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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情 宁远 31362 字 1个月前

“是……”

沈逆侧过脸往后看,纤长的睫毛被水打湿,水蒙蒙的一片,楚楚可怜。

“师姐轻些。”

边烬见她泪眼朦胧,娇花似的脆弱,像被自己欺负了般可可怜怜,心头都被她弄软了。

“很疼吗?我没用劲儿啊。”

边烬揉过沈逆的头顶,轻轻安抚她。

没想到师姐会这么温柔抚摸自己,沈逆立即得寸进尺,暗暗调整了脑袋往边烬的掌心里去,轻轻蹭动着。

机械师脆弱她是知道的,已经轻到不能再轻了,只是隔着衣衫,伤势不明,她手上的力气又比一般人大得多,的确有可能无意之间触到伤处,让伤口恶化。

边烬犹豫几息,拍拍沈逆的后颈,“脱了吧。”

沈逆微怔,“嗯?”

“我看看到底伤得如何了。”

是有些羞赧,可伤若不及时处理恐会加深。

与治伤相比,羞臊什么的都是矫情。

沈逆没想到边烬会这么直接。

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边烬已经压住她的肩头。

小小黄雀的圆鼓鼓的身子瞬间被沈逆勒成水蛇腰。

要是宽衣,师姐岂不是立刻就发现只是半点不打紧的扭伤?

她的确没有战斗天赋,可也不是纸糊的,这点扭伤痛是有些痛,还不至于流眼泪。

就不该建议她戴双层手套。

触觉指数正常的师姐好危险。

“好像有对话申请。”

沈逆演得认真,盯着电子手表起身,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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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工作桌前,点了点耳尖接通对话,半晌沉沉地“嗯”了一声。

边烬目光一直追随她,见她通话半天也没能话出点实质性的内容,明白了。

唤痛又垂泪,我见犹怜,都是演的。

先前是一同演给外人看,现在连她一起蒙。

沈逆用半个后脑勺对着边烬,心想,以师姐的个性不会喜欢听到旁人私密的通话,该出去了。

没想到余光一瞄,边烬不但没走,还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双臂抱在身前,好一副北境总都督监军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瞧着她,将她做戏的姿态尽收眼底。

沈逆默默将余光也敛回来,如芒在背,感觉下一刻就要再被师姐抽个十鞭子。

幸好,边烬只是用眼神笞了她一会儿就离开了。

屋门一关,沈逆慢慢转回头,确定边烬走了,这口提着的气才往外喘。

就算成了亲,又经历过许多变数,一旦边烬披上掌门大师姐的气势,沈逆登时被打回了“小师妹”。

喝了几口营养液压压惊,这一闹,眼睛都不怎么疼了。

沈逆打算再在工作室这边呆会儿,等到师姐睡着了她再回去。

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转圈,今天的检修可谓一波三折。

思绪还是转回逆芯。

逆芯在边烬体内,会影响她的感知和行为,沈逆不可能不忧心。

对外是说逆芯只完成了一半,但它的基本性能已经很完善了,应该不会耽误日常生活才对。

剩下的那一半是沈逆想要超出一般玉璧的卓越性能。

不至于影响触觉指数才对。

刚才重新调整接口,剥离了所有会影响触觉的模块,指数依旧没有下降。

真是因为血液共振这种微妙的玄学,还是说,逆芯只是帮师姐调整了喜与愁的比例。

减弱痛楚,放大愉悦。

忽略了轻伤时的疼痛,但触碰喜欢之人时的感受成倍体验。

这个猜测让沈逆自己都“嘶”了一声。

还喜欢之人,真够自恋的。

若师姐真的喜欢她,方才欲要接吻之时,她就不会以终要合离为借口避开了。

合离这事儿是沈逆自己说的,如今抛向天空的石子落下来给自己脑袋砸出个包,也怨不得别人。

向镜子里的自己弹了一团画错的废纸团。

“你这张嘴,以后说点有用的罢。”

嘀嘀——

角落里一台小型电子屏里,蓝白色的光点在频繁闪烁。

沈逆视线移过去,虹膜解锁权限,屏幕上铺开了一片乌黑的山峦。

视野一点点往前方推移,越过山脊,一片灿烂的灯火就在前方。

这是沈逆前几日放飞的隐形侦查鸟发回来的画面。

她都差点忘了这事。

侦查鸟已经破解了弦昼国的侦测系统,安全进入到国境之内。

从标签位置判断,视野正前方那片灯火应当是座规模不小的城池,很有可能是弦昼国的京师要地。

还真让她随手做的一只侦查鸟飞到了首府。

弦昼国的防御系统形同虚设。

远在另一个时区的弦昼国此时还处于深夜,官道尽头的乱石堆里,人影鬼祟。

沈逆开启夜视模式,放大画面。

一看,笑了。

暗网排名前列的赏金猎人恐怕从没有这样集合过。

为了星河铬素费尽心机潜入弦昼国内,寻找边烬的骨鞭,顺便也想砍一砍秦无商的头。

真是一出深夜好戏。

锁定了某位赏金猎人,好让侦查鸟继续在此盘旋。

沈逆在内宅系统里联系庖厨,问庖厨有什么吃的没有。

看戏当然得配点小食才对味。

侍女很快送来两碟桂花奶糕和油炸地豆。

沈逆目光短暂地滞留在托盘里的食物上,眉眼微弯。

“都是我喜欢的,谢谢。”

屋门合上,侍女觉得今天的侯君有些说不出的不同。

以往她可都不太会说这种温情的废话。

侍女不是带她长大的边烬。

自然体会不到这沈侯要使坏前,总是很温情。

端着食物回到显示屏前,见画面中似乎有些骚动。

赏金猎人们不知看到了什么恐怖事物,不断有人往后退去。

香酥的地豆停留在唇面上,忘了往嘴里送。

按理来说,这些走南闯北的赏金猎人什么样诡事没见过,有什么蹊跷能让这帮亡命之徒落荒而逃?

