刻。
车窗里灌进了风,头发在风中起舞,鼻间闻到的是雨后树木清新的味道。
她想,此刻陈琎大脑里出现的人也一定是她。
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科威桑大瀑布,姜筠拿起相机开始工作,连着半个小时都在给那对情侣拍照。
刚缓了一阵,听见那个穿着黑色夹克的人在和陈琎搭话。
她记得这人好像是叫庞燃。
“哥们儿,你好帅啊,你是不是模特啊?”
“哥们儿,你用的是什么香水?这味道和我的好像。”
“哥们儿,你这表是不是限量款?我看了一路了,都没好意思问。”
“哥们儿,你不介意的话,要不咱俩加个微信吧。”
“你放心啊,我性取向不是男的,就是单纯想和你交个朋友。”
姜筠知道陈琎一向不爱和别人打交道,看他脸上那不耐烦又不好意思发作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眼看着陈琎眉头越皱越深,可庞燃像是看不懂眼色,仍在往下问,连自己女朋友都晾在了一边。
姜筠只好走过去解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陈先生,要不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吧,我们去瀑布旁边的咖啡馆,那里刚好有个观景台。”
庞燃这才识相地走开,尴尬地笑了几声。
“行,那你们先忙。”
走了没几步,那人又回过头对陈琎说:“哥们儿,我叫庞燃,咱们晚上吃饭再聊。”
姜筠抹汗,她都快对“哥们儿”这个词有PTSD了。
她想,估计陈琎这会都后悔了,为什么要跑来这受罪。
咖啡馆建在瀑布的东南方向,沿着小路一直往上走,几乎到半山腰的位置,路面全是由细碎的石头堆建而成,并不平坦,姜筠一下没踩稳,差点摔了,幸好陈琎立刻扶住了她的腰。
她惊魂未定,差点脚又要崴了。
想起上次在瑶甘古城的窘态,那一次扭伤几乎过了半个多月才好,她小声吐槽:“怎么每次和你出去,都要摔一下。”
陈琎冷哼了声:“那次不是为了躲我吗?”
姜筠尴尬了,额头冒汗。
确实,那次算是她自作自受,怪不了别人。
是她太想赢了,所以拼了命地跑,结果没看路摔了,还摔得那么重。
她扯开话题问他:“所以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参加这个游戏。”
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他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更别谈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恶化着。
过了一会,她听见陈琎说:“因为,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姜筠愣住。
“什么?”
“我想问你,当年和我分手后,你有没有后悔过?”说完,陈琎看向她。
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姜筠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她拼了命地想要赢他,但原来他只是想要她一个答案。
“那你现在想知道答案吗?”
“不想。”陈琎摇头,风衣下的手牵住了她,“我只要知道现在你现在喜欢的人是我就够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陈琎忽然轻笑了声,嘴角弯了弯。
姜筠扭头:“你笑什么?”
“庞燃刚才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他为什么这么说?”
姜筠瞳孔放大,诧异得不行。
她是哪里漏出了马脚。
陈琎回想起那人说话时的表情,原话复述。
“他说,这摄影师是不是对你有意思,都看你一路了。”
姜筠半捂住脸。
……有这么明显吗?
走了快二十分钟,好不容易到了咖啡馆,姜筠腿都酸了,她弯腰揉了下膝盖,还没缓过劲儿,坐在窗边的周姝桐看见了她,朝她招手。
“小姜妹妹!快过来!”
