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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并不愿与这人有什么纠葛,冲着众人点头示意后便要离开。

岂料,身后一道惊呼出声:“林湘!”

何芬被降了职,那是厂长亲自下达的命令,绝无转圜余地。可她心中愤恨,怨念地盯着林湘——这个她认为的罪魁祸首,快步就冲了过去。

“你到底要害我害到什么地步?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接受惩罚了,你现在还逮着机会就找厂长告状!害我降职,害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何芬声嘶力竭,一时将或看好戏或安慰可怜她的同事也震惊住了。

大伙儿平时八卦几句打发时间,却没想到她这么冲动,当即就上前拦人:“何芬,你这是干啥啊?这会儿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别闹事。”

何芬一把挣脱开同事,指着林湘怒骂道:“我闹什么事了?明明就是她不放过我,就想害死我!”

因为何芬大声嚷嚷,周遭聚集起不少围观的职工,林湘看着这个做了错事还死不悔改的人,一时竟有些想笑。

她这么想着,便真轻笑一声,惹得何芬更加火冒三丈,怨怼道:“林湘,你笑什么?笑话我现在成了普通一级女工是吧?”

林湘再次轻笑,端的是不急不缓的架势:“何芬同志,我是在笑你,我笑你很有本事,明明是你做了错事,蓄意篡改我的报名表,将我从一厂分配去二厂,竟然还觉得是我想害你。我笑你已经被厂里处罚和通报批评后,还想使绊子害我,我还笑你如今被厂长处罚了,却只敢找我闹事。你要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怎么不去找厂长闹?你要是将这股纠缠我的劲儿使在别的地方,兴许现在也不是这样的结局。从头到尾都是你在针对我,你惹不起其他人,只觉得我好欺负罢了,就连现在,也只敢指着我骂。何芬同志,这不是可笑是什么?”

林湘声音清脆,就是和人吵架也情绪沉稳,不骄不躁,听得围观众人也连连称是,何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是被林湘的话打了几个耳光。

她心里是不满,当初的处罚已经结束,凭什么现在又将自己降职!

可是她敢去质问厂长吗?

何芬心里知道答案。

林湘没再搭理这个偏执的人,揣着自己领回来的报销费用转身离开,何芬直到今时今日还在怨恨自己,实在是可笑至极。

今日去一厂开会耽误了不少时间,林湘回到二厂时,厂子里的工人竟然破天荒地还没走,众人将赵主任团团围住,关心的一共两件事:一是订单多了,工资和奖金是不是能涨,这是好事啊;二是这订单多了任务高了,是不是不能提前下班了,这多糟心啊。

看看二厂职工们多实诚,明晃晃地将想摸鱼拿高工资写在脸上了。

林湘听了几句不禁啧啧称奇,大家真是装都不装的,试问这不就是每个打工人的梦想吗?

赵主任一时语塞,他大手一挥鼓舞众人:“现在咱们汽水卖得好,大家的工资和奖金肯定会涨!至于下班这个事儿嘛,我得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早点下班呢。”

众人七嘴八舌商量一通,最后都不找自己的原因,觉得是设备不行,这设备怎么就不能自己生产,不让人操心呢。

林湘:高,真是太高了!

二厂职工们的精神世界真的领先这个时代,坚决不找自己的问题,一切都是外界的问题。

就是这么耽误一阵,大伙儿也赶着正常的下工时间离开,今天的事情先扔下,一切等明天再说。

林湘也迅速收拾好布包,锁好办公室房门,这便下班离开。

汽水订单任务激增,应该也就是这几日会分配下来,到时候大家才有的忙了,其实要想提高效率,还真应该从设备入手,二厂如今的汽水设备实在是太过落后。

回到周家吃了晚饭,名声远播的林湘在家属院也受到不少关注,军属们不懂什么包装什么宣传,可就知道小林挺有本事的,将人团团围住一个劲儿夸,要不是知道她早有对象,尤其对象还是鼎鼎大名的贺团长,哪家都想将林湘划到自己地盘上。

“哎呀可惜了可惜了,当初我见着小林第一面就觉得投缘,那时候我还想把我弟说给小林的。”

“那可不,我也想给小林做媒,大家亲上加亲多合适!”

“也就是贺团长下手快,不然小林模样这么俏,脑瓜子聪明,那不得不抢”一个军嫂正大声嚷嚷着,突然就觉得颈后寒风阵阵,她侧身一看,嚯,不是那贺团长是谁!

“那还是贺团长跟小林般配啊,一看就是一对儿!”军嫂立即改口,对着高大挺拔的贺团长挤出个笑,“贺团长,来看对象哇!”

林湘循声望去,出海执行任务的贺鸿远真的回来了!

上回两人差点拥有一个虾酱味的初吻,幸好林湘脑子清醒及时阻止了,她还琢磨着什么时候拥有一个甜甜蜜蜜的吻呢,男人就被派出海去执行任务了,一走就是十天。

这十天里,林湘忙着盯着汽水改包装后的销量情况,倒是没太多时间想起贺鸿远,现在见到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思念便涌上心头。

军嫂们纷纷摇着蒲扇散去,林湘笑意盈盈小碎步奔向贺鸿远,等距离他一米距离时站定,微仰着小脸看向他:“怎么才回来?我都想你了~”

晚风阵阵,吹拂着林湘秀发,撩过动人眉眼,贺鸿远结束任务后回团里做了工作汇报,大步流星便赶到家属院。

只是林湘的眼神直白,话语更加直白,贺鸿远喉结滚了滚,上下打量着林湘:“你没受欺负吧?”

林湘莞尔一笑:“怎么这么看我?谁会欺负我?”

“我回来路上听说了你今天的事儿,可是在一厂名声大噪。”贺鸿远确认林湘没事,这才放下心来,“食品厂厂长叫你去开会了?还有,何芬找你麻烦了?”

林湘不妨贺鸿远才结束任务回来一会儿已经什么都打听清楚了,她无所谓地笑笑:“是见到厂里领导了,跟领导开会可得小心谨慎,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夕阳西下,跃落海面,天际暗沉一片,昏暗的家属院里,林湘和贺鸿远随性地散着步,面对自己对象,她便有什么说什么,听得贺鸿远低声教育她:“不像话,说这话当心被你们领导听了去。”

林湘耸了耸鼻尖,俏皮道:“要是我们领导听去了,准是你告的密,到时候我唯你是问!”

贺鸿远什么时候听过有人对自己这样说话,薄唇跟着一弯,扬起浅浅的弧度,无奈轻笑:“你倒是有本事。”

再提到何芬,贺鸿远一向甚少插手女同志的事情,当即也不愿再忍:“我会找李军说说,自己媳妇儿都管不好,这团长也不知道怎么当的。”

林湘听着这话,倒是想到了别处去:“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想管我?”

这个时代的男人普遍大男子主义盛行,林湘是有心理准备的。

贺鸿远剑眉微挑:“我是你男人,当然得管着你。”

饶是林湘有心理准备也气鼓了脸:“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是谈对象,你这是管对象还是管你手底下的兵呢?我可不要你管。”

贺鸿远其实有隐隐察觉到林湘的与众不同,她鲜活,跳跃,总是有不一样的话语和想法,就像现在这样。

“我是你男人要管你,你是我对象,当然也要管我。”贺鸿远严肃着神情,眸光坚定地像是在参军宣誓,“不然你想被谁管?或者说去管别的哪个人?”

林湘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一时分辨不出这男人到底是在发表大男子主义言论还是在说情话,总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待再走了一阵,贺鸿远听林湘谈起开会的情形,听到厂长让林湘提前结束二厂的工作,直接回一厂时,好奇道:“你不想早点回一厂?就这么拒绝了厂长?”

林湘轻点了点头:“虾酱车间的事不是我能掺和的。厂长让我去虾酱车间帮着想办法,你是不知道那虾酱车间主任脸都是黑的。他性子傲,压根儿看不上我这种新来的,我要是真去了才是自讨苦吃。再说了,我算是看清了,一厂规模庞大,盘根错节,实则内部派系也多,这样的门门道道也让人头疼。我暂时还是待在二厂,有个清净,我也对厂长说了,如果一厂需要,我也可以帮着出谋划策。而且我们二厂汽水销量也起来了,订单多了不少,你等着吧,我这个月工资和奖金肯定得涨,到时候我请你吃好吃的!”

夜色渐深,林湘的杏眼亮晶晶的,宛如最亮的一颗星,贺鸿远勾了勾唇,低声应道:“好。”

林湘却好奇:“你不觉得我傻吗?有机会去一厂也不去。”

不少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觉得林湘犯糊涂了,这可是厂长钦点的去一厂,她居然拒绝了。

贺鸿远淡淡道:“你既然现在不想过去就不去,怎么高兴怎么来。”

这话听着舒心,林湘漂亮的杏眼更加明亮了,像是将天上的星星都装点其中。

谈完工作的事情,林湘又追问着贺鸿远出海的事,问至贺鸿远今天回来后的行踪,这才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还没吃晚饭。

抬手看了看腕间手表,已经是夜里八点。

“你怎么不早说?”林湘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贺鸿远满不在乎,再说了,他当真没觉得饿,汇报完工作就听到有人提起今日食品厂里发生的事,事关林湘,他只想尽快见到她,哪里顾得上吃饭。

“我不饿,再说了,以前条件更艰苦,就是饱一顿饿一顿也正常。”

林湘受不了这男人,直接拉着他手往周家去,直奔厨房要给他弄吃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不懂吗?就算你是铁打的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这个时间,周家人已经各回各屋休息,几人也知道贺鸿远回来了,两个小年轻在外头闲逛,谁也没想着去打扰。

二层小楼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唯有厨房昏黄的灯泡亮着。

通红的火苗舔舐着铁锅,灶台上白汽滚滚,林湘正在给贺鸿远煮面。

周家的厨房还算宽敞,可贺鸿远进来后,林湘便觉得拥挤了不少,也许是这男人太有存在感,又或是他眼神过于灼热,这么高大一男人斜斜倚靠在灶台边,只是看着自己就怪影响人的。

“你出去等吧。”林湘手握着竹筷搅动着刚下锅的面条。

“我就在这里等。”贺鸿远低哑着嗓音。

昏黄的光晕自灯泡洒落,笼罩在林湘周身,跳跃在她的眼角眉梢,轻拂过衣袖衣角。

贺鸿远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忙忙碌碌地起锅烧水、煮面烫青菜、准备调料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轻摇轻晃,俏皮地摆动。

林湘的身影自灯光下投射到墙上,贺鸿远侧身一看,与自己的身影在墙上交汇,似乎融为一体。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拽着门边的电灯线,他低声道:“我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吃。”

林湘正仔细盯着锅里面条,准备再等两分钟就给贺鸿远捞面,闻言,她头也没回:“知道了,所以给你煮了好多面条,一定让你吃饱!”

话音刚落,细长的电灯线被人一拽,发出咔哒的响声,灯泡应声而灭,厨房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林湘猛地转头,嘟囔道:“灯泡坏了吗?我的面还没捞起来呢。”

回答她的是男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贺鸿远走至灶台边,在黑暗中微亮的目光牢牢箍着林湘的身影,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似是半哄,他哑着嗓音道:“我说了我今晚什么都没吃。”

林湘并没有听懂贺鸿远话里的含义,直到唇上袭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柔软的薄唇紧贴,轻轻含吮着自己的樱唇

她突然想起十多天前,自己推开贺鸿远时那句话!

黑暗中无法视物,触觉和听觉却被无限放大。林湘感受着男人唇上的炽热与急切,被他密密麻麻地啄吻撩拨得心里酥酥麻麻的痒,耳畔传来两人双唇相贴时细微的纠缠声,以及身后铁锅里咕噜咕噜的热水冒泡声,交相映衬,竟然是奇异地和谐。

热意爬上脸颊,林湘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双手轻推了推男人:“面你还没吃饭唔呢。”

断断续续几个字,被贺鸿远吃得七零八落。

男人嗓音暗沉,像是被砂砾磨过,开口间吐出滚滚热意:“不吃那个了。”

第37章啊啊啊快看他们亲上了!

原本劲道弹牙的面条在铁锅沸水中煮过了头,变得黏黏糊糊,一坨又一坨。

林湘在几分钟后重获自由,发丝稍显凌乱,满面春光地倚在灶台边握着竹筷捞面。

半分不敢回头看身旁的男人。

重新拉亮灯泡的厨房似乎变得更加拥挤闭塞,就连不时自玻璃窗户吹进的微风也难以拂去那股燥热,周遭热气腾腾,林湘面上发烫,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得出那副泛着红晕的模样。

“给。”红唇娇艳,似是泛着盈盈水泽,林湘将一碗面条推到灶台边,努力镇定心神,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你吃完了自己走吧,我先回屋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没敢落在男人身上,小跑着甩着两条麻花辫消失在贺鸿远的视线中。

男人狭长幽深的凤眼一直紧盯着林湘的背影,直至再看不见分毫。

低眉举筷吃面,因为煮得时间过长而变坨的面条似乎仍是人间美味,贺鸿远勾着唇大口吞咽,眼底笑意星星点点

林湘蹬蹬蹬跑上二楼,回到房间忙掩上房门,终于能在没有贺鸿远的私密空间轻松地长舒一口气。

粉面桃腮,脸上仍旧热意阵阵,林湘轻抿唇瓣,似乎仍能感受到异样的柔软与湿润。

只是贺鸿远平日里瞧着那么冷情冷性,没想到

脑海中闪回着刚刚两人在黑暗的厨房里彼此交换的呼吸,林湘抬手扇了扇风,试图驱散阵阵燥热。

——

翌日,天边刚刚泛出鱼肚白之际,林湘起了个大早,昨天睡前那么闹腾一番,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困倦地睡去。

只是她起床时间也早,压根儿不想多睡,想着以往贺鸿远结束出海任务都有些假期,今日多半要来接自己上班,林湘此刻只想暂时避开他。

不然多尴尬啊。

昨夜逃走时,她都没敢多看贺鸿远一眼。

可就当林湘下楼准备洗漱做早饭时,竟然见着周家客厅沙发上已经端坐着背脊英挺的男人。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林湘脱口而出。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贺鸿远的薄唇上,昨夜的回忆如同山呼海啸般涌回脑海。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没睡好。”贺鸿远淡淡开口,面上却不见什么情绪,“在食堂买了早饭过来,一起吃。”

周生淮和冯丽也起了,闻言只以为贺鸿远是出海回来不适应。

海军便是这样,真隔三差五出海在海上飘一阵子,那股枯燥烦闷劲儿是需要适应的,茫茫大海看几回是感慨赞美,要真的睁眼闭眼都是,脚永远踏不上实地,那滋味着实不好受。

许多人这样来回折腾,刚回到陆地是会不适应的。

冯丽关心道:“是不是身子扛不住?”

林湘听着这话,耳廓特别发痒,只能在心中呐喊,他身子可好,力气可大呢。

周家人并没发现贺鸿远与林湘之间的异样,吃过早饭,各自出门上工去,冯丽也准备去副食品站买点猪肉。

林湘照旧同贺鸿远一道出发,只是她一颗心起起伏伏的,漂亮的杏眼时不时悄悄瞥男人一眼,贺鸿远却面不改色,瞧着正经又威严,只有和自己说话时放得轻柔的语气能体现出几分与众不同。

她真是奇了怪了了,这男人真是昨晚宽大有力的手掌紧紧箍着自己的腰际,几乎将自己的呼吸都吞咽的男人?

当真是昨夜一个样,这会儿又是一个样。

贺鸿远学过变脸是吧。

“下班我来接你。”贺鸿远这几日确实放假,时间也充裕不少,“对了,星期天大家休息,中午去国营饭店吃饭,张华峰和姜卫军嚷嚷着要我们请吃饭。”

林湘思绪被唤回,瞧着男人若无其事的模样,也抿了抿唇,端着无事发生,情场老手的架势,问道:“为什么?”