画面中的乱石动了。

不对,那不是乱石。

当她看清时,头皮登时麻了一层。

的确不是乱石,而是一座座石碑。

围绕着弦昼都城的竟是万里坟茔。

坟茔之下一具具残破的身躯翻土而起,对着赏金猎人疯狂撕咬。

地豆落在桌上,沈逆正要调整焦距看得更清晰些。

忽然一长状物迎面抽来,画面剧烈震荡后乱作一片,旋转着下坠重重砸到地面。

静止时,视野里一片肮脏的沙砾。

有个黑色的身影逆着月光越走越近。

那人穿着奇异的紧身服饰,身段姣美,是个女人。

月色勾勒着她傲人的轮廓,此人身形高挑,手中执着一条细长的事物,刚才击落侦查鸟的正是她。

正待看清对方的模样,对方的脸蓦然靠近。

她将侦查鸟捏了起来,正对自己的面部。

饶是见多诡异场面的沈逆,此刻心里也闷闷一惊。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赫然占据了整个屏幕。

不是金属义面,肌感表面很明显是人类皮肤的质地,但又完全不似人类。白到病态的脸上只有五官所在之处凹凸出灰色的形状。皮下一浪浪躁动着,仿佛什么事物要从中挣脱出来。

对方一把将侦查鸟捏碎。

嗞——

信号彻底断了。

显示屏的黑暗沉入沈逆的眸底,她抓了一大把地豆,多吃点压压惊。

发现侦查鸟的是个什么玩意?不像人类,也不像机械人。

难道是被黑魔方异化的异兽?也不是,沈逆对异兽很熟悉,那怪物的感觉和异兽不太相似。

转眸看向另外一个电子屏里被程序一次次重构的“秦无商”。

绘点一点点构建“秦无商”的身形,沈逆撑着脸,陷入沉思。

三维数字技术已经还原了秦无商尸体的样貌,解析出了被炸烂前的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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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米技术在这个世代早就因为各种机械义体大行其道而普遍运用于人体的改造上,并不稀奇。

沈逆不在乎纳米技术,倒是另外发现的一种生物活性剂让她好奇。

这种生物活性剂说起来也不陌生,在义体修复中很常见,城防中也会大量使用。

可“秦无商”尸体中的生物活性剂的含量高得惊人。

除非秦无商和城防一样,有受伤后立即再生的需求,且这需求对她极其重要,否则过多的生物活性剂会影响义体和玉璧的稳定,轻则发疯重则暴毙,得不偿失,一般人不会轻易使用。

也不知道那秦无商疯疯癫癫的样子,是否就是用多了活性剂的后果。

沈逆确定,这个“秦无商”恐怕的确不是她本人,甚至不是“人”。

酸酸地想,还真让边烬说对了。

装满了箱水母的“秦无商”,和摧毁侦查鸟的玩意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至于为什么有联系,沈逆暂无证据,只有作为双S机械师的直觉。

万里坟地围城,不知城内又是何等诡异的光景。

边烬肯定是去过弦昼国的。

她在弦昼国经历了什么?

沈逆心上发酸地想着,她的秘密,是不是真的藏在那鬼域般的国度之中?.

边烬回到卧房时,先前被沈逆弄湿的衾裯已经全部换过新的了。

有些燥意,又去屋后的热泉中浸身,换过寝衣,一身清爽。

这次用的还是梨花味的皂角。

初闻时觉得皂角气味太浓。用久了,倒也习惯了。

边烬靠在床上,也有些倦了。

倒不是忽然对上黑魔方让她倦,那种级别的小异兽还入不得她的眼。

实在是检修太耗损体力。

闭上眼,沈逆滚烫的鼻息和软唇隐约散发出的甜意似乎还在眼前。

边烬呼吸加快了几道,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要回放记忆模块里的影像,立即睁开眼,打断了这不知羞的举动。

一口气喝光了整杯水。

她会离开长安城。

不用等到两年合离,那日一到她便会走。

模糊的彼方锁定她的灵魂和躯壳,她知道自己只是暂时停留在这片软红香土。

纸醉金迷的乐园不是她的归宿。

她要带着完整的身躯和此行的目的,离开长安。

长安城,不过南柯一梦。

……

边烬思绪略沉,见沈逆还没要来的意思,便登录暗网。

高压电脉冲鞭子的结实度还算凑合,就是蓄电能力有限,她还是想找回骨鞭。

一登上暗网便觉得气氛不太对。

一位匿名六星账号发的悬赏贴被管理员置顶。

悬赏的正是她的骨鞭。

报酬还是狸力三号坑星河铬素,相当大方地标注了一斤。

边烬:……

虽然是匿名,但对边烬而言,这和实名没两样。

账号这么高的等级,悬赏的物件和报酬都很眼熟,除了沈逆还能是谁?

看发悬赏的时间,居然是第五阙她们来府小聚那日,午膳之前。

一屋子宾客都要用膳了,她这家主还要跑去暗网发布悬赏。

更让边烬无语的是,帖子的末尾还加了一笔对秦无商脑袋的追赏。

报酬是她亲手打造的双S义体。还部位任选?