没预料到咖啡馆这里会有熟人,姜筠被吓了一跳,立刻挪开,和陈琎保持一米的距离。
“怎么了?”她走过去。
“快过来,我们在这看到你的名字了。”
周姝桐望向身后满墙的贴纸,指着其中一张,给她看。
“这说的是你吧。”
顺着周姝桐手指的方向,姜筠终于看到了墙上那张蓝色的便签纸。
【姜筠,我愿意用余生所有的愿望,祈求你能回到我身边。Leo】
笔锋俊逸,遒劲有力。
姜筠的目光在这上面停滞了几秒,窗外正是黄昏,晚霞铺开,她笼罩在光影里,平添了几分惆怅的神色。
温礼昂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不用看落款,她都能一眼认出来。
这间咖啡店她和温礼昂确实来过,只是她不知道他留下了这样的话。
“是不是你呀?”周姝桐探头问她。
“不是,肯定是同名的,”姜筠连忙撇清关系,“我不认识什么叫Leo的。”
周姝桐电影看多了,本来还以为可以挽救一段感情,看这留言,肯定是曾经爱得很深才会写下这样的话。
这会反倒有些失望了。
“好吧,看来这张便签还是没能找到它的主人。”
没一会,周姝桐和同伴就离开了咖啡馆,姜筠回头看向身后的陈琎。
不用说,他肯定也看到了。
陈琎看见她转过头,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可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从旁边的便签盒里抽出一张方方正正的纸,然后趴在桌面上写字。
约莫过了五分钟,他看到姜筠把写好的便签纸贴在墙上。
“大功告成。”姜筠把笔放回原处,又拍了拍手。
陈琎走近,发现她写的是一首英文诗。
是诗人RoyCroft的作品《love》,姜筠只摘抄了前几句。
“Iloveyou,
Notonlyforwhatyouare,
ButforwhatIam
WhenIamwithyou。
Iloveyou,
Notonlyforwhat
Youhavemadeofyourself,
Butforwhat
Youaremakingofme。”
(我爱你,
不光是因为你的样子,
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我爱你,
不光是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
还因为,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
在大学的文艺晚会上,姜筠曾经在台上朗诵过这首诗,当时他就在台下站着。
无数画面如同电影在大脑中一一掠过,穿过那漆黑的隧道,抵达在他眼前。
情绪翻涌,陈琎眼睛有些热,正要高兴,突然发现姜筠并没有标注这是写给谁的。
姜筠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陈琎的反应,可是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
想象中的画面全都没有发生,陈琎不仅没有感动,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她伸手戳了下他的肩膀。
“还不满意?”
陈琎别开脸,语气轻飘飘的。
“又没有写名字,谁知道你写的是谁?”
姜筠心里咯噔了一声。
这才发现百密一疏,她光顾着背这首诗,但忘记写上名字了。
补救。
必须补救。
陈琎转过身,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姜筠拿起手机对着墙上的便签纸拍了张照片,又在手机上专心捣鼓了一阵,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
过了一会,姜筠挑了挑眉,示意他看手机。
陈琎这才发现在一分钟前,姜筠发了一条朋友圈。
她发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刚才她在便签纸上写的那首诗。
而另一张——
陈琎愣了愣,竟然是他的照片。
他在水族馆的弧形长廊下站着,幽蓝的光在他身上跃动,而他正望向镜头里的姜筠。
姜筠捏了捏他的掌心,笑着哄他。
“好了,现在知道我写的人是谁了?”
说完,她看了眼手机,他特意没有屏蔽温礼昂,她知道他一定会看到。
第69章晋江正版首发
圣诞节这天,凯里曼岛突然降温,和刚来那天仿佛不是同一个季节。
姜筠推开咖啡店的门,风迎面袭来,围巾被吹得东倒西歪,手里那杯热巧克力还在往外冒着热气,她连忙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往街角对面走。
他们正在街角对面的餐厅等她。
昨天他们来到了北部的科德鲁小镇,圣诞节,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连小宠物都戴上了红色的小帽子,美好得像是童话里的世界。
姜筠走进餐厅时,正好听到阿黄在说起明天的行程。
“白天你们可以自由活动,想去坐摩天轮或者在附近逛逛都可以,不过要注意时间,下午六点我们在机场集合,千万不要迟到,如果遇到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周姝桐胳膊撑在桌子上,右手托着下巴,撇嘴:“好舍不得啊,明天就要走了。”
“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上班的时候倒是觉得度日如年。”
“唉,下次休假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餐桌上的食物还没怎么动,叶桥生举起啤酒杯,从座位上站起来:“总之这次遇到大家很开心,本来还担心报团体验会不太好,没想到玩得这么尽兴。”
吴邈:“回国后大家也要常聚,欢迎大家周末来找我约饭。”
离愁别绪,大家都在感慨,只有庞燃侧过头,特意叮嘱姜筠:“对了,姜大摄影师,记得把我的照片修得帅一点再发到群里,最近脸上长痘了,你记得给我P掉,我包袱很重的。”
话音刚落,庞燃的女朋友嫌弃地瞪了他一眼,默默坐远了些。
餐桌上又是一阵哄笑。
傍晚,小镇上有花车巡游,长着鹿角的花车穿过大街小巷,圣诞老人背着装满礼物的大红袋子给沿街的路人派发礼物,身着盛装的表演队伍热情地和大家挥手。
圣诞颂歌响彻街道,人工造雪从高空落下,人群中大家都在欢呼,姜筠仰头看着雪花从头顶缓缓落下。
陈琎就是在这个时候牵起她的手。
她先是一愣,随后看向站在她右手边的周姝桐,心里忐忑。
这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一点,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呢。
手心渗出了汗,但最后她还是没有挣开陈琎的手。
没事,大家都在专心看节目,应该没人看得到吧。
这么一想,她也握紧了陈琎的手。
大衣下两人的手紧紧握着,冬天的风吹得耳朵冻得通红,姜筠的手心却依旧温热。
她看着旁边陈琎的侧脸,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她对陈琎不公平。
和从前给予温礼昂100%的爱不同,如今她好像只能给陈琎20%的爱,不像以前那么浓烈、那么炽热。
但刚才她忽然想明白了,其实是现阶段的她,给予爱情的比重一共就只有20%。
而陈琎在这关于爱情的20%里,他的占比是100%。
姜筠在手机上打字给他看。
【我好幸福。】
陈琎眉眼弯弯,用口型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说:“我也是。”
花车巡游表演结束,两人松开了手。
姜筠去前面拍照,等她拍完照回来发现陈琎不见了。
她张望了一会,问阿黄:“陈琎呢?”