“他们找了对象都请了吃饭,咱们也得请。”贺鸿远解释一句。

林湘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规矩,她点点头:“好,我手里攒了些粮票,你有多”

“粮票我有,钱也带着,你不用管。”

林湘仰着小脸,见他一副什么都包办好的大男人做派,问道:“那我总得准备点什么?”

贺鸿远勾了勾唇注视着林湘,“你人到就行。”

林湘:哼~

——

林湘和贺鸿远在二厂门口分别,想着五天后要和他最要好的战友及对象吃饭,不免得有些雀跃,这大概就是谈恋爱后一点点与对方的生活有了交集的真实写照。

幸好二厂下班早,也不加班,从不耽误事儿,真是神仙工作啊~

走近办公室,林湘今日难得的发现同事们竟然都在工作!这可稀奇了呀,这还是我那天天摸鱼的二厂办公室吗?

赵主任见到林湘到了,忙招手:“小林哪,快来帮忙看看,咱们得重新定生产任务。”

是了,二厂汽水销量以往都是要死不活的水平,挣不了什么大钱,堪堪维持在一个基准线,每月也就一千多瓶的订单量。

现在订单激增,几乎翻了四倍,全靠林湘改包装的一句宣传话语,生产任务自然就得重新分配。

这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林湘前世是个拼命的打工人,业务能力过硬,同办公室三人商量后,将两个车间的任务根据汽水生产设备线和工人数量进行了分配。可分配好后,赵主任仍是愁眉不展。

马德发像是看出了赵主任的烦忧:“这样分配下去生产任务,大伙儿真得加班啊。”

加班在二厂来说是个仅此于工资减少的可怕话题,赵主任一脸悲痛地点头:“这不是个办法啊。”

孔真真两手一摊:“就不能给我们把工资和奖金涨了,还不加班吗?”

林湘憋着笑,看着眼前三张愁容满面的脸,更能想到车间里众人要是听到生产任务提高了还得加班消息的反应,必然是一片哀嚎。

她顿了顿,脆生生开口:“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我们可以想办法,要么提高生产效率,要么再加些工人。”

第二点不现实,赵建军清楚没人愿意来二厂,况且真有人来了,那不是来分钱的嘛!

至于第一点,他沉默后开口:“你看看咱们车间的工人,哪像还能提高的。”

“人提高不了,那就提高设备嘛。”林湘淡淡开口。

“说得对!”二厂车间了,邱红霞吐着瓜子附和道,“我们一个个都有点能耐的,还要怎么使劲干活啊?明显是这些设备不行嘛,拖我们后腿了。”

其他工人也频频点头,听着赵主任刚刚来车间宣布了生产任务,又说要提高生产效率,争取大家不加班,都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直到林湘说要改进设备,众人眼睛都亮了。

邱红霞给林湘塞了些瓜子,小声道:“小林啊,你有本事,记得给我们设备改好点!”

林湘自然没那个本事自己动手改造大型设备,可一场维修队的冯师傅是有本事的。

秉着前阵子的交情,她给人翻译了好些设备说明书,算是给冯师傅解决了不少难题,这会儿,她便上一厂请人去了。

冯师傅这些日子顺心,凭借着林湘翻译的说明书,真就解决了好些个以前琢磨不明白的设备原理,可是当林湘这回上门提及让自己专程去二厂改造设备时,他脸还是黑了一下。

对林湘的看法不一样,不代表他真就待见二厂那帮人了。

冯师傅摆摆手:“二厂那些设备都跟破铜烂铁差不多了,还改什么?再改兴许都要改废了。”

林湘何尝看不出来,二厂的汽水生产线设备经转了好几手,在119食品厂之前就已经在其他汽水厂使用多年,后面被购买回来在一厂服役,再顶着老旧的身体来到二厂,颇有一种不堪重负,苟延残喘的架势。

要是可以,林湘也不想改修设备,重新买一套全新的生产设备多好。不过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笑了笑,拿出从赵主任那里忽悠来的半包大前门香烟递了过去,状似不经意道:“冯师傅,我也知道您对二厂有意见,本来我也不想来麻烦您的,这不是我们去外头找了好些维修师傅都不成嘛,人说改进不了。我当时就不服气了,指定是他们水平不够才找的托词。他们非说我胡说八道,说就算是食品厂的冯师傅也整不了这个,您听听这话,多气人。”

林湘笑意盈盈,仿佛真就是为冯师傅不服气:“我可说了,天底下没有冯师傅改修不了的设备!他可是最有本事的维修师傅。”

一顶高帽给扣上,冯师傅只觉得脑门有点沉。冯翰一向自视甚高,唯有技术和真本事说话,听到这话,就算知道是林湘这小丫头片子故意的,也被激起些气性。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当即道:“试试也可以,不过你以后得继续给我翻译那些洋文。”

不止翻译洋文,冯师傅发现林湘这女娃子脑子还挺好使,说是不会吧,就设备问题却是一点就透,要不是她不愿意,冯师傅还挺想收她来维修队的。

林湘自然不愿意去维修队工作,只能婉拒冯师傅的好意。

连哄带骗的请动了冯师傅,二厂众人着实又对林湘刮目相看。毕竟冯师傅对二厂的鄙夷不加掩饰,林湘这本事不小啊。

冯师傅应承下来的事情绝不会办得马马虎虎,三天时间,他基本全泡在二厂,将汽水线生产设备认真拆卸排查,这一查不要紧,发现的问题是真多。

起码使用了几十年的老设备如行将就木的老人,上回林湘看着说明书指挥人修整的只是表面的问题,内里当真是问题一堆。

也难怪,这样使用时间过长,又倒腾了好几手的设备长期下来哪里能有个完整模样。

三天时间,一厂几乎寻不到冯师傅的身影,设备有些毛病都是他徒弟顶上,众人得知冯师傅竟然去二厂修设备,还一修就是三天,着实惊掉了下巴。

不知道一向傲气且暴脾气的冯师傅怎么突然能这么为二厂卖力了。

“冯师傅,您喝点汽水歇会儿吧,这儿还有瓜子花生。”汽水是厂里现成的,瓜子花生是工人们自己带的,林湘干脆借花献佛了。

冯师傅忙忙碌碌三天,当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可仍是对二厂这样吃吃喝喝的悠闲做派看不上,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唬着脸道:“小林同志,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心被二厂腐蚀了!”

林湘:“”

她怎么觉得二厂挺好的。

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别惹恼了这位大佬。

别看冯师傅脾气大,可人是真有本事的,这三天时间忙活下来,将老设备清理整修,汽水生产线的整体运作都顺畅了不少,以前经常卡顿的传送带速度加快,榨取果汁和灭菌等生产流程也更为顺畅。

赵主任带着工人们将冯师傅团团围住,这会儿哪顾得上过去人对自己厂里的白眼,管他的呢,现在能给二厂弄好设备的同志就是好同志啊!

他一把拽着冯师傅的手紧紧握着使劲摇晃几下:“冯师傅,咱们食品厂还是属你最本事啊!”

冯师傅不稀得二厂的人夸奖,尤其是看看这群人的样儿,就差把恨不得这设备自个儿生产,他们提前下班写脸上了。

临走时,他不忘叮嘱林湘:“林湘同志,你可考虑清楚,在二厂多待一天,可是堪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这思想觉悟都要降低了。”

林湘将人送到一厂门口,打起太极:“冯师傅,我这也是遵守厂里规定嘛,当初说让我十月再去接班空缺出来的岗位的,我提前回去不是抢了谁的位置嘛。”

哼,冯师傅气哼一声,转身离开,他看啊,这小林同志真是被腐蚀得不轻!

不管冯师傅多不情愿,二厂的一套设备真是被他清理整修得不错,虽说不能比市面上最先进的设备,可好歹比以前好用许多。提升了生产效率。

二厂的订单任务分配下去,工人们操作着仿佛焕然一新的设备,个个干劲十足,盼望着工资和奖金大涨,也盼望着不加班。

林湘清楚,这设备顶多再撑个几年,她找上赵主任打听:“主任,这设备太老了,估摸也撑不了几年,咱们厂订单越来越多,以后怎么也得换新设备。”

赵主任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忙摆了摆手:“换设备可太贵了,一厂哪肯给批啊。”

林湘则不以为然,以前不是二厂挣不了什么钱嘛,自然不招人待见,但是以后谁能说得准呢。

工人们开始加大火力生产汽水时,林湘的奖金也下来了。

这一次她通过改包装为二厂汽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销量大涨,订单激增,赵主任特意向一厂申请的奖金,共计五十元发到了林湘手上。

不仅如此,赵主任腰板挺直,搓搓手大言不惭道:“明年的厂先进和劳模评选我得争一回了,把小林报上去。”

要知道,二厂可是从没出过厂先进和厂劳模,就他们以前的名声,连报名都没资格。

林湘暂时不关心什么虚名,手中捏着五张大团结,一脸喜色,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钱哎!

回到家的林湘将那五张大团结同自己当初卖了工作得来的钱放在一处,来回来去地数了三遍,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富婆!

要是放在后世,几百块当然不是富婆,可在七十年代,几百块钱已经超越不少普通家庭的全部积蓄了。

后天就是星期天,想到要和贺鸿远的战友们吃饭,林湘还是特意放了十元钱在身上,有备无患嘛。

星期六上工,整个人就松懈了不少。

只要是放假前一天,上工什么的便没什么心思,只盼着这一天什么事儿都别找来,让人安安稳稳地迎接休息日。

可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上回参加一厂领导会议时,林湘虽说婉拒了厂长让她立刻回一厂的提议,可也表明了态度,虾酱生产线这边有需要,自己也能参与想办法。

这不,尤秘书在星期六下午就找上门了,让林湘去虾酱车间那边开会,一起想想对策。

放假前的下午要开会,林湘在心里骂骂咧咧一句,还是只能动身了。

一厂虾酱生产车间总计四个面积宽广的大车间,十分气派,车间里陈列着大型发酵设备,崭新的设备泛着银灰色光泽,一看就很值钱。

林湘第一次进来这里,偷摸找尤秘书打听一句,这才得知虾酱车间的所有设备都是单独采买的,一套就得十多万,那可不得了。

林湘有些羡慕,要是汽水生产车间有这么先进的设备,效率提升,产量提升,一切都不在话下了。

往日充满了干劲与朝气的虾酱车间此刻有些死气沉沉。工人们嘴上不敢明说,可心里都犯嘀咕,近来生产任务逐渐降低,谁都能看出来问题,就指着车间主任秦阳波想法子呢。

秦主任人高大魁梧,一张国字脸发黑,浓眉倒竖,颇具威严。上有领导施压,下有工人们议论纷纷,他肩上的担子重,压力太大。

一天抽了半包烟,烟圈吐成一串接一串,再开会商量对策时,见到二厂的那小年轻也过来了,当即更是黑了脸:“咱们这是内部机密会议,怎么什么人都进来了。”

这次会议是虾酱车间内部会议,厂里领导也未参与,可尤秘书却将林湘带了过来。

尤秘书清楚秦主任脾性大,那是多年王牌车间主任的底气与自负,只解释道:“秦主任,这是厂长的意思。厂长想着林湘同志年轻有为,兴许能有不一样的想法,多个人也多个办法不是吗?”

实在也是这一个月来,食味食品厂动作不小,改良的虾酱味道好,铺货的路子也广,打得119食品厂一个措手不及,始终难有对策。不然厂长也不会直接插手虾酱车间的事情。

秦主任面色沉沉,当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压根儿不用正眼看林湘这个丫头片子。

虾酱车间的内部会议要随意不少,由秦主任领头,与会的都是车间骨干,负责各个环节的组长与车间老人,经验丰富,在厂里资历不浅。

林湘安安静静坐在角落,身边是同样来旁听的尤秘书。

尤秘书今年二十九岁,跟在厂长身边年岁不短,堪堪八年,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只是他没有想到,刚刚被秦主任当面嫌弃的林湘也如此沉得住气,就这么安静坐在角落听其他人讨论着对策。

会上,负责虾酱发酵的组长便不在意食味近来的猛攻:“管他个球!老子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卖得红火,我们是多少年的手艺,他们呢?刚刚冒头的小年轻,小打小闹一阵子就熄火了。”

这便是主张以不变应万变。

当然,也有人察觉到危机,搅拌车间的组长就反对:“咱们哪能什么都不管?不然等食味的越卖越好,我们厂的虾酱可怎么办?这么多工人又怎么办?”

每月上万瓶的虾酱生产任务,虾酱生产车间的工人就不少,要真是订单骤减,任务下降,哪里还需要这么多工人,工资降低不说,估摸都养不起这么多人。

大伙儿就指着这份铁饭碗呢。

双方各有支持者,一时间分成两派,最后还是秦阳波拍板:“咱们变是得变,可问题就是怎么变!”

他为这事儿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想了个法子:“我们的虾酱口味好,可是时间久了,大伙儿也吃腻了,我琢磨着不然也改良改良。”

这话一出,不少人激动起来:“怎么改?”

秦主任也尝过食味的虾酱,浓郁咸香,很是诱人:“我们也提盐量,跟食味正面打擂台!”

他仔细琢磨过,食味的改良秘方有一点便很明显,加的盐量明显是一般的虾酱制作多了许多,味道也更加刺激诱人。

林湘默默听着,眼眸微动,只暗道这秦主任也是被竞争对手打得晕头转向,想出了一招昏招。

人群中心,秦主任和各大组长商量着改良秘方,而角落里,尤秘书低声询问:“林湘同志,秦主任这个提议你怎么看?”

林湘笑了笑,她的身份尴尬,想着帮一厂一把,可是自己人微言轻,不一定会得到重视,只委婉道:“这个提议看似可行,但是并不太明智。”

秦阳波和组长们激烈讨论,越讨论便越觉得自己的法子好,就该和对手打擂台,他们改得自己厂里难道改不得?

可是当他听到坐在角落的车间工人偷摸告密刚刚偷听到尤秘书和林湘的对话,当即黑沉了脸。

“林湘同志。”他打断众人的讨论声,直接点名林湘,这个丫头片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说改良配方的法子不明智,他倒要听听有什么不明智的,“你说说看我这个法子哪里不好了?”

林湘猜到车间里处处都是秦主任的人,有人告密打小报告也在所难免,她当即也不推脱,想着早点结束早点下班,干脆地开口:“秦主任,我认为食味之所以能靠着改良配方迎来蜕变是他们原本的味道就不行,能彻底地脱胎换骨,仿佛在大众面前完全蜕变,也没有任何损失。可我们厂不一样,119虾酱成名多年,声名远播,味道也早已被大众记住,现在因为食味这几个月来的打击自乱阵脚,从而改变配方,无疑是丢掉了我们自身的优势,很可能难以反击,反而赶走了熟知119虾酱的老百姓,就连还剩下的顾客群体也保不住。”

一番话娓娓道来,林湘声音本就清脆悦耳,不似五大三粗又着急的嗓音,竟然是在不少工人中引起共鸣,许多人跟着点了点头,窃窃私语道:“是这个道理。”

贸然改动配方是一招险棋,可能绝地反击,也可能是自掘坟墓。

秦阳波面上青一阵红一阵,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被一个丫头片子当面指出来,那脸上就挂不住。

他沉声道:“那你的意思是有更好的法子?”

林湘冲他微笑,余光瞥到已经临近下班时间,不愿多耽搁:“不一定是更好的法子,要是觉得可行可以试试。既然我们知道食味虾酱的缺点便可以做文章,大肆宣扬我们119的虾酱不至于吃完后如此口干舌燥,还能为老百姓省下汽水钱不是。”

她语调轻快,又带着几分俏皮,引得车间办公室里众人闷声发笑。

林湘继续道:“这是其一。再有还能在虾酱上做文章,如今大伙儿都卖虾酱罐头,算是高价商品,倒不如趁此将虾酱罐头改动,推出平价些的虾膏,虾酱干燥后成虾膏,一块一块地售卖也适合更多老百姓,高价的虾酱罐头和平价的虾膏双管齐下,这是其二。至于第三嘛”

林湘顿了顿,尤秘书听得入神,忙追问道:“第三是什么?”

