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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生了生了!(捉虫)

从金边市粮油公司回来,119二厂三人想起食味三人的憋屈愤怒又震惊的神情就憋不住笑,一路笑到办公室,兴高采烈向马德发描述当时景象。

“你是没见着,那邱厂长脸都黑了,眼珠子直接瞪圆了。”孔真真笑得前仰后合,不忘双手揽着林湘坐下,担心这个孕妇情绪太过激动。

林湘撑着肚子努力压制欢喜情绪,她可不太敢笑得太过,自己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哈哈哈不行了,这事儿我能记一年,他们的表情太逗了。”

赵建军更是激动地摸了摸自己油光水亮的脑门:“他们还琢磨拿着个什么苹果酒去学我们,笑话!这种好事儿还能留一年等他们去啊,真是脑子有问题!”

“这食味的人回去估摸会气得睡不着觉了。”马德发刚从五道沟回来,颇为遗憾没见识到这样的场景,却也带来椰子种植的最新消息:“之前移栽的第二批椰子根系有点腐烂,钱队长糟心得不行,睡都睡不好,找了个以前种果树的老师傅来帮着研究,我也跟过去翻了好几本书看看,现在挖土通风排水了,后面再看看情况。”

说回正题,林湘收起欢乐笑容,正色道:“咱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到时候小马哥和钱队长真要总结出经验来,还可以把各种情况记下来成册成书,方便以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马德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日子下来,发现的问题真不少,我都记着,等以后空了再好好整理。”

赵建军一拍小马左边肩膀:“行,好好干,咱们椰子汁的原材料就在你手上了!”

孔真真见势拍上马德发右边肩膀:“好好干!”

林湘看着马德发两边肩膀都被人拍了,自个儿靠在椅子上冲人点点头,也随大流:“好好干!”

马德发:“”

全国糖酒大会修改规则后,所有参展厂家都确定下来,均是糖厂和酒厂的代表,其他所有想要钻漏洞的厂子都被无情地打了回去。

赵建军找上杨天分配确定了三月糖酒大会的赞助数量以及各项供应细节,林湘却又找上他,提出个建议。

“主任,反正送椰子汁是送,不如再送些鲅鱼酱过去。”

杨天惊讶:“那糖酒会不可能答应吧,鲅鱼酱能拿过去展销啊?”

林湘摇了摇头:“不展销,不合规矩的事儿咱们不做,我们就免费送!送椰子汁再顺手送点鲅鱼酱,别人爱吃就爱吃嘛,要是有人喜欢想找咱们签个单子,我们也拒绝不了啊。”

“嘿!”赵建军是真被林湘这年轻人的头脑折服,年轻就是好啊,脑子转得是真快!“对对对,就送,跟椰子汁一块儿送出去,大伙儿爱吃就吃,不爱吃拉倒,我们什么都不干,有单子就接着呗。”

到时候糖酒大会也挑不出错来。

不对,还得给糖酒大会的幕后工作人员也送!

真是这么大手笔地出去一趟,肯定得物尽其用才是!

定下糖酒大会的安排后,距离过年也就剩下一个多星期。

家属院里渐渐显露出些许红色印记,大门上贴着红纸黑字的春联,一个大大的福字倒着走进千家万户。

这阵子倒是供销社供不应求,随处可见置办各类年货回家的军属,天才刚蒙蒙亮已经有不少人大排长龙,就为了抢到年货。

“湘湘,你就搁家里待着,娘抢东西可在行,肯定能买着。”

林湘也想去看看,可婆婆极力劝说她在家里休息。

主要也是担心人来人往地挤着她。

林湘哪里不明白婆婆的贴心好意,可这种热闹的时候,自己待家里实在是太无聊了,转头就眼巴巴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湿漉漉的杏眼清澈透亮,仿佛可怜的鹿眼闪烁,贺鸿远心头一紧,哪里拒绝得了媳妇儿无声的求助。

“娘,我护着湘湘,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出去走走也挺好的,医生不都说了嘛,生产前得经常走动走动。”

贺桂芳看着两个小年轻站在一条船上,自然没法,笑呵一声招呼儿子儿媳:“那咱们走!注意安全啊。”

“好。”

林湘穿越前在孤儿院生活时,就最盼着过年,过年能吃好多好吃的,甜甜的糖,还能放烟花放鞭炮。

如今在七十年代也没什么区别。

清早七点,一束亮光将破未破地划开深沉厚重的天幕,露出金灿灿的光晕,供销社和副食品站、海鲜站前排着置办年货的顾客。

贺桂芳身子矫健利索地穿梭其中,准备先去排队买肉,只给儿子儿媳留下排队买糖果瓜子的任务。

贺鸿远让媳妇儿站在自己身前,他双手护在两边,随时注意周围人群,不过排队时容易挤挤凑凑:“不然你在旁边等着?”

“先排会儿。”林湘摇头,她才不想当局外人!

等轮到两人时,林湘兴奋地从兜里掏出两斤糖票和糕点票递过去,称了半斤花生糖、半斤橘子糖、一斤奶糖,再称上两斤瓜子,最后各买了一斤桃酥和鸡蛋糕以及两罐麦乳精。

贺鸿远就负责给钱以及装东西,手中的布包越来越鼓,他记起来:“你昨晚是不是说还想买饼干和雪花膏?”

“对!”林湘差点忘了这茬,“还要一盒金鸡饼干和四盒雪花膏。”

贺桂芳来后,林湘给婆婆也买了一盒雪花膏,不过婆婆舍不得用好东西,后面还是林湘监督着她天天往脸上抹的。

如今两人的雪花膏都快见底,得添置新的。

贺鸿远将所有东西装好,最后抬眸扫一圈柜台,得买自己的东西:“同志,两包宝岛香烟,一瓶特曲。”

年货备得足,等三人汇合回家,大包小包地堪比搬家。

斗柜上放着的几袋糖果和糕点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林湘和贺鸿远准备着送年礼的搭配。

“给周叔冯姨家送一瓶白酒,一包烟再装两盒雪花膏。”

东西送得重,搁哪儿都是贵礼,也是对贺鸿远三叔三婶一家一向照顾他们的谢礼。

另外给两人关系不错的战友和同事家里也备上吃的,搭配上一些糖和糕点攒一套年礼,喜庆又实用,都是能入口的。

大年二十九之前,家里做了大扫除,就开始张罗年夜饭。

今年大伙儿商量好,就在周生淮家过,人多更热闹。不过贺桂芳不嫌着,准备做些大菜带过去,贺鸿远和林湘帮着打下手。

五花肉切成大片,每两片白嫩嫩的肉片中夹上满满的豆沙,铺陈在糯米饭上,似一座小塔,上锅蒸得酥软香甜,是为甜烧白。

煮熟的五花肉带皮切成薄肉片,用酱油、红糖上色,再炒香芽菜。肉片码入宽口瓷碗中,再于肉上均匀码上芽菜,最后于顶上再盖碗,上锅蒸熟,起锅时迅速翻转上下两碗成型,芽菜置于碗底,上面铺陈深褐色极薄且肥润油汪的肉片,是为咸烧白。

大年三十当天。

贺桂芳从老家带来的香肠、腊肉煮熟切片摆盘,贺鸿远端着个竹篮方盘,上头一一摆放着几碗大菜,全是春节时分才能吃上的硬菜,一家三口带上门,出发去周生淮家过年了。

周生淮和冯丽一大早起来继续忙碌,张罗了一大桌菜,红烧带鱼、白灼虾、椰子鸡汤、凉拌鸡肉、凉拌三丝、猪油白菜、玉米虾仁萝卜饼、土豆红烧肉

等贺鸿远端着四道大菜过来,周月竹忙去迎接:“哇,好香啊!”

林湘紧随其后,同样馋:“月竹,这烧白特别香,待会儿多吃点。”

“好!”周月竹笑弯了眼。

四道大菜上桌,准备迎接新年的人们围坐一圈,林湘昨儿从厂里抱回来的过年福利——一箱椰子汁也派上用场。

一人一瓶,好不热闹。

贺桂芳忙活许久仍是不见疲累,脸上跟笑开了花似的,精神抖擞地招呼大家干杯:“来来来,去年咱们也是一块儿过的,今年过年又赶上一块儿过了,真是好啊。”

桌前众人举杯,周生淮和贺鸿远喝的白酒,其他人喝的椰子汁,共同庆祝春节迎新年。

冯丽喝上一口放下搪瓷盅,笑道:“今年还不一样,多了个人呢!”

林湘自然知道冯姨指的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功夫,却打趣起周月竹:“怎么,月竹要带沈同志来吃年夜饭哇?”

“哎呀,堂嫂!”周月竹小脸一红,笑盈盈地嗔怪她一眼,低声嘟囔,“他今天在部队食堂和战友一起过年,说好了明天过来家里拜年。”

众人听着这话纷纷哄笑开,打趣着周月竹,见她脸色绯红,冯丽更是瞧着闺女心头欢喜,感慨孩子真真儿地是长大了,这模样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林湘忙夹起一块甜烧白到月竹碗里:“来来来,堂嫂给你的。”

周月竹冲她吐了吐舌头,乐开了花。

转头,林湘看见自己碗里多了一块甜烧白,笑眯了眼同样给自己左手边的贺鸿远夹了一块咸烧白:“也奖励你一块。”

贺鸿远张口咬下咸烧白,薄薄的五花肉蒸得几乎是一抿就化开,带着浓郁的咸鲜味,回甜之余更是满口飘香,裹着碗底爆香的芽菜一道咀嚼,更是肥而不腻,软糯爽口。

这就是熟悉的母亲的手艺,满满都是儿时眼巴巴盼着的春节的味道。

林湘更喜欢甜烧白,甜糯的烧白夹着豆沙,一口下去香甜味道瞬间盈满口腔,烧白肉质香糯,豆沙口感绵软香甜,就连碗底的糯米饭也渗进了猪肉的油水和豆沙的甜味儿,粒粒软糯喷香。

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只有过年才舍得吃上这么大块的肉,更是会为满口香甜感到满足和幸福。

年夜饭吃得热闹,足足两个小时,等守岁到零点时,林湘坚持到了放鞭炮,就这么看着贺鸿远在家门口点燃引线,噼里啪啦的声响炸在耳边,林湘见着丈夫一步步朝自己和孩子走来,背后是暗夜中红通通的喜庆鞭炮飞舞。

转眼又是一年。

年初一到初五就是各种串门的日子,厂里放了三天假,林湘大年初三回去上的班,工厂里同样洋溢着春节氛围。

随处都能分到些糖和瓜子花生,大伙儿聚在一起闲聊,盼着新的一年更好,一年更比一年好。

这便是最朴实的愿望。

热热闹闹过完年,气温渐渐回升,三月草长莺飞,119二厂忙活起开年最重要的工作——参加新一年的全国糖酒大会。

林湘肚子越来越大,圆鼓鼓一个,不便出远门,她和孔真真再次核对了此次供应到糖酒大会的椰子汁与鲅鱼酱数量,盯着装车运送后签字确认。

而那一卡车的货物将要走货运路线提前到达全国糖酒大会。

赵建军则带着马德发、孔真真和厂办新人两个新人一块儿坐上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过去。

孔真真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不忘叮嘱外间的职工:“小钟,小向,你们林组长肚子大了,随时注意点儿啊,眼疾手快些。”

“明白,孔组长,我们肯定手脚利索。”

林湘如今状态还行,就是肚子越来越大,走路更显费劲,八个月大的孕肚沉甸甸的,精神倒是不错。

“你们快去吧,好好干啊,争取多拿点单子回来,厂里我看着,有事儿打电话。”

赵建军安排了在厂里的邱红霞和杨天多顾着,总不能让林湘大着肚子太操劳:“有什么急事儿找黄厂长和唐书记也行,他们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好。”林湘总觉得赵主任点评起黄厂长和唐书记跟上级点评下级似的,真逗。

林湘站在二厂厂办大楼二楼走廊目送同事们离开,希望今年的糖酒大会仍然能给119惊喜。

——

这阵子,贺鸿远任务不算重,大部分时候都能来接林湘下班。

男人在二厂办公楼接上媳妇儿,两人再慢悠悠吹着咸湿的海风回家。

“要不请假在家里歇着了?”贺鸿远眼看林湘肚子越来越大,实在是担心。

“还没那么夸张,这么早就闷家里我也难受。”林湘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下个月差不多就可以在家待产了。”

贺鸿远清楚媳妇儿是个有主意的人,倒也没勉强,只是开始啰嗦起来:“那你少往人多的地方去,中午吃饭也注意点儿早点去”

“知道啦知道啦。”林湘歪着脑袋盯着男人瞧,把贺鸿远看得噤声。

“怎么了?”贺鸿远抬手摸一把自己下巴,“我刮胡子了。”

“我是觉得你越来越啰嗦了,一点儿不像以前沉默寡言的样子哎。”林湘不忘寻找同谋,轻轻拍了拍肚子,“你说是不是,宝宝。”

贺鸿远:“”

每晚,贺桂芳都要烧一大锅水,张罗着给儿媳洗脸洗脚用的,孕妇在夜里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小腿肚也能舒服些。

贺鸿远端上一盆热水到屋里,林湘就坐在椅子上泡脚,热气升腾,舒缓着身体的疲累。

直到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覆上她酸软的小腿肚,轻柔地捏着。

“你这手上怎么这么多茧呀。”林湘被男人掌心薄茧刺得发痒,可也不难受,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享受着。

“训练练的,尤其全是以前练拿枪射击,都是磨的茧。”贺鸿远起初给媳妇儿按摩还没轻没重,他分明已经收了大部分力气,可手一捏,还是在林湘腿上留下圈红印子。

媳妇儿皮娇肉嫩,得放轻再放轻。

按捏得多了,手上力道掌握得也好了。

林湘懒洋洋地靠着,眼皮都没掀,泡脚泡得舒服了往上抬了抬脚,贺鸿远便取下一旁凳子上搭着的擦脚毛巾给她仔仔细细擦干,这才扶着媳妇儿去床上躺着。

怀孕后期,人总爱犯懒嗜睡,林湘夜里还多了个习惯,迷迷糊糊地要听贺鸿远讲睡前故事。

名其名曰:“肚子里的孩子要听的,不是我要听。”

贺鸿远勾着唇轻笑:“行,你问问他想听什么?”

林湘眨了眨水灵灵的杏眼,眼眸闪动间满是好奇:“他说想你多说说当兵的事情,打仗的事情,训练的事情,就挑能说的说,他都想听。”

这可比虚构的小人儿书还有意思。

贺鸿远参军多年,见多识广,历经各种大场面小场面,随便说起什么都让林湘听得津津有味。

“当年我刚新兵入伍的时候是个刺儿头,不服管教,后来被罚狠了也不服气”

林湘歪着脑袋看向男人,抬手戳了戳他结实的手臂:“啧啧,你这人不好管啊,希望咱们孩子别学你~”

贺鸿远也不知道孩子以后随谁,不过想想,肯定是像孩儿他娘更好:“那学你。”

“嗯。然后呢?你怎么服气了?被管得服服帖帖,听从命令?”