阿黄说:“他说要处理公务,先回酒店了。”
“哦。”
姜筠没有起疑,周姝桐拉着她去和圣诞老人合影,很快她就把这事儿忘在脑后。
忙完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姜筠洗完澡拿起手机看。
还是没有消息。
今晚陈琎既没有来房间找她,也没有给她发消息。
头发吹到半干,姜筠按捺不住,走到走廊尽头,按响了陈琎房间的门铃。
迟迟没有人来开门,姜筠更加觉得不对,他在忙什么,一整晚都没找她,而且还是圣诞节呢。
心里有些失落,正准备离开,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陈琎站在门口,他还穿着今天那件美拉德色系的风衣,脖子上的项链也没摘。
都快十一点了,还没洗漱么?
姜筠疑惑,问他:“刚才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开门?”
“在忙。”
“还没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
陈琎点头:“嗯。”
说话时,他一直挡在门口,好像没有要邀请她进去的意思。
姜筠有些别扭,脸上的小表情越来越多,今天还是圣诞节呢,他就这态度?
虽然她本来也没打算进去,但他竟然防着她,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姜筠从门缝里看进去,作侦探状:“怎么一直防着我,不让我进去,不会在里面金屋藏娇了吧。”
陈琎无奈地笑,右手食指抵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推。
“姜筠,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话音刚落,趁陈琎一个不注意,姜筠闪身从他旁边钻了进去。
只是刚进门,她就愣住了,久久没有回过神。
角落里放着一颗巨大的圣诞树,几乎和天花板等高,树身挂满了彩灯和礼物,姜筠刚走近,那灯就开始一闪一闪的,像星星在呼吸。
旁边放着梯子,地上有装饰用的彩带,显然,这还不是最终的成品。
原来,陈琎不让她进门是这个原因。
姜筠眼睛忽然有点酸,转过身看他。
“这些全都是你自己布置的?”
“当然。”
陈琎挑了挑眉,那得意的模样,和大学那会如出一辙。
“从下午就开始准备了?”
“嗯,”陈琎心里忐忑,问得小心翼翼,“你喜欢吗?”
姜筠用力点头:“超级喜欢!”
陈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圣诞节,他要做得比那个人更好,最好让她永远只记得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每分每秒。
角落里圣诞树的灯一闪一闪的,窗外风声呼啸,树影摇曳,两人安静地拥抱在一起,墙上的倒影浪漫得像是童话书里的插画。
不知过了多久,陈琎才开口问她。
“不早了,是不是要休息了?”
姜筠摇头,看着他的眼睛,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她说:“陈琎,我今天不想睡觉。”
“嗯?”
姜筠嘴角噙着笑,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今天不想睡觉,我想……睡你。”
似乎是在故意撩拨他,最后两个字姜筠说得很轻,陈琎喉结动了动,眼神变得迷离。
室内的空气被这一句话点燃,迎着他炽热的目光,姜筠先吻上他的唇,极其轻柔的吻,在唇瓣上辗转,但她右手没闲着,覆上他紧实的胸肌,单手解开他衬衫的纽扣。
大衣已经掉在地上,衬衫纽扣刚解到第二颗,陈琎就按捺不住,把她抱起,双腿环在他腰间,这个姿势让身体贴合得更紧密。
即便身上的衣衫还是完整的,姜筠脸颊还是红了。
陈琎让她勾着自己的脖子,轻声笑。
“不是要睡我吗?这就害羞了?”