“食味这次来势汹汹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铺货路子特别广,兴许是在工商局有门路,和我们厂抢得厉害。那我们何不把眼光放长远些,跳脱开南方这几个省市,放眼全国?”

“胡说八道!”秦阳波听到最后一句话,只觉得林湘什么都不懂,在瞎逞能,“咱们这虾酱还能卖上首都去?卖到西北去?就这点地儿都守得不容易了。”

林湘并不气恼,眼见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她只想准时下班:“秦主任,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兴许我们不往外头去,食味还想铺货铺到全国,他们野心可不小。我能想到的法子都说了,你们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二厂那边事情忙,我就先回去了。”

尤秘书:“”

二厂哪里有多少事情忙!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林湘同志怎么都有赵主任三分风采了,以前赵主任上一厂开会,眼瞅着开过头要超过下班时间,也是找的这个借口。

等林湘一走,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统一看向秦主任。

秦主任自然不会听一个小丫头的:“别搭理那二厂的,对虾酱生产一窍不通还真来装有本事的。我们继续开会!还是看看改配方的事情!”

——

林湘在星期六按时下班,这一周的忙碌也终于过去了。

二厂汽水生产迈上新台阶,赵主任算过账了,这个月的工资加奖金,人均能涨30%。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下工时,林湘心情大好,就连被虾酱车间的秦主任一通埋汰也没放在心上,她该提的建议都提了,至于要不要采用不是她能决定的。

只是她可以确定,要是119虾酱罐头真的改配方向食味的虾酱靠拢,绝对是自寻死路。

回到周家的林湘在饭后于衣柜中挑起了衣服,明天总归是正式和贺鸿远战友及其对象吃饭,她总得穿得体面些。

上工久了有时候随随便便的衣裳是不能穿出去的。

左挑右选,星期天,林湘穿着白色碎花衬衣和黑色收腰直腿裤出门了。

今日的林湘特意编了两条松散的麻花辫,不似这个年代女同志爱将头发梳得特别服帖,编辫子也编得紧实,她梳得是田园小清新风格,配上身上的白色碎花上衣,颇有股相得益彰的美。

收腰的黑色直筒裤更是衬得她一双笔直的大长腿望不到尽头似的,一步步走向了正在家属院门口等待的贺鸿远。

贺鸿远颇讨人欢心的穿上了林湘送他的黑色衬衣,褪去了军装,和林湘并肩而行,满是荷尔蒙气息。

两人下午约会,在晚饭时间于国营饭店与张华峰及对象严敏,以及姜卫军与对象宋晴雅碰面。

六人三对,贺鸿远和林湘颇有请客主人的意识,指着墙上小黑板询问几人想吃什么。

国营饭店里每日的菜品都写在小黑板上,按需点菜。

张华峰和姜卫军可不客气,大伙儿都是这么过来的,就指着最好最贵的菜点。

宋晴雅扯了扯姜卫军的军装衣角,低声道:“你们点这么多啊?”

还那么贵,只是后半句她没说出口。

姜卫军爽朗一笑:“放心,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在,随便能吃完。”

军人常年训练量大,饭量自然也不简单。

林湘冲宋清雅弯了弯眼:“没事,贺团长让大家敞开吃!”

宋晴雅回以一笑,带着几分羞涩。

姜卫军对象宋晴雅是海岛上的知青,几个月前两人在岛上遇见,算是一见钟情,姜卫军是个出手快准狠的军人,没多久就追求上宋晴雅,两人确定了恋人关系。

林湘听到两人是浪漫的一见钟情,再一看姜卫军身材魁梧挺拔,宋晴雅娇小温柔,简直是反差感到极致的绝配,一时兴起就多问了几个问题。

两人已经打了结婚报告,就等着部队审批,姜卫军还为准媳妇儿谋了个差事,结婚后让知青宋晴雅上部队小学来当老师。

听起来两人未来日子一定美好。

林湘挺佩服当老师的人,她就没这个耐心,真要对着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她想想都觉得头大。

“我看你这性子确实适合当老师。”林湘见宋晴雅说话温柔,又是高中毕业的学历,说话做事不急不慢的,“就是当心别被孩子们欺负了去。

宋晴雅摇头:“那应该不会,我家里弟弟妹妹好几个,我带着他们长大的。”

等菜的间隙,张华峰也加入话题:“林湘同志进了食品厂,宋晴雅同志去当小学老师,挺好啊!军属安置得也妥当。”

他的对象严敏是文工团舞蹈队的,面容艳丽,五官精致,就是看着林湘时有些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你瞎操什么心啊。”严敏一胳膊肘怼了怼自己对象,“说得跟都是你安排似的。”

林湘想着今儿毕竟是自己和贺鸿远请客,当即又和严敏寒暄上:“严敏同志,你们文工团忙吗?听说以往每年都有演出?”

严敏面上表情可精彩,刚想回话又想起什么,紧抿着唇不咸不淡道:“还好吧,一直就那样。”

一顿饭的功夫,除了严敏,其他人都很热络,饭桌上几道大菜一扫而光,林湘敏锐地察觉到严敏的几分敌视。

仔细想想,自己和她从无交集,只是再一想到当初在联谊会上发生的事情,林湘又了然了。

后头的时间便也没有刻意与严敏交谈,多是与宋晴雅说话。

饭后,张华峰端着茶水张罗众人举杯,没喝酒也像是喝了酒似的激动道:“林湘同志啊,我和卫军可就把老贺交给你了!”

话头刚起,像是当父母的要托付孩子终生似的。

可张华峰话锋陡转直下,冲林湘挤眉弄眼道:“你狠狠地管他!千万别客气!我和卫军可遭了他不少毒手,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多会气人,你可得替我们‘报仇’啊!”

林湘险些笑出声来,只能紧抿红唇,努力压抑着唇角弧度,扭头迅速看了贺鸿远一眼,略带嘚瑟地低声道:“听见没有~”

贺鸿远也不和兄弟一般见识,他饮下茶水,回应林湘的话里仿佛多了几分醉意:“我肯定听林领导的命令。”

林湘一时笑弯了眼。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饭后几人各自散去,严敏同张华峰走出一段路就差点吵起来。

张华峰哪里看不出来对象对林湘的隐隐敌意:“你说你至于吗?今儿可是我兄弟找到对象请吃饭,你”

严敏是个泼辣性子,当即就怒了:“我怎么了?我又没给林湘甩脸色。”

“是没甩,可是跟卫军对象完全不一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心里不满意。”张华峰对着自己对象也没法大小声,只能连哄带劝道,“江秀蓉当初让你给她牵线鸿远,没成就是没成,鸿远没看上她就是没看上,你怎么还跟着较劲儿呢。”

严敏不满:“我就是不明白,秀蓉哪里比不上林湘了?模样漂亮吧,家世还比林湘好那么多,贺团长怎么就跟林湘好上了。”

在严敏眼中,没看上自己好友的贺鸿远简直是瞎了眼。

张华峰无奈:“我的严敏同志哎,找对象不看心里装着谁的吗?鸿远就是喜欢林湘,不喜欢江秀蓉呗。这见着胸口这儿跳得不行,这就是成了。”

说话间,他拉着严敏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演示。

严敏噗嗤一笑:“那你见着谁,心跳得不行?”

张华峰瞧瞧左右来往行人,飞快道:“当然是你!”

两人拌了几句嘴又和好,张华峰不忘继续叮嘱:“所以这事儿你可千万别掺和,鸿远还是第一次对一女同志这么掏心掏肺的,看林湘的眼神都不一样,你再和江秀蓉好也别跟林湘较劲。不然我跟兄弟也难做。”

“知道了知道了。”严敏听得耳朵疼,默默埋汰对象,“你可真是啰嗦。”

和贺鸿远战友及对象分开后,林湘和贺鸿远慢悠悠去海边闲逛,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你看看你,就是你的桃花债太多,害得我莫名其妙就招人不待见了。”林湘望着悠悠海水,轻声埋怨。

贺鸿远不懂什么是桃花债,可他听懂了后半句:“严敏她平时倒不见这样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贺鸿远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这是战友的对象,他管不了太多:“以后咱们跟她少来往。”

“很明显,她在为她的好姐妹江秀蓉打抱不平呢。”林湘见周遭没有人注意,抬手戳了戳贺鸿远的手臂。

男人手臂肌肉紧实,手感当真不错。

贺鸿远皱眉,倒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我和江秀蓉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林湘细数这男人的桃花债,“你还和孟菁没关系。”

也是她知道书里的贺鸿远确实冷情冷性,对任何女同志都敬而远之,不然高低得为之头疼。

夕阳已然跃过海平面,海风咸咸,林湘同贺鸿远沿着海边往部队走,待走到椰林间小路时,林湘还在数贺鸿远招惹的桃花,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

这位书中的高质量黑月光的追求者是真多,其中以原书女主孟菁最为执着。

想到孟菁,林湘突然觉得耳畔出现了孟菁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疑心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待她转头看向贺鸿远,男人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颔首应道:“是孟菁和蒋正豪。”

小路前方传来孟菁和蒋正豪吵架的声音。

“蒋正豪,你少管我,我喜欢贺鸿远也好,喜欢其他谁也好都跟你没关系!”孟菁穿着白大褂,柔顺的头发扎了一个马尾垂在脑后,漂亮的脸上现出几分因为激动吵架泛起的红晕。

蒋正豪像是难得的被气到了,扯着嘴角口不择言:“我怎么不能管你?就凭你的眼光,到时候带回去院里一个不入流的男人当对象,也不嫌丢你的人,丢你爸妈的人?”

“杨鸣威哪里不入流了?你说的什么话!”孟菁这几日被部队上一营长杨鸣威追求,杨营长风趣幽默,孟菁和他多说了两句话,就被蒋正豪看见了。

原本没心思和杨营长有发展念头的孟菁受不了蒋正豪一副就要管着自己的模样,当即扬言要和杨鸣威谈恋爱。

两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孟菁,杨鸣威不是个好东西,你眼睛擦亮点。”

孟菁气恼:“他是什么人我自己会判断,蒋正豪,你要是闲得慌就自己去找个女同志谈对象,少一天天的在我面前晃。至于我和谁谈对象也不用你操心。”

林湘饶有兴致地看着原书中男女主吵架,一时激动地扯了扯贺鸿远的衣角:“你看看他们俩,吵架也好般配哎!”

贺鸿远:“”

目睹前方男女吵架的贺鸿远完全不理解,这两人的事情有什么好关心的。

偏偏自己对象一脸兴奋。

“啊啊啊啊快看!”林湘突然快速又猛烈地扯着贺鸿远衣角摇晃,“他们亲上了!”

就在两人斜前方,扔下狠话准备扬长而去的孟菁被蒋正豪拉着手腕一把拽了回来,倾身直接亲了上去。

用嘴堵住了孟菁喋喋不休的那些令人生烦的话语。

林湘哪里能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荣幸撞见书中男女主的亲吻场面,可就在她兴奋之际,眼前一片黑暗袭来。

贺鸿远一掌捂上她的眼睛,直接将人带离现场,远远地走开,到另一处僻静地方才停下,口中不忘怒斥蒋正豪:“还是个军人,居然在外面做这种事,真是半点没有军纪军风!”

林湘拽着贺鸿远的手往下,这才重获光明。

对了,她想起来了,这个年代确实对男女关系界限很是看重,尤其是这种在外面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行为不耻,更别提还是亲吻。

贺鸿远这样古板严肃的军人,自然更受不了。

“我看部队也该再加强些军纪建设教育,蒋正豪真是伤风败俗!”贺鸿远的不耻发自内心,对这种行为十分轻视。

真正的军人,是有强大自制力和意志力的,怎么能在外面做出这种事!

夜色袭来,周遭昏暗一片,林湘见四下无人,又想起一星期前,贺鸿远在厨房箍着自己不放手的情景。

再看他此刻义正言辞的模样,林湘玩心大起,迅速靠近踮脚,撑着他手臂仰头亲了上去。

贺鸿远的话语被林湘堵住,男人温热湿润的薄唇被她轻轻吮吸,又坏心眼地探出舌尖勾缠

贺鸿远因林湘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住,身体瞬间僵硬绷直,却在片刻后微张薄唇,似是要迎着她的唇舌。

可就在他轻启薄唇之际,林湘却迅速退开,转身就要跑开,只扔下一句:“贺团长,我错了,现在是在外面,我们得注意军容军纪,不能有伤唔”

林湘没跑开几步便被男人一把抓住,一个转身的功夫,身子便靠在林间小道废旧的红色砖墙边,被紧紧压住。

原先还口口声声对在外面做出伤风败俗行为的蒋正豪声讨的贺鸿远双手箍着林湘,俯身贴了上去。

林湘轻颤着睫毛,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就是想逗一逗这男人,哪成想他竟然如此没有原则!

呼吸被人吞吃之际,她忙推着他胸膛,喘息着谴责:“贺团长说好的军风呢唔你可是个军人!”

两人中间频频响起黏腻动静,贺鸿远身子绷得如笔直的白杨,眸中暗欲沉沉:“今天没穿军装,不算。”

第38章你嘴怎么肿了!

周月竹知道今晚林湘和贺鸿远请客吃饭去了,她一门心思等着林湘回来,可眼瞅着天都黑尽了也没等到人。

在林湘房门前磨蹭片刻,周月竹琢磨着明日还要上班,转身就要离开,这时楼下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吸引她顿住了脚步。

“湘湘姐,你回来啦!”周月竹双手绞在一起,见到大门处出现的白色身影,眼睛瞬间亮了,忙踮着脚轻声下楼迎过去。

“月竹,你还没休息吗?”林湘被周月竹的动静吓了一跳,她本来就是心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跑回来的,不妨周家还有人没睡,此刻见到月竹,总有种自己干了坏事被抓包的羞耻感。

“没有,我等你呢!”周月竹下到一楼,站定在林湘面前,刚要抬手挽上她胳膊,却盯着林湘压低了声音惊呼,“湘湘姐,你这嘴怎么肿了!”

倒不是真肿起来,可就是明晃晃地红,简直比文工团的文艺兵表演时涂抹了口红的嘴还要红。

不过红的还不一样,涂了口红的嘴是干巴的红,可林湘樱唇却是水光潋滟的红,瞧着明艳滋润,红得惹眼。

林湘心跳都快漏了一拍,在心中无声地骂了某人一句,忙抿了抿唇,忽悠周月竹这个单纯的小妹妹:“哦,今天晚饭太辣了,你知道黄灯笼椒可不一般,我吃到好几个,辣得我不行。”

周月竹听着黄灯笼椒便懂了,那确实挺辣的。

她不再纠结林湘红艳艳的唇,转而挽着林湘的胳膊上楼,二人进屋后,周月竹一副少女心事羞答答的模样,要和林湘讲秘密。

林湘忙着给自己倒水,夜里风大,还在墙边胡闹了一阵,她这会儿口干舌燥,捧着搪瓷盅仰头灌水,一连喝了大半盅才解了渴。

适时的,周月竹的声音也响起,嗓音中带着少女独有的娇羞:“湘湘姐,我跟你说的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哦。”

林湘点头,被凉白开滋润过的红唇越发潋滟:“你说,到底怎么了?”

周月竹一张小脸通红,似飞云染霞,双手来回来去地绞着麻花辫发尾,口出惊人道:“我今晚跟沈建明亲嘴了!”

“咳咳!”林湘差点喝水呛着,作为今晚也干了坏事的人,她立刻联想到月黑风高的红砖墙边。

不过一看周月竹这小姑娘,林湘还是端着大姐姐的沉稳架势,坚决不能在人面前露怯:“呀,你们进展不错嘛!沈建明同志这是开窍了?”

打开了话匣子,周月竹再害羞也忍不住嘀嘀咕咕,讲述着今晚和沈建明约会时,两人历史性地突破。

只是林湘越听越不对劲,感情周月竹和沈建明的亲嘴就是双唇贴了一下,立刻就分开了,没了。

她只能在心中感慨,这两人也是够纯情的。

哪像咳咳

周月竹羞答答地聊完自己的秘密,立刻又八卦地关心她:“湘湘姐,你和堂哥处对象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们亲嘴儿没有啊?”