秦无商本人甚至用挂着名讳的大号来回复。

【老朋友,看来给你放的鞭炮声还不够大。放心,大礼我会陆续送到府上的。】

秦无商回复时间是一个半时辰前。

很明目张胆表示自己还活着。

整个暗网都在看好戏,还有专门开的赌局,赌这个匿名账号是谁。

有人赌是边烬本人,更多的人则押注沈逆。

毕竟能造出双S义体的机械师,所有大陆加在一起就沈这一棵独苗。

除非另一个消失多年的传奇机械师突然诈尸。

有人感叹沈逆天赋异禀,更多人则将重点放在她的出手阔绰上。

一斤星河铬素等价的财富,足以成为南大陆的主人。

沈逆居然就这样抛出来,只为了找回她师姐的骨鞭。

可想而知,她对她师姐有多情深义重。

上千层高楼里,全都是在八卦她俩婚前婚后秘事的。

有些人的口吻一看就知道是双极楼旧同门。

边烬随意翻了几下,不堪入目,关了。

头隐隐作痛。

阿摇看着是长大了,可这在外面鼓脑争头的模样,和幼时没什么区别。

沈逆半天没来,不知今夜是否还要在工作室睡。

累了这么些日子,身上还带着伤,怎么可以再睡在冷硬的工作室?

边烬想飞鸽传信给她,让她来寝屋休息。

没事,不就是做戏被拆穿了么。

以往被她拆穿的还少么?

屋外传来沈逆的声音。

“师姐,我,进来了。”

边烬关闭电子表,“嗯。”

沈逆推门入屋,带来一阵梨花香。她也去沐浴了。

床褥已经铺好,通了电暖被窝里暖呼呼的。

沈逆钻进来时打了一个哆嗦,偷偷去看靠在床头的师姐。

边烬正在将束发散下,黑瞳平静,只问:“那个黑魔方的金属容器还放在水银盆里吗?”

“嗯,虚电容壳体加上水银封印,稳稳当当。这还是你留在北境的法子,被我偷师。”

边烬淡笑,似乎没有要继续找她算账的意思。

不太像师姐的风格啊。

莫不是自己想多了,师姐根本没发现她先前捣的鬼?

沈逆安心地闭上眼。

是累了,浑身酸软,有师姐在身边便有种踏实的安全感,睡意很快上门。

又被边烬的一句话拉回。

“骨鞭不用找了。”

边烬本想说她会自己找回来,想了想,觉得这种话太辜负沈逆一片心意,便改口道:

“大不了我再造个趁手的。星河铬素稀贵,不该浪费在此。”

沈逆一阵安静。

师姐这是看到她在暗网上发的贴了。

“可是,那不是师尊留给你的遗物么?再造一件也不是师尊留下的那件了。你那般敬爱师尊,怎么舍得。”

沈逆一句话说得边烬愣神。

不知想到何事,边烬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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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逆对师尊没什么印象,自她开蒙没多久师尊就不在了,对她而言边烬就是双极楼的“师”,沈逆只尊她一个人。

边烬问及师尊做的玉璧,“你换下后,放在何处?”

“保存起来了。”

太熟悉沈逆说话方式,她说得这般笼统就不太对劲。

“你不会丢了吧?”

沈逆假意震惊:“不会吧?”

边烬目光沉下来,“你真丢了?”

沈逆听她这语气是真的在意,暗自撇了撇嘴,说:“没有,真保存起来了。”

反正这段时间忙,没空清理渣斗,侍女们未经许可也进不了工作室,回头再把师尊的遗作从里面捞出来便是。

边烬听她语气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连师尊的遗作都敢亵渎,大逆不道。

可沈逆一向都是这样大逆不道。

边烬有点头疼,这名字起坏了。

当初就不该叫她沈逆,起个沈乖乖多好。

边烬在心里默念一遍沈乖乖,嘴角漏了些笑意。

“师姐在想什么?”

沈逆不知何时翻了身,侧身卧着,面朝着她。

暖光软帐,婚房中喜庆的挂字已经全部撤去,但新婚的色彩还保留了些。

一直背对着沈逆的边烬,此刻因她的问话转身。

两人面对面。

夜光铺在边烬的面庞上,这是曾让她魂牵梦萦的梦中人。

好近。

她又能在边烬这么近的地方了。

还想再近一点。

“师姐,后背还是好痛。我能靠着你睡觉么?”

话才刚说完,额头已经虚虚地抵在边烬腰间。

边烬心道,扯谎装乖没完没了。

额间一阵轻风荡过,沈逆以为边烬离远了。

心里往下坠,空寥寥的。

难受劲儿还未来得及在她心头掀起风浪,便发现边烬也躺下了,没有转身背对她,而是朝她这侧瞧过来。

第一次,真正的同床共枕。

沈逆呼吸微窒,后脑被边烬拢住了,微微往自己身前揽。

“这样?”

泠泠之声居然也能这么温柔。

沈逆的头顶抵着她锁骨处,两人的身躯还隔着一段距离,反而让人更不满足。

身子主动往前送,紧贴住边烬不说,还将她的腰肢环住。

“你……”

边烬被她抱得一僵。

真是得寸进尺。

沈逆安心地闭上眼,“这样。这样就不痛了。”

明知在使坏,可回忆近日种种,边烬还是没忍心将怀里依赖她的人推开。

先让她任性,先让她抱着。

一同闭上眼。

一枕南柯,便待梦醒。

第37章

子时,太医署门前。

房判怀中的窦璇玑已经陷入昏迷,性命垂危,太医署属官还在跟她打马虎眼。

“是真的,您进去也没用啊,里面全都是金吾卫重伤士兵,大夫们忙得脚不沾地,恐怕无暇顾及其他啊。”

“无暇顾及其他?同是内廷官差,我们如何成了其他?”