贺鸿远回忆起青葱时期:“被我们旅长比服了,他连着跟我比越野跑、负重跑、射击、军体拳我那时候才入伍几个月,年轻气盛,在我们村里那是最厉害的,参军后在新兵堆里也没人比得过我,结果真遇上高手彻底傻眼了,那时候我才彻底明白我们这些野路子和正规军的差距。”

林湘迷迷糊糊地耷拉着眼皮,困意渐渐袭来,口中呢喃时靠着男人肩膀,抬手捏了捏他手指:“那你是野路子的时候是最厉害的,现在是正规军了也是最厉害的~”

话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经有些含糊。

贺鸿远扭头瞥向媳妇儿,见她已经沉沉睡去,两片长长的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在眼睑扫出一片阴影。

默默看了一会儿,贺鸿远半起身,轻手轻脚给她掖好被角,这才拉拽下电灯线,迎来了一室黑暗和耳畔清浅的呼吸声,内心安稳。

——

每天早起上班,贺鸿远也陪着林湘出门,像是散步似的慢悠悠走到二厂。

因为肚子大了起来,她暂时将办公室搬到了一楼,不用上下楼梯,手底下的两个小干事小钟和小向眼力见足,手脚也勤快,为她省了不少事。

赵主任带队去糖酒大会已经五天时间,减去路上行程,应该已经参会两天了。

林湘在昨天接到了孔真真打回二厂报平安的电话,一切都好,会场也布置得规整,瞧着今年的规模比去年还大些。

一个星期时间匆匆过去,等全国糖酒大会结束,二厂众人坐上三天火车回到海岛上,林湘兴奋地出去迎接。

“哎呦,你快别出来。”孔真真一脸兴奋地扶着林湘,激动地快语无伦次,“湘湘,咱们又签了大单子!”

几人走进林湘搬到一楼的办公室,先安排林湘坐下,绘声绘色说起今年糖酒大会的情况。

二厂因为免费给全场厂家提供椰子汁作为饮用水,一时吸引了所有人的好感,自己也得了个位置不错的展台。

五天时间下来,顺利签了十五个城市的单子,加上去年签的十一个城市,这就基本拿下了南方的大城市市场。

林湘虽说没亲自到现场,可听着孔真真的话也跟着激动:“真好!咱们一年多时间就和虾酱罐头这么多年的铺货城市差不多了!”

119食品厂一厂的虾酱罐头基本供应了南方全部城市,这已经十分难得。

地域如天堑鸿沟,还没什么南方的食品厂能把北方的供应也拿下来呢。

赵建军骄傲起来:“我待会儿就去隔壁溜达一圈!他们这么多年才做到的事,我们这么快就做到了!”

这是必须逮着机会炫耀了。

就连马德发这个平常不怎么激动的也明显兴奋起来:“而且我们不止卖了椰子汁!”

林湘琢磨出味儿来:“难不成鲅鱼酱也签了单子?”

“对!”赵建军激动地搓了搓手,“幸亏你当时提了一句把鲅鱼酱也拿去送,大家喜欢就吃,不喜欢就算了。结果这么好的东西谁能不喜欢啊!不过毕竟在糖酒大会卖鲅鱼酱罐头不合规矩,我们也没直接签单子。是等结束后,有八个城市的粮油公司负责人私下找我签了单子供应。”

椰子汁继续签单子是意料之中,顺利扩大了供应城市范围,而鲅鱼酱就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林湘感觉到胎动,肚子里的宝宝踢了自己一脚似的,她笑道:“这一趟收获不小啊,我这孩子刚刚都动了。”

赵建军大手一挥:“大家都记上奖金!给你肚里这个小娃也记一笔,肯定是喜气旺到咱们厂里来了,赵爷爷奖励他一块钱!”

众人哄笑开来,林湘摸着肚子笑得开怀:“那感情好,我先替他谢谢主任了。”

发工资和发奖金是最令人欢喜的事,不过林湘这阵子没法自如地去采买,家里缺什么往往是婆婆和丈夫去,钱也就成了她心中一个又一个的数字。

等糖酒大会一过,四月如期而至,距离林湘的预产期也就剩下二十多天了。

赵建军给她批了产假,大伙儿让她安心在家休养,临走时,邱红霞在鲅鱼酱车间还冲她一嗓子喊道:“小林哪,等你回来啊!”

“好!”林湘有些不舍地暂别工作了许久的地方,等着生完孩子再回到这里,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

贺鸿远接上媳妇儿回家,一家人正式进入戒备状态,严阵以待准备生产。

贺桂芳提前将婴儿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四五张尿布,裹身的棉布,全是柔软不伤肤的,奶瓶,以及各种衣裳都备了几件,一点儿没闲下来过。

“鸿远说了,到时候咱们去医院生,安全些。”贺桂芳那个时候哪里在医院生过孩子,就是村里所有产妇也一样,都是在家生的,最多花几个鸡蛋或是五毛钱请个产婆来帮忙。

不过贺鸿远上回见识到蒋嫂子生产的凶险性,就算那是早产导致的,一般人没那么危险,他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准备去医院生产安心些。

林湘作为后世来的,自然也更愿意在医院生,当即应下。

等待的过程最为难熬,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动的紧张感慢慢袭来,令人这颗心始终没法着地。

距离预产期还有十天时,林湘反而看开了,甚至安慰起同样紧张,每天回家都要贴着自己肚子听听响儿的贺鸿远:“横竖都是生,哪天来不是来。”

贺鸿远见媳妇儿一副大无畏要上战场的豪情壮志,勾了勾唇:“你不怕?”

“不怕!”林湘给自己打气,只是话刚出口又有些心虚,望着男人眼巴巴的,“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怕。”

贺鸿远将媳妇儿搂在怀里,同样的紧张:“不怕,我陪着你。”

话是这么说,他好像更紧张更害怕。

女人生孩子,跟上战场哪有什么区别。

只是,贺鸿远这天刚说了一句陪着你,隔天就接到了个重要的秘密任务,需要参与海军武器研究基地的军事演练。

这样的任务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得的,组织上看重他,选拔的也是队伍里的精兵强将深度参与,为国家和海防事业出力,帮着测试新型武器,这也是一种提拔。

一般人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几乎也宣告了后续前程的一片坦途。

可贺鸿远一时迟疑了。

林湘劝他:“你不是说这种演练最多就三四天嘛,那距离我预产期还有四五天呢,你放心去就是。”

这样的机会难得,加上自己状况良好,林湘没打算让他违抗上级命令,放弃大好机会留下来。

“回来正好了就安安心心陪我一个星期,准备去产房!”

贺鸿远思考再三,最终同意:“你好好的,等我回来!到时候我陪你去产房。”

“嗯。”林湘在家里待得挺好,拍了拍肚子跟孩子念叨:“给你爸个面子啊,等他回来,咱们就出来。”

贺鸿远难得幼稚一回,也摸着媳妇儿肚子下命令:“等着你爹回来啊。”

林湘感受到宝宝似乎踢了自己一脚,兴高采烈跟丈夫道:“他答应了,踢了我一下呢。”

贺鸿远轻笑,不愧是自己的娃,还挺灵性。

幼稚的小两口暂时分开,林湘倚着门框送男人离开。

贺桂芳眼看着儿子出任务去,儿媳倒是挺看得开,安慰道:“当军嫂的就是这点不容易,很多时候男人接到命令就要走。”

林湘确实看得开:“其实这个时间还好,等他回来待几天,正好生孩子。”

林湘算得明明白白,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哪能想到肚里孩子这么不给他爸爸面子,竟然提前出来了!

四月底,距离预产期还有五天时,林湘肚子一痛,提前发动了。

贺桂芳早有准备,立马叫上邻居孙指导员和蒋文芳帮忙一起送林湘去了军区医院,直接送进产房。

周生淮一家紧随其后跟着过来,就连邱红霞孔真真和张华峰严敏,姜卫军宋晴雅他们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

夜深人静,林湘被送进产房,其他人焦急在外等待。周月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自顾自碎碎念着:“堂嫂什么时候能出来啊?堂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贺桂芳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走的时候说可能就三四天,现在也四天了。”

周生淮清楚这样的任务:“偶尔有一两天推迟是正常的,我已经安排人在码头等着了,鸿远结束任务回来,马上通知他到医院来。”

一般头一回生孩子要折腾许久,林湘也不例外,从深夜一直折腾到天边泛出鱼肚白,全身汗涔涔之际,产房里才响起一阵响亮的哭声。

屋外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冲到屋前,只见大门一开,护士忙探出头来:“林湘的家属!”

“在呢!”贺桂芳和周月竹、冯丽应得又急又快。

而不远处,同时传来一道焦急的男声,伴着沉稳中显出几分慌乱的脚步声,奔跑而来。

“在,我是林湘的男人!”

“鸿远,谢天谢地哎,你终于回来了!”贺桂芳见着儿子赶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贺鸿远结束任务坐着舰艇回到岛上后,第一时间听周生淮安排的战士通知到自己,媳妇儿提前发动,已经在医院生产的消息。

用这辈子从没有过的奔跑速度,鸿远着急地奔袭至医院,正好撞见护士开门。

“护士同志,我,我媳妇儿生了吗?人怎么样?”

护士已经见怪不怪,对于产妇家属什么样反应都有数,笑着道:“生了,你们进来看看吧。”

贺鸿远第一个冲进产房,脚步却犹如千斤重,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直到听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未见其人,却像是被同频共振的亲缘击中,全身一阵酥麻。

第82章爸爸妈妈的小宝贝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在产房喧闹的动静下尤为抓耳,吸引着产房外冲进来的一群人,个个盼望、欣喜。

贺鸿远心知这是自己孩子的哭声,被击中般在原地愣了几秒,几乎是手脚发僵,头皮发麻般的难以动弹。

“鸿远,那儿呢!”贺桂芳见儿子愣着不动,拽了拽他胳膊,指着不远处的一张产床,激动道,“湘湘和孩子在那儿!”

听到林湘的名字,贺鸿远明显回神一般,倏然抬眸望去,躺在产床上疲软不堪的女人不是自己媳妇儿是谁!

经历数小时的生产,林湘已经昏睡过去,脸上汗湿一片涔,因为长时间使劲用力,此刻稍显苍白,不似以往白里透红的明媚,面上是了无血色的白,连带着嘴唇也黯淡下来。

林湘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只是眉间微拧,难以舒展,贺鸿远抬手想要触碰,一时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从没见过爱人如此虚弱的模样,仿佛是一件易碎品,令人心揪在一起疼。

轻轻地碰触,指腹温柔地贴在媳妇儿眉间,心知她在睡梦中仍是痛的。

“护士,我媳妇儿没事吧?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她,她要不要紧。”

护士见着这上过战场,受过再多伤都挺镇定的军人同志这番模样,不禁笑道:“没大碍,让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贺鸿远听到这话,心稍稍放回肚子里,可仍是愁眉不展。

直到——

“哇~~~”的一声,婴儿的哭声再次吸引他的注意力。

护士将刚出生的孩子抱给贺桂芳,笑着道:“母女平安。这娃可漂亮,刚出生就瞧出来是个美人胚子,跟她妈一样,这爸爸进来,我才知道两口子都好看,怪不得这娃也好看。”

接生过上百个孩子,护士口中没有假话,今儿这孩子一眼就瞧出来模样好。

“哎呦,我们家孩子是漂亮哎,护士同志,辛苦你们了!”贺桂芳瞧着襁褓中的小婴孩全身红通通的,刚哇哇哭了几声又眯着眼睡去,小嘴砸吧砸吧的,心都快化了。

这可是自己孙女!她可是升级当奶奶了!

“鸿远,快来看看孩子。”贺桂芳抱着孙女左右都瞧不够,待招呼儿子把孩子递过去时,这才有空多看看儿媳妇。

跟着进来的人被护士赶了些出去,贺桂芳和冯丽、周月竹在林湘周围,准备跟着护士把人送回病房。

贺鸿远冷不丁被亲娘送来一个轻到像是没什么重量的小婴儿,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么小一团的婴儿,全身红通通、皱巴巴地蜷缩在自己怀里,他双手都在轻微地颤抖,不敢用力,仿佛手指稍一使劲就会伤到她。

这是媳妇儿和自己的孩子,贺鸿远低眉注视着正呼呼大睡的闺女,坚硬惯了的心脏像是被人泡在水里发软发胀,嘭得变大了许多,轻轻一碰,不再是硬邦邦的顽石一般,柔软得不可思议。

——

林湘是在当晚八点左右醒来的。

睁眼便是男人一张略带沧桑的脸杵在眼前,出任务几日连带着回来后忙碌的一天,贺鸿远一直守在医院,此刻哪有往日的精神奕奕,就连下巴的青色胡茬也冒头了。

她模糊记得,贺鸿远出任务走了四天还是五天时间,然后自己好像要生了

要生了?

林湘猛地抬手往肚子那儿一摸,陪伴了自己许久的大肚子没了!

那处平坦了下来,自己真的已经生了?

一切都像是做梦,刹那间,身体的疼痛袭来,接着便是自己被送进产房后痛苦又挣扎的生产记忆一股脑闪回。

“湘湘,怎么样?是不是很疼?”贺鸿远惊喜地看着媳妇儿终于醒来,焦急地询问。

“嘶,嗯,疼~”因为生产时间长,几乎是一次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会儿,林湘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嘶哑。

生孩子真的疼,疼得她嘶吼,疼得她哭,疼得她想跟孩子说,要不,不生了吧,妈妈太疼了。

可是等筋疲力尽后听到那一声婴儿啼哭声,看见护士抱着孩子出现在自己视线中,林湘彻底松了一口气,在模糊的视线接触到孩子的刹那,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这便昏睡了过去。

这会儿,丈夫终于回来,林湘心头的那股夹杂着疼痛和委屈无助的情绪涌上心头,似嗔似哭:“你怎么才回来啊~你不知道我疼惨了。”

轻声的一句话,贺鸿远瞬间红了眼眶,手掌轻柔地握上林湘的手:“对不起,是我回来迟了。”

头枕在绵软的枕头上,林湘轻摇了摇头:“都怪你闺女不给你面子,提前出来了。”

贺鸿远嘴角扯出个笑容,抬手替媳妇儿将额前碎发别到耳后:“嗯,这小丫头一点儿不给他爸面子,等我以后收拾她。”

此时还在呼呼大睡的小丫头:“?”