未等她说话,陈琎就把她压到在床上,俯身吻上她的唇。
陈琎的吻激烈又汹涌,多了进攻性,就像是在攻城略地,很快姜筠的身体软得像一滩水,意识变得模糊,只剩下感官上的刺激,很快锁骨处布满了旖旎的痕迹。
窗帘已经拉上,室内留了一盏壁灯,姜筠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他的身体。
和大学时比起来,他似乎肩膀练得更宽了,肌肉线条流畅,块块分明,窄腰宽肩,更有成熟男性的味道,陈琎的皮肤很白,身上遍布了她的抓痕,像是展柜里的艺术品多了痕迹。
姜筠玩心再起,凑近咬了一下他的耳垂,陈琎忍不住轻哼了声,身体的反应更明显,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彼此的身体仍旧习惯对方,她还记得大学刚开荤的两人,几乎每个晚上都做到凌晨才睡觉,乐此不疲。
快要到达顶点,姜筠脚趾都绷直,陈琎忽然放慢了速度,观察着她的反应,又看到她手上戴着的戒指,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姜筠大脑一片空白,有些抓狂。
“不是,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个?”
“嗯,”陈琎嘴角含笑,故意捉弄她,“不说就不动。”
姜筠此刻满脑子都是一些黄色废料,实在没办法进行理性的思考,她认命地说:“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真的?”陈琎眼里闪着光。
“嗯,”姜筠在他后背挠了下,催促道,“别说话了,我想要。”
陈琎笑道:“那要不要试试你以前喜欢的?”
“什么?”
陈琎表情很正经,一字一顿地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坐我脸上。”
……
这个夜晚还很漫长,直到突兀的电话声响起。
姜筠伸手去摸放在床头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她抿了抿唇,心虚得很明显,立刻把手机调成静音,反面盖上。
没想到陈琎还是看到了。
他指间还在玩着姜筠的头发,声音却低了几个度:“他给你打电话干嘛?”
姜筠否认得很快:“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想和我说圣诞快乐吧。”
以前几乎每年的圣诞节,他们都是在一起过的,就算没在一起,也会打很久的视频,分享收到的礼物,今年大概也是这样。
“那怎么不接?”
姜筠反问:“你希望我接?”
陈琎双手撑在她上方,点头。
“嗯,接吧。”
这话里话外都酸溜溜的,姜筠要是听不出来,那就真成傻子了。
她只是看了一眼手机,陈琎却以为她真的要接,将她从床上抱起来,她整个人都是悬空的,只好死死地抱紧他的脖子,速度变快,姜筠声音变得破碎,更加不敢碰手机。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很好说话,其实什么都做得出来。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姜筠实在没有力气,困得连闹钟都忘记调了,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等姜筠睡着后,陈琎这才走到窗户前,从窗帘的缝隙里,他看到了停在楼下那辆黑色轿车。
竟然还没离开。
五个小时前,这辆车就已经停在这里了。
还挺能等。
陈琎冷笑了声。
披上外套,陈琎下了楼,冬天的夜里,周遭一片寂静,还隔着好一段距离,他就看到车窗里伸出来的半截手臂。
车窗只降了一半,那人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烟丝点燃发出猩红的光,在夜里格外显眼,腕间那块表他很熟悉,江诗丹顿的传袭系列,他在那个人身上看到过。
心里的推论得到验证,陈琎嘴角勾了勾,低头弯腰,敲了下车窗。
至此,车窗才彻底降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美却阴鸷的脸,此刻那如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果然如此。
陈琎嘴角勾勒出讽刺的弧度,向车里的人挑了挑眉。
双目对视,空气沉寂且压抑,温礼昂打开车门,缓缓下车。
冬夜里,他穿着一袭黑色风衣,脖颈上系着烟灰色的围巾,和这个夜晚的底色一样灰暗。
“什么时候发现的?”温礼昂不禁好奇。
“昨天吧,”陈琎回想了片刻,眼神变得戏谑,“毕竟你跟踪人的方式并不高明。”
从昨天早上,这辆车就一直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内,也就姜筠什么都没察觉。
陈琎右手插在口袋,姿态闲适又随意:“不过这么晚了,哥怎么还在这?难道是因为没人陪你过圣诞吗?”