房判知道这人是在借口推脱。

太医署乃是中央建立专为百官看病之处,内设医学院,也是皇城中最大的医馆,各科诊室、医技和手术室一应俱全,百官来此求诊全程免费。

房判今夜算是知道了,在太医署眼中,丽景门的人恐怕不在这“百官”之列。

丽景门专门为天子办事,是天子最脏最凶的一把刀,得罪人的活儿全都是让她们来干。

时间一长,臭名昭著,朝野上下对她们既惧怕又憎恶。

平日去办个什么差事没人敢刁难她们,可到了性命攸关之际,被人借故推脱,不愿诊疗,房判自然也明白是恶名在外所致。

这太医署的前任太医令就是被丽景门查办的。

那位太医令在太医署颇有威名,当初将他带走时,太医署一众属官跪地求情,也没能让丽景门动容。

好巧不巧,当时查办太医令一案的,正是丽景门门主韩复和窦璇玑。

而此时堵门不让她们进去的属官,当时也在跪求的众人之中。

眼下门主不知去了何处,窦璇玑口中血沫不断,奄奄一息。

那属官彬彬有礼挡在大门口,就是不让她们进去,嘴角扬起笑容,两撇胡子轻佻弹跳。

“不若二位去寻一寻其他医馆或许还更快些。瞧瞧……”

那属官抻长了脖颈,望向窦璇玑惨白的脸。

“再没个大夫医治,或许没几息好活了。”

距离东市最近的大型医馆就是太医署,此刻再转去别家,不说这夜半时分能不能找到高天赋的机械医师,窦璇玑还能支持多久也未可知。

“咳——”

窦璇玑在她怀中虚弱地咳出一滩血。

房判半个字不说,身子前倾,这是要硬闯。

那属官是个文官,被房判的气场一吓,立即大呼。

正在院中陪伴下属治疗的李司听到了动静。

“什么事?”

李司问太医署的机械医师。

医师“嗐”了一声,颇有些幸灾乐祸道:“门外有两个丽景门女官想来治伤,可将军您看,这太医署到处都是您的伤兵,哪有余力管她们啊?”

李司见两位机械医师围着个断了腿的金吾士兵查看伤情,慢慢吞吞,不见有多繁忙。

被李司瞧了一下,其中一位医师离开,假意忙着拿药去了。

李司来到门口,那八字胡属官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嘴角一道血迹。见李司来了,痛苦地向她伸出手:

“将军……救命……”

李司看也没看他,轻巧地从他身上一跃出署。

窦璇玑躺在地上,房判站在一旁心焦地看着她,而丽景门门主韩复不知何时来了,正坐在窦璇玑身旁,幕天席地就手边一个折叠操作台,也敢为她治疗缝合。

韩复没有机械天赋也不是机械师,但不妨碍她成为一名出色的医师。

窦璇玑当年脖子险些被人砍断,也是她给缝补回来的。

一剂强力营养剂直接注射进窦璇玑体内。

窦璇玑在难忍的痛呼中醒转,冷汗沾湿鬓角,胸膛几番剧烈起伏,平日倔强冰冷的面容此时完全被痛楚占据。

李司默不作声地抱着双臂,看韩复给自己门徒治伤的手段。

这种强力营养剂李司知晓,和普通入口的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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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复明明有更好的方法救治窦璇玑,她的操作台里就有更好的药剂。制定一个稍微复杂的手术方案能大幅度减少痛苦,却选择这么简单粗暴地处理。

“门主……”

窦璇玑睁开眼,虚弱地唤着韩复。

房判看她活过来了,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刚刚闯过鬼门关,窦璇玑有些后怕,抬手伸向韩复。

韩复却站起身,让她扑了个空。

“弱者便是这样,费时费心。”

韩复慢悠悠地将操作台折回方形。

窦璇玑抬至半空的手孤零零地发着颤,很快没了力气,没有着落地往下掉。

房判站在一侧,安静得仿佛消失了。

窦璇玑无力的手却没有打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而是拍在一只温热的手背上。

“瞎子。”

李司坐到窦璇玑身边,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

撑地的那只手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正好托住了窦璇玑。

听到李司居然叫门主瞎子,房判呼吸一滞,大气不敢喘。

韩复脸部往李司的方向微转。

李司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熟练地转着一把玄色左.轮枪。

“瞎子,你可知道她今日凭借一己之力救了多少人?若不是她,金吾卫和东市的百姓能有几个幸免于难?你居然说她是弱者?眼瞎,心也瞎了?”

窦璇玑想开口,半个字说不出来,只引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韩复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给予半个字的回应,拎起操作台优雅地消失在黑暗尽头。

李司将左.轮枪收起,不悦道:“莫非还是个聋子?”

房判的脑袋不会出汗,但手心早就被冷汗浸湿。

“多谢你为璇玑说话。”房判道,“听我一句劝,想活命的话,别惹门主。”

李司冷笑一声,“这天大地大王法最大,王法都堵不住人嘴,莫非你们门主比王法还厉害?”

窦璇玑将手从她垫着的手背上移开。

李司回头,正好与她相视。

窦璇玑已经能撑起身子,声音断断续续,虚弱不堪。

“我这条命早就给了丽景门,给了门主,无需你插手。”

一身荣耀都是自己挣回来的李司,天生不知道什么是从命。

瞧着窦璇玑对丝毫不珍惜她的人唯命是从,心中当真泛出了微酸,阴毒的面容都变得柔和了。

“真是一条可怜狗。”.