林湘被男人这话逗笑,只是一笑就牵动着身体,忍不住嘶的一声,急得贺鸿远猛地半坐起身,眉峰高耸:“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在部队从来没有如此束手无策的感觉,此刻,他真是深刻体会到了。

妇产科医生来看了看林湘,对着焦急的贺团长道:“贺团长,你爱人没什么事儿,养一养就好了。”

贺鸿远再三确认几遍,这才安心。

等医生一走,贺桂芳抱着孩子给林湘看,眼里满是疼惜:“湘湘,你好好歇着,咱们女人这一关是最难熬的,尤其是坐月子更要当心,不然以后留下的全是毛病。”

林湘刚生出孩子的时候似乎看了一眼,不过那时候意识也模糊,压根儿不记得孩子长什么样,这会儿一看,只见个小团似的婴儿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么小一点儿,令人心生柔软。

这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的宝宝。

“娘,给我抱抱。”林湘有些虚弱地抬了抬手。

“哎!”贺桂芳把孩子放到林湘身旁,“来,咱们看看你娘,你是没听护士说,咱们这娃是她们见过最漂亮的,都说怪不得孩子这么好看呢,原来是爹娘都好看。”

林湘笑眯了眼,像是汪着一泓清泉,眼底满是笑意,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宝宝看。

而一旁的贺鸿远同样注视着林湘和孩子,浅浅笑意爬上眼角眉梢

在医院住了两天,林湘和孩子出院回家了。

不少亲朋好友都来看望,不过大伙儿都知道产妇需要休息,没敢过多打扰,多是关心林湘两句,再看看孩子,留下些贺礼便离开。

林湘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忙碌。

这几日家里人来人往,她几乎快不记得见过谁,总觉得自己和孩子成了个景点,其他人则是过来打个卡。

无瑕关心其他事,林湘每天吃了睡,期间就是给孩子喂奶,全身心投入其中。

贺鸿远每日回家的步伐也加快几分,只要部队没有多余的事儿,坚决不多停留。

手底下的战士都感慨:“贺团以前没事儿就喜欢操练大伙儿,现在是没事儿就立刻离开部队回家,谢天谢地,感谢贺团闺女啊!”

此时才出生十来天的小丫头:“?”

关我什么事呀。

而这天即将下班之际,贺鸿远在部队却接到了一个不速之客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周生强难掩兴奋:“鸿远,听说小林孩子生了?你当爸了?”

贺鸿远对这人没好气:“跟你有什么关系?不牢你操心了,周首长。”

周生强是听儿子周鸿飞无意中提了一句见到林湘大肚子才得知自己要当爷爷了。

虽说鸿远对自己这个态度,可孙辈照样和自己有相同的血,他哪能不高兴。

“你对我有怨言也不要强加到下一辈身上,我说到底也是你孩子的爷爷。”周生强想去看看,却也知道儿子必定不会同意,真是难得的煎熬,“我给孩子买点东西,托你三叔带过去”

“不需要,我们可受不起。”贺鸿远态度坚决,语带嘲讽,“周首长,你要是这么想当人爷爷,就赶快让你儿子去生一个,别惦记着别人家孩子。”

嘲讽一番后直接撂了电话,贺鸿远想到周生强在那头的憋屈表情,心底倒是爽快了几分。

不过这事儿他没准备告诉林湘,不愿意这种人和事烦扰到自己媳妇儿。

——

林湘刚给闺女喂了奶,看着已经褪去全身红通通颜色的小丫头变得白嫩嫩的,整个人又香又软,心都快化了。

小嘴砸吧砸吧地意犹未尽,脸颊肉鼓鼓的,像个小苹果似的。

“你家大丫这模样真是好,就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邱红霞带着闺女张雅芬过来看望,给林湘带了一包红糖,盯着别人家丫头眼馋啊,太乖了。

林湘听着瓜子大姐一句大丫差点没笑出声,她还没来得及给孩子取名。

主要是产前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满意的,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趁着坐月子期间,她准备好好琢磨一个,就是这阵子来看孩子的亲朋好友随意叫着,实在是令人发愁。

有叫大丫的,有叫大宝的,她更是想起姜卫军和宋晴雅早两个月出生的儿子小名叫狗蛋。

这是姜卫军父母取的,说是贱名好养活。

林湘着实是瑟瑟发抖,她得给闺女取个好听的名儿。

等贺鸿远傍晚时分从部队回来,林湘已经翻阅了许久的语文书籍和词典,仍然是挑来拣去,怎么都不满意。

“怎么了?这么发愁。娘说了,你坐月子千万不能操心,不然以后全是毛病。”贺鸿远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媳妇儿和孩子,俯身看着吃饱喝足又呼呼大睡的闺女看,眼里满是慈爱。

“取名儿呢,怎么都不满意。”林湘干脆把皮球踢给男人,“不然你想一个?”

让贺鸿远想,他倒是没有试图从书本里寻个什么寓意好的字词,沉思片刻,张口就来:“贺林怎么样?”

林湘眼睛一亮,两人的姓加一起?

似乎还不错,好听好看也好念。

“那用斜王旁那个琳!”

宝贝的大名一下敲定了,还剩下小名,林湘继续发愁,这个年代女孩儿普遍爱叫大丫二丫三丫,男孩儿多是狗蛋狗剩。

自己这么可爱的宝贝,怎么也要来个可爱的小名。

直到,二厂几人再次来看她,赵建军领着马德发、孔真真和她的两个徒弟小钟和小向过,手中礼物不少。

一箱椰子汁,一箱鲅鱼酱和两包挂面,一包红糖一包白糖以及四个椰子,最后还有最实打实的钱——119食品厂工会的慰问金五块钱。

“小林,今儿我们是代表厂里工会来看望你的。”赵建军和孔真真他们其实在林湘生孩子三天后已经来过一回,这次是代表厂里来的。

“谢谢主任,谢谢厂里。”林湘接过慰问金,贺桂芳拎着东西放下,热情招待客人们,只感慨这工厂里真是好啊,送这么老多东西。

等寒暄一阵,众人也不好过多打扰林湘休息,婉拒了贺桂芳客气留饭的提议,一窝蜂又走了。

五月的海岛上已经迈入初夏,天儿渐渐热起来,厂里送来的椰子汁林湘没喝,不过新鲜椰子确实诱人,贺鸿远开口两个,一个给贺桂芳,一个自己喝,林湘眼巴巴望着,没忍住也喝了两口新鲜椰子水。

两手捧着青皮椰子,椭圆一个,而一旁刚刚醒来喝了奶的小宝宝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妈妈,小手小脚费劲地动了动,就像在无声地表达对椰子水的馋劲儿。

“这是椰子水,你不能喝哦。”林湘俯身看着闺女,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什么,厂里的顶梁柱是椰子汁,海岛上最多的水果是椰子,干脆闺女的小名叫小椰子好了。

总比大丫狗蛋好听吧!

贺鸿远对此不置可否,名字虽说奇怪了些,可也是挺可爱的。

对此林湘表示,真比狗蛋好吧!

说狗蛋,狗蛋到。

隔天,姜卫军和宋晴雅就抱着儿子过来看望了,同行的还有张华峰和严敏两口子。

姜卫军和宋晴雅儿子三个多月大了,虎头虎脑的,跟着爸爸妈妈出门来看妹妹,咿咿呀呀地有些激动。

而小椰子躺在床上,被绵软的襁褓裹着,漂亮的大眼睛里瞳仁黑亮,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似乎和自己差不多模样的小哥哥瞧。

他和屋里其他人都不一样,就和自己像,其他都是大人,就他小小一团。

大人们说着话,小孩儿对望着,一起咧嘴笑。

张华峰和严敏看得羡慕:“你们两家这娃长得可真好。”

严敏逗逗这个,看看那个,喜欢得不行:“我隔三差五就来看看,你们可别嫌我烦。”

张华峰眼巴巴地凑过来:“到时候咱们自己生,不求他们。”

严敏算算时间:“等这两年跳完,我也要生个胖娃娃!”

她可喜欢小孩子了。

林湘终于熬着出了月子,趁着天气晴好,抱着小椰子去外头走了走,距离也不算远,从自己家慢悠悠走到月竹家去。

冯丽自己还没当上外婆,看着别人家孩子欢喜得紧,也给小丫头做了身衣裳,还特意绣了几朵花上去。

周月竹这个当姑姑的更是激动,侄女才三个月大呢,已经给小椰子买了发夹、头绳了,甚至想给她做条小裙子。

林湘忙劝她:“停手吧,小椰子能穿裙子的时候还早呢。”

周月竹:“”

哼,心痒手痒。

家人带着孩子四处溜达,在院子里晒着暖和的太阳轻松惬意时,贺鸿远正在部队带兵操练。

去年九月入伍的新兵正经历着严肃的训练,一个个从最开始的愣头青变得沉稳起来,人变糙了,晒黑了,速度变快了,力量提升了。

经过跑步、射击和军体拳训练后,贺鸿远听见不远处,队伍里屡屡拿第一的新兵陈华山正和其他新兵吹牛。

“这些训练都小意思,我还嫌强度不够嘞。”

“本来还以为部队里能有多难,没想到也就这样。”

正和贺鸿远汇报工作的带新兵训练的班长董武听闻这话,扬起唇角:“这小子怎么这么欠揍,还挺拽。”

贺鸿远瞥他一眼:“跟你当年新兵入伍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董武:“?”

想想两年半前自己新兵入伍也是个成绩优异的刺儿头,最后是被贺团长出手比划一番,彻底服了,心服口服。

“贺团,您去收拾收拾他吧,这小子真是狂!真以为部队里就这样?简直是欠教训。”董武在陈华年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贺鸿远摆摆手:“由得他牛气,早晚能体会到部队的不一样,我还有事儿,你们做个训练总结就散了,各自去吃饭吧。”

“哎,贺团!”董武看着贺团长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发愁,您当年收拾我的那股狠劲儿呢!怎么就走了!

一转头,董武见到张政委:“张政委,贺团现在也太心慈手软了吧。”

张华峰摇了摇头,不禁感慨:“没办法,你们贺团赶着回家洗尿布呢,没空搭理这些刺儿头了。”

董武:“”

一代心狠手辣的活阎王化身超级奶爸,到底是人性的沦丧还是时代的悲哀。

——

小椰子三个月大时,盛夏如期而至,金灿灿的阳光被微风吹散,洒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溅起璀璨的水花。

碎金点点,散落红砖小楼,爬上满园的藤萝枝丫。院里结得饱满的茄子藤蔓下,林湘正坐在椅子上,带着小椰子看胖胖的紫色蔬果。

小椰子白白嫩嫩,在妈妈怀里渐渐长大,手臂胖乎乎的,轻轻捏着都能捏出软窝,口中咿咿呀呀地叫着,奶声奶气地可爱。

贺鸿远在一旁的水盆里洗干净闺女刚换下来的一条尿布,挂上新拉的铁丝线,微风吹动,几条尿布随风晃了几下,满满都是小椰子成长的记录。

收下三条晾干的尿布,贺鸿远前后摸了摸,干酥酥的,转头看着闺女正对着自己这边啊啊啊地叫着,大步走了过去。

“说什么呢?来,爸听听。”熟练地从媳妇儿手里接过闺女,抱在怀中跟孩子对话,“再来两句。”

小椰子胖嘟嘟的脸颊鼓着,小嘴一噘,连咿咿呀呀都不叫了。

林湘笑得前仰后合:“小椰子真是不给你面子哈哈哈。”

贺鸿远:“”

“乖,椰子,跟爸爸说说话。”贺团长使出平生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轻声细语哄着孩子。

可小椰子像是非要跟爸爸对着干,还抿紧了小嘴巴,眨吧两下眼睛,就是不开口。

贺鸿远无奈:“带娃比带兵还难啊!”

刚刚吐槽完,新手奶爸却见闺女突然张口,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孩子要开口叫两声了

闺女还是听爸爸话的,愿意给爸爸面子的。

结果小椰子只是张大了小嘴巴打了个哈欠,奶呼呼地又闭上了,小脑袋一歪,直接开睡。

贺鸿远:“”

行,这么小就会折磨你爸了。

林湘在一旁笑得弯了眼:“怎么办,咱们这小棉袄有些漏风哈哈哈哈。”

贺鸿远哄着闺女睡觉:“我迟早要等着她开口说话。”

林湘算算时间:“你慢慢等吧,孩子开口说话还早呢。”

——

两年后。

1977年5月5日,农历3月18。

林湘和贺鸿远闺女贺琳的两岁生日当天。

天气晴好,温柔的阳光铺满回家的路。

林湘从二厂提前下班离开,上供销社买了一堆吃的,踩着小皮鞋往家赶去。

贺鸿远刚结束一个为期半个月的出海任务回来,得了几天假期,正好赶上闺女生日,就在家中哪儿都没去。

一路经过家属院,不少军属跟林湘打招呼,言语间都是她男人和闺女的话题。

“小林,贺团长刚还带着你们家椰子在这儿玩儿呢,刚走。”

林湘冲众人笑了笑:“我们小椰子是爱到处玩儿,皮实得很,闲不下来。”

“皮实些好!”

等拎着东西到了家附近,林湘一眼看见自己丈夫站在对面路边的松树下,身旁是一群小孩儿。

有蒋文芳嫂子家的四个闺女和何政委家三个小子,以及姜卫军家两岁零三个月的儿子的。

“怎么在这儿待着?”林湘调转方向往男人那头走,远远就听见小孩儿们脆生生叫着自己阿姨。

“哎,你们都在这儿玩儿呢?”林湘狐疑地看着如今都七八岁的一群孩子,尤其是蒋嫂子家几个闺女和何政委家的几个儿子向来不对付,总不能是要打架吧?

果不其然,双方正拌嘴吵架呢。

孩子大些了,加上何家二宝三宝四宝陆续送小学念书,总归是没有过去那么调皮不讲理,不过顽劣的天性难改,正数落对面英子她们几个。

何三宝:“你们才不讨老师喜欢嘞,老师可喜欢我们。”

英子双手叉腰:“呸,老师明明是看你们最讨厌,最调皮,夸你们上课不讲话不乱动一次,你们还真以为自己表现好啊。”

“你放屁!”何二宝气愤,“老师没夸你,你嫉妒我们。”

双方争执起来,听得林湘直想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最后两拨人马盯着无辜幼小的小学老师宋晴雅儿子姜胜:“姜胜,你说,你妈更喜欢谁?”

小姜胜扭头看看这边的哥哥,又扭头看看那边的姐姐,两岁多的小脑袋瓜子快转不动啦,双手扒拉脑袋几下:“我妈,喜翻,喜翻窝!”

两边孩子:“”

林湘被这帮孩子逗笑,见双方又吵起来,只关心自己孩子:“咱们椰子人呢?”

林湘起初以为是贺鸿远在附近,椰子被周围哪个叔叔阿姨抱着呢,不过左右看看,没见着人。

贺鸿远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头顶上方,林湘这才循着方向看去,就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

“麻麻,我在这里啦~”

小椰子头顶扎着两个小啾啾,圆咕隆咚的像两个小角,随着她从树叶缝隙探出脑袋的动作,跟着一晃一晃的。

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肉乎乎的,说话时小嘴巴跟红红的樱桃似的,张张合合间露出了可爱的小乳牙,不过因为年纪小,说话奶呼呼的,还有些不清晰。

林湘这才看清楚,穿着一身浅绿色上衣和裤子的闺女是坐在松树最低矮的枝丫上,正晃着双脚呢。

小椰子双手捂着眼睛,两只小小的手白生生的,五指尽头的手背上有五个小窝窝,像她笑起来时嘴角的浅浅梨涡。

孩子正掩耳盗铃地晃着脚丫问:“麻麻,你看见小椰子了嘛?”

林湘瞪了贺鸿远一眼,低声嘟囔:“你又带孩子来爬树!”

转头笑容满面上前张开双手将沉甸甸的小丫头抱下来:“看见了~又跟爸爸来爬树?”