这小丫头单纯却也直接,着实令人招架不住。

“咳咳!”林湘脑海中不自觉再次闪回某些不太纯情的片段,一脸严肃道,“没有!我和你堂哥可是非常朴素纯洁的谈对象,我们就拉过手。”

周月竹:“”

“天哪,堂哥这行动也太慢了吧!还是军人哪”周月竹没谈对象前也听说过谈对象的男人不老实的,不说亲嘴儿,一般也得亲亲脸颊呢,没想到自己堂哥这么久了竟然只拉过湘湘姐的手。

埋汰了堂哥两句,周月竹突然又醒悟过来,这也正常,堂哥本来就比其他男同志难接近,以前任何女同志都挨不了他身的,对谁都冷淡,像座冰山似的,想着让堂哥主动去亲人,简直是做梦!

——

昨夜好不容易将月竹打发回屋,林湘美美地睡了一觉,星期一又踩着点儿去上班了。

二厂如今的处境稍稍好转,工人们合理分配着工作和摸鱼的份额,在力争不加班的情况下完成生产任务。

赵主任天天四处晃悠,似乎要将尾巴翘上天,还特意找上一厂厂办的宣传干事来采访采访二厂,争取在食品厂内部报纸上给二厂搏个版面。

林湘没想到,沈春丽真就过来了。

一厂宣传干事沈春丽入职后便负责食品厂报纸的撰稿,这份报纸是厂内部每月的重大新闻总结,多是汇报生产作业情况,再重点采访一些先进个人、集体,宣传弘扬奋斗建设精神与思想。

林湘看过几期报纸,简而言之就是非常正能量。

“来,沈干事,坐着坐着,把这儿当自己家就是。”赵主任没什么架子,就连一厂的宣传干事来了,也没使唤手底下的人干活,反而自个儿给人泡了茶,接着就滔滔不绝谈起二厂的不容易。

沈春丽对二厂早有认知,无非就是人人都提及的懒惰、松懈、不积极、思想觉悟有问题、没有革命精神可这回,二厂实实在在地给厂里增创了效益,她认为给二厂一个版面还是值得的。

只是赵主任实在太能说,尤其是胡说。

在他口中的二厂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子,二厂的职工们是坚守家庭的可怜人沈春丽嘴角一抽,实在难以下笔。

“赵主任,咱们谈谈这次汽水改包装的事吧。”这才是沈春丽此次撰稿的重点。

“哦哦,对。”赵主任还沉浸在二厂的不容易中呢,听着这话忙招呼林湘上前,“小林来,她是二厂的功臣,让沈同志采访采访你。沈同志,你可得好好写我们小林同志啊,那些个成语啊,好话啊,反正也不要钱,都招呼上。”

林湘:“”

沈春丽:“”

两个年轻女同志交流起来就很顺畅了,沈春丽问完问题,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思路,收起纸笔时,再看向林湘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探究与打量。

林湘冲她笑了笑:“春丽,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春丽跟着翘了翘嘴角:“没什么,我就觉得你挺有本事的。”

一般人哪能想到往包装上添一句话能有这么大作用,现在看来,自己表姐苦苦追求的贺团长会和林湘在一起,眼光确实不错。

想到表姐孟菁,她思绪飘远,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表姐回家时气冲冲的,脸还红得不行,一时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羞恼。

沈春丽问她也不说,只关上房门一个人待着。

林湘不妨沈春丽如此直白地夸自己一句,倒是坦然接受:“那你记得把我们二厂的版面写大点儿~”

沈春丽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一把紧攥着纸笔,坚守原则道:“那要看本期报纸的安排,我可不会给你开后门!”

林湘忍俊不禁。

送走沈春丽,林湘回办公室复命,只见赵主任攥着一沓票据叫自己,上来就是分发奖励。

“小林这阵子可是给咱们二厂长脸,又来这里没几个月,咱们厂这一沓奖励的棉花票肉票和糖票糕点票你多分点。”

在厂里偶尔还是有些额外的福利的,林湘这也算是彻底打入内部,成为核心干事,自然受待见。

孔真真和马德发对此也没有异议,两人拿了几张比林湘份额少的票据,依旧美滋滋。

“谢谢主任。”林湘可不客气,既然是送上门的好东西,自然来者不拒。

她一一清点,棉花票有四张,共计四斤的量,另外还有一斤肉票,一斤糖票和糕点票。

上个月发工资的肉票、糖票和糕点票都花了,就连贺鸿远的份额也给她买了吃的,可林湘还是馋呢,有钱也没法天天大鱼大肉糖果糕点吃着,这几张票真是“救命”了。

下工后,林湘和来接自己回家的贺鸿远道:“我们先去供销社那边买点菜和桃酥回去。对了,这几张棉花票给你娘寄回去吧。”

浪花岛的冬天也有二十多度,穿长袖衬衫差不多也能过,最多再穿薄毛线衣,基本不需要做棉袄,林湘想着在西丰市的贺大娘更需要扯棉花做棉袄或者棉被。

贺鸿远琢磨:“这边冬天温差大,白天虽说暖和些,可夜里还是凉,你过来的时候有带冬天的衣服?还是得做一件薄棉袄。”

林湘疑惑:“真用得上?”

贺鸿远轻笑,瞧着林湘认真思考的模样,忍住了捏捏她脸蛋的冲动,垂在军裤边的手紧了紧,道:“这样,你手里的四斤棉花票寄给我娘,我那里还有棉花票给你做棉袄。”

林湘蓦地瞪圆杏眼:“你这不是多此一举?”

怎么他不直接给贺大娘寄去。

贺鸿远轻挑剑眉:“我娘收到你寄回去的棉花票肯定更高兴。”

林湘:“”

这人还真是挺会拿捏人心的。

在供销社买了半斤江米条和半斤桃酥,糖票暂时留着,林湘又带着贺鸿远上隔壁海鲜站挑了一条鱼。

今日运气不错,渔民打渔回来收获满满,连带着海鲜站的东西也新鲜,活蹦乱跳的一尾打铁鱼串着草绳递来。

林湘正掏钱付钱,头也没回地就让贺鸿远接着。

贺鸿远还是头一回和除了自己母亲之外的人来买菜,尤其这人还是自己对象。

看着林湘在水缸子里认真挑选,一定要挑一条最新鲜,模样最漂亮的鱼,又使唤自己拎着动作,她则付了钱,转头冲自己一笑。

“走吧,家里有佐料,咱们今天炖鱼汤喝。”林湘心情雀跃。

贺鸿远听到家这个字,不由得在脑海中勾织着一栋房子的模样,是自己和林湘的家。

不过,现在的二人仍是在周家,到家后,林湘马不停蹄去准备鱼汤,给今天的晚饭加餐。

冯姨已经准备了三个菜,土豆丝和炝炒白菜,再蒸了一盘红薯。

等林湘的鱼汤炖好,白花花的汤底好似纯白的牛奶,再撒上几粒鲜红的枸杞,飘着鲜香气,清淡适宜,鲜美可口。打铁鱼,是浪花岛附近最常见的鱼类之一,刺少肉多,鱼肉鲜嫩。

一大盆鱼汤被四人解决得干干净净,饭桌上,冯丽听闻林湘要给二嫂寄棉花票回去,当即道:“正好我这里还有几张,一起给二嫂寄回去。”

饭后,林湘拿上冯姨给的棉花票回屋写信,贺鸿远跟上她的脚步,一同进了林湘的房间。

这还是贺鸿远第一次进女同志的闺房。

林湘瞧他那模样,正经得不行,不由得打趣他:“贺团长,你还经过哪个女同志的房间不?”

贺鸿远一脸严肃:“我娘。”

林湘:“”

真是败给你了,可也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贺鸿远倚在桌边,看着林湘伏案写信,信上将她在浪花岛的生活简单提了提,全挑的好事儿讲,最后还夸了贺鸿远两句。纸页对折装进信封,再将六张棉花票一并送入。

黄皮信封上,林湘写下贺大娘大队的地址与收信人名字,至于寄信人一栏,她顿了顿,盯着身旁存在感十足的男人灼热的目光,写下寄信人——林湘贺鸿远。

她抬眸将信封往男人面前推了推,邀功般道:“看看,我可把你的功劳也添上去了。”

毕竟自己的棉花票给贺大娘,贺鸿远又将他的棉花票给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是谁给谁的。

贺鸿远低眉扫过娟秀的字迹,看着两人的名字没有任何阻隔的紧贴在一起,心中熨帖。

都说谈恋爱后,会忍不住和恋人多些肢体接触,那是发自内心的亲近,林湘也不例外。

只是碍于在周家,她和贺鸿远两人在房间里关门待着并不合适,林湘便将房门大敞,表明二人可是清清白白的。

信写好了,她安排贺鸿远明天有时间去邮局买好邮票贴上寄出,说话间,一来二去就盯上了贺鸿远接过信封的手掌。

贺鸿远手掌宽大,比她的大上许多,五指细长,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甚至带着几分性感。掌心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薄茧,全是训练和打仗留下的印记。

林湘一本正经道:“贺团长,我会看手相,我帮你看看吧。”

说话间,双手拉着贺鸿远宽大的右手手掌到跟前。

贺鸿远严肃教育她:“看什么手相?不准搞封建迷信。”

林湘猛地想起来,现在这个年代对这种封建迷信是严厉打击的,不过这会儿就两人在,她也没太在意:“怎么?你还要去举报我?我不管,要是以后有人谁说我搞封建迷信,肯定就是你举报的。”

贺鸿远勾了勾唇,像是被林湘非赖着自己的言语逗笑:“你还真说得出口。”

“哎呀,我给你看看嘛。”林湘当然不会看手相,只是指腹轻轻摩挲着男人掌心的薄茧,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嗯,贺鸿远同志呢,一看就是个事业有成,心性坚定的人,看看这事业线多顺畅,直直的一条,生命线更是绵长,肯定长命百岁”

贺鸿远只觉掌心酥酥麻麻的痒,林湘肌肤柔嫩,轻轻擦过自己手掌,好似用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自己心头撩拨,搅出一种难以自控的感觉,以至于他没法听进去林湘那些看手相的话。

看出林湘是在瞎编瞎说,口中不要钱的好话一个劲儿往外倒,贺鸿远手指蜷曲,贴上林湘的手掌,淡淡道:“那你帮我看看感情线如何?”

林湘挑眉,略微惊讶地看着贺鸿远:“贺团长,你怎么回事?不是要抵制封建迷信吗?现在还主动问起来了?”

贺鸿远眼底铺满笑意,凌厉的剑眉都柔和了几分,勾唇道:“嗯,看你挺有本事的,林大师帮我看看感情线如何?我对象什么时候愿意和我结婚。”

林湘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抬眼便直直撞进了男人深邃的眼眸,素来冷漠的眸子中像是燃着火焰,炽热又汹涌。

她猛地松手,收回手捏紧成拳搭在腿上,压抑着心口那阵酥酥麻麻的痒意,嘟囔道:“我可看不了感情线,你找别人问去。”

“哦?”贺鸿远倒没继续为难林湘,只弓手轻刮林湘鼻尖,眼角眉梢笑意点点,“学艺不精啊,林湘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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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贺鸿远在午间上了一趟邮局,买好邮票贴上,将信和布票一同寄出。昨日最后,他让林湘在信里添上一段话,由她劝说自己娘过来海岛上住一段时间。

以往贺鸿远开口,贺大娘不为所动,这回儿子对象开口,兴许能有用些。

寄完信回到部队,贺鸿远上食堂吃了饭。说来也奇怪,过去他碍着曾经的恩恩怨怨,并没上周家去过几回,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吃部队食堂。

可现在,却忽然觉得在食堂一个人或是同战友吃饭没那么香。

身边少了谁似的。

丝毫不知道被嫌弃的张华峰大口吃着饭菜,问起已经打了结婚报告的姜卫军筹备情况,贺鸿远听到结婚两个字,不由得也竖起耳朵。

“嚯,结婚要准备的东西多哎。”姜参谋长在工作上能力出色,也对于结婚的习俗却一窍不通,“还是我娘让人写信过来吩咐,说得准备彩礼,三转一响看家里条件准备,另外还要合八字选日子我听着头都是晕的。”

张华峰大笑两声,羡慕道:“晕也没事,总归是娶到媳妇儿了!兄弟,你动作倒是快啊。”

姜卫军打趣他:“你也抓紧啊,还有鸿远,你们俩都行动起来。”

贺鸿远还没开口,张华峰抢先表态:“你放心,我落后你,肯定不可能落后贺鸿远这小子!我肯定比他先结婚。”

“你倒挺有自信。”贺鸿远淡淡可口。

张华峰挺起胸膛,骄傲极了!

贺鸿远结束任务后休息了几天,转头又投入到工作中。九月新兵入伍,主要是由营长带兵训练,他作为团长去巡视一回,见着零星几个刺头不服管教,当即就亲自下场练兵。

新入伍的战士中总容易出现刺头,甚至贺鸿远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年轻气盛,横冲直撞,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威严的贺鸿远气场强大,就是不说话站在那里也令人胆寒,更别提他沉声开口,下达训练任务,听着新兵们一片哀嚎根本完不成任务也面不改色。

“现在开始,五公里越野跑,17分钟内完成不了的加练五公里负重跑!”贺鸿远眸光坚定,丝毫不为这帮小崽子懒散拖沓的抱怨所动,拔高嗓音发出号令。

有不服气的刺头站出来反抗凶狠无情的贺鸿远:“团长,17分钟我们根本跑不完,你不如直接说让我们所有人加练五公里负重跑。”

话语中满是抱怨与不服。

意有所指贺鸿远夹带私货,根本是故意为难他们这些新兵。

贺鸿远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剑眉凌厉,薄唇紧抿,片刻后扬声开口:“完不成任务是你们的问题,一天到晚吊儿郎当地当然完不成任务,你们这届新兵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现在还没开始就觉得人人都完不成17分钟的目标?你们的志气呢?没有志气上这里来干什么?麻溜回家种田去!”

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着贺鸿远沉声训话,他一字一句,如同过往一样对付着新入伍,一颗心还没野回来的士兵:“等上了战场,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们对着你们的敌人也商量去,你们跑不动,你们要申请降低目标,看看你们的敌人会不会答应!”

一排排一列列的新兵青涩稚嫩,基本都只有16-18岁,入伍时间短,更多的是好奇与憧憬,仍在服从命令与不服管教的情绪中间游移。

此刻面对威严正盛,霸气逼人的贺团长,再无一人敢出声。

“我新兵入伍时五公里越野跑成绩16分02秒,你们周营长新兵成绩16分26秒,早上你们见到的杨指导员成绩16分32秒你们呢?”贺鸿远铿锵有力,锋芒毕露,“这阵子训练下来,有一个人成绩能看吗?训练态度散漫,成绩稀烂,还不愿意多练!现在谁不想练的,立刻打报告出列,我亲自送他回去!”

站得笔直的新兵们纹丝不动,在艳阳下军姿挺立,无一人再敢吭声。就连态度最拽,最让周营长头疼的刺儿头董武也紧抿双唇。

贺鸿远面色稍霁,却不大显现,白色帽檐下一双凤眼如鹰隼般锋锐,只对着众人扬声道:“现在五公里越野跑,有没有信心跑进17分钟!”

“有!”前头纷纷抱怨的新兵们不敢认输,齐声回答。

“大声点,有没有信心?”贺鸿远洪亮的声音响彻训练场。

新兵们似是被激发斗志,扯着嗓子喊:“有!”

“出发!”

周营长看着一帮子新兵纷纷负重出发,这才松了一口气,该说不说,贺团长平日威严,但是真好使啊!