东方欲晓,早朝的推送没把沈逆震醒,边烬先睁开了眼睛。

欲要翻身,身子一紧,往下瞧。

未醒的沈逆紧紧抱着她的腰,像怀抱着珍视的事物,即便梦中都不肯撒手。

就用这别扭的姿势睡了一整夜。

失宠的小黄雀孤零零地落在最外侧的枕边,浑圆可爱的身子都无人问津。

该是累坏了,放在床案上的电子表孜孜不倦嗡嗡地震,沈逆都没醒。

边烬纵着她睡得深沉满足,自己一夜没睡好。

起初肌肤的敏感透过薄薄的寝衣,让她胡思乱想,借着月光目光从沈逆的鼻尖流连至指尖,最后难受得没辙,又不愿弄醒沈逆,便摸着沈逆的发梢,一根根数着,以排解心中那份热意。

之后敏感略有下降,大抵是沈逆说的脱敏。

隐约睡了一阵,不太熟,一点声响就醒了。

边烬轻缓支起上身,想帮她看看是否是要紧事。

刚抬起一点,怀中人便不满地“嗯?”了一声,抱得更紧。

边烬被箍了回来,香软的触觉往肌肤上磨蹭着。

无法言说的感觉折磨了她一夜,这会儿又开始翻腾,难受之余竟也隐隐品味出了一点欣慰和快乐,对沈逆更是无奈,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沈逆很容易就被安抚好了,施加在边烬腰间的力道也减弱了。

边烬长臂前展去够手表,侧卧的身子被带动着前倾,生怕把沈逆挤下床,单手压紧她在怀。

紧密拥搂所带来的满足感让边烬神志微荡。

沈逆渐渐醒转的低吟声,将她思绪拉了回来。

是内廷早朝通知。

这不好耽误。

“师妹。”边烬轻唤着,“有临时朝会。”

沈逆半天才闷着声道:“好困,就说我重伤未愈,上不了朝。”

“哪有这样咒自己的。”边烬不自觉就换上了哄她的语气,“今日临时朝会当是要议黑魔方,不好怠慢。”

沈逆依依不舍从边烬的怀中抬起脑袋,两只眼睛红红肿肿的,一只眼还睁不开。

听边烬话中之意,应该对黑魔方的事挺在意。

不知道昨夜最高研发署点灯至几更,有没有研究出个让她愿意一抄的答案。

沈逆不甘不愿地从温柔乡中坐起,忽然意识到,昨晚师姐让她抱了一夜。

那岂不是睡不好?

悄悄去看边烬。

边烬眼下一抹青黑,却不显倦意,瞧着她的目光也是温温柔柔的。

也就是说,师姐宁愿自己不舒服,也没有将她赶走。

沈逆又是开心又是心疼。

更不想去上朝了,只想和师姐窝在宅内。

看了眼推送,居然不是线上早朝。

这意味着她要衣冠齐楚到含华殿,与一群老朽逢场作戏,矫情饰诈。

被拆了家的魏王肯定要在朝会上发疯刁难。

要是沈逆人都没到场,李褚那张傲慢猥琐的脸,说不定能被气出个五颜六色。

想至此,沈逆更是坚定了不去早朝的决心,随意裹了官袍推门出屋。

寝屋里有盥洗池,先前两人关系疏冷,沈逆怕边烬不喜与她共用,醒来之后总是去院中洗漱。

昨夜都抱着睡了,边烬还以为她会赖在屋子里洗漱,却见她出去了。

沈逆推开屋门时,院中有几位侍女正在清扫落叶。

她在原地维持着开门的动作,边烬站在她身后绾发,看她这奇异的姿势和沉默的举动,便知她诡诈即将上身。

这次又要做什么妖?

还是在自家寝屋门口。

“夫人。夫人……”

沈逆突然捂着腹部弯腰,凄惨地叫她。

这一声叫得太真,弄得边烬都有一时疑惑。

“怎么?”

边烬快步来扶她。

院内的侍女们听到了动静,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沈逆一手捂着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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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肚子好痛……”

边烬明知她极有可能在做戏,也情不自禁地担心。

“怎么好好的肚子痛?”

沈逆趁机伏到边烬怀里,身子一浪浪地难受,费劲回想。

“也没吃什么啊……为什么……唔,只是昨夜吃了点桂花奶糕和油炸地豆,怎就……”

说到此处,沈逆暗中用指尖点了点边烬的胳膊。

果然是假装的,给她递暗号呢。

边烬抱着她,让她依在自己怀中,“莫不是中毒了?”

“中毒?”沈逆惊愕抬头。

边烬想说,这一惊一乍的,侯君戏太过了。

拿出治军的威严,边烬一双冷眸刺向院内众人。

“是谁下毒毒害侯君,我定严查不怠。”

侍女们面面相觑之时,沈逆留下一句“让万姑姑去请大夫”后,刚打开的屋门便被迫不及待地合上。

屋门一关,边烬便撒开了手。

沈逆身子一矮险些真的坠到地上。

“师姐怎地撤得这般快?”

边烬去净面,“目的不是达成了么?”

撇撇嘴,话虽如此,怎么就不能多赖一会儿了?

只有趁人熟睡的时候才疼人么?

沈逆肚子不痛了,也能直立行走了。

“今天病假有着落了,侯府这灰也能扫干净了。”

边烬净面出来,“不提前知会一声,就不怕我接不住你的戏,让你难堪?”

话音刚落,目光被眼前的景致囫囵抓了去。

沈逆侧卧在床上,单臂支着脑袋,绯色官袍裹着那曲线动人的香温玉软,肃冷的样式活生生被她穿出了风姿绰约的气氛。

“我小时候为非作歹哪次不被你揭穿?咱们先前已经配合着‘扫除’了一次,哪还需提醒?师姐自然手到擒来。”

边烬对她的了解,让她很满意。

得意之余,却见边烬移开了目光,冷泠泠地正襟危坐到距离她最远的胡椅上,目不斜视,一尘不缁,宛若红尘喧嚣之外的佛子。

沈逆从镜中看到了妖娆的自己。

原来这样的自己在边烬眼底,已经是不堪直视了。

沈逆在心中暗笑,边烬正色道:“此番借着下毒疑云把府上仆侍尽数换掉。你打算交给万姑姑来选人,还是咱们自己选?”

沈逆格外喜欢“咱们”这个词。

“师姐是怎么想的?”

边烬道:“让万姑姑来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侯府需要忠心的管家,这番伤筋动骨之后还留着万姑姑,她当知我们对她推诚置腹。”

沈逆与她所想一致,却偏偏要她来说。

喜欢看她双目藏星,条理清晰鞭辟入里的模样。

散发着理智的冷感,反倒诱人心热。

边烬又接一句:“那早朝?”