他太懂怎么惹怒一个人。
温礼昂右手攥紧,唇色泛白,理智在逐渐瓦解,只剩下身体的本能。
“哥还是这么容易生气呢,”陈琎很满意看到温礼昂的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刚才我让姜筠接你的电话了,但是,她不愿意接。”
至此,温礼昂终于无法再维持理智,双手揪紧了他的衣领,可下一秒,他视线一顿,他看到了陈琎脖子上未消的吻痕。
第70章晋江正版首发
看到姜筠朋友圈的时候,温礼昂正在洛杉矶出差。
简约欧式风格的餐厅,坐在窗边的位置可以观赏到海边落日,海风拂面,友人还没到,温礼昂靠在椅背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
家里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阿礼,你看到小筠的朋友圈了没,这是怎么回事?又和好了?”邹淑玢的声音激动不已。
温礼昂眉头微皱:“什么?”
他疑惑地点开姜筠的主页,在三个小时前,她发了一条动态。
邹淑玢还在电话那头说着:“前段时间,小筠还和我说和小陈分手了呢,到底什么时候和好的,也不告诉家里,你怎么也帮着她一起瞒着我们?”
落日西沉,天色变暗,手机屏幕上是姜筠手写的情诗,温礼昂盯着这张照片,久久没有回过神。
“他们……分开过?”
再开口,声音干涩。
“是啊。”
“什么时候?”温礼昂捏紧了手机。
“上个月吧,我记得还是月初那会,突然打了个电话回家,说已经分手了……”
这通电话是怎么结束的,温礼昂不记得了,纷繁杂乱的想法在大脑里肆意生长,几乎要把他逼疯,坐在飞往凯里曼岛的飞机上,他还在反复看姜筠发布的那条朋友圈。
手写的情诗,字字句句都在向另一个人示爱。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针钻进心里,刺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讽刺的是,在那面墙上,他也写了话给她。
传言在上面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那看来他和姜筠的愿望,两者只能实现一个。
这里和凯里曼岛只隔了两个时区,下飞机后,温礼昂特意去了那间瀑布咖啡馆。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他后悔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周围人声鼎沸,喧闹如白昼,他站在那面墙前,看着正中间紧紧挨着的两张便签纸。
“Iloveyou
Forthepartofme
Thatyout;
Iloveyou
Forputtingyourhand
Intomyheaped-upheart
Andpassingover”
这是陈琎的字迹,他写的是这首诗的后面几句,和姜筠写的内容正好对应,底下是两人的署名,姜筠还画了个爱心和笑脸。
满墙的贴纸,密密麻麻的字迹,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留下的那一张。
在角落里,单独张贴着。
格外讽刺,也格外多余。
桌上的咖啡逐渐变冷,直到离开,那杯咖啡都没有动过。
温礼昂开车跟了他们两天,看着人前假装不认识的两人在无人的角落亲吻拥抱,姜筠的目光总不自觉流连在陈琎身上,那眼神他很熟悉,是望向喜欢的人时才会出现的眼神。
科德鲁晚上的气温在十度以下,风声呼啸,路边商铺早早就关了门,温礼昂的车停在酒店楼下,满墙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在圣诞节快要过去时,他还是忍不住给姜筠打了电话。
他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有一秒。
他太孤单了。
那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幼时,蝉鸣声吵闹,夜空中明月高悬,他木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母亲,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他从未见过这个家里来过那么多人。
他们的字句像枪,盖上的白布像大海里的一叶孤帆。
就在那个夜晚,他知道他什么都没有了。
听筒里只有忙音,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以为她是睡着了,直到看到陈琎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吻痕,他终于知道电话忙音的那一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大脑里无法抑制地想到那些画面,嫉妒、愤懑、不甘,浓烈的恨意侵蚀了理智,拳头挥出去的那一刻,他竟觉得解脱了。
在很久之前,他就想做这件事。
他甚至想让这个人彻底消失,只有他消失了,姜筠才会回到他身边,才会对自己回心转意。
一拳又一拳,陈琎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痛感传来的一瞬间,眉骨和唇侧似乎有血流了下来,他没有还手,只是用右手抹去唇边的血迹,冷静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温礼昂。
“哥就这么恨我吗?”
唇边的血渍被抹开,他笑得有些邪气。
温礼昂站在路灯下,目光触碰到陈琎颈间那些暧昧的痕迹,痛苦快要将他淹没,原来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痛苦并不会减轻。
“离开姜筠。”他语气强硬。
陈琎笑了:“凭什么?”