要是他来调教这些新兵,怎么也得多花些时间,贺团长一出手就是不一样,这模样就够让人胆寒的,再刺儿头的见着贺团长都得乖乖的。

这便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气势与霸气。

贺鸿远一通训话,再和周营长讨论一番今年新兵的情况,尤其听说了董武这个十七岁新兵的能力出众与脾气不小。

新兵董武在入伍训练测试中几乎样样都是第一名,个人能力十分出众,为人自信自负,好出风头,也敢出来反抗上级,现在俨然已经是新兵的头头儿。

可他性子直又大胆,周营长带着他既感叹这人的能力优秀,又头疼他难服管教。

像董武这样的新兵俨然就是最令人“又爱又恨”的士兵。

贺鸿远掐着训练秒表,耳畔钻进周营长的汇报工作,在时间到达16分11秒时瞥见董武跑在最前面,距离终点线仅两百多米。

可就在贺鸿远和周营长认为董武将成为新兵第一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俯身看向一旁摔倒的战友。

时间来到17分钟,一共有八名新兵在规定目标时间内完成五公里越野跑,而剩下的新兵陆续于17分钟之后抵达终点线。

董武背着摔倒扭伤脚踝的战友跑过终点线时,贺鸿远垂眸瞥见时间,17分09秒。

“没有超过17分钟的所有人集合,加练五公里负重跑!”贺鸿远面无表情下达训练任务。

“报告!”董武出列报告,为自己正名,“团长,我正常跑的成绩肯定进了17分钟。”

贺鸿远掀起眼皮,扫过董武青涩却充满朝气的面庞,淡淡开口:“所以呢?你刚刚在17分钟之内跑进终点线没有?”

“我是为了背汪卫国”董武并不服气,自己当时距离终点线仅两百米,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必定能在17分钟之内到达。

贺鸿远沉声打断他:“所以你刚刚在17分钟之内跑进终点线没有?”

董武一脸愤愤地噤声,赌气道:“没有!”

“那就跑!”贺鸿远丝毫不留情。

一群新兵继续加练,十多分钟后汗涔涔地喘着粗气回到训练场,董武仍是第一个到达的,他身体素质出色,肌肉紧实健壮,尤其在冲刺阶段具有极强的爆发力。

他折腾下来,仍旧是不满地看向气势逼人的团长。

贺鸿远大步走向正休息的新兵堆,所到之处,新兵们的议论声瞬间停止,人人绷直身体,不自觉地规矩老实起来。

董武见贺团长停在自己面前,血气方刚道:“团长,我刚刚五公里负重跑也是第一!”

那副模样简直是无所畏惧,横冲直撞。

贺鸿远轻笑一声,到底没有了训练时的严肃:“你还骄傲上了?”

董武:“”

越是被团长打击,他越是不服,越是来劲,刚想再辩驳两句,又听到魔鬼般的贺团长再次开口。

“刚刚要是我背着战友跑,照样能跑进17分钟。”

一句话绝杀,董武只觉得气血上涌!

偏偏董武听过贺团长的英勇事迹,看着他高大健壮的身材,露出的紧实肌肉,董武心里清楚,贺团长说的是真的。

这一瞬间,董武有一点泄气。

绷得笔直的身体霎时松懈,烈日下的新兵刺头有些蔫。

“不过,你能背着战友跑,以后上战场,战友也能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你。”贺鸿远话锋陡转,眼神中露出几分欣赏,“下回背着战友也给我跑进17分钟,能不能做到?”

董武瞬间打起精神,昂首挺胸道:“能!”

贺鸿远微微颔首,这才转身离开。

“团长!”董武盯着贺团长伟岸的背影,叫住他。

贺鸿远没有回头,只停下脚步听着身后传来少年稚嫩却充满血性的声音:“团长,我以后肯定超过你!”

贺鸿远勾着唇笑了,低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再扬声回道:“有本事就试试!”

军旗在烈日下显得更加鲜红,见状着一代又一代军人的传承。董武盯着贺团长的背影迟迟不愿挪眼,眼中满是兴奋与冲劲。

休息片刻,新兵的训练仍要继续,周营长重新接过主导教官的位子,而刚刚摔倒扭伤脚踝的汪卫国正被贺鸿远背着去军区医院治疗。

性子一向胆小些的汪卫国战战兢兢,伏在团里人人惧怕的团长背上,颤颤巍巍开口:“团团长,不然还是我自己走吧,不用,不用背。”

贺鸿远是在半道见着这新兵一瘸一拐往军区医院去的,当即就把人背上了。

“等你慢腾腾拐到军区医院,人都下班了。”贺鸿远背着一个大男人仍显轻松,快步赶到军区医院,直接找护士帮着看看。

汪卫国哪里想过威严可怖的贺团长竟然还会背着自己来看伤,心里却生出几分依赖与安全感。

他今年只有十六岁,是这批新兵里年龄最小的,白天高强度训练,夜里就想家,经常想得睡不着。

这会儿被团长背来医院,突然鼻头一酸,待他刚吸了吸鼻子,就听到贺团长沉声开口:“你敢给我哭一个试试?”

汪卫国:“”

那么点儿伤感情绪瞬间被吓回去了。

贺鸿远将新兵扔给护士上药,自己转头四处逡巡的功夫却突然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汪卫国就这么见到永远都是一副严肃威严模样的贺团长大步朝一个穿着黄色衬衣的女同志走去,脸上竟然挂着浅浅笑意,似乎连说话都温柔了许多。

“怎么突然到军区医院来了?”贺鸿远上下打量着林湘,担心是她哪里受伤了。

林湘额上汗涔涔,因为一路赶来小脸红扑扑的,全是被晒的,她忙解释道:“不是我受伤了,是我们厂里的工人,今天下午操作设备突然绞着手了,现在正在缝伤口呢。”

说来也吓人,林湘想到那鲜血直流的手就一阵后怕。

这个年代对于安全作业的意识并不高,不像后世各种生产操作更加规范标准,这里的职工培训强度不够,要求也不算高,尤其是在各项生产作业中并不规范,经常都显出几分随意,即使是一厂也多是如此。

这便留下了不少安全隐患。

林湘之前还没有太深体会,这次亲眼目睹,体会就深刻了。

她琢磨着,等工人手伤治了,必须找赵主任商量着对设备操作进行规范化和标准化要求,减少乃至杜绝此类情况再次发生。如果顺利,最好能建议一厂也严格要求起来。

贺鸿远点点头,顺着林湘的目光看向军区医院一楼的手术室:“进去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了。”

话音刚落,林湘见到手术室大门一开,忙上前询问情况。

这次主治医生正是孟菁,她穿着白大褂,摘下口罩,专业又快速地阐明伤患的情况:“手臂是被利器割伤,伤口不算浅,现在缝了伤口上了药,先住院观察一星期,如果伤势没有恶化可以回家静养,三个月内别干重活。”

林湘自然相信书中女主的专业,孟菁在书里可是在医学领域干出一番事业的,她真诚道:“谢谢你,孟医生。”

孟菁冲她点点头,目光又扫过林湘身后的贺鸿远,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孟菁脚步匆匆,脑子里却乱糟糟的,见鬼了,怎么见到贺鸿远没什么想说话的心思,反而一下想起来蒋正豪那个可恶的家伙!

林湘代表厂里安置了受伤职工,给人发放了慰问金。

如今的国营厂福利待遇不错,像是工伤会有工会组织慰问,厂里组织慰问,部门组织慰问,医药费全包,另外再送一笔慰问金和营养品。

工人在军区医院住院安顿下来,林湘回到厂里就同赵主任商量起规范化标准化工作准则的事情。

赵主任最不缺的就是人情味,刚为受伤职工申请厂里慰问津贴,听到林湘这话也认同。虽说厂里的劳动作业总体危险性不大,可一年下来偶尔还是有人会受些伤,这么想来,大伙儿的劳动作业确实缺乏培训,缺乏标准化与规范化。

“那这事儿怎么拟章程?”赵主任对此并不擅长。

林湘早想好了:“主任,我来拟,拟完您修改定夺。”

“行。”赵主任瞧着林湘,眼神中越发满意。

林湘根据食品厂的特性认真拟好了每个环节的操作手则,从食品安全卫生到防止受伤的规范化设备操作都详细罗列了条款。

赵主任瞧着她这1、2、3、4、5一条条真是清晰明了,那是相当满意:“行,直接贴到车间去,等明天下午,再召集所有工人强调强调。”

“好。”林湘是个行动派,尤其是这样重要的事情,她拿着劳动作业准则张贴到车间墙上,转头又撺掇赵主任,“主任,要不您建议一厂也搞个这个?”

赵主任起初并不想掺和一厂的事情,毕竟二厂在一厂不受待见,他在一厂也说不上话,不过听着林湘说起受伤的危害,到底还是同意了。

“走,去一厂找副厂长说道说道。”

赵主任带着林湘上一厂去,心想自己这也是做好事,等两人走进一厂,见着刚生产好的虾酱罐头装车准备运送出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林湘自然也好奇,上回和虾酱车间的人开会,秦主任可是口口声声提议改配方的,也不知道这批虾酱

待二人走近,林湘听到卡车旁正和销售科科长说话的秦主任的声音。

“宋科长,你放心,我们这回改良了配方,肯定能跟食品食品厂的打擂台!把失去的订单抢回来!”

一辆辆卡车载着新鲜改良了配方的虾酱罐头出发,车间主任秦阳波满脸期待,林湘望了一眼那些蓝色卡车,不免担忧。

只怕秦主任的期待要落空。

第39章就你们欺负林湘是吧?(捉虫)

一厂面对来势汹汹的竞争对手,确实是遭到了近年来最大的一次危机,能明显感受到食味虾酱罐头在蚕食119虾酱罐头的份额。

厂领导们开会研究,尤其是着重听取虾酱车间主任秦阳波的想法,毕竟他们主抓管理,抓大局,真要论虾酱生产的专业度,自然个个比不上虾酱车间的人。

秦阳波是厂里老资历,又一手带出虾酱罐头这个王牌车间,完完全全地将119食品厂的地位推至高峰,成为南方各省市老百姓人人知晓的食品厂,不可谓不是劳苦功高。

这次制定应对食味食品厂的策略,黄厂长是希望虾酱车间与上回意外发现的人才林湘一同商议的,小年轻的脑子活泛,比他们这些思维僵化的老油条有优势,因为要出席海宁省商品贸易行会,他让尤秘书促成了林湘参会,看看能不能给虾酱生产车间提些好建议。

在海宁省商品贸易行会上,黄厂长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近来风头正盛的食味食品厂厂长邱志勇。

邱志勇带着两个年轻男女游走于行会核心干部群中,像是与谁都能唠上两句,面容和善,爽朗健谈。一会儿功夫,黄厂长见到他身边的年轻男同志对着海宁省商品贸易行会副会长亲热地叫了一声郝叔。

尤秘书低语:“厂长,原来”

黄厂长摆了摆手,并没让秘书接着说下去,可心下了然,这是人家的关系。

不多时,食味食品厂三位寒暄而来,像是近来与119食品厂争夺地盘与订单的事情并不存在,两只老狐狸第一次见面,热络得不像样。

“黄厂长,久仰大名,119食品厂可是我们海宁省的龙头老大啊。”

“邱厂长,还是食味食品厂有本事,近来风头正盛啊。”

尤秘书默默听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食味的三人,厂长邱志勇跟笑面虎似的,他身旁的年轻男同志一脸傲气,女同志则默默打量着自己这方。

双方高手过招,互相介绍之下,尤秘书得知那年轻男同志是新进厂的职工,叫周鸿飞,似乎是身份不简单;女同志叫邱秀萍,是邱厂长侄女。

食味邱厂长话里有话:“黄厂长,119虾酱罐头独霸那么多年,可得分点儿汤给我们吃,现在可是提倡共同富裕,你们怎么也不能吃独食啊。”

119黄厂长见招拆招:“邱厂长,食味本事那么大,哪里需要我们让?我看就是盯着我们啃下一块肉啊。”

“黄厂长,你这是说笑了,119吃不下的我们帮着吃两口,多和谐。”

黄厂长憋着一肚子气,看着这笑面虎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每句话都在埋汰自己,埋汰119节节败退,偏偏他还发作不得。

毕竟自家厂里的虾酱罐头现在确实面临颓势。

见对方三人意气风发,黄厂长嘴角一抽,突然想到什么,转移了话题:“确实,现在讲究的就是共同富裕,大家互帮互助,我们二厂的汽水也多亏了你们哈哈哈哈。”

提到二厂的汽水,黄厂长顿时笑开了花,食味食品厂托关系上各路销路,结果顺道替二厂汽水铺了路,真是妙且解气。

邱厂长听到119的人提起那破汽水,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那破汽水真是下作,莫名其妙往包装上印什么字儿,几乎是指名道姓地贴着食味虾酱罐头,害他们货铺到哪里,119二厂的汽水也就能卖到哪里。

大家一提虾酱罐头,竟然说就得配那汽水!

被黄厂长一句话怼得笑容消失的食味食品厂三人径直离开。待走远些后,邱厂长身边跟着的女同志忿忿不平道:“这119的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不知道谁想出来这么损的招儿,搞得我们费劲心思铺的路倒给他们做嫁衣了,听说他们汽水以前都卖不出去的,现在订单一下多了很多,这不气人嘛。”

“哎,算了。”邱厂长到底是老江湖,总归沉得住气些,他招呼侄女,“秀萍,你别使小性子,他们也就搞这种小动作,有本事在虾酱罐头上给咱们打回去。”

“也是。”闻言,邱秀萍瞬间开心了。

周鸿飞则不屑道:“邱叔,咱们厂现在怎么会怕他们!”

邱厂长对周鸿飞这纨绔子弟其实压根儿看不上,但是他身份不简单,想到他爸到底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那是,鸿飞啊,还得多亏了你家里关系硬,帮咱们打通了不少门路。有机会,我得去拜访周首长。”

周鸿飞瞬间骄傲起来:“叔,我爸可欢迎你。”

结束全省商品贸易行会的黄厂长回到厂里,第一天就听上办公室汇报应对策略的秦阳波滔滔不绝阐述着方案。

对于改动配方这件事,黄厂长持怀疑态度。

这样的大厂,这样已经深入人心的虾酱味道,真要改动配方,哪怕是细微的改动,也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是秦阳波异常坚定,愿意立下军令状,对自己的应对方案十分有信心。

秦阳波是厂里老人,又是虾酱生产车间的主心骨与领头羊,很多时候,他在虾酱生产车间工人们中说话比厂长和书记还好使。

黄厂长不能不考虑他的方案。

他询问一番那小林同志有没有什么想法,尤秘书复述一遍,却听到旁边的秦主任不以为然地嗤笑。

“厂长,你要真是不信任我,宁愿听一丫头片子的话,听一刚进厂的新工人的话,那直接听她的去吧,我这虾酱车间主任的位置让给她都行。”

秦阳波个人情绪严重,厂长想听听一个刚入厂,还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的意见就足够打他的脸,令他面上无光。

黄厂长沉默片刻,只能先安抚秦阳波一番,最终决定召集厂里领导班子开会举手投票表决,众人意见各异,同意秦阳波方案的人数险胜反对的人数。

这件事拍板定下,秦阳波又立下军令状,如果不能把食味打趴下就直接辞职的豪言壮语一力主张了对配方进行改动。

改动了虾酱配方的罐头装车运送,一车一车地往各大百货大楼和市政单位送去,没多久便传回了坏消息。

彼时林湘正听孔真真和马德发聊八卦。

二厂的汽水订单飙升后,经过生产设备整修和厂里强调培训生产作业的规范化与标准化,如今大伙儿的生产效率提高不少,一车车装着汽水的卡车也陆续送出,满是蓬勃景象。

可119食品厂对二厂汽水的关注也就那么几天,大伙儿还是爱听虾酱罐头的八卦。

“那秦主任真的立下军令状了?说没打赢食味就辞职?”林湘倒是没想到秦主任如此有气性。

她来厂里时间不长,可也听说秦阳波在厂里地位超群,虾酱车间的工人们只服他。

可以说,虾酱车间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没日没夜打拼成王牌。

孔真真点头,有些兴奋道:“秦主任可是狠哪,还说不光辞职,今年工资都不要了,就不信干不掉食味。”

马德发桌前摆着诗集,不时念上两句,他倒觉得秦主任有血性:“你们说秦主任把配方改了能不能成?”