沈逆:“正好不去。”

“是正好不去,还是设计好了不去?”

“设计得正好,不去。”

“……”

沈逆立即飞了一鸽给李渃元,称自己恶战黑魔方负伤不轻,又赶上府上恶人作祟食物中毒,祸不单行身子垮了,上不了朝,还请陛下恕罪。回头好些了再弭耳受教。

发完后,手表干脆直接摘了。

“朝会满堂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朽们总不爱说人话,尽会机关算计,浪费时间。”

边烬提醒她:“不去抄作业了?”

“师姐不说此事我都忘了。李煽作业做好自会来请我去抄。只是她答案未必正确,还不如我自己写。正好闲来无事,将那容器拆了。”

明明在自己府邸,装病的沈逆在去工作室的路上宛若做贼,鬼鬼祟祟,生怕被人发现她还能动弹。

边烬看她实在费劲,便让她回屋等着,一展轻功飞上屋顶,几息过后人又回到面前,一臂环着水银箱,一手拎着沈逆的工程箱。

沈逆心中暗叹,这轻功实在了得,再精密的监视器也只能照到模糊的影子吧。

入屋后,沈逆戴上覆盖了虚电容壳体的工程手套,从水银中捞出金属容器。

边烬提醒:“这里面无论有什么,一定藏着黑魔方。万一它破壳而出,手套捕捉不牢,这么近的距离会有被它吞噬的危险。”

沈逆说:“师姐放心,这幅工程手套也能短暂遏制黑魔方的活性,取出后尽快装入壳体,再投入水银箱便可。”

边烬把金属容器接过来,握在同样戴了工程手套的双手中。

“师姐?”

“我来打开。”

“莫胡来,你手还受伤了。”

边烬想想也是,昨晚沈逆刚帮她再次缝合,总不好立即又将伤口崩开。

改换没受伤的那只手,单手握住五指一捏,这颗沈逆用废了十八般兵器都没打开的金属容器,应声碎裂。

沈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力降十慧罢。

边烬张开手,看到手掌中事物,两人惧是一怔。

想到了,可是当着事物真的呈现在眼前,依旧让人脊背发麻。

那是一颗黑色的大脑。

很小,只有边烬掌心一半大。

黑色的大脑被虚电容手套抑制着活性,依旧狂躁地抖动着。

边缘挣扎地向外伸出黑色的触角,充满好奇地探索着周围。

黑魔方真的长出了大脑。

沈逆先前已经猜到了,可当她真的看到这么个邪祟之物时,不安感还是催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第38章

这玩意不适合久持,边烬立即把大脑装入沈逆准备好的虚电容壳体中,眸色略沉。

边烬道:“黑魔方果然迭代出了智慧。以前只要毁了头部便好,如今若是大脑还在,异兽就能一直依靠着大脑释放出的能量场存活,直到找到下一个宿体。但智慧竟是在大脑这种脆弱的形态中诞生的。坚硬的乱体和金属容器也是为了保护大脑。黑魔方还是为自己生成了一个致命的弱点。”

沈逆拿过虚电容壳体,投回水银箱中。

“像一种模仿。黑魔方吞噬过生物,也被我们短暂消灭过。既然它迭代出了智慧,必然会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失败。它大概会觉得自己失败的原因并不是力量上的逊色,而是智慧的缺失。我们解剖它,它在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肯定也好奇地解剖过不少生物,发现了‘大脑’这个稀罕物。”

边烬的思绪跟着沈逆的话,勾勒出黑魔方划开一具具生物尸体的场面。

“就像我们人类无法想象从来没有见过的事物,它恐怕也半斤八两。既然大脑能产生智慧,那它想要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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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逆点点头,“这是拟人的过程。它能在短暂的时间里,从只能说几句简单的言语迅速进化到条理清晰,大脑功不可没。我并不自恋到觉得黑魔方想要成为人类,但它一定想拥有人类的某些优势。智慧也好,行为方式也罢,非常利于它潜入人类社会,将自己隐藏得更深,更利于猎杀。可能不久的将来,从外表上根本无从判断它是黑魔方还是普通人。”

潜入人类社会。

短短的一句话,足够人类文明用漫长的时光去消化。

沈逆还有一事不解。

“师姐,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花店刘吉吗?”

对比刘吉当时的状态,和这次的黑魔方很不相同。

算算日子,刘吉尸首异化与这回的黑魔方迭代之间没隔多久。

而刘吉是沈逆这机械师都能轻易对付的,他虽已死,体魄却是成年人的体魄,半身的义体,肯定能给黑魔方更多支配的空间。

可事实却是稚童造成的麻烦要大数倍。

若不是边烬在场,没带工程箱的沈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它。

沈逆直视着边烬的眼睛,“以咱们对战黑魔方这些年的经验来看,论感染后的破坏力,刘吉必然在孱弱的黄口小儿之上。为什么结果却截然相反?”

边烬凝思片刻,“刘吉体内的黑魔方是更旧的版本,还未迭代出智慧。亦或者,这是两路黑魔方。”

沈逆很熟悉边烬思考时的表情。

此时此刻,边烬陷入沉思的细微动态不假。

反而让沈逆心中疑惑更甚。

刘吉真的和边烬没关系吗?

可若是没关系,救走刘吉阖族的神秘人是谁?

试问这长安城内,还有谁能凭一己之力从锐锋营二百多人手中救走刘吉一家,还不留任何线索。

沈逆已经黑进了义庄系统,调取锐锋营士兵尸首的资料。

凶手手法犀利无双,绝非普通高手能达到的境界。

除了边烬,沈逆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人选。

更讽刺的是,仅凭悬赏上的那抹不规则的影团,沈逆都能认出这是她师姐。

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那黑乎乎的影团走势和气质跟边烬很像。

若刘吉和边烬真的有关系,又会是什么关系。

边烬怎么可能放任黑魔方进入长安城?