小椰子毫不犹豫地出卖爸爸:“霸霸爬,椰几爬,爬树树。”

最后双手紧紧环抱着妈妈,不忘把妈妈和奶奶也加上:“麻麻也爬,奶奶爬,姑姑爬”

林湘听着闺女仿佛可汗大点兵,笑得无奈。

贺鸿远却是不在意,格外骄傲:“我看着呢,再说了,咱们闺女身体好,手脚也灵活,一看就是随了我,等她再长大点儿,我教她军体拳。”

林湘:“?”

真担心这男人教出个霸王花来。

十八般武艺都给安排上。

还没担忧完呢,林湘就见着英子几个和何二宝几个暂时停下争吵,争先恐后要跟小椰子玩儿。

小椰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兴许应了院里军属们的猜测,实在是父亲太俊朗,母亲太漂亮,这闺女也长得可爱极了,比年画娃娃还好看。

院里大人爱逗她,喜欢得不行,小孩儿也是爱牵着她的小手带她玩儿。

甚至何政委家几个最调皮的娃跟她说话都轻声细语起来。

简直离谱。

一向蛮横的何二宝三宝四宝眼巴巴望着小妹妹:“椰子,跟我们玩儿,带你滚铁环,打弹珠。”

英子几个更是激动:“别跟他们玩儿,姐姐带你去抓虫子。”

偏偏怀里的小丫头很不买账,对着下面的哥哥姐姐捂着耳朵:“不要!吵,耳朵痛痛……”

这是嫌刚刚哥哥姐姐们拌嘴吵架吵到她了,小丫头不满呢。

小椰子噘着嘴,小脸红扑扑的,已经玩累了:“我要回家吃饭啦~不跟你们玩。”

几个大哥哥姐姐颇为遗憾,眼巴巴看着贺叔叔和林阿姨带着小椰子回家。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哪有让这么小的孩子爬树的。”林湘觉得贺鸿远居心不良,不会真准备把闺女培养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吧。

贺鸿远让她放宽心:“我盯着她的,绝对安全。”

贺团长这点信心是有的,再说了,自己全程护着,就让闺女感受了几下脚蹬在树上的滋味,转头就把孩子放上树枝上坐着。

像是坐在天上似的,小椰子别提多兴奋。

小椰子没看出来爸爸妈妈在拌嘴,还火上浇油:“爬,椰几爬树~爬高高~”

“好,你倒是会爬高高。”林湘从买回来的油纸袋子里翻出个鸡蛋糕,香香软软的捧到闺女眼前,“那吃不吃鸡蛋糕?”

“次!”小椰子眼睛一下就亮了,水汪汪的杏眼瞪得大大的,小嘴巴迫不及待地张开。

两岁生日当晚,家里给小椰子准备了丰盛的晚饭,请了姑姑一家过来吃饭。

小椰子这天吃了鸡蛋糕,吃了肉肉,喝了椰子水,心满意足地在床上和爸爸妈妈玩耍了很久,终于玩累了,歪倒着身子呼呼大睡。

夜里十二点,林湘和贺鸿远松了一口气,带娃真是不容易,终于睡了。

小椰子主要还是奶奶带着,天天黏糊糊地在奶奶身旁,小嘴嘚吧嘚吧,把贺桂芳眼角细纹都笑得加深了几分。

林湘和贺鸿远各自在工厂和部队忙碌,每天完工后都第一时间回家,听到小椰子奶呼呼的叫着霸霸和麻麻,便觉得一天的疲累都消失了。

每天一早,小椰子醒得比爸爸妈妈还早,要亲一口爸爸妈妈,在饭桌上跟他们挥手,再玩一天等爸爸妈妈回来。

林湘脸颊上似乎还有孩子的奶香味,就这么去了二厂上班。

又发展了两年的二厂今时不同往日,凭借椰子汁和鲅鱼酱的畅销,加上每年季节性上新的果汁和汽水,早已在整个南方出名。

椰子汁供应到南方三十多个城市,鲅鱼酱供应了二十多个城市,全厂如今的销量已经和一厂打平,而真正的效益甚至开始反超一厂。

陆续扩建的厂区也越来越气派,如今八个车间运转,设备引进了几套,工人扩招,整体估摸与日俱增。

就连最挑挑的唐书记对着二厂也挑不刺了。

平稳发展至今,赵建军和厂里几个骨干成员开会时,心思渐起。

“我们准备跟部队申请咱们厂独立出来,和一厂作为兄弟厂,但是行政级别和财务级别全部统一自理。”赵建军着实受够了二厂处处发展都要请示一厂,等待一厂批准同意的日子。

林湘同意:“咱们厂现在已经全方位和一厂持平,完全能独立出来,这样也有利于日后发展。”

尤其是今年下半年会宣布高考恢复,明年改革开放开始,早日独立出来才能大展拳脚。

其他人更是没有异议:“主任,去申请!咱们厂现在在整个南方都是叫得上号的。”

这话不假,经过这两年的发展,119二厂的名声已经不弱于119一厂,尤其在汽水领域,更是南方第一大汽水品牌。

只除了暂时没法攻克下北方地界,如今在整个南方已经站稳脚跟。

赵建军拍板:“行,我去申请!”

第83章童言无忌

赵建军上一厂和领导们提议,二厂办公楼里,众人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在场几人哪个不是受制于一厂多年的,二厂买任何东西都需要找一厂批款,修新厂区也要一厂开会同意才行。可以说,二厂前进的每一步都在一厂的监管下,没有自由,处处受制。

孔真真不禁向往:“要是咱们能独立出去,以后想买什么原材料,自己就能批款,想申请扩建厂区跟部队打报告就行,根本不用再看一厂脸色,想想多舒坦啊!”

马德发从诗集中抬头:“革命即将成功!”

林湘看他们提前开香槟了,很想加入其中,只是担忧一厂恐怕没有那么愿意。

果不其然,赵建军一小时后从一厂回来,面色不虞地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前,揭开搪瓷盅盖子时因为过于用力,盖子嗑在搪瓷盅沿,发出一声脆响。

猛灌一口茶水这才冷静下来。

“主任,一厂没答应啊?”孔真真瞧出来了,事情并不顺利。

“嗯!”赵建军难得吃瘪,重重撂下搪瓷盅,杯底磕上办公桌,又是一声脆响,真真儿是心气不顺啊,“黄厂长听了倒还说考虑考虑,唐书记一口回绝,说没有这个道理!听听这像什么话!”

孔真真撇撇嘴:“他肯定不愿意,以前巴不得甩了我们二厂,现在看我们发展起来了,又舍不得了。”

林湘自然明白,你是个拖后腿的废物的时候,想砍掉你,你要是个香饽饽了,哪里舍得割掉。

不过二厂也为一厂带来了好几年的效益,时至今日提出想独立出去,也算仁至义尽。

“那这事儿能有希望吗?”林湘不大清楚119如今的权利层级下,是不是只能由黄厂长和唐书记拍板,还是说,“能不能向部队申请?”

毕竟这是部队名下工厂,虽说全权放手,不参与具体的生产和管理,但是地位摆在那儿呢。

“我再从黄厂长那边突破看看。”赵建军心里有数,这事儿啊,急不来。

为此,赵建军又找了黄厂长几回,顶着唐书记的不情愿态度,一厂还是民主地召开了领导班子会议讨论此事。

这一回,赵建军是当真瞧见了这些往日看不上二厂的车间主任们现在是如何投的反对票。

鱼罐头二车间主任宋明愤慨不已:“赵建军,以前你们二厂那副鬼样子的时候,一厂都没说把你们扔了,现在你们发展起来了,倒是迫不及待想脱离一厂啊。”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窃窃私语,附和着他的话。

每个人心思不同,衡量的都是权益。

赵建军面带微笑,可话语却带着寒意:“那是没说扔吗?除了黄厂长坚持留下我们,当初你们其他人不是个个都想扔了我们?”

别打量他不知道。

那时候二厂多受嫌弃啊,谁都看不上二厂,就一厂这边开会都不知道提议多少次想关了二厂,或是把二厂并入一厂变成个小车间,里面的工人随意打发了就行,也就黄厂长愿意给二厂一个机会,这才保留了些许火种。

不过二厂那些年确实受辉煌的一厂庇佑,得以苟延残喘地挣扎求生。赵建军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这几年二厂蒸蒸日上,反哺一厂的时候也不在少数,等到如今提出独立,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有些人仍是扯着老黄历翻旧账,多少有些不靠谱了。

赵建军转向黄厂长和唐书记道:“领导,二厂这几年发展还算不错,就说去年和前年的糖酒大会还捎带着替一厂的几个鱼罐头也签了单子出去,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加上这些年创造的效益,桩桩件件都摆着呢。如今我们二厂想独立出去也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创造的效益也是要上交部队的,和之前没有区别。再说了,要还是和如今一样,我们厂随便做个决定都要来一厂请示一遍,耽误时间精力不说,要是真影响了抓住机会,不也是部队上的损失嘛。”

领导班子会议上,众人听见赵建军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个个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会议结束,二厂想独立的消息自然也小范围地传播开了。

几大车间主任聚在一处说悄悄话:“看样子,二厂是铁了心想独立啊。”

“他们想走就让他们走呗,真当咱们一厂还离不开他们了?”

“哎,话也不是这么说,二厂这两年确实还帮了我们不少,就说那糖酒大会,要不是他们牢牢占住赞助名额,顺带给我们也牵线签了些单子,咱们哪能那么容易打开其他省市的销路啊。”

“那能咋办?人翅膀硬了,想飞了。”

虾酱车间主任秦阳波回到车间,几个领导小组的人就涌过来打听上这事儿。

普通工人兴许还没听说,可这些小领导们还是有些眉目的。

发酵组组长何志刚着急问道:“主任,二厂真要独立出去啊?”

“嗯。”秦阳波对于这样的提议并不意外,而他也是刚刚在举手表决时,唯一一个弃权的。

他看得出来,以二厂如今的能力,终究是要飞走的。

副主任刘青山不禁感慨:“以前谁能想到啊,他们竟然会主动脱离一厂。”

搅拌组组长方圆念念有词:“那厂里领导们同意啦?”

秦阳波摇头:“还没决定,得再议。你们也别一天到晚好奇瞎打听,做好自己的事情。”

秦主任一发话,众人只能做鸟兽状散。

另一头,两个鱼罐头车间的主任余志新和宋明一道往车间去,不时窃窃私语。

宋明仍是不满:“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二厂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余志新倒不太在意:“不管独不独立,两个厂子赚的钱也是补贴回部队的,其实区别不算太大,这些年,二厂还是不错。”

“你倒是看得开”宋明嘀咕一句。

二厂想独立出去的消息在一厂领导班子里渐渐传开,外散到部分小领导圈子里,不过黄厂长为了稳定军心,明令禁止不准乱传。

是以,这事儿并没有扩散到普通工人群体中。

反而是数百公里外的食味食品厂起了波澜。

厂长办公室里,邱厂长接过秘书送来的信封,拆开一看,不由得笑容满面,那份由内而外的喜悦引得邱秀萍和周鸿飞好奇。

“大伯,有什么好事?”邱秀萍心知大伯收信的来历,必定是119食品厂相关。

邱厂长收起信件,原样装进信封扔到抽屉里,不禁笑道:“119食品厂要分家了,这是不是好事儿?”

蛰伏两年,邱厂长终于是等到机会。

等119内部自己瓦解分家,食味必定能找到机会,不枉自己这两年艰难苟住厂里罐头销路,到时候必须赶超119一厂。

周鸿飞眼睛一亮:“那是大好事!这两年要不是二厂门路扩得广,又是霸占着全国糖酒大会的免费赞助位置,又是和省委那头也搭上关系,一厂早就被我们打趴下了。他们分家了好啊。”

等小会结束,邱厂长打发走两人,这才让秘书给对面回信,一根大前门夹在指间,指骨轻轻抖了两下,厚重的烟灰随之坠落:“告诉他,必要的时候积极促成119分家。不过,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秘书伏案茶几上,奋笔疾书:“是,厂长。”

大前门的香味浓郁,压根儿不是普通杂牌香烟能比的。烟头被含在口中,呼吸间享受地吐出一口白圈,邱厂长感慨:“他对我们还很有用。”

“明白。”秘书将回信装好,带走寄出。

++++

二厂想独立出去的提议暂时僵持住,赵建军没有急于一时,反正二厂发展至今,独立成厂是早晚的事,归根到底还是要和一厂合作共赢。

林湘明白赵主任的心情,别看他经常对一厂骂骂咧咧,背地里会吐槽厂长书记以及一厂一些势利眼的车间主任,可到底是经受过一厂长期拖着二厂走,给了二厂机会的,赵主任只希望平稳顺滑地独立出去。

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而林湘自己则在学习,为年底将要恢复的高考做准备。

她托军区小学老师宋晴雅找了些小学到初高中的书籍来,寻了个由头是准备在厂里办扫盲班,提升工人们的文化水平。

当然了,随着二厂规模一再扩大,搞扫盲班本来也该提上日程。

这两年间,二厂面积扩了两倍,车间数量增加,更是添置了操场和活动区域,有打排球、篮球和乒乓球的地方,大礼堂也修了一个,能容纳七八百人。

厂办人数更是增加三倍,由林湘和孔真真选了些文化水平高的工人参与扫盲班授课,另外算奖金。

为了提升工人们的积极性,同样增设了学习后的考试奖励。

而且林湘顺便就在其中复习起来高中课本知识,不动声色地再暗示其他人也看看书。

不过孔真真哪里能听懂这些暗示,仍是织着毛衣:“小林,你就是太上进了,我可学不来。”

林湘:“”

自己也是扔下高中知识多年,临时抱抱佛脚吧。

幸好她从小成绩优异,捡起来高中知识也不算太难,就在日复一日的看书学习中,迎来了周月竹和沈建明即将开始的婚宴。

两年前,沈建明受重伤,反倒是令周月竹父亲看开了,不再反对两个年轻人谈对象。

如今他拼搏出成绩,由副营长升至营长,可谓是年轻有为。

两人感情稳定,加上周月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双方一合计,家长再一见面,顺理成章地定下了婚事。

六月中旬,两人将在国营饭店举办婚宴。

婚宴前一星期,沈建明父母赶到119部队,双方将彩礼嫁妆置办好,提前打的家具以及各种生活用品都买好搬进部队分配的新家。

周月竹由着母亲和堂嫂帮自己打理婚事,身边还多了个小侄女跟着。

“姑姑鼓,结婚是什么?”小椰子最近总是听到大人们谈起姑姑要结婚的事情,可是她听不懂,小脑袋瓜想了又想,也不知道结婚是什么。

周月竹可稀罕小侄女,全世界都没有这么可爱的小娃娃了,她抱起小椰子亲亲热热地贴了贴她肉嘟嘟的脸,耐心解释道:“结婚就是姑姑要和你沈叔叔成家,你还记得沈叔叔吗?”

“记得。”小椰子点点头,“沈叔叔给糖吃。”

“对,沈叔叔爱给你买糖吃。”周月竹继续,“姑姑和沈叔叔成家,到时候要办婚宴,很多人都会来热闹,大家要吃糖吃饭喝喜酒,等婚宴办完,姑姑和沈叔叔就会是一家人,像你爸你妈一样。听懂没有?”