孔真真琢磨来琢磨去,琢磨不出个答案,要是二者口味接近,119的牌子可比食味响,那一定能打胜仗啊。可这么突然改了味道,要是老百姓接受不了呢?

她沉思许久,最终只憋出几个字儿:“说不好。”

林湘听八卦的同时正研究着几份资料,闻言缓缓道:“我不太看好。”

“坏了,坏了!”上工间隙去上厕所的瓜子大姐兴冲冲地跑回来,嘴里嚷嚷的声儿不小,“一厂的虾酱配方改出问题了!”

办公室里几人面面相觑,心头不免咯噔一下,忙出去看看具体情况。

邱红霞就是上个厕所的功夫,听到了隔壁坑几个工人的对话,言语间似乎是今儿听说了外头各大百货大楼反馈虾酱销量差,还有不少老顾客反应味道变了,变难吃了,闹着要退货退钱的流言。

二厂的工人们也跟着凑热闹,听邱红霞这么一说,纷纷嚷嚷着完了完了。

就连马德发和孔真真也一脸愁容,担心啊。

一厂气氛凝重,虾酱罐头要真是出了大问题,整个厂的效益都得去一大半,事关重大,就连其他车间的工人也紧张起来。

一厂虾酱车间内,主任秦阳波正来回踱步,不住地品尝着改动配方后的虾酱,这回在对虾发酵阶段加入的配料比例做了轻微调整,加上延长了三个小时的发酵时间,这便使得虾酱口感变得更加浓郁,简单来说,是朝食味虾酱的味型靠拢了。

他一向自诩手艺精湛,只觉得食味那味道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可是119虾酱这一变,竟然变出事儿了,外头的反响并不好。

“秦主任,这可怎么办?销售科宋科长说很多百货大楼都反应卖得不好,还有客人闹着要退钱的,说咱们味道变了。”车间副主任焦虑不已。

秦主任捏紧手攥成拳,对自己亲自把关的虾酱味道有十足地信心:“这是刚改配方,大伙儿一下子没适应,再等等!”

副主任惊讶:“咱们就这么等着?”

“不然还能怎么办?”改动配方后虾酱罐头已经装车售出,这件事难道还能当做没有发生过?秦阳波不是个喜欢哭天抹泪懊悔不已的人,如今自然只能撑过去。

兴许客人们马上就能吃出新配方的好,再说了,食味那味道都能卖得好,自己改良配方后的虾酱怎么可能卖不好!

一厂没有明显动静,只是风言风语不断。

林湘在二厂基本也就是听邱红霞打听来消息知道些八卦,听说秦阳波上厂长办公室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卖好,就是要再等等,给些时间。

那改良配方后的虾酱罐头在林湘办公桌前放着,她浅浅尝了两口,味道变得更加浓郁,咸鲜,确实是抛弃了原来最大的特色,在朝食味的味型靠拢。

可食味能异军突起带来的是新鲜感,而119则是自砸招牌,顾客们不会觉得119是新鲜,反而是变了味,没了以往的经典。

一厂层级固化森严,多年的龙头地位更养成了虾酱车间的自负,如今谁也插不进去手使力。

林湘尝完虾酱,捧着搪瓷盅喝了大半盅温水,这才觉得那股口干舌燥的味儿缓解了些。

她拿着近日研究的纸页找上赵主任。

赵主任最近也在看一厂的热闹,啧啧称奇之余不禁感慨:“这要是放几年前,谁能想到咱们一厂能被逼成这样,尤其那可是虾酱罐头哎!”

毫不夸张地说,虾酱罐头是119食品厂全体职工的骄傲,谁能接受它被击败呢?

略显沧桑的脸皱巴着,赵主任探头探脑踮脚朝一墙之隔的一厂看热闹,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赵主任。”

赵建军听出是林湘的声音,立刻踏平到地面,装作漫不经心的四处看看花花草草的模样,转身看去:“小林哪,有事儿?我这是出来看看咱们二厂的花花草草怎么样了,我可没想看一厂那边啊。”

林湘没有揭穿赵主任掩耳盗铃的做法,只快速谈起正事。

赵主任听林湘一番话,惊讶道:“做椰子汽水?”

林湘点头:“没错,咱们厂做随大流的橘子汽水比不过北冰洋,梨子汽水比不过东北那边,再折腾也卖不过去,倒不如抓住咱们这片的优势,做些他们做不了的汽水味道。”

在商业上,没有特色就是最大的失败。

尤其是最近借着食味虾酱罐头的东风,二厂汽水稍稍打出了名堂,趁着这个时间点推出极具特色的新汽水最为惹人关注。毕竟他们也不可能永远搭着虾酱罐头抢占市场,如今是打响招牌最佳时机,缺的就是一个极具特色的王牌汽水口味。

赵主任琢磨着林湘的话,一方面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一方面又有些担心,金边市椰子确实多,野生野长的就不少,有人会费劲吧啦去摘个椰子下来,砍开口喝里头的汁水。他也喝过一两回,味道清甜,确实不错,就是费劲啊。

“这事儿得好好琢磨琢磨,我先想想。”毕竟二厂的汽水线本来就不受重视,一向以求稳为主,生产的也是全国最多人喜欢的口味——橘子味儿和梨子味儿,真要产个椰子味儿的,能卖出去不?

林湘本也是准备先给赵主任提议一番,现在时间还充裕,只要赵主任同意,二厂完全可以先小批量生产一批椰子汁试水。

“赵主任,我瞧着是有门道的,至少在附近几个省肯定能销得通,咱们卖的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味道嘛。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先小规模试试。”

赵主任应下这事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去了车间。

119食品厂近来的风波传得远,林湘下班后回到家还被冯姨关心了几句。

冯丽在家也能听见不少八卦:“湘湘,你们食品厂虾酱真卖不动了?”

林湘如今也不好妄下判断,只道:“是遇到些危机,不过还有些底子在,不至于就被打垮了。”

“哎呦,以前119的虾酱罐头可是最好卖的,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冯姨跟着担忧两句,转头就掀开锅盖。

炖了一个多小时的肘子色泽红亮,皮亮肉糯,用筷子轻轻一戳便能插入其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过几天就是中秋,部队给军人家庭的中秋补贴下来,冯丽捏着一张肉票就上副食品站买了一个蹄髈给炖上了。

铁锅中烧开水下了手擀面条,五碗洁白的面条在瓷碗中盘旋,淋上切成小块儿的肘子与红亮的汤汁,深红的色泽迅速渗透进根根面条,最后洒上嫩绿的葱花,诱人口舌生津。

周月竹下班到家见着一碗肘子焖面忍不住吞咽口水:“好香啊!饿死我了。”

冯丽笑话闺女:“就你嘴馋。”

贺鸿远拎着从炊事班司务长那里换来的两根猪蹄从部队离开赶到周家时,一进门便闻着股香味。

林湘在门口左顾右盼,终于见到他的身影:“鸿远,快点快点,就等你了~”

贺鸿远还是第一次听林湘这般叫自己,剑眉微挑了挑:“今晚吃什么?这么香。”

“冯姨做的肘子焖面,香得不行。”林湘同男人说着话一块儿进到饭厅。

手擀面筋道,肘子软烂,一抿即化,肥而不腻,屋里几人大快朵颐。

饭后,林湘和贺鸿远外出散步,林湘将最近厂里发生的事情讲给贺鸿远听,男人沉默无言,片刻后问道:“这样看来,二厂还清静些。”

“确实是,以前大家都觉得一厂好,不过发展得好,人又多,各种心思也就多。”林湘靠近贺鸿远说起悄悄话,“我听瓜子大姐说啊,厂长都不一定使唤得动那些老资历的工人。”

贺鸿远重点全歪:“瓜子大姐是你之前说塞你好几回瓜子的大姐?”

“对!”林湘挺爱和贺鸿远聊起上班的事儿,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细节呢,“本来叫她桂花姐,后来有一回她给我塞瓜子,我就随口一说吃了她好些瓜子,简直成瓜子大姐了,她说这名儿好听。”

“你们厂里还挺和谐。”贺鸿远整日在部队待着,那更是个严肃的地方,林湘每每提起在二厂的趣事,贺鸿远一身紧绷的劲头也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两人沿着椰子树下的小道走,傍晚细碎的阳光穿过枝叶缝隙斑驳了青石路面,林湘抬手指着树上的椰子道:“我向赵主任提议厂里可以生产椰子汁卖,不过赵主任有些犹豫。”

贺鸿远回想一番,外面供销社里通常都是卖的橘子味汽水和其他果味汽水,倒是没听过有椰子味的:“这东西能拿去卖?”

“当然。”林湘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理念,“你想想,全国那么多汽水厂都在卖橘子味的汽水,要是我们厂卖个特别味道的,是不是不一样?再说了,椰子汁也很好喝。”

贺鸿远了然:“挺有道理。”

他停下脚步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似是探究也像是在思考,惹得林湘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怎么这么看着我?”

贺鸿远勾了勾唇:“就是觉得你比很多人脑子都灵光,上回改包装不就是帮你们二厂汽水卖得更好了,现在又想着卖椰子汁。”

他不禁替林湘遗憾,要是现在还有高考就好了,以林湘的聪明劲儿,必定能考上大学。

林湘被夸地眉眼一弯,略歪了歪脑袋道:“能得到贺团长的夸奖是不是不容易?我听月竹说,你在部队里可凶了。”

贺鸿远无奈地笑了笑:“嗯,我在部队里从不轻易夸谁。”

“那你现在怎么不坚持原则了?”林湘知道贺鸿远,这就是个高标准严要求的,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甚。

贺鸿远面不改色:“坚持原则哪里能有对象。”

林湘:“”

嚯!花言巧语!

++++

临近中秋,119食品厂终于有了些喜庆气氛。

厂里单独开了车间,做了上千个月饼发放,凡是厂职工都能领到一个月饼。

排队发放月饼时,大伙儿欢欢喜喜的,却见着销售科干事匆匆赶回来,面色不大好。

林湘和二厂工人们也上一厂领月饼,见此动静,孔真真和她对视一眼:“肯定又遭了。”

领完月饼,林湘将这个珍贵的厂职工福利带回办公室,白纸包着糖油充足的五仁月饼,隐隐有油渗透纸包的浸润,这个时代的月饼可谓是量大且足,几乎有手掌那么大,散发着诱人的甜味。

城镇居民每到中秋都有月饼票,能凭票去供销社购买,通常是两人一个的份额,多了可没有,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像国营厂里则有不错的福利,人人都能发一个月饼。

在这个缺糖缺油水的年代,月饼无疑是顶级的糖油混合物,特别能解馋。

林湘琢磨着将月饼带回去放着,等过几天中秋节时,在周家赏月吃月饼。

与此同时,一厂厂长办公室里,厂区里正如火如荼发放着月饼,而办公室里一片阴霾袭来。

销售科汇报着节节败退的虾酱罐头销量,厂长面色凝重,虾酱车间主任秦阳波则是脸色铁青。

“老秦啊。”黄厂长敬重厂里老人,可是一再地给机会换来的却是越来越糟糕的情况,“这样下去可不行。”

刚刚销售科再接到消息,这几日,改动配方后的虾酱销量进一步退步,比没改动前更夸张,几乎是自断一臂。

如此这般,任谁都坐不住了。

秦阳波绷着脸,仔细一看肌肉似乎都在抖动:“厂长,我对咱们改动的口味有信心,肯定能卖起来的!”

黄厂长当机立断,敏锐地察觉决计不能再如此下去,只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几乎是陷入死胡同,119虾酱罐头已经快要将招牌砸了!

装车出去的2000瓶虾酱罐头,以及过几日即将再装车的1000瓶,这可怎么办才好。

黄厂长还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

“小尤。”电光火石间,黄厂长突然想到什么,“上回二厂那个”

尤秘书心思细腻,立刻接上:“小林,林湘同志。”

“对,小林同志是不是提了些法子。”黄厂长琢磨着这年轻人脑子活泛,“你把她叫来,一起帮着出出主意。”

秦阳波听到这话,无异于被扇了一耳光:“厂长,你质疑我的法子可以,但是总不能听个丫头片子的吧?”

黄厂长闷声开口:“老秦,你就是太固执!”

秦阳波仍旧认死理儿:“厂长,你要是真想听那丫头片子的,这虾酱车间主任我不当也罢,让她来管事儿!”

林湘被尤秘书请到一厂厂长办公室时,屋里已经没有了秦阳波的踪影,只余面色不虞的黄厂长。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待听黄厂长提及自己当初出的主意,则斩钉截铁道:“厂长,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不一样,那些法子不太行得通。”

厂长发愁:“现在确实艰难,不过我听你上回说得头头是道,可见是有研究的。小林哪,不瞒你说,刚刚虾酱车间的秦主任要撂挑子不干,你要是能帮着厂里帮难关渡过去,我能破格提拔你!”

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

林湘摇头:“如今情况棘手,改动配方后的虾酱已经卖出去了,就连一种老顾客都不满意,很是不好办。再说了,厂长,虾酱车间一向团结又排外,除了秦主任有本事使唤动虾酱车间的工人,您安排其他人去估摸都说不上话,更别提我这样没资历的。”

林湘看得清楚透彻,现在真接手这烂摊子,秦主任就算走了也留有余威,她怎么可能使唤得了虾酱车间的人,这无异于是自讨苦吃。

除非

黄厂长沉思片刻,打量林湘这个年轻同志之际,也瞧出她必定是有主意,只是困难摆在眼前令人却步:“小林,一厂二厂是相互依存的,一厂要真的倒了,二厂也难,你要是真有法子帮着一厂挺过这道坎,你回一厂的位子我替你寻摸个不埋没人才的,就算你年纪轻轻,也能越过资历当个组长。”

新进厂的职工能在几个月时间内被破格提拔到组长位置,那确实是不得了,不仅工资和福利待遇会提升一节,也说明了这人以后大有前途。

林湘自然明白一厂和二厂的关联,二厂这些年能坦然地摸鱼也离不开一厂的兴盛,林湘绝对不愿意见到一厂就此没落。

只是现在情况确实棘手,困难重重。

她同厂长讨价还价:“厂长,现在麻烦多,问题大,要真费神费心思琢磨法子得花不少时间精力,我也顾不上二厂这边,要是一厂能批款给二厂换些新设备就好了。”

黄厂长面色一僵,合着这丫头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换设备动辄就是大几万,她也是敢开口!

“厂长,我们二厂的汽水销量提升,也能为厂里创造更多的效益,再换上新设备,虽说投入大,可以后的回报也大,长远地看,绝对是赚得更多。”林湘抓住机会为二厂谋福利。

黄厂长心知林湘说得有道理,只是从前厂里都是给一厂各车间换设备,从未将二厂看在眼里,自然也不在乎他们用的什么设备,再老旧再破损也能苟延残喘地运转。

如今形势不同,黄厂长琢磨着一厂的处境和二厂隐隐向上的势头,到底是拍板:“行,你要是真能帮一厂渡过这道难关,我就给二厂批设备!还给你加工资和奖金!”