未等他开口,他又说:“温礼昂,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对我说这句话?作为她的兄长还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
陈琎在“曾经喜欢”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温礼昂脸色冷了下来:“我只是想提醒你,她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你,她会为了我放弃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是吗,那你为什么那么生气?”陈琎没有掉进他的语言陷阱,眉骨处还在往下淌血,他却向温礼昂走近了一步,“如果真像你说的,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夜色已深,寂静无人的街道,两人在寒风中对峙。
“温礼昂,说实话,你现在可怜得我都有些同情你了。你明知道姜筠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了,你还是不愿意相信。
姜筠从来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人,她以前有多喜欢你,我比你更清楚,我的生日和你的一场小感冒比起来,她甚至都没有犹豫过,就选择了去北城照顾你;她和我出去旅行,第一件事是去书店给你找那本限量版的破书;她给你买的礼物花了她一个月兼职的工资,但给我送的礼物是在路边摊买的,八十块两件的情侣T恤。
我本以为是你们兄妹情深,她才对你那么好,直到我听说你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我才知道她的心放在谁哪里。”
听到姜筠曾经爱他的那些细节,温礼昂眼睛一热,强装的镇定和冷静在此刻瓦解。
他在想,曾经的他是怎么做到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的。
“这四年的时间,你有无数个时刻可以表明心迹,姜筠那么喜欢你,只要你点头,我根本没有插足的机会,”陈琎说到这,语气顿了顿,“其实我很清楚你在等什么,但我和你不一样,我绝不会给你趁虚而入的机会。你如果要继续跟踪下去,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场战役孰胜孰负,一目了然。
陈琎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他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的温礼昂喊住了他。
“你把阿筠还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公司、房子、股票,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他还年轻,一切还可以重头再来,就算失去了现在所拥有的,他仍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他有技术,也有能力,他相信他能给姜筠富足的生活。
他终于明白,只有爱的人在身边,他奋斗的一切才有意义。
听见他的话,陈琎脚步顿了顿,回过头。
温礼昂站在寒风里,影子被黑暗吞没,眼底除了恨意,还有孤注一掷的偏执。
陈琎:“抱歉,我什么都不缺。”
—
姜筠第二天醒过来已经快早上十点了。
昨晚她忘记调闹钟就睡着了,战战兢兢地拿过手机,幸好没人找她,群里只有阿黄在说话,让大家去楼下吃早餐。
心放回了肚子,紧接着,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陈琎不见了。
半边的床空着,枕头摆放整齐,要不是看到他的行李箱在角落,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她的房间。
正想下床找他,但冬天的被窝太舒服,姜筠刚伸出一条胳膊,马上又冷得缩了回去。
被子全裹在身上,像个蝉蛹,她翻了个身面向门口的方向躺着。
她想,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外面那么冷,她都不知道该去哪找他。
果然不到十分钟,门口传来响动。
陈琎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出现在门口,右手还拎着早餐。
心情转瞬间变好,姜筠扬起嘴角和他搭话:“你今天这么早——”
话说到一半就突兀地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陈琎脸上竟然戴了个口罩。
“你感冒了?”
“嗯。”陈琎应了声。
“怎么好好的感冒了?”姜筠眨了眨眼,想到了某种可能,“难道是我昨晚抢你被子了?”
“不是,别胡思乱想,”陈琎把早餐放到桌面上,“快去洗漱。”
奇怪了,听这声音也不像感冒,而且他眼神一直在闪躲,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姜筠穿上棉拖鞋假装下床洗漱,只是经过他身边时脚步放缓,趁他不注意,立刻扯下了他脸上的口罩。
口罩摘下,她吓了一跳,屏住了呼吸。
“怎么回事,为什么脸上那么多伤?”
刚才离得远她没发现,不止是唇角,眉骨和耳后都有伤口。
实在是触目惊心,她的眼泪一下涌到了眼眶。
“谁弄的?”
“没什么,”陈琎摇头,把口罩重新戴上,“昨晚不小心摔了。”
“我不信。”
姜筠又不是傻子,这么拙劣的谎言,她怎么可能相信?
她正要把口罩再次摘下,陈琎却按住了她的手。
“别看了,太难看了,要是留了疤,你又该不喜欢我了。”
这话越说越可怜,姜筠听了心里都难受。
但这么完美的脸,要是有了疤痕,就像博物馆里的瓷器有了裂缝一样,她没办法不心疼。
她仔细打量他的脸,神色变得凝重:“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严重?”
听到后半句,陈琎眼神稍有闪躲,表情变得不自然。
本来是没那么严重的,他早上起来特意把伤口撕裂得更深。
只有这样,她才会更心疼他。
只有这样,她才会更恨温礼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