小椰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听懂啦~”

林湘和贺鸿远跟着来帮忙,张罗堂妹的喜事,两人竖着耳朵听那姑侄的对话,等小椰子从姑姑怀里下来,两条小短腿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跑来,张开双手就要妈妈抱。

林湘手里是剪刀和红纸,刚剪出半个喜字呢,忙抬手远离闺女:“妈妈手里有剪刀,让爸爸抱。”

小椰子立马转移目标,小不点仰着小脑袋对爸爸道:“霸霸,抱~”

贺鸿远单手一把搂起闺女:“刚刚和姑姑说什么呢?”

“说结婚。”

林湘一心二用,埋头剪纸的同时问闺女:“那你明白结婚是什么了不?”

“明白辽~”小椰子胸有成竹,奶呼呼道,“结婚就是吃糖。”

林湘&贺鸿远:

合着你听了半天就听到吃糖两个字。

如今大运动已经结束,社会各处都宽松了些,就连办酒席也放开不少。

林湘陪着月竹买红布做嫁衣,贺桂芳陪着冯丽去给在岛上国营饭店定下的六桌酒席选菜。

等两个年轻姑娘从裁缝铺出来,于国营饭店汇合,也加入选菜行列。

这里海鲜居多,各类鱼虾蟹自然得端上桌,猪肉这样的硬菜更是必不可少,另外再添了鸡鸭,尤为丰盛。

回去的路上,周月竹唯一担忧的就一点:“堂嫂,到时候二叔他们要来,堂哥他”

自己结婚,二叔一家自然要来的,到时候二叔和堂哥这对冤家父子见面,哦,对了,还有周鸿飞周月竹想想还挺头疼的。

林湘倒是看得开,这几年过去,贺鸿远心性也平和不少,加上是月竹的大喜日子,大不了就当周生强一家人是空气嘛。

她笑了笑:“放心,你堂哥现在天天抱着小椰子,根本懒得搭理其他事儿,再说了,那是你的大事,我们都不重要,就来祝福你,沾沾喜气的,你可别操心这些。不过到时候安排座位注意下,我们家和他们分开坐。”

“好!这我肯定注意。”周月竹自然不可能把这两方人马安排到一张桌子上,就是她不说,父母也明白这个理儿。

等到周月竹结婚当天,从家属院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林湘和婆婆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准备去周家帮忙。

这回,反倒是贺鸿远‘工作’轻松,只需要带娃。

一大一下都醒了,坐在床上看着收拾好的林湘换了衣服,又开始编头发、擦雪花膏,头也不回地叮嘱:“小椰子,今天乖乖跟着爸爸啊,妈妈要去帮姑姑。”

小椰子醒了之后总有半小时发懵的时间,细软的一头黑发凌乱地飞舞着,眼神有些迷惘地点点头,两只小手还摇晃着波浪鼓。

“不然你再睡会儿?”林湘今儿个换上一件蓝色碎花布拉吉,两条油光水亮麻花辫的麻花辫搭在肩头,整个人精神奕奕的。

小椰子立刻摇头,肉乎乎的小手立刻拍了拍爸爸的大手:“不睡啦,玩儿~”

贺鸿远一把抱起闺女:“行,咱们早点过去,看看你姑姑和姑父。”

转头他看着媳妇儿:“我们待会儿就过来。”

林湘着急出发,最后理了理裙子就下楼,只风风火火扔下一句:“好,记得给她吃了早饭啊。”

“行。”

等领着闺女刷牙洗脸换好衣服,贺鸿远难得独自带娃的时刻也结束了。

“走,过去找你妈去。”单手抱着闺女的贺鸿远准备出发。

“霸霸!霸霸!”小椰子小手戳了戳霸霸结实的手臂,着急地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

贺鸿远没闹明白:“怎么了?”

“头发~”小椰子对着五大三粗的爸爸提出发型要求,“我要两个小辫子。”

贺鸿远:“?”

片刻后,尝试了四次编辫子的贺团长败下阵来,一大一小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小椰子睁着天真水灵的大眼睛看向爸爸:“霸霸,你不会编辫子吗!”

那语气简直震惊得令人心碎。

贺鸿远紧抿薄唇,怎么可能在闺女面前跌份儿:“怎么可能,你爸我什么都会。编个辫子有什么难的。”

小椰子期待地看着爸爸,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

——

因为周生淮的关系,战友众多,几乎全院的人都来凑热闹,沾沾喜气地围观周旅长闺女出嫁。

林湘和贺桂芳一大早过来帮忙,长辈们各种布置,林湘则到楼上卧室帮着打理。

周月竹一身红色嫁衣,明艳绮丽,漂亮极了,光是站在那儿就吸睛。

“太好看了,瞧瞧这身段这模样,待会儿沈营长来了眼睛不得看直啦?”林湘打趣两句,周月竹哎呀两声红了脸,却也不禁期待起来。

等沈建明从部队出发过来迎亲,楼下瞬间热闹起来,林湘这几年也没少围观这样的喜事,回回都欢喜。

眼看着一对新人在给长辈敬茶了,她才从人堆里寻到了熟悉的身影。

“麻麻!麻麻!”小椰子也看到了妈妈,在爸爸怀里高高地挥着手。

林湘看见闺女的发型差点没憋不住笑,这都什么啊!

只见闺女漂亮的头发稍显凌乱,两根头绳挣扎地绑了些许发尾,更多的‘漏网之鱼’散开,突出一个凌乱美。

不知道的,以为小椰子是从丐帮出来的。

“这是爸爸给你扎的头发?”林湘忙取下孩子脑袋上的头绳,重新给她扎羊角辫。

小椰子点头:“是,霸霸说他什么都会!”

林湘瞥一眼男人,却见贺鸿远心虚地躲闪眼神。

男人试图狡辩:“差不多,咱们闺女长得好,什么样都好看。”

林湘:看我信不信你!

重新梳了两个漂亮的羊角辫,小椰子小手不停地摸摸,高兴地笑出小乳牙,跟着爸爸妈妈一起看姑姑结婚。

等从人群中抓到好吃的甜甜的奶糖时,小椰子想,结婚就是吃糖呢!

自己没说错呀~

一大早的婚礼仪式结束,姜卫军和宋晴雅也带着儿子过来,张华峰和严敏则是一身轻松,过来抱别人家的孩子。

一人抱着姜胜,一人抱着贺琳,别提多高兴。

贺鸿远和姜卫军打趣张华峰:“严敏转幕后了,你们准备生一个?”

结婚三年多了,严敏跳舞跳到差不多需要转型的时候,如今已经在往文工团幕后培养,是团里公认的要接班文工团团长的人。

张华峰哪里不羡慕别人家小孩儿的:“等着,我们马上生他七八个,赶超你们。”

严敏正抱着小椰子,闻言瞪了丈夫一眼,笑着骂他:“张华峰,生七八个?你当我是什么呢!要生你自己生去。”

张华峰挠了挠头,跟媳妇儿疯狂眨眼做暗示:“就这么说说,咱们必须打击这两人的嚣张气焰啊!”

一群人一路笑闹着往岛上国营饭店去。

新人双方亲朋好友都来了代表,此刻正由双方父母迎接招待,林湘和贺鸿远同贺桂芳走在后头,看着蹦蹦跳跳自己往前跑的小椰子率先跑进了国营饭店。

一抬头,林湘就见着刚到这里的周生强一家人。

那一家三口过来,被周生淮安排坐在左方第一桌位置,正和些老战友交谈。

听到门口动静,周生强目光倏地飘来,落在贺鸿远身上一瞬,就见着大儿子看都没看自己这边一眼,去另一边落座了。

周生淮目睹这一幕,靠近二哥低语:“二哥,今儿可是月竹大喜日子,你和鸿远千万别”

“行了,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周生强一脸严肃。

周生淮瞥一眼二哥,只见他视线紧紧跟随着满场乱跑的小椰子,便在心里暗暗腹诽。

还真不一定啊!

客人们陆续坐下,周生淮冯丽喜气满溢,同沈建明父母忙碌接待客人,两个老战友虽说仍是不对付,见面后总要呛声几句,可这几年关系还是好转了些。

尤其是待大部分人都坐下准备开席时,门口进来一抹久违的熟悉身影。

当年被批。斗下放的老领导也来了!

去年,大运动结束后陆续有人平反,恢复身份和名誉、职务,周生淮和沈利群的老领导也在今年年初等到了平反。

只是老领导年事已高,又在这些年间遭了不少罪,身子大不如前,直接办了离休,安享晚年。周生淮也去看望过。

今儿个,老领导由家人搀扶着过来参加两个老部下的孩子喜结连理的婚宴。

“丁师!”周生淮瞧着老领导如今颤颤巍巍的模样,不禁再次泪意翻涌。

沈利群同样迎上去,搀扶着老领导另一边。

周月竹一身红色嫁衣,和身着军装的沈建明更是恭敬地叫人:“丁爷爷,您快坐着。”

丁师长苍老得明显,可如今瞧着小辈,脸上笑出沟壑纵横般的褶子,脊背弯成弓箭,不复当年的挺拔英勇。

“好好好,生淮和利群以前爱吵吵闹闹的,也没少干架,没想到今儿啊,你们俩的娃结婚了,大好事啊。”

周生淮心知老领导能等到平反的这天已是不易,不敢再强求更多,心底感慨万千:“是,确实是大喜事,丁师,今儿您得多吃点,让月竹和建明给您敬酒。”

难得再现出几分精神头的丁师长颔首:“那必须的,你和利群敬酒我都不稀得喝,月竹和建明敬酒我必须喝。”

沈利群同样笑开怀:“老周,咱们的面子是不好使了,不如这些小辈了。”

林湘正在旁边桌上督促闺女不准再吃糖了,视线却一直往那边飘,想当初是听周叔说起那位被下放的老领导的事,没想到今儿见到本人了。

不管怎么样,能活下来,有个晚年已经是不容易。

今天,真是喜事连连。

不过周生强一家人过来,林湘又看了看自己丈夫和婆婆,两人似乎都没受什么影响,将他们当空气,倒是也还好。

酒宴正式开始,刚刚还因为妈妈不要自己吃糖而委屈巴巴的小椰子转瞬就忘了别扭,小嘴嘚吧嘚吧地吃着好吃的肉肉和菜菜。

小半碗椰子鸡的清汤下肚,喝得小嘴油亮亮的,爸爸给她剥好了虾放碗里,小椰子大口地咬着,清甜的虾肉是她的最爱。

妈妈又给她夹了块鱼肉,大片的鱼肚,没有刺,好吃。

奶奶同样顾着给她分了一小块红烧肉,吃得小椰子的小嘴巴更油亮了。

小椰子特别爱吃饭吃菜吃肉,完全不需要大人操心,有时候还得父母拦着不让她吃太多了,不然消化不了会积食。

而对面的姜胜却不一样,不爱好好吃饭,只爱零食,这会儿姜卫军和宋晴雅正费劲地哄孩子吃饭呢,宋晴雅唱红脸,姜卫军唱白脸,姜胜最后屈服于快要发火的爸爸的威势之下,只能老老实实认命地吃饭。

严敏和张华峰看得新鲜,两人还没当爸妈,已经见识了不同的带娃场面。

“看看带娃多不容易。”严敏由衷地感慨。

她年初转的幕后,文工团也是更年轻的新人接班,两人在要孩子的阶段,有些紧张忐忑。

张华峰同她嘀咕:“没事,来多少个我都能带。”

严敏没忍住翻白眼:“你少来!呕~”

正和男人说话呢,严敏突然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想干呕似的。

“怎么了?”张华峰一嗓子将桌前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忙给爱人舀碗椰子鸡汤,“呛着啦?”

“胃不舒服。”严敏不太在乎。

而旁边已经怀过孕当了妈的林湘和宋晴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会不会是怀孕了?”

她们可是太有经验了!

当天午饭结束后,严敏就和张华峰风风火火赶去军区医院检查,而其他宾客仍在包场一天的国营饭店闲聊叙旧,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一个多小时后,严敏和张华峰回来,向几人眨眨眼,林湘瞬间明白了,这是真的怀孕了!

“恭喜啊,这下是真要当爸当妈了。”

不过众人也没声张,张华峰内心还是迷信,大家怀孕前三个月不说,他也不说!

就憋着!憋着乐!

小椰子不知道大人们神神秘秘地说什么,她只想玩儿,拉着姜胜的手到处跑,同另外几个跟着家人来吃饭的哥哥姐姐自来熟。

周鸿飞瞥见个粉雕玉镯的小丫头跑到附近,等看清楚那模样就想起来,这是贺鸿远闺女。

他心里有数,再一转头就见到自己爸又直勾勾盯着这丫头,眼里的慈爱都快满出来了。

呵。

周生强确实在盯着孙女看,虽说贺鸿远不认自己,可孙女这么小,哪里清楚大人的恩怨。

尤其是孩子这么可爱,跟年画娃娃似的,他实在没忍住,等小椰子蹦蹦跳跳间正好到了自己身边,努力压低嗓音,尽量柔和地低语:“贺琳,琳琳。”

小椰子猛地抬头看向这个不认识的老爷爷,黑亮的瞳仁现出几分疑惑:“你是谁呀,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孙女奶声奶气一句话,快把周生强心都喊化了,他一辈子就两个儿子,可惜一个和自己心生隔阂,一个叛逆气人,他哪里体会过这样小丫头的可爱。

“我是你爷爷。”周生强迫不及待想听孙女叫自己一声爷爷,哪怕大儿子不认自己,这都不重要了,孙女能叫自己一声就好,“你知道爷爷不?来,叫爷爷一声,爷爷给你糖吃。”

小椰子噘着小嘴猛地退后两步,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神情严肃,小小眉头皱起来认真思考时,跟爸爸贺鸿远像了五六分。

她张着小嘴巴大声道:“你才不是!”

周生强一时着急,心头的悲伤化开,拼命想证明自己:“我是你爷爷啊,琳琳,我真是爷爷。”

“你胡说!霸霸说了我爷爷早就死啦!”小椰子一岁零七个月时见姜胜有爷爷奶奶,自己只有奶奶,就问过爸爸妈妈,自己的爷爷呢。

她清楚记得,爸爸说爷爷早死了,不会回来了。

小椰子有爸爸妈妈和奶奶就够啦。

周生强心头一震,几乎快气得吐血。

贺鸿远在教孩子什么!!!

小椰子才不会上当受骗,妈妈还说了,外面有坏人的,最爱拐卖小孩子。

一转头,她大声叫嚷着朝爸爸妈妈跑去:“霸霸,麻麻,有人贩子要拐卖我!我好危险呀。”

第84章崛起与独立

小椰子奶声奶气地嚷嚷一句,咚咚咚地就倒腾着两条小细腿儿朝妈妈跑去,一把扑着抱紧了妈妈的双腿。

国营饭店里这一大群人听闻动静不由得警醒起来,人贩子那是人人喊打的啊!尤其是谁敢在部队门口,这么多军人所在的地方拐卖小孩子?这不是找死嘛!

谁料,众人顺着小椰子手指的方向一看,嘿,这不是西北军区的周首长嘛,还是此次新娘子的二叔。他怎么成人贩子了?