明明方向感没错,却看到了“此路不通”的标识。

还是那句话,沈逆不相信任何“巧合”。

沈逆心思有些飘,接边烬的话接得有点心不在焉。

“还未迭代,有可能。至于两路黑魔方……这玩意还分派系么?”

边烬靠在放置水银箱的桌边,双臂抱在身前,眸如深潭。

“迭代很容易出现分支,就像我们的先祖,有些留在海洋,有些踏上了陆地。选择迭代出大脑的这一部分显然更难对付。之前我们能够将它扼杀在北地,正是因为它徒有力量而没有脑子。一旦它能思考……”

沈逆很想实话实说一句,“一旦它能思考,苟延残喘的文明恐怕要走到末路了”。

却见边烬平静的面容下带着隐隐的忧虑。

她肯定不会喜欢这种话。

换了一句。

“一旦它能思考,七日之内想要将它剿灭,不大可能了。”

边烬凝视着缓缓吞噬黑色大脑的水银。

“你今日不去早朝是对的,早朝之上定会乱成一锅粥,为利攀扯乌烟瘴气。咱们拆了魏王府,李褚势必要告你的状。李褚无能,但魏王党以礼部曹肃为首,老奸巨猾,不好应付。只是,你本人若是不在,恐怕会被肆无忌惮造谣中伤。”

说到此处,沈逆想起来看一眼电子手表。

今早的传信不少,有一封来自最高研发署。

还没回,礼部又紧接着飞她一鸽。

沈逆看完双方所言,兴意阑珊地转了转手表。

“无碍,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

沈逆用尽千方百计窝在家里,边烬却说今日得去兰台一趟。

沈逆大失所望,想留她,可又惦记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不能直接赖在师姐身上撒泼打滚让她别去。

“师妹可还有事?”

边烬见她沉默不语,满脸沉痛,便问了一句。

沈逆:“没事……”

差点忘记师姐是个比拴马桩还直心肠的人了。

边烬用过膳就走了。

走之前边烬有话想说,起草了半天只道:“那个稚童的脑袋……”

沈逆记得她跟妇人承诺过,尽量帮她把稚童的头带回去。

人家妇人当她面吓晕了,她还惦记着此事。

只是,稚童的头已经和旁人融成了另一副模样。

硬要说,脑袋确实还在,只怕妇人看到后,刚刚醒转又得再昏一个大的。

“放心,我记得那稚童样貌,连头带身子用打印机打一个出来。”

沈逆的超忆症在这时候显得格外好使,那稚童的样貌她都记得。

“多谢师妹。”

“师姐不用客气。”

沈逆在心里说,毕竟昨夜你纵我抱了一整晚,就算现在抛下我去上值,我也甘愿做任何事来讨你欢心。

沈逆也挺服她那沉得住气的性子。

黑魔方在东市闹出大动静,今日兰台恐怕一大半都得告假,在家中瑟瑟发抖,她偏偏还去。

指骨敲了敲下唇。

偏偏还去-

含华殿前,慕天长廊。

李煽走在前方,李褚在她身后奔走呼号,李煽愣是没回头看他半眼。

从天子内侍那边得来消息,说沈逆重伤告假,今日连圣上紧急召开的朝会都不露面。

李煽原本想好一肚子要跟她说的话,登时没了着落。

昨夜,韩复带着异兽内核到最高研发署,李煽立即遣走了所有值夜班的属员。

开启金属容器之前,她想到了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有猜到里面居然装着一颗黑色的大脑。

李煽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忘记,看到耗费一个时辰打开的容器内,那颗浸透了邪气的黑色大脑时的惊心骇神。

那是不详的邪物,是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污秽。

怎么有资格模仿人类,长出一颗人脑?

更让李煽心绪难宁的是,若是黑魔方长了一颗人类的大脑,那么它就会学习,会变得更聪明。

从丽景门女官的反馈来看,全境追踪器已经无法精准定位现在的黑魔方了,它粗暴的侦测方式随时都有可能失效。

再要如何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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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城防工程即便按照最初沈逆所想稳步推进,也肯定无法将这一波黑魔方阻挡在外,但先前皇姐对她怠慢的态度已是不满。

要是连全境追踪器都探测不出黑魔方,长安城将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皇姐恐怕也会觉得她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该对她多失望?

想到皇姐失望的目光,或许会后悔这些年对她的提拔和栽培,李煽只觉得万箭穿心。

面对着初升的朝阳,浑噩天际和李煽内心一样,迷茫难解。

她失去了方向感。

不想承认,可如今能遏制黑魔方的人,恐怕只有沈逆了。

李煽睁眼到天明,一大早便欲给沈逆飞鸽传信。

又怕沈逆因为先前的龃龉爱答不理,没用自己的账号,改用最高研发署的。

邀请沈逆来最高研发署,商讨全境追踪器的改进方案。

本以为沈逆会拿乔,不回她。

李煽已经做好登门拜访的准备,没想到,一早上回去,就在刚才忽然回了……:【永王殿下抬举了,商讨不敢当,下官只能去看看能做些什么力所能及之事,为殿下打打下手。】

出乎意料,沈逆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

虽说直接拆穿她的身份这点,还是一如既往的烦人,不过李煽心里沉甸甸的大石头稍微落下了一些。

正着思索怎么回复沈逆,她那个倒霉哥哥还在身后一直叫唤。

又走了几步,眼看着对方要追上来,李煽只能停下步伐。

“怎么?”