一厂虾酱罐头车间主任秦阳波身体不适,回家歇着的消息不胫而走。而林湘成了一厂虾酱罐头新的老大一事儿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在一厂,林湘遇上有人好奇打听,却只道自己只是暂时来帮忙,车间主任自然还是秦主任,她可是二厂的人。

针对如今一厂虾酱罐头的处境,尤其是出了昏招将多年经典的口味给改了,遭遇更多的滑铁卢,林湘琢磨着制定了一套方案。

方案制定好了,对外的战斗还没开始,内部的战斗先至。她这个空降兵压根儿使唤不动虾酱车间的人。

虾酱车间的人高傲又团结,对其他车间的工人就看不大上,总觉得是自己车间养活了全厂的人,更别提二厂这种臭鱼烂虾。

尤其是秦主任出走,换来一个黄毛丫头,车间里自然是人人不服。

就连厂长上门来做过几回思想工作,也只得到工人们的敷衍回应,等厂长一走,大伙儿背地里又对林湘的话装聋作哑,主打一个不配合。

林湘早有预料,耐心等候时机之余不得不感慨,果然哪里的职场都一样,背地里的小动作不少。

不少人都看清了林湘在虾酱车间的尴尬处境,虾酱车间工人们当她是透明的,时常阴阳怪气几句,不少工人这会儿也不羡慕林湘了,又觉得这小姑娘挺可怜。

风言风语渐渐地也从一厂传到了二厂去。

中秋节前三天,林湘再次上虾酱车间找几个小组长说起接下来一批虾酱罐头的调整问题,就被人讥讽上了。

“哟,我们是不是得叫林主任了?真是给咱们下达任务来了?我当真有什么本事呢,现在还不是要卖秦主任在的时候定下的改良配方后的虾酱罐头。”出言讥讽的是车间发酵组组长。

林湘眼看着临近中秋,又即将装车送出改动配方后的虾酱罐头,明白时机已经到了,这会儿一改前几日面对虾酱车间众人漠视甚至讥讽自己时的无所谓态度,严肃神情开口:“要是大家想看着119虾酱罐头就这么被打败,一步步被食味的虾酱罐头蚕食,那我也没意见。反正我是二厂的,我们厂汽水现在卖得可好了,订单又增加了,虾酱罐头以后卖不动了,也影响不到我。”

“你!”虾酱车间的工人们听到林湘这话都怒了,听听多刺耳啊,他们辛辛苦苦打拼守护的虾酱罐头被人这么埋汰,一时是群情激奋,“林湘,别以为秦主任走了你就能在这里作威作福,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们车间的事?”

林湘不急不缓道:“我资历是不够,可是现在你们有别的办法阻止食味吗?还是准备让咱们厂的虾酱罐头就这样等死?厂长已经看过我提出的方法,觉得可行,要是你们只想看着多年打拼出来的119虾酱罐头最后被蚕食得渣都不剩,那确实别和我合作比较好。”

林湘看着年轻,可说起话来却沉稳老练,与一群面红脖子粗,激动愤慨的工人们相比,反倒是更令人安心的一个。

她简单几句话,也落进了一些普通工人心中,普通工人的心性没有那么坚定,他们不愿意看到虾酱罐头走向没落,更加关心自己的工资和奖金,如今已经面临死局,不少人心中天平倾斜,纷纷窃窃私语,说着不如就试试。

发酵组组长却不以为意,他追随秦主任多年,更加看不上林湘这样没资历的年轻女同志:“你少吓唬人!我还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年的老牌子能被个食味的干倒!”

林湘知道虾酱车间有一些老顽固,躺在功劳簿上自视甚高,她刚想再开口,却突然听见车间门口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何建刚,你个老不要脸的!嗨呀,你们虾酱车间的,你们干嘛呢?”二厂瓜子大姐邱红霞和二厂一群男男女女工人雄赳赳气昂昂杀进一厂虾酱车间,嗓门大得震天响,“你们是不是要欺负我们厂的人?”

二厂一行二三十人,进门就看见自己厂办公室里瘦弱的小林一个人面对着一厂虾酱车间几十个凶神恶煞的人,那叫一个气愤啊!

邱红霞领头:“你们要不要点脸!你们是不是就欺负我们小林,我呸!人可是来帮你们的,连我们二厂都顾不上了,你们还排挤人呢!一群臭不要脸的,你们车间要倒闭赶紧倒闭,到时候我来这门口放鞭炮!”

二厂众人纷纷附和,声势浩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打群架的呢。众人见虾酱车间的工人们还一脸不服气,纷纷撸起袖子,不服就来打架啊!

反正二厂名声已经入土了,不介意再差一点。

林湘:“?”

可是心里暖暖的。

第40章三更

二厂的工人们原本正在厂子里干活呢,听着外头风言风语传得厉害。自己厂里的小林这几日都在一厂忙活,说是被借调去虾酱车间了,大伙儿这会儿听着外头有人说起虾酱车间的那帮老家伙合伙欺负小林,把人当个摆设,干什么都不配合,当即就怒了。

嘴里念叨着真不是东西,一小部分工人就风风火火赶了过来。其他的还是在上工时间,设备都转着呢,实在走不开,不过大伙儿声援了,说要是真干架了通知一声,麻溜就过去。

等到了虾酱车间一看,嚯,自家厂里的小林纤细苗条,正对峙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工人,哪里有胜算!

邱红霞领头就开骂,直骂得虾酱车间的工人们脑子发懵。

这有他们什么事儿!

发酵组组长何志刚第一个站出来,声色俱厉道:“邱红霞你想干啥?你们二厂的还想来我们一厂闹事?这是虾酱车间,不是你们汽水车间!给我边儿待着去!”

“我呸!”邱红霞也是厂里老人了,说话中气十足,平日爱嗑瓜子也练就了一副好嘴皮子,当即就扯着嗓子骂了回去,“何志刚,就是你带头欺负我们小林的吧?一帮子还说是厂里老资历,资历老就是用来欺负新进厂的小姑娘的?小林是好心来帮你们的,你们真是关着屁股拉磨,转着圈的不要脸啊!真当我们二厂的好欺负了?虾酱车间的听好咯,小林是我们二厂的人,谁要是敢欺负她,现在就站出来,咱们干一架!”

虾酱车间众人:“”

谁要打架啊!

这二厂的工人真是名不虚传得浑!看看像什么样!

林湘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原本她准备今日执行补救方案,等着时机成熟了,再借着厂长的威势,自己就能说动虾酱车间的工人好好做事,其实刚刚普通的工人们已经动摇了,她再添几把火就够了。

只是哪成想,二厂的工友们会突然杀出来,相较于自己文明不少的讲道理,二厂工友们那叫一个稳准狠,气势汹汹地就开骂了。

骂得虾酱车间的工人们面面相觑,一时是脸红脖子粗。

搅拌组组长忙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这都闹得什么事儿啊!都散了!要是一厂二厂打起来不让人看笑话嘛。”

只是发酵组组长何志刚不依不饶:“散了个棒槌!他们二厂来闹事还有理了?等着,这事儿必须找厂长来评理!”

等黄厂长、尤秘书以及二厂主任赵建军赶到发酵车间,听两方群情激愤地争相告状后,黄厂长眉头都快拧得能夹住苍蝇了。

他也不是不知道发酵车间的傲气,不愿意配合林湘的补救措施,为着这事儿,他都亲自过来做了好几回思想工作,偏偏这帮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得嘞,今儿就闹大了。

当然,二厂这帮人也是犯浑的,一个个比恶霸还土匪!又是骂人又是要打架的。

黄厂长头疼。

他扫一眼人群中央纤瘦的身影,反倒是林湘这年轻同志处变不惊。

想想这些日子,他决定一碗水端平,各打三十大板。

“你们虾酱车间最近事情不少,哪一件不是闹得风风雨雨的?从几个月前食味虾酱罐头来抢地盘抢订单,全厂都在想办法,为你们车间出谋划策,就连二厂的同志也心系这边,小林同志是我点名借调过来的,你们倒好一个个就欺负人年轻资历浅,不配合也不团结!”黄厂长严厉起来倒是显出几分年轻时候当兵的气势,虾酱车间里霎时寂静无声,工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也是虾酱车间作为厂里王牌车间,向来都是被厂领导表扬,被其他工人们羡慕尊敬的,如今冷不丁被厂长当着这么多外人批评,脸上臊皮得很。

不少人垂着头,一时心头发慌。

“小林同志的方案我看了,值得试试,现在119虾酱罐头在外面的名声都要完蛋了,再不行动,你们车间就等着关门了!”黄厂长厉声呵斥,终究是撕破了那层表面维持的和平伪装,“大家都给我好好配合小林同志,你们秦主任不在,别真以为就能自由散漫,不听组织上的指挥!”

虾酱车间这边沉默无声地被训话,另一边的二厂工人们欢欢喜喜地看他们被训,一个个恨不得来点瓜子花生看热闹,结果黄厂长一转头,枪口就对准了他们。

“还有你们!这里有你们什么事儿?一个个地冲过来又是骂架又要打架的,还有没有组织有没有纪律?”黄厂长怒气冲冲正欲好好教育二厂的工人,却被一旁的赵建军给截断了话头。

“厂长,我们二厂的工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您歇着,我来骂!”赵建军跳出来,一副要大义灭亲的模样。

黄厂长抿着嘴看他一眼,眼皮又是一跳,总觉得这丫指定搀着什么坏水儿,果然

赵建军对着二厂工人们严肃道:“你们这是干嘛来了?一厂二厂都是兄弟姐妹厂,一家人,你们冲过来这是做什么!就算一厂虾酱车间的工人们做得不对,就算小林被他们欺负了,你们也不能这么冲动啊!就算虾酱车间的工人们仗着资历看不起年轻同志,你们也不能直接上去骂架,撸袖子要打架啊!就算虾酱车间的工人们仗着人多,几百个人欺负小林一个人,你们再看不过去也应该报告厂长啊!咱们厂长最是大公无私、公平正义,肯定能主持公道的!”

虾酱车间工人们:“?”

含沙射影地骂谁呢?

厂长:“?”

这是训一厂还是训二厂呢?

林湘听着赵主任的话默默垂下头,努力压下嘴角翘起的弧度,赵主任指桑骂槐的本事真是不小!再一看虾酱车间众人的脸都黑得不像样了。

一场风波结束,双方都被教育了一顿,赵主任带着二厂众人雄赳赳气昂昂回去,临走一个个不忘板着脸用眼神再警告虾酱车间的工人们老实点。

林湘先是跟着送了送二厂的工友们离开,她今日确实没想到瓜子大姐一群人会赶来,甚至会为了自己和虾酱车间的工人吵架、打架,虽说瞧着气势汹汹不好惹,可她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瓜子大姐,今儿谢谢你们。”林湘不时会给人散几颗糖,今儿手上什么也没有,只能道,“你们快回去歇着吧,别耽误下班。”

邱红霞摆摆手,一脸大无畏:“小林,你少跟这群白眼狼待一块儿,早点回来啊!大姐还指着跟你吃瓜子说八卦嘞!”

要说二厂所有职工,瓜子大姐邱红霞最爱和林湘磕着瓜子吃瓜,原因无他,小林同志一听到各种八卦眼睛就亮晶晶的,最投入最好奇最积极,这可给爱讲八卦的邱红霞以最高的尊敬待遇,一个听得起劲儿,一个讲得来劲儿。

绝配!

送走二厂工友和厂长,林湘再回到虾酱车间时明显感觉到屋里气氛变了。

许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指着他们鼻子骂,虾酱车间工人们脸上臊得慌,偏偏邱红霞骂得每个字都是事实,这会儿,一群人也没敢多看林湘,装着各自忙碌,再听到林湘谈起后续的调整内容,嘴上不说什么,手上也配合起来

中秋节当日一大早,林湘匆匆起床挑了衣柜里四件新衣服中最红火的一件,暗红色对襟褂子,掐腰修身,勾勒出她这些日子养好身体后渐渐玲珑的曲线,下身一条黑色小脚裤,将两条笔直的长腿展露无遗。

林湘洗漱好后进厨房帮忙,周家几人的鸡蛋份额加上林湘的鸡蛋份额混在一处用,如今正值中旬,家里鸡蛋还剩十三个,节日上怎么也得吃好点,林湘打了三个鸡蛋调散蒸鸡蛋羹。

一旁的冯姨一早起来和面揉面,忙活着煮上玉米糊糊的时候,面也醒好了,上锅蒸熟二合面窝窝头。

饭桌上一人一碗玉米糊糊,一盘二合面窝窝头嘭开绵软的身子,正散发着腾腾热气,鸡蛋羹金黄泛着水泽,用勺子纵横划开再倒入少许酱油和芝麻油,洒上葱花,最后拿出119虾酱罐头舀了一勺到小碟中,与咸菜丁一道成了下饭神器。

“今天中秋,你们下工后可别耽误时间,早点回来啊。”冯丽几日前就琢磨好了中秋晚饭,怎么丰盛怎么来,攒了许久的肉票都留着呢,连带着贺鸿远换来的一并使了。

周月竹和林湘连连应声。

“妈,我肯定一下班就跑,回来帮你弄菜!”周月竹最喜欢过节,一桌子都是好吃的。

林湘也附和:“冯姨,你放心,今儿过节呢,大伙儿肯定都不耽搁。”

就连周生淮这个平日里经常忙得不见踪影的旅长也表态:“杀鱼的活给我留着,我回来操刀。”

冯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感情好。”

吃着稀饭,众人偶尔夹一筷子虾酱,吃着吃着,冯丽尝出些许不同:“湘湘,这虾酱味道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周家这罐虾酱是林湘带回来的,改动配方后的新款。

冯丽有条好舌头,一下就吃出了不一样,周生淮则不然,糙惯了,只觉得虾酱都是一个味儿。

“冯姨,你尝了两口就吃出来啦?这是新改动配方后的味道,前阵子刚开始卖的。”

冯姨又夹了一筷子同玉米糊糊一道入口,咂摸片刻道:“我还是更喜欢原来的味儿,以后119罐头难道都是这个味儿了?”

林湘笑了笑,想着今日的变动,斩钉截铁道:“不会,这是我们厂里特意出的中秋特别款虾酱,建议大伙儿配着月饼吃呢。”

——

金边市食味食品厂。

近几个月来风头正盛的食味食品厂可处在一片欢腾氛围中。

从前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食味已然打响了名号,靠着邱秀萍提议改良的虾酱发酵方式与周鸿飞的背后关系跑出来的销售渠道,正迅速占领市场,将海鲜罐头领域的龙头老大——119食品厂打得节节败退。

尤其是近日119食品厂竟然还主动改了虾酱罐头配方,这一昏招更令食味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厂长邱志勇大赞近来突然开窍的侄女邱秀萍,又埋汰起119的昏头操作:“这119食品厂也是被咱们逼得跳脚了,什么昏招都出,自己把味道给改了。”

邱秀萍一脸得意,眼眸中的自信与骄傲不加掩饰:“改了也赶不上我们的虾酱,我这几天可听各处百货大楼都闹呢,说119那虾酱把味道改岔了,买回家的客人可不答应,都闹着要退钱。”

对于自己一力主张调整的虾酱秘方,邱秀萍有十足的信心,毕竟前世她曾经偷偷见到过119的独家虾酱秘方,这回重生回来,只需要照本宣科,自然是更胜一筹。

可笑119被打得昏了头,竟然将多年经典的味型改了,现在好了,老客人才不买账,只当你119虾酱罐头出问题了。

邱厂长面带笑意:“秀萍,你说说你,几个月前就落河里发了个烧,醒来之后突然这么有本事,不愧是咱们邱家人。”

邱秀萍不愿意旁人提起几个月前自己发烧的事情,毕竟就是那次发烧她才重回了二十二岁这一年。

前世,她原本是半死不活的食味食品厂的车间女工,食味食品厂发酵的海鲜罐头味道差,还带着一股隐隐的腥味,卖得根本不行,连带着厂里工人工资待遇也远不如119食品厂。

厂子苦苦支撑到九十年代,破产了,一众工人全部下岗,原本以为能混到老死的铁饭碗就这么砸了。邱秀萍下岗后生活困苦,几乎到了流落街头的地步,差点在一个寒冬冷死饿死于街头,是一个穿着白色军装的军人同志救了她,给了她一份饭,又资助了她三十块钱。

邱秀萍后来才知道这个军人叫贺鸿远。

下岗潮汹涌来袭,找不到工作的人比比皆是,邱秀萍找到一份当保姆的工作,于曾经在119食品厂虾酱生产车间任职的退休工人家中当保姆,偷摸翻看到119虾酱罐头的秘方。

后来因为她手脚不干净,被辞退后生病发烧,再睁眼醒来就回到了自己二十二岁这一年。

多方打听到119部队的军人贺鸿远正是多年后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邱秀萍试图和贺鸿远搭话,看着高大英俊,剑眉星目的贺团长心动不已。可是贺团长生性冷淡,出于军人救死扶伤的天性帮人,却对身心健全的自己漠视。

邱秀萍回到食味食品厂,借用当初偷看到的119虾酱发酵秘方改良了食味食品厂的虾酱罐头,她相信,当自己带着食味食品厂将119食品厂打得落花流水时,贺团长一定会听说自己的名字。

她会认识贺团长,也会站在他身边。

周鸿飞下午时分才来厂里上工,一来就闯入厂长办公室,嘚瑟不已:“邱叔,听说119把虾酱味道改了,现在很多人都闹着让退钱啊!哈哈哈哈我来厂里几个月,咱们厂真是蒸蒸日上啊!”