周生强老脸一红,差点没找个地洞钻下去,被自己亲孙女给害得只能尴尬地朝四周看热闹的众人笑了笑。

而林湘理清楚来龙去脉,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摸着闺女的小脑袋夸奖她:“咱们琳琳小脑袋瓜还挺聪明,以后遇到不认识的人也要继续注意啊,不能随便吃糖,也不能跟陌生人走。”

“知道啦~”小椰子仰着小脸又去问爸爸,“霸霸,我聪明不?”

贺鸿远刚刚瞥见周生强老脸僵硬,心头一阵舒爽散开,一把搂起闺女抱到腿上,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聪明,跟你妈一样聪明!”

小椰子从来不知道见好就收,转头又向奶奶邀功:“奶奶,我,我聪明吗?”

贺桂芳天天带着小椰子,时间比她爸她妈都多,更是疼爱得紧:“那肯定聪明,比你爸都聪明多了。”

“霸霸,奶奶说我比你聪明哟~”

贺鸿远双手卡在闺女腋下,掌着她来回地在空中上下,引得小椰子笑出银铃般的欢声笑语:“是,一代比一代强,没人比你机灵。”

这边欢声笑语不断,对面坐着的人群中,周鸿飞盯着贺鸿远父女瞧了瞧,转头就向自家老头子开火:“爸,你要是实在眼馋,干脆过去招呼两声,看贺鸿远愿不愿意让他闺女喊你一声爷爷,让你抱会儿。”

周鸿飞杀人诛心,知道自己父亲,前几年就想认回贺鸿远,结果贺鸿远压根儿不搭理他,现在老头子又眼巴巴想当爷爷。

周生强前头的郁闷还没消散,这会儿被亲儿子一怼,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你还有脸说!有本事你现在就结婚生娃!让我当上爷爷。”

余光之下,他看见那可爱的小丫头从贺鸿远腿上往贺桂芳身上爬,要奶奶抱,双手搂着她奶奶的脖子,小嘴嘚吧嘚吧地跟人亲亲热热说悄悄话。

年纪越来越大,常年伤病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周生强如今早没有了打拼的念头,再过几年就该离休,反而羡慕起战友含饴弄孙的生活。

可是大儿子这边不认自己,亲孙女口口声声爷爷早死了,小儿子至今未婚未育,他上哪儿当爷爷去!

周鸿飞可还没玩儿够:“爸,那你慢慢等着吧。”

魏敏慧夹在中间难办,这几年,丈夫和儿子的矛盾越来越大,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

过去多是丈夫训儿子,现在儿子还嘴的次数也多了,她一时也分不清谁赢谁输。

两人吵吵闹闹到了返程的时候,因为公务繁忙,周生强一家人当晚在周生淮家中住下,第二天一早出发乘坐火车回西北军区。

第二日一早,周生强吃过早饭在门口休息,一眼看见带着娃的那一家三口,小椰子蹦蹦跳跳要爸妈分别拉着她的手,还要奶奶给她数数,一共跳了多少下,等把爸爸妈妈送到家属院大门门口,挥着小手跟他们再见,这才跟着奶奶出去买菜。

周鸿飞冷眼旁观,不忘对自己母亲道:“妈,你看看爸,眼珠子都快掉人屋里去了。”

“怎么跟你爸说话的。”魏敏慧给儿子一个眼神,让他消停点儿。

可他一句话又激得周生强生气,父子俩被魏敏慧拉着回到周家客房收拾行李时,仍在吵架,一时没个清静。

“你要是有点本事,就别一天到晚给我惹事,争气点!再早早结婚生娃,我今儿还训你什么!”

“反正你看我就是永远没本事呗,干脆你去119跟贺鸿远一家过啊。”

“你说什么!”周生强怒气冲冲,一巴掌拍在三弟家客房的斗柜上,和梗着脖子的亲儿子大发脾气,最后还是魏敏慧拉着两父子,这才消停下来。

周生强指着这个不孝子,大口喘着粗气:“周鸿飞,你有本事就别到外头到处打着我的旗号办事儿,两年前那些事儿我是放了你一回,尤其是那个姓王的,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给我学成什么样了,居然走些邪门歪路,花钱收买人给你偷消息的事儿都做的出来!”

周鸿飞眼皮一跳,磕巴地反驳:“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哼。你都闹到公安局了,还以为我不知道?”周生强平复下心情重新坐回到桌边,语重心长教育儿子,“你给我好好把心思收收,踏实点做事情,别老想着你老子给你擦屁股!”

周鸿飞躬身垂着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

周月竹婚后搬到了沈建明申请的婚房中,他是营长职位,有分房的随军名额,两人的房子距离周月竹娘家也不远,就几分钟脚程。

大伙儿都打趣周月竹,回娘家也是一拐弯的事儿,谁都没有她松快。

不仅娘家近,院里还有亲朋好友,周月竹这日子确实不错。

婚后没几天就来堂哥堂嫂家玩儿,主要是看看小侄女。

林湘和贺鸿远平时各自在工厂和部队忙碌,也就星期天休息,在家时间多些,这天小椰子也会黏着爸爸妈妈。

周月竹和沈建明来串门时,家里正和馅准备炸丸子呢。

四方桌前,虾仁和胡萝卜丁、青豆、玉米粒混在面粉中,贺鸿远和林湘带着小椰子团小圆球。

孩子两只手小小的,就使劲团使劲搓,看着白白的小圆球中间露出或红或粉或青或黄的小点儿,高兴地笑出两个小梨涡。

虾仁蔬菜饼下锅油炸,最后炸至表皮金黄酥脆,装了两盘。

小椰子面前一个盘子,里头装着三颗丸子,另一个盘子里装着十来颗,林湘招呼月竹两口子来尝尝:“这孩子一大早起来就说要吃炸丸子,馋得很。”

周月竹和沈建明吃了早饭出门的,当下咬一口炸丸子,入口的焦香酥脆,内里绵软清甜:“这丸子好吃,怪不得椰子喜欢!”

小椰子埋头苦吃,勺子使得费劲了,干脆两只小手捧着丸子吃,啃得可专心。

“婚后感觉怎么样?”林湘和周月竹说着话,另一边,沈建明和贺鸿远正在交流部队上的事情。

“还行,总觉得和之前生活差不多呢。”周月竹都回家吃了好几顿饭了,主要是母亲舍不得自己,加上两家距离近,天天张罗着晚饭让小两口回来吃。

“那不挺好,看看咱们家属院里多少人羡慕你,回娘家这么方便。”

“那是~”周月竹也挺满意,娘家近,婆家远,简直完美。

两人说着话呢,周月竹又讲起八卦。

“你是不知道,我结婚那天,二叔一家不是晚上在我爸妈家住的嘛,第二天一早他们要出发回去,我和建明也过去送送,结果到了家里就听到二叔和周鸿飞在屋里吵架。”

“啊?”林湘来了兴致,听谁的八卦不是听呢,“这两人怎么出门做客也能吵架啊。”

“可不是嘛。”周月竹想起前天早上听到的,复述几句给堂嫂听,最后忍不住道,“不过周鸿飞前头还挺横,直到二叔说起什么我给你擦屁股,处理什么被抓去公安局的姓王的事儿,还有什么收买消息之类的。周鸿飞一下就蔫了,也不敢跟二叔顶嘴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儿,一下就给周鸿飞说老实了。”

王?

被抓去公安局?

林湘不知怎地,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个人。

“月竹,那姓王的叫什么?你还听到什么?”林湘不禁追问。

“不知道叫什么。”周月竹也是模糊地隔着木门听着里头大嗓门的吵架声,“好像是周鸿飞在外头用二叔的名号走关系呢,被训了一顿。至于那个姓王的,应该是周鸿飞没干好事,说是买什么消息。”

联想到上回贺鸿远打听来的消息,当年王启发在一厂被抓了个人赃俱获,认了偷卖了二厂当时椰子原材料地点和即将开发黄皮水的消息,以及在一厂偷配方卖给食味。

难道说,这都是周鸿飞和王启发交易的?

所以王启发被抓,周鸿飞才急着利用周生强的人情关系从中帮忙,为的就是王启发不会卖了他。

等周月竹和沈建明离开,林湘同贺鸿远说起这事儿:“两年前把王启发抓了,我还以为是食味那边找周鸿飞帮忙处理善后,用的是周生强的关系。结果今天听月竹一番话,周生强的意思倒像是周鸿飞主动花钱买通了王启发来挖的消息。”

贺鸿远也没想到周鸿飞是这种心思,他冷笑一声:“周生强还真是有个好儿子,一天到晚干的事儿不少啊。既然突破口在周鸿飞那里,我托人去打听打听。”

“行。”林湘惦记着当年一直没找出来的食味的坏人,所以原来这人真的是周鸿飞?

怀揣着不少疑虑睡下,林湘脑子里不停翻转着两年前抓内鬼的一幕,渐渐得出个猜测。

当年可能是周鸿飞收买了王启发,想窃取119食品厂的消息,不过王启发后来被抓了现行,周鸿飞出于封口王启发的意图,这才在背后用他爹周首长的名号各种走关系,得以送了王启发回老家。

这事儿到后来还真就断了,119厂没查出来后续,更是没抓到食味和王启发联系那人的确凿证据。

如此猜想倒是能说得通,也怪不得周生强会大发雷霆。

就在林湘深夜不睡觉,脑子仍在快速思考时,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小椰子还没睡着呢,玩了一天兴奋地蹬了蹬藕节似的腿,凑到妈妈身边,抬着小手摸妈妈的脸,接着马上去跟爸爸告状:“霸霸,麻麻也不睡觉觉。”

林湘:“”

贺鸿远在黑暗中轻笑出声:“那你催你妈睡觉。”

“好~”小椰子又扭动着小身子靠近妈妈,小手往妈妈肚子上一下下地拍,“快睡觉,麻麻。”

林湘见闺女学上了自己哄她睡觉的招数,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好,睡觉睡觉,都睡。”

——

次日,碎金满地,随风起舞的白色窗帘漾起漂亮的弧线,灿烂的朝阳温柔地照拂着床上睡熟的母女。

贺鸿远穿戴整齐,最后套上军装外套,低眉深深地看一眼抱在一块儿的媳妇儿和闺女,眼底铺满笑意,这才前往部队。

一个小时后,林湘被活泼好动的闺女闹醒,抬手看了看手表,也是时候起床了,这才带着闺女下楼。

她忙碌洗漱,吃过早饭就要去上班。

小椰子还懵懵懂懂地坐在饭桌前,自己乖乖拿着小勺子喝稀饭,挥手跟妈妈再见。

只是头也没抬,还是饭比较重要。

林湘在闺女脸上香了一口,和婆婆招呼一句:“娘,我走了啊。”

“好嘞,今晚上吃鱼啊,你们都爱吃的,早点回来。”贺桂芳准备带着孙女去买鱼

朝阳作伴,咸湿的海风拂过碧波荡漾的海面,掀起粼粼波光,林湘走进二厂,路上正好碰见前后脚赶到的蒋文芳。

蒋文芳这两年工作出色,学得快,做事又仔细,已经被邱红霞提拔成小组长了。

一身干练的红色衬衣加黑色小脚裤,蒋文芳扬起笑容和林湘寒暄,眉眼间满是轻松惬意。

如今几个孩子陆续上学,也就剩最小的四丫头还在家里,由公婆带着,而自从丈夫结扎后,公婆也没法催着生儿子,蒋文芳觉得自己天都亮了。

“最近车间生产重,我得赶紧过去了。”

“行,你快忙去吧。”林湘看着蒋嫂子风风火火投入工作,哪里能想到两年前的她还一脸菜色,被困在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呢。

鲅鱼酱车间也扩了一个,左手边便是厂办大楼,林湘上了二楼走进办公室,率先和同事们提起了自己的猜测。

赵建军和孔真真、马德发几人并不清楚周鸿飞与林湘丈夫的关系,只知道那人是食味的,更是邱厂长身边的大红人,听说家庭背景不得了。

当即,赵建军沉思片刻后道:“我找人打听打听去,要是那什么首长儿子干的,可够他喝一壶的。”

孔真真却是不解:“这种家庭还搞些小动作是图什么啊?也不嫌给他爹丢人。”

林湘大概清楚周鸿飞的心思,这人一直暗搓搓和自己丈夫较劲呢,不过涉及私事,到底没开口。

时值夏日,正是果汁汽水大展身手的时候,除了推进二厂独立出去,打听当年王启发的事件,二厂更重要的任务还是稳定供应汽水。

椰子汁在南方彻底打响名号,按照以后的统计方式总结,那就是市场占有率排名第一,超过了全国闻名的北冰洋汽水和各地的本土汽水,卖得最好。

再加上夏日继续推出的老盐黄皮水仍是大受欢迎,鲅鱼酱也卖得红火,二厂六七八月的效益仍旧超过一厂,坐稳了119食品厂的老大位置。

林湘和孔真真马德发调度着从采购原材料到后续生产的任务分配情况,就连五道沟那块儿的椰子种植园也陆续开始结果了。

现在的五道沟能挣钱,社员们是真正地能填饱肚子,种地和打渔捕捞的都不多了,全队都投入到椰子种植上,种植园不断扩大,眼看着发展迅猛。

“省城的椰子汁供应需要在五天内补货,小钟,你去椰子汁生产车间安排上,数量是五千瓶。”林湘一一核对着反馈来的补货需求,又对着小向安排,“小向,这三个省的椰子汁供应需要跟进,看看这个月的销售情况。”

“好。”

“明白。”

至于鲅鱼酱生产,这款已经能和打下多年江山的119虾酱罐头平起平坐的海鲜酱罐头更是香饽饽。

林湘上鲅鱼酱生产车间找邱红霞商量接下来一个月的生产任务,左右却没瞧见人。

“蒋嫂子,你们邱主任呢?”

蒋文芳正在给今年新进厂的职工培训,闻言笑着应声:“好像是给她闺女张罗相亲去了,今儿下午不在。你找她有急事不?”

“原来是这样。”林湘想起红霞姐闺女张雅芬,也是个利索的同志,当即离开,“行,那我明天来找她,也没那么急。”

等隔日再找上邱红霞说完工作,林湘却见瓜子大姐发愁,一向乐呵的她难得眉毛打结。

“红霞姐,你这是怎么了?”

邱红霞朝着林湘大吐苦水:“还不是愁我闺女的事儿,给她张罗三四个相亲对象了,是一个没看上!你说说,愁人不愁人?”

林湘只能劝慰:“年轻人主意多,多挑挑也正常,慢慢找嘛,你家雅芬年纪小,也不着急。”

“是哎,只能再慢慢看,就是不知道这丫头想找个什么什么样的,怎么能个个都不满意。”

当晚,林湘在饭桌上同家人提起这事儿,婆婆贺桂芳感同身受:“当爹当妈的就惦记这些,操不完的心哎,想当初鸿远那性子更轴,要不是你爷爷定了娃娃亲,我又去城里找上湘湘,你兴许现在还没结婚。”

林湘同时瞥向贺鸿远:“听见没有,看看娘多操心。”

贺鸿远丝毫不受亲娘和媳妇儿的打趣,正色道:“所以说,结婚还是得长辈安排。”

转头,他对着年仅两岁的小椰子叮嘱道:“听见没有,贺琳同志。”

小椰子正努力地吃着玉米饼呢,嘴角沾了几块碎屑,吃了个花脸猫,闻言一脸懵懂地点点头:“啊,嗯!”