李褚恼她故意装作听不到,但李煽坐拥最高研发署,威望是七王之首,不好与她正面冲撞。

李褚挂上一副笑脸,将她拉到一旁。

“妹妹是太忙了,先前哥哥给你传信也未见你回。那靖安侯狗胆包天,不仅强要你最高研发署的权限,还百般借口,抠走你好不容易挖回来的星河铬素。此贼不除,我们大唐颜面何在?她一介贱姓孤女,都要踩到咱们七王的头上了。”

李褚知道李煽忌讳沈逆。

李氏七王没有一个不忌惮这荡荡之勋的靖安侯。

天子依仗沈逆建设城防,同时也将她当做磨刀石,磨利手中的刀,削减七王权势党羽。

对天子,七王不敢有微词,可那靖安侯算什么东西?

沈逆年纪轻轻却老于世故,不想当磨刀石,利了旁人,划磨了自己。领了城防一职埋头工事,朝中党争她能躲则躲,捡了个罪臣成婚,便是对外宣告自己无登高揽权的野望。

可沈逆能耐在身,想躲事儿,李渃元指尖一指,事儿自动找上她,依旧借着她来敲打李褚。

李褚已经被沈逆这根顺手的戒尺敲得昏头打脑了,如今耗费巨资的府邸都被丧心病狂的靖安侯双妻拆成了废墟,还借口黑魔方作乱,拍拍屁股就走。

李褚一肚子的憋屈誓要讨回来。

李煽不应,李褚还在继续掰持。

“上回弄个什么不圆房大不敬的罪,实在太过儿戏。妹妹,今日早朝得由你牵头,弹劾她城防工程不利,一拖再拖,才导致黑魔方趁虚而入。皇姐一向最疼你,你来弹劾,她肯定能听得进去!到时候——”

李煽厌烦地“啧”了一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被人当枪使了这么些年,不自知就算了,如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我问你,这些话是曹肃教你的么?”

李褚讶然断语。

曹肃,礼部尚书,也是李褚在崇文馆读书时的老师。

之前一直在早朝上暗中提点李褚的正是曹肃。

李褚本想说“当然是自己的主意,我们七王不联合起来,只怕要被那姓沈的吃干抹净”。

忽然想起,关于沈逆的种种,的确是他这位老师在暗中搓火。

无论沈逆做什么,得了什么赏赐,曹肃立即就会将这阵风吹入李褚的耳朵里。

她和边烬琴瑟和鸣,得了万维网上的祝福,曹肃和三朋四友转头就在筵席上“随口”提及,害得他食不下咽。

曹肃一直都在怂恿他当那个出头鸟。

义眼由银色变红,被戏弄的愤怒和被李煽当场拆穿的恼意同时爆发,李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利之所在,天下趋之。还需人教?”

李褚这番话显然是为了挽回颜面,李煽已经没了和他斗嘴的兴致,只道:

“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

说完便挥袖将走。

甫一转身,便听李褚冷哼一声。

“永王不护皇室脸面,不顾手足之前,倒是忽然讲起了仁义道德。可不像你永王的作风。究竟是怕惹火烧身,还是舍不得刁难心上美人啊?”

李煽脚下一顿,反身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甩在李褚脸上。

慕天长廊不时有上朝的重臣经过,看到这一幕都惊得大气不敢喘。

李褚捂着脸,骇异非常,“你,我,是你兄长!你敢打我!”

“再口无遮拦,我会打肿你另一边的脸。”李煽夷然不屑,“去陛下面前弹劾我吧,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李煽!”

李煽懒得搭理他,转身离去。

一直在旁候着她的窦宾立即跟随。

“蠢货。”

李煽甩了甩发麻的手,也有点后悔自己用力过猛。

“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窦宾压低声音道:“曹肃那帮人已经接触安王了。”

李煽冷哼一声,“要是我,最开始就不会选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骂了李褚这么几句,心头的火还是没下去。

也不知究竟是气李褚,还是在气自己.

沈逆没去早朝,还得装病,待在卧房里无所事,想起她命运多舛的水晶球。

话说,害她礼物没能第一时间收到的那二位如今怎么样了?

沈逆顺手黑进帝国网络,找到上元节那日的监控。

根据边烬的描述,她很快调取了小巷的监控画面。

当她看到边烬一脚踢飞那两人时,忍不住心跳加速。

师姐揍人一贯这么夺人心魄。

又有些怨念,说起来,师姐很久没罚她了……

得到那两人特征后,所有的资料和标签手到擒来。

迅速建立网络足迹映射,发现这两人被边烬揍过之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前日好不容易将自己修复。

这就修复好了啊?

沈逆轻点键盘。

那不得替师姐再去慰问慰问。

作者有话说:

上班,愁眉苦脸。

宠妻,精神抖擞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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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之所在,天下趋之。——苏洵

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司马迁《史记·郑世家赞》

第39章

长安城的义庄开在最西边的平乐坊。

义庄内的仵作们将两百多具尸首抬出来,给金吾将军过目后,又一具具抬回去,累得大冬天里浑身是汗,还不敢有微词。

二百多位部下的遗骸李司一一仔细查看完,一言未发,和长史走出义庄。

李司熬了几个大夜,又和异兽正面交锋,没受太重的伤,但多少有些擦划跌损。属官都让她回去睡上一觉再看看伤势。

但她睡不着,歇不下。

陪着手下的兵在太医署治了伤,确定性命都保住了,帮忙申请义体更换后,惦记着锐锋营全灭的诡事,非要来义庄亲眼看看不可。

看完之后更觉得蹊跷。

一出义庄,长史挨近她低语。

“将军,锐锋营所有将士都是一剑穿喉而亡。这得是什么样的奇人才能做到每一剑都精准穿喉,置锐锋营高手于死地?其中还有好几个A级战斗天赋者,让他们连求援的时间都没有。”

李司扶着门口的石狮子的脑袋,盘了又盘。

“不是每一剑精准穿喉,而是一剑贯