周鸿飞与父亲关系不融洽,向来溺爱自己的父亲这几年总是爱数落自己不争气,没本事,听得周鸿飞烦躁难当,尤其是父亲还提起以前的儿子,说他以前的儿子继承他的衣钵,成了个英勇的军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团长,而自己是混吃等死的,丢他的脸。

在家里待不下去的周鸿飞和父亲大吵了一架,这才来投奔舅舅好友任厂长的国营厂。他是周首长的儿子,家世好,来到食味食品厂一路见证着食味虾酱罐头异军突起,顺便借着父亲的地位和关系替食味打开了不少销路。

为着这事儿,周鸿飞激动骄傲起来,他分明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父亲被猪油蒙了心,竟然一心惦记着前头农村媳妇儿生的儿子,真是昏头了。

周鸿飞誓要在食味做出成绩,让父亲看看自己这个正牌儿子才是有本事的!

今日下午来工厂前,他已经往父亲办公室打去电话,嘚瑟地汇报了自己入职几个月就带领食味虾酱罐头节节攀升的好消息,将119食品厂打得溃败。

也是这一次,父亲终于夸了他一回,让他好好干,不要畏惧吃苦,鼓足干劲,力争上游。还提到中秋后会来一趟金边市。

邱厂长打心眼里看不上周鸿飞,要不是顾及周首长的面子,也眼馋周家的地位和关系,他怎么可能接收这么个天天在厂里混日子的大院子弟。

偏偏这人还毫无自知之明,以为食味的崛起就他一人的功劳。

“鸿飞,你确实为我们厂出了大力气,等这个月结束,厂里要召开表彰大会,到时候你和秀萍都能得个厂先进什么的!”邱厂长知道周鸿飞和周首长的矛盾,主动帮着化解,“你呢也可以请周首长过来见证见证,当爸的哪有不为自己儿子骄傲的。”

这话真是说到周鸿飞心里去了,他当即应下。

三人畅想着美好未来,只觉119距离被食味彻底打趴下已经不远了,就在这时,办公室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厂长秘书风风火火地开口:“厂长,不好了,119那边那边一下子又红火起来了!”

屋里三人瞬间坐不住了,邱厂长眉头一拧:“怎么回事!”

厂长秘书喘着粗气将今天发生的怪事儿详尽道来。

原来这几日因为改了虾酱口味而闹出不小风波的119食品厂又上了一批新货,仍旧是改动配方后的虾酱罐头,可这一次包装上却多印了一个月亮,另外添了一行小字——中秋限定版。

119食品厂的人通知各大销售点,说这次改动口味的虾酱罐头是中秋特别限定,只在中秋前十天上新售卖,等中秋一过,还是会改回原来的口味售卖。

之所以特别推出个中秋限定版,是特意添了些盐味,希望大伙儿中秋节过得有滋有味儿的,月饼饼皮厚实,抹上一层虾酱吃也别有滋味。况且新口味偏咸,可不能一年四季卖这个味道,不然大伙儿回回都得多腾出腰包里的钱再买水喝。

这话一出,之前闹着119虾酱罐头味道变了的顾客瞬间没了意见,原来之前的经典味道还在,这个新口味就卖中秋前后,这当真是新鲜!

不仅只认119虾酱罐头的老顾客放心了,就连这阵子被异军突起的食味虾酱罐头吸引走全部目光的顾客也纷纷回头关注119虾酱。

大伙儿还是第一次听说中秋节特别供应不同味道的虾酱,加之寓言又好,生活都有滋有味儿的,一时间,不少人反倒想来尝尝味道,纷纷抛下食味的虾酱罐头,购买起119的虾酱罐头。

毕竟119的中秋限定虾酱罐头只卖这十天,机会难得,过了今天,想吃到这个虾酱罐头就得等明年了!

这无疑是最好的噱头,一时间,中秋节的百货大楼前,慕名来购买119中秋限定虾酱罐头的顾客不计其数,终于是将食味虾酱罐头给比下去了。

尤其是这味道的虾酱罐头咸咸的,配上厚实的月饼饼皮竟然相得益彰,美味极了,不管是从味觉上还是心理上都极大地满足了顾客。能在这样的佳节吃上特别限定,明年才再售卖的虾酱,也是倍儿有面儿的事情。

食味食品厂傻眼了,邱厂长头一回听说还能这么干的!

明明119将原本经典传承多年的虾酱味道改了是自乱阵脚,现在竟然能想出这样的阴招!

“什么中秋限还限定!”邱厂长近来的春风满面一扫而光,“今儿各大百货大楼买虾酱罐头的顾客总不能都买他们的去了吧?”

厂长秘书战战兢兢道:“差不多,都哄抢119的去了,说是明天就不卖这个味道了,必须抓紧。好些百货大楼的119中秋限定虾酱罐头都抢购一空,抓紧补货了。咱们厂的虾酱罐头在旁边,剩得还很多。”

啪!

邱厂长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怒不可遏!

邱秀萍也是一惊,她怎么不记得前世119食品厂有搞出什么中秋限定虾酱?她稳住心绪安慰道:“叔,您别急,咱们还有办法对付119的!”

与此同时,119食品厂捷报频传,一茬接一茬的好消息传了回来。

“我们今天的虾酱罐头卖得可好了!市里几个百货大楼全部卖空了,一直催我们再补货。”

“那食味的虾酱罐头今天卖得可没有我们十分之一多。”

“大伙儿也不说改了味道不好吃,反而都想抢着试试新口味,担心错过这村儿就没有这店。”

黄厂长听着一声声捷报,笑容满面地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好好好啊!小林这个法子真是好!”

要不说还是年轻人脑子好使,竟然想出这么个法子!

不过也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有这本事,还得是小林最不一样!

竟然能将秦阳波改了经典味型后的新口味用只卖十天的中秋限定噱头给卖出去,再结合了味型偏咸与中秋吃月饼的传统,一下子牢牢抓住了老百姓在佳节上想吃点好的的心理。

厚实的月饼月饼抹上一层咸鲜的虾酱,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妙啊!

黄厂长容光焕发地赶到虾酱车间,作为厂领导自然要好好鼓舞工人们,趁着如今良好的势头再接再厉,争取打赢这场和食味食品厂的战争!

就在黄厂长赶到之前,虾酱车间也已经听说了中秋这天的反转胜利。

原本工人们心里已经打鼓,秦主任都没拿下食味,尤其改了虾酱味型后还引发许多老顾客的反对,眼看着新口味的虾酱罐头要堆积着卖不出去砸手里了,大伙儿惴惴不安,一时不知道正确的方向是什么。

继续卖新口味,可能流失掉所有顾客,最后走向陌路。

改回经典口味,那也打脸,才卖了近十天的新口味又火速改回去,传出去都要被同行笑话死,更别提这样改来改去,客人早跑没影了。

看起来横竖都是绝路,工人们愁啊。

结果刚刚传来一个个的好消息,霎时将虾酱车间的工人们震在原地!

他们按照二厂的林湘下达的任务办了,但是心里仍是没底,想着她这样有什么用,指定是瞎胡闹,可事实狠狠给了他们一耳光。

真的有用!

这可是近两个月以来,119虾酱罐头打得最漂亮的一仗!

黄厂长到车间发表慷慨激昂的讲话,鼓舞工人们的士气,讲到一半四处搜寻着最大功臣的身影:“何志刚,林湘呢?”

现在心情复杂的发酵组组长何志刚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林湘,他环顾一圈没见到林湘身影,经由身边的发酵工人提醒道:“听说去仓库看螃蟹了。”

“快把人叫来!”黄厂长一声令下,虾酱车间工人麻溜把林湘带回了车间。

其他工人们见到林湘,瞬间不知道该看何处,一时脸上发烫,毕竟前些日子,众人齐心协力不配合林湘,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在林湘的带领下打了翻身仗。

“林湘同志,在这次中秋虾酱保卫战中做出了重大贡献!”黄厂长越看这个年轻同志越满意,也不知道这脑瓜子怎么长的,竟然能想出这么妙的点子,“大家要向林湘同志学习,艰苦奋斗,勇敢拼搏”

黄厂长滔滔不绝地表彰,口舌生花地鼓舞众人,在中秋节这个好日子,在虾酱车间经过两个月阴霾后终于打了一回漂亮的翻身仗之际,开始了漫长的领导讲话,慷慨陈词,侃侃而谈。

林湘听着厂长在下面我再说一点之后已经说了五六七八点,悄摸地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马上就要下班了,这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呢。

“小林,你想要什么奖励!”黄厂长说了半晌终于有些渴了,听下来喝口茶水的功夫,准备给予林湘至高的荣誉,让她额外提奖励要求。

林湘摸了摸冰凉的表盘,淡淡开口:“厂长,下班时间到了,能奖励我现在下班吗?中秋节家里人等着我吃饭呢。”

黄厂长:“”

嘿,这小林真是被二厂腐蚀坏了!这种重要场合就琢磨着准时下班?

“行,去吧。”厂长看着林湘小碎步欢快离开,继续给虾酱车间工人们做思想动员时,在心中暗暗感慨,必须快点把林湘调回一厂,不然一个大好人才要被埋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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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黄厂长的啰嗦,半场动员会就花了四十多分钟,林湘完美秉承了赵主任的英勇无畏趁机下班离开了。

稍微耽误了一会儿功夫,林湘飞奔到厂区门口时,却见到一辆漂亮的在太阳下泛着银色微光的自行车静静停靠在路边。

自行车车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着,手背青筋淡淡地延伸,直至在白色军装袖口消失不见。

“你哪儿来的自行车?”林湘见到对象,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

“刚买的,给你用,你上下班也方便些。”贺鸿远跨坐上自行车,留着后座给林湘,“上来试试。”

林湘知道这个年代的自行车不好买,她手中有钱买,可是之前苦于没有自行车票也买不到,现在一手环抱着贺鸿远,感受着自行车快速驶过时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只觉一片清新。

微风呼呼地吹起衣角,一阵舒爽袭来,裹着贺鸿远也尾音上扬的声音飘到自行车后座:“你们厂里是不是有好消息?”

林湘手下是贺鸿远厚实的军装,较为硬的布料,可就是隔着这么厚实的布料也能感受到男人结实的肌肉,硬邦邦的。

“你听说什么了?”她一晃神才回答贺鸿远。

“刚刚在门口听下班的工人闲聊,说今天119食品厂出了口恶气,把食味虾酱干趴下了。”贺鸿远语带轻松,仔细一听似乎还有些轻松地调侃,“还说小林同志有本事,竟然能把虾酱给救回来,夸你脑瓜子不知道怎么长的。”

林湘噗嗤一笑,在一个陡坡袭来时,干脆双手环上男人劲瘦的腰身:“大家说得也是夸张了,我也就是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今天中秋节,正好气得食味吃不下月饼,咱们好好过节!”

贺鸿远听着林湘略带孩子气的话,不由得弯了弯唇。

回到周家,贺鸿远将提前备好的中秋贺礼拎了过去,两罐麦乳精、一盒金鸡饼干以及一瓶特曲。价格不菲,全是百货大楼里的高档货。

林湘虽说住在周家,可毕竟受了不少照顾,同样没闲着,将之前就买好的中秋礼送了出去,她给冯姨和月竹各买了一条丝巾,薄如蝉翼般,柔软细腻,给周旅买了一罐茶叶,是人喜欢的普洱茶。

冯姨嗔怪两个小辈太过客气,拉扯几个来回还是只能收下。

中秋家宴,四方桌上满满当当堪比过年。

一锅莲藕排骨汤,排骨炖得软烂,油腥子点点在白花花的汤面飘荡,莲藕粉糯挂丝,味道绝佳。一盘白灼虾虾肉清甜,配上林湘和贺鸿远一起处理的螃蟹清蒸,满满蟹黄绵密沙糯,蟹肉鲜甜,剁椒鱼头麻辣鲜香,最后再端上大餐土豆红烧肉,一戳就软烂的红烧肉最能解许久没吃猪肉的馋劲儿,猪皮烤得糯,带着满满的胶原蛋白,肥肉吸满了汤汁,一抿就化,瘦肉又带着嚼劲,就连土豆也沾满了红烧肉的浓郁汤汁香气,香得能吃两大碗饭。

难得遇上过节,周旅和贺鸿远破例喝了一杯白酒。

不贪多,就过过瘾,一人小半杯贺鸿远买来的特曲,白酒辛辣刺激,林湘敬谢不敏,只观察着贺鸿远喝酒的神情。

有人喝酒就上脸,可贺鸿远似乎完全没有反应,面上仍旧是云淡风轻,只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落寞。

林湘敏锐地察觉到贺鸿远极力掩饰下仍然隐隐散发出的落寞,她想起今天早上出门时听月竹说到的往事。

饭后众人在院子里吃着月饼赏月时,林湘故意逗他:“贺团长,你喝醉没有?”

贺鸿远垂下眼皮,淡淡扫她一眼:“还吃月饼吗?”

周家三人加上林湘贺鸿远的月饼份额十分充足,家里一共五个月饼,每个月饼都如成人手掌般大小,不像许多家庭只能几口人分食一个。

冯姨送了两个去人口多的邻居家里,自家人掰了三个月饼每人尝尝。

这个年代五仁月饼用料相当扎实,瓜子仁、花生仁与核桃仁中盘结冬瓜糖与青红丝,青红丝多是胡萝卜丝、橙皮和番木瓜切丝,糖油裹着各类饱满的果仁在口中迸发着满溢的香味,令人唇齿留香。

待众人各自吃了一块月饼,林湘拿出这回新口味的虾酱罐头,让大家抹上浅浅一层虾酱到月饼饼皮上,松软绵密的饼皮配上咸鲜的虾酱,一口咬下去,竟然是奇异地融合,鲜香十足。

周月竹冲林湘竖起大拇指:“湘湘姐,这味道真好!”

今天傍晚时分,林湘的大名又随着119食品厂众人下班回家属院讲起打赢翻身仗的消息传播开来。

林湘笑眯眯地吃了快半个月饼,肚子实在撑得不行,再吃不下了。

周旅和冯姨去隔壁串门,月竹捧着月饼和邻居家同龄朋友聊天,林湘绕到小楼背后去看月亮。

黑沉沉的夜色中,唯有一轮圆月高挂,洒落一地清辉。

周遭响起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林湘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她抬手指了指天上的银盘:“鸿远,你看,今儿十五,月亮也好圆,中秋佳节,我们吃了月饼,你娘肯定也在吃月饼。”

林湘想起月竹今早的悄悄话,当年贺鸿远父亲回去和他母亲摊牌分开,不要他们母子那天便是中秋节。

月竹说,贺鸿远已经许久不过中秋节了。

可是他今天过来了,装着没事人一样不见丝毫异样,只是喝下一杯白酒时多了几分畅快。

脚步声停止,林湘转头看着暗夜中棱角分明的男人,右手慢慢移动,握住了他垂在军裤旁冷冰冰的手。

贺鸿远的手掌宽大粗糙,却令人无比安心。

“我们这也是团圆了。”林湘紧了紧握着他的手,言笑晏晏地看着他。

贺鸿远默默盯着林湘看了看,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他轻声“嗯”了一声,凤眼在清辉流转的夜色中格外的亮。

他偏头靠近,俯身在林湘唇上一贴,惊得林湘退后半步,周遭还有邻居们在前头的说话声频频响起,欢声笑语伴随着孩子们奔跑打闹的动静,格外清晰。

她低声道:“到处都是人呢!”

贺鸿远又固执地贴了上去,双手紧紧箍着林湘肩膀,双唇相贴时,含混道:“我喝醉了。”

我什么都管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