林湘:

现在就操心闺女以后的终身大事,是不是太早了点啊!

夜里洗了澡休息,林湘穿着格子睡衣睡裤坐在梳妆台前擦雪花膏,脸上脖子上都擦得香喷喷的,剩余的一些余量更是往手臂上抹,头也没回对身后躺在床上的男人道:“你跟个两岁的小丫头说这些事儿,还指望她现在能听懂?”

可是身后男人毫无动静。

林湘又复述一遍,仍是没听见贺鸿远回话。

等收拾好自己,她起身去床上躺着,却见到贺鸿远竟然在发呆,也不知道琢磨什么呢,一副沉思的样子。

“你想什么呢?刚刚没听到我说话?”林湘碰了碰他胳膊。

贺鸿远好像才回过神来:“啊?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说你现在跟琳琳说这些,指望她听得懂?”

贺鸿远嘴角噙着笑意:“防患于未然。”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这么专心,我说话都没听见啊。”

贺鸿远被爱人问得愣住,脑海中又闪过今天下午被杨旅叫去办公室说的话。

杨旅表明态度,准备调派贺鸿远去首都进修学习两年。

如今是和平年代,不似过去战场上拼命挣来军功,晋升得足够快。现在讲究的是由野路子转为正规军,要靠系统规范的训练培养人才,军队转型已在日程之中。

而这样的进修机会实属难得,几乎是明示将贺鸿远当做接班人培养,未来一片坦途。

可是从金边市调去首都学习,还一去就是两年,贺鸿远振奋之余,又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家庭,一时挣扎。

“部队上的事情。”贺鸿远含混带过。

林湘倒没追问,男人部队上的事情兴许涉及机密,她一般不会刨根问底。

只是贺鸿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激起她的兴趣:“怎么了?难不成有什么大事?”

一旁,仍然没有睡意,还在玩着自己虎头帽的小椰子牙牙学语:“有大事!”

贺鸿远试探着开口:“要是让你离开二厂”

林湘倏地一愣:“为什么?怎么要我离开二厂?”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贺鸿远薄唇紧抿,心中挣扎,“算了,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林湘被贺鸿远这话闹得糊里糊涂,还不待多问两句,就被吭哧吭哧爬到两人中间的闺女给缠住了。

小椰子乖乖躺好,不忘费劲地扯着小被子盖上自己的肚肚:“麻麻,快哄我睡觉。”

说话间,还拉着妈妈的手到自己肚子上,拍了两下。

林湘莞尔,开始轻轻拍着闺女肚子哄她睡觉。

——

八月底,119厂里下发了八月的工资,工人们领钱和票之余,也窸窸窣窣讨论着近来不知道从哪里传开的消息。

“听说没有,好像二厂想独立出去。”

“真的假的?二厂要自己当家做主哇?”

“那不行啊,哪儿能让他们越过咱们一厂!”

“不然你以为二厂愿意一辈子被咱们一厂管着?”

“他们要走就走呗,好像我们稀罕他们留下来似的。”

厂区里,工人们众说纷纭,而厂长办公室里,赵建军将最近半年的效益报告递交给黄厂长和唐书记。

“厂长,书记,我们二厂现在发展到今天这样不容易,不过这一两年,因为处处要向一厂请示,等待同意的流程差点耽误事儿的情况也不少。去年,合山省跟我们厂黄皮水签单子,结果差点就因为要等一厂批款购买配料耽误了时间,险些没法按时送货供应这样的事儿时有发生,我们二厂也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坚持独立出去。”

赵建军提议数次,这次还是头一回把因为一厂耽误的事儿也罗列出来,听得黄厂长沉默,唐书记气红了脸。

“赵建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觉着一厂耽误了你们?”唐书记哪里受过这种气。

“唐书记,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一厂和二厂分开比较好,我相信部队上也是愿意的。”

黄厂长哪里不清楚二厂如今的实力,几乎是和一厂平起平坐的状态,再维持现在的状态下去,确实对二厂弊大于利。

“老唐,我同意二厂独立。”黄厂长态度坚定。

“老黄,你”唐书记没想到老搭档直接倒戈。

“你听我说。”黄厂长放下手中资料,慢条斯理解释,“我既不是站在一厂的角度,也不是站在二厂的角度,你想想,站在部队的角度,一厂和二厂是不是分开比较好?咱们厂的初心是什么?那就是部队上为了持续发展创办的现在这个119食品厂,一厂二厂分开,还是兄弟厂,能更好发展,能给部队提供更多的反哺机会。所以,我同意。”

同样一番话,黄厂长在几天后的领导班子会议上再次表态。

这回,唐书记沉默下来,其他几大车间主任态度似乎也有变动,实在是二厂如此坚持,一厂再不同意,像是要赖着他们似的。

鱼罐头二车间主任宋明率先开口,忿忿不平:“哎呀,分就分,不要搞得我们很离不开二厂似的,现在外头工人们也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事儿的,都传呢。说咱们不能被二厂的看不起,死乞白赖地不同意太丢份儿。”

这话不假,这几日,一厂二厂都传开了,连门口保卫科都知道了,过去处处被人看不起的二厂工人们上一厂嘚瑟了几句。

“以前你们一厂不是看不上我们二厂吗?怎么现在还把着不放手啊?”

一厂工人们心高气傲惯了,集体荣誉感那是杠杠的,怎么受得了这话!

当即就怒了,纷纷回到车间支持把二厂分出去。

鱼罐头两个车间闹开,一车间主任余志新和二车间主任宋明自然也将工人们的心声听在耳里。

“那干脆就分呗,强留没什么意思。”余主任不甚在意。

宋主任同样,大手一挥:“分就分,明儿月度大会上投票,我就投同意票!”

“秦主任,明儿你投票同意还是反对啊?”虾酱车间发酵组组长何志刚好奇,“大伙儿都在讨论这事儿。”

秦阳波上回并未表态,他心知二厂如今本事不小,不管是汽水还是鲅鱼酱都卖得好,创造的效益惊人。

虽说处在为一厂好的角度,自然是一二厂不分家为好,可是真要是以部队为重,分开确实更好。

虾酱车间副主任刘青山同何志刚一样好奇:“现在工人们都说呢,分就分!这是觉着被二厂看不起了,要脸。”

秦阳波也知道二厂留不住:“确实,该分也只能分。”

九月初,在119食品厂月度大会上,投票表决了二厂分家,独立出去的提议。

这一回,五票赞成,三票反对,一票弃权。

黄厂长看了一眼投出弃权票的老唐,心知这也是接受了,当即提议:“大家也都看到投票结果了,那么就由我去给部队打报告申请,以后119食品厂一厂和二厂就全部分开,互相独立,互不干涉,但是还是兄弟厂,一同发展,共同进步。”

一个星期后,赵建军领着部队领导和黄厂长签字确认的文件回到二厂,正式宣布:“以后,咱们二厂就正式独立了!什么事都咱们自己做主!一厂再也管不了我们了!”

办公室里,终于听到这句话的孔真真差点哭出来,这事儿搁几年前谁能想到啊!

马德发默默地拍了拍手,捧着诗集感慨:“革命真的成功了。”

林湘脑海中则是快速闪回了三年前自己来到海岛上的情况,那时候的二厂人人嫌弃,在一厂吊车尾似的苟延残喘,甚至自己来到二厂也是阴差阳错。

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更加想不到,二厂如今真的崛起了,独立了,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工厂了!

第85章有了重大发现(捉虫)

119食品厂一厂和二厂分开的消息不胫而走。

对于金边市乃至海宁省老百姓来说,压根儿不重要,他们买的还是119这个牌子的果汁、汽水和海鲜酱,一厂还是二厂产的不重要,反正119就是金字招牌。

只是这事儿在同行工厂中掀起了不少波澜,其他厂子听闻总会议论几句,感慨以前毫不起眼的二厂竟然有本事独立出去。

感慨之后,仍是专心自家厂子的产品。

二厂的名气越来越大,从过去无人知晓的119食品厂里的小厂区,到现在气派宏大的大厂子,终于是彻底站起来了。

赵建军带着二厂众人在厂门口一连放了四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热闹喜庆,再一个眼神给林湘和孔真真。

孔真真拎着锣,林湘一棒槌敲下去,清脆的铛的一声!

振聋发聩!响彻119上空!

二厂在行政级别和财务领域全面独立,过去略显畸形的行政职务自然要重新分配。

当了太多年主任的赵建军正式成为119二厂厂长,另外提拔厂里老人杨天和邱红霞统一管理所有技术车间,分管果汁汽水生产车间与鲅鱼酱车间。

林湘担任产品科主任,孔真真任厂办主任,马德发任采购科主任。

另外提拔二厂部分老资历相继担任品管科、财务组。行政组等科室主任和组长。

二厂迎来全新的面貌,不少人连升几级,而年纪轻轻就当上主任的林湘更是成为大伙儿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

一厂自然清楚二厂的动作,赵建军一向是二厂的头儿,他担任厂长没什么好说的,其他提拔的也是在二厂打拼多年的老资历,无可厚非。

就是让年仅二十三岁的林湘直接升至产品科主任一职,这是将最重要的一环交给个年轻人,着实太大胆。

“哪有这么年轻当厂办主任的哦?”

“二厂也是疯了,再是提拔年轻人,也得一步一步来啊。”

“赵建军以前就是个疯子,办事儿跟大伙儿都不一样,不然能把咱们厂唐书记气那么多回吗?也正常!”

这些消息传进一厂领导班子耳朵里,唐书记确实忍不住又埋汰两句:“赵建军做事也太激进了,一点不考虑下面人的感受!这么提拔一个年轻人,直接提上产品科主任这种重要位置,其他更有资历的工人怎么想?这不是影响团结吗?”

黄厂长喝着茶水,劝他:“老唐,二厂已经不归我们管了,你说再多也没用。”

唐书记:“”

憋屈!不然高低得把赵建军叫来批评批评!

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刚升级为119食品二厂厂长的赵建军带着些糖和汽水果汁,杀到一厂的领导班子会议,热情给大伙儿发糖和汽水:“来来来,以后咱们都是兄弟厂,一厂二厂分开了但是永远是一家人,共同进步,为119部队创收!吃糖喝椰子汁,别客气啊。”

再一转头,赵厂长更是一手拍拍黄厂长的肩膀,一手揽着唐书记的脖子,亲热道:“老黄,老唐!以后咱们也是兄弟啊!”

黄厂长:“”

这角色转变得未免太快了点。

唐书记:“”

你以前还叫我唐书记,现在就马上变脸喊老唐了?!!!

不过这称呼确实名正言顺,唐书记心里憋屈得难受也无法反驳,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这才送走了这尊大佛。

“林主任。”孔真真和林湘相继搬动了办公室,不过距离不远,走过路过能碰面,只是赵厂长在三楼拥有了一间单独的宽敞办公室,颇有气势,而马德发的采购科也另择位置,同手底下几个干事一同搬到了走廊尽头的两间办公室,“咱们这儿可是突然清静了啊,还挺不习惯。”

林湘知道孔真真打趣自己呢,干脆也叫她:“孔主任,咱们这是一个顶俩。”

孔真真哪里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当上主任:“对!就是以后在屋里能说话的人变少了。”

而高处不胜寒的厂长赵建军也挺不习惯,哎呀,还是想念以前在办公室里,四个人一块儿闲聊嗑瓜子吃糖的时候。

二厂升级没多久,赵厂长便让新配备的秘书小王下楼把林湘、孔真真、马德发叫上来开会。

三人也是新官上任,刚刚重新梳理了组织架构,以为厂长叫着开会有什么大事儿,结果

会议室里摆放着瓜子花生橘子糖奶糖以及四瓶椰子汁,颇为诱人。

“厂长,这是?”孔真真眼睛都看直了,这几天可给自己忙得不行,她真是想歇一歇!

“快坐,咱们简单的开个会。”赵建军大手一挥,招呼几人坐下,“随便说说厂子的情况。”

当然主要是吃点东西闲聊着说说话。

林湘是真佩服赵主任,噢,不对,现在是赵厂长,再也没有比他还松弛的领导了!

不过能在星期六下午,这样吃吃喝喝的放松一下迎接即将到来的星期天,真舒服啊。

闲聊了一个多小时,眼看时间到了四点半,赵建军瞥一眼手表就招呼大伙儿下班:“抓紧回家!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嘞。”

等几人风风火火走出办公楼,赵建军看着偌大的厂区,稀稀拉拉准备结束工作的工人,夹着公文包颇有成功领导派头的他给孔真真布置了一个新任务。

“看看大伙儿怎么下班都不积极啊。小孔,你下星期一上班的时候记得往咱们厂的口号里多添一句话。”

孔真真好奇:“厂长,添什么?”

“不准加班!”赵建军言之凿凿,“要是加班就说明我们设备不到位,工人培训不到位,不然生产效率不可能这么低下。”

林湘和孔真真对视一眼,忍俊不禁:“好,我到时候肯定添上!”

太有思想觉悟的领导去哪里找啊!

比职工们还积极下班的领导去哪里找啊!

——

四点多下班,林湘没急着回家,路上遇到好些邻居,大伙儿正好顺路去供销社买些吃的用的。

家里有只小馋猫,林湘上供销社买了半斤冬瓜糖,正准备同刚买了半斤桃酥的蒋文芳和邱红霞一道回去,就见邱红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挪不动道。

林湘顺着邱红霞的目光远望,只见街道拥挤的人群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邱红霞的小闺女张雅芬。

屡次相亲不成的张雅芬此刻正和一个年轻男同志说说笑笑,瞧那模样很是熟稔。

“这死丫头,谈对象了不跟我说!”邱红霞心说闺女怎么回回相亲都说没看上,哪成想是背地里有对象了。

不过那男同志是谁啊?以邱红霞对家属院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的了解程度,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难不成是哪个军人最近刚来的什么亲属?瞧着还挺白生的,不像庄稼汉。

“你们先回吧,我过去看看!”邱红霞哪里还待得住。

林湘理解当娘的心情,和蒋文芳目送她离开:“快去吧,红霞姐,到时候记得请我们喝喜酒啊。”

就是不知道这丈母娘突然杀到,被抓包的小情侣是什么心情。

林湘和蒋文芳一道走回家属院,相继进家门,小椰子听到动静就朝妈妈跑来,玩了一天的小脸红扑扑的,跟个小苹果似的。

“麻麻,冬瓜糖!”小椰子一把抱住妈妈大腿,眼珠子都快黏在林湘手里拎着的油纸袋子上了。

“你怎么知道妈妈买了冬瓜糖?真是狗鼻子哦~”林湘抬手捏了捏闺女的鼻尖。

小椰子努努鼻子,自个儿也摸了摸,脸上红扑扑、汗涔涔的大声骄傲道:“我真是狗鼻子呀!”

贺鸿远进门时就听见闺女也不知道是在自夸还是自损:“你这丫头倒挺大方,自己骂自己是小狗儿。”

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吃着冬瓜糖晃着两条腿的小椰子伸长手:“霸霸,吃糖。”

“爸爸不吃,你吃。”贺鸿远回家后拎着暖水壶倒了一盅茶水,看向媳妇儿卖起关子,“猜猜我查到什么了。”

林湘一听这话,直觉有大新闻!

眼珠子一转,立刻猜到:“是不是王启发和周鸿飞的事儿?”

两人坐到沙发上,远远看着闺女抓上几根冬瓜糖要出门给其他小朋友,只叮嘱她注意安全,这才接着说起调查的事情。

“没错。这回我托了几个关系联系到了王启发老家那边的人,打听到王启发当年在老家公社被批斗两回,又上公安局蹲了三个月大牢,这就被放出来了。”贺鸿远眼神锐利,“这还是我当初再去揭发过他的结果。”

“处罚得不算太重,要是你没揭发一回,应该更轻松。”林湘明白,这里头自然是周鸿飞背后的周首长的面子。

应该也是周生强口中收拾烂摊子的情况。

“嗯。”贺鸿远自然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能量难以和周生强抗衡,他为了周鸿飞卖的面子,自己这点人情关系是敌不过的,“不过王启发出来后就在老家混着,整天游手好闲,没有正经工作,偏偏日子过得还不错,经常下馆子。”

“肯定是周鸿飞给了他钱!”

“没错。而且这三年间,他陆续找周鸿飞要了几次钱。”

林湘心中的猜测逐渐被证实:“能让周鸿飞这么自大的人屡次给钱,自然是有把柄在王启发手里了,当初和王启发联系买我们厂消息的人肯定就是周鸿飞!”

这事儿可大可小,只是有些久远,加上周鸿飞的家世背景,着实有些难办。

最关键的是,王启发三年前没有把周鸿飞卖了,两年后还可能吗?

最后,贺鸿远扔下最关键的消息:“王启发昨天又偷偷摸摸来了金边市,找周鸿飞要了钱。”

林湘眼睛一亮,浓密卷翘的睫毛似两把小扇子似的扇动,满怀期待地看着男人:“难不成你把他逮住了?”

贺鸿远瞧见媳妇儿眼里闪烁的微光,直想笑,迎着她的期待点头:“嗯,你是不是想问他话,我把人‘请’过来了。”

两年前的仇还没报,王启发当初临走时还指使个二流子喝醉了去拽林湘房门想吓唬吓唬她,以消心头之恨。

只是可惜他当时回了老家,贺鸿远向来记仇,惦记至今。

这回把人逮住,王启发三两句就求饶了,却也结结实实挨了贺鸿远一拳头。

不过自己先想吓唬他媳妇儿在先,王启发生生受了一拳,痛得浑身战栗,也没敢吱声。

等林湘跟随贺鸿远见到王启发,倒是已经不记得两年前自己被吓唬的事,只一心关心119厂当初被出卖消息的情况。

“王启发,三年前跟你交接的那人是不是周鸿飞?”林湘问得直白,不指望他说出真相,只仔细盯着他的脸。

听到周鸿飞三个字,贺鸿远和林湘都清楚看见王启发脸色一变,立刻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林湘笑了笑,轻声细语地看似没有任何杀伤力,可吐出的话语却令王启发浑身一震:“这么说你认识周鸿飞了?不然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周鸿飞是谁?”

“我”王启发顿时愣在原地,只在心中怒骂这两口子,一个凶狠,一个狡诈!

自己真是上了当了!

“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不会出来作证的。”开玩笑,他敢得罪周鸿飞他爹吗?人家可是首长!

林湘明白王启发的顾虑,只想从中套取更多信息:“那你当初卖消息是怎么和周鸿飞联系的?”

王启发打定主意不再开口,可瞥见一旁气势沉沉的贺鸿远,顿时又怂了:“我和买消息那人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传消息的。要我说,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你们还找我干吗?当初要不是你把我工作搅黄了,我能报复二厂吗?这也不能全怪我!”

时隔三年,王启发可不愿意再掺和这些事情。

在王启发口中也没法再撬出更多信息,林湘和贺鸿远蒋容威胁一番,不准他说出去今天的事情,这才将人放了离开,回家路上仍在琢磨。

“你觉得王启发说完实话没有?”林湘准备请教身旁这尊审讯特务一把好手的大佛。

贺鸿远善于观察敌人,也能在蛛丝马迹中分辨精于伪装的特务,想想傍晚时分王启发的神色:“应该都说了,就是周鸿飞的事儿,他也相当于招了,只是死皮赖脸坚决不可能去供认周鸿飞。”

“是啊。”林湘只是可惜,总不能屈打成招啊。

王启发忌惮周生强,这事儿确实不好办。

“你注意到一点没有?”贺鸿远突然开口。

林湘扭头看向他:“什么?”

“他情绪激动地说了几次车轱辘话,大概意思都是你们害他丢了工作,他才一时冲动想报复二厂,卖了消息给周鸿飞。一般这种情况下,他多次在不同时间点,情绪激动地重复同样的话,通常就是事实,而这些话里没有一次提到过一厂被偷被泄露的鱼罐头配方。”

林湘迅速回忆着王启发破罐子破摔的话语,还真是!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愤怒地将事情源头推卸给自己,那后面也是事实。

“所以他确实为了报复我们窃取了二厂椰子采购的地址和我们要研制黄皮水的消息卖给周鸿飞。”林湘脑子转得快,一下就明白了贺鸿远话里的意思,“但是一厂的鱼罐头配方被偷被泄露,应该不是他干的!”

林湘抽丝剥茧般豁然开朗:“那么当初,其实一共有两个‘内鬼’!只是王启发把问题全扛下来了?”

话一出口,林湘自己都惊了。当初谁能想到119厂出的事儿不是同一个人干的?同样是被出卖,更关键的同样是消息被卖给食味,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厂里有一个内鬼,在和食味食品厂联系,居心叵测,加上王启发被抓时将所有事情都认了,因此才让另一个内鬼脱身了。

没人怀疑还有内鬼。

甚至王启发对二厂的报复是表面的,没有涉及核心机密,而那个真正被隐藏起来的内鬼出卖核心配方,这样的人才是巨大的威胁和祸害!

猜测一通下来,林湘越发觉得119厂里的内鬼没有清理干净,一定还有人隐藏其中,默默待命,随时可能再咬119一口。

贺鸿远目露欣赏地看向媳妇儿:“你这水平放在以前,都能帮我们审特务了。”

林湘被这位专业军人夸上一句,瞬间有些小骄傲,笑意爬上眼角眉梢:“我要是有这种本事就好了!肯定把天底下的特务都给抓咯!”

两人猜到一处去了,越发觉得王启发只是个被丢弃的棋子,当初他被抓是为了保背后真正的内鬼。

等回到家,天色已晚,小椰子正和奶奶在屋里玩儿,贺鸿远和林湘洗漱后回到卧室继续分析。

林湘相当认真,翻找出纸笔认真记录,写下她怀疑的内鬼人选。

“能让王启发抗下另一个内鬼干的事情,其中必然有食味的人安排,那么这人就是食味想保下来的,位置应该不会太低。”林湘暂时排除了普通工人,又仔细回忆着王启发被抓那晚的细节,眼眸一亮,激动,“你记得吗?王启发被抓时,不是保卫科的人先发现的!”

贺鸿远记忆力同样惊人,三年前那晚,他和林湘收到消息过去查看,确实听说是两个厂里工人先发现了王启发,如今看来,很是可疑。

“没记错的话,是其中一人说烟落在车间了,临时要回去拿,另一个人是陪着他一块儿回去的,这才‘正好’撞见了王启发想去偷鲅鱼酱配方,把人逮了。”

“没错!”林湘在纸上写下第一个怀疑对象的名字——何志刚,“那人是虾酱车间发酵组组长何志刚,真的有那么巧吗?他早不掉,晚不掉,就在王启发行动那晚掉了烟在车间,还着急回去拿,正好撞见了王启发偷配方,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确实有可疑。”贺鸿远认同这个嫌疑人选。

林湘思索着119厂众人表现,又在纸上写下第二个怀疑的名字——宋明。

“何志刚毕竟是虾酱车间的,针对鱼罐头配方下手没那么容易。而鱼罐头二车间主任宋明,想拿配方去卖钱是最容易的,加上这人急功近利,在配方泄露后的一系列表现也不太寻常,甚至还多次上我们鲅鱼酱车间找茬,兴许还想偷我们鲅鱼酱配方。我也有些怀疑他。”

贺鸿远对119食品厂的人员情况不算了解,听爱人这么分析,也有几分道理:“监守自盗不在少数。”

林湘咬着笔杆子深思,思考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还有没有可疑的人呢”

抬手揉了揉媳妇儿紧皱的眉心,贺鸿远抽走她手中的一页纸和笔:“今晚先别想了,待会儿又睡不着。我们通常抓特务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布局数年都是有可能的,你想抓厂里内鬼,也肯定不是这一晚的事。”

林湘心头的焦虑被男人抚平,听着他不急不缓的话,渐渐安定下来:“也是,你说得对,等去上班了我再和同事们商量商量,好好分析下,兴许我也有遗漏什么细节。”

“嗯。”贺鸿远和林湘靠在墙头,暂时放下厂里的事,可心绪仍是没有平静下来,他心里还压着块石头,“湘湘,我有事跟你说。”

自己丈夫甚少有用这样的语气开口,林湘好奇地看向他:“怎么了?”

“杨旅提拔我,为我争取了一个去军校进修的机会。”

“真的啊!”林湘大概也明白这种进修机会难得,尤其是和平年代想升一级都很难,贺鸿远能有这种机会,说明未来很有机会会高升,“那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要去首都,两年。”贺鸿远说完这话,瞬间难以启齿,“机会很难得,但是离家上千里,时间还很长,我”

心中的愧疚再次涌上心头。

林湘仍是面露喜色,甚至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那也要去啊!你在部队里是最厉害的,去军校进修了能变得更厉害!以后发展也会更好!”

她记得书里贺鸿远的结局,因伤退伍转业,一路从商,可那其实不是贺鸿远的追求。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兵,纯粹的愿意为保家卫国挥洒汗水与鲜血。

可在部队里,如果没法升级上去,迟早会有一天面临退伍转业。

林湘十分支持贺鸿远去首都军校进修。

“我仔细考虑过,如果我去首都军校进修,我们一家人要么就是分开两年,要么只能让你辞了在这里的工作陪我随军。”

贺鸿远向来是个理智的人,不会感情用事,只是这次,他一旦选择去首都军校进修,注定要对不起家里人。

林湘眨眨眼,望着男人:“那你希望我辞了在二厂的工作陪你随军去首都吗?”

贺鸿远想到这几年在食品厂如鱼得水的林湘,她甚至从一个普通军嫂做到了人人佩服的最年轻的主任位置,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后说起在厂里的工作也是眉飞色舞。

要是她跟着自己去随军,去首都陪着自己,没法拥有一个工作,只能日日在家里等待,等待自己进修下课回宿舍。

贺鸿远十分不愿意和家人分开,可又能想象那样的日子对爱人的残忍。

他喉结一滚:“算了,你要是跟我过去,每天都会很无聊,你肯定不会喜欢那样的生活。你就在二厂干着,我一有假期就回来!”

林湘以为男人会提出自己辞了工作过去陪他,一家人不分离这样的要求。

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你肯定不喜欢那样的生活的话。

林湘心头一动,双手搂上男人脖子,脸颊贴着他的脸,心里轻轻骂了一声傻子。

高考马上就要恢复,她可以考到首都念大学,到时候他们一家人也能在一起!

可是如今高考的消息还没有公布,她不能这样说,又瞥见男人一副忍痛不舍的模样,轻抿笑唇:“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好好去学校进修,我们都在家里等你回来。”

林湘心知十月就将于全国公布高考恢复的消息,自己好好考试也能去首都,能感受不一样的氛围,也能为二厂扩展更多的人脉和销路,真是再好不过。可男人这会儿越发地愧疚和不舍起来,看得林湘心头也是一紧。

“你可别皱眉了,再皱跟个小老头似的。”林湘仰头,坐直身子,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眉心。

女人笑靥如花,眼眸星星点点的:“好了,而且说不定我们也不用分开那么长时间呢。”

一点点暗示应该没什么。

贺鸿远一手掌在林湘腰间,一手握着她胳膊,猛地将人拉近到自己身边,虽说媳妇儿句句话都在安慰自己,可他也清楚自己身为一个军人,无愧于国家,却有愧于小家。

但是林湘却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一颗心像是被人揪来拽去,酸酸胀胀的。

“湘湘”贺鸿远缓缓靠近,低眉与她视线相撞,溅射出火花,呼吸渐渐纠缠在一起。

就在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时,卧室房门突然传来几道跟猫挠似的声音,门板被挠动着,伴着一抹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小不点快趴在紧闭的房门上,两只小手挠来挠去,不时咚咚咚地捶几下:“霸霸,麻麻,你们在干什么呀?快开门呀,小椰子要回来睡觉觉啦~”

贺鸿远&林湘:“”

真是浪漫氛围破坏者啊,小椰子!

第86章出大事了!!!

林湘笑着推了推身前的男人,见他表情僵硬,差点没笑出声来:“你去开门。”

贺鸿远认命般下床,打开房门就见着小不点儿正仰着小脸看向自己:“霸霸,我回来睡觉觉啦~”

只是这回,小椰子被爸爸一手搂着,像个小鸡仔似的被抱着往走廊另一头走,她两条小细腿儿在空中蹬了蹬,一脸无辜纯真,自己怎么飞到天上啦。

转瞬就被放在了奶奶屋里的大床上。

“娘,今儿琳琳跟您睡啊。”贺鸿远揉一把闺女的小脑袋,“琳琳,好好听奶奶的话。”

贺桂芳可欢喜孙女跟自己睡:“好,我带她!”

小椰子还没闹明白自己怎么就蹭蹭蹭地跑到了奶奶床上呢,爸爸便走了,走得可没有一点父女亲情的留恋。

小小的人儿脑袋里有大大的问号,两条腿被奶奶用被褥盖着,小身子生气地扭了扭,小嘴一噘,奶呼呼的:“哼~”

可恶,霸霸坏!

转头,她又蹭着奶奶,和奶奶紧紧贴着,跟奶奶告状:“奶奶,我不跟霸霸麻麻睡了,我跟你睡!”

“好哎。”贺桂芳笑弯了眼,搂着孙女的小身子轻轻拍着,给她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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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鸿远确定将于明年一月去首都军校进修。

这事儿一出,部队里谁能猜不到贺团长这是要被大力提拔,相当于明示未来的发展路子。

张华峰和姜卫军为兄弟高兴,他们俩心里清楚,自己兴许到这个职位便到头了,几年后停滞不前总有退伍转业的一天,可贺鸿远不一样,他还能往上升,这是上头领导看好的人才。

而相较于其他人,贺鸿远确实更像是为部队而生,为成为一个军人而生。

“这是好事儿,就是到时候你们家怎么办?你娘你媳妇儿孩子跟着一块儿过去?听说那边能申请随军,可以分个简单宿舍。”

贺鸿远摇头:“不过去,她们就在这里等我回来,过去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工作也安排不了,我媳妇儿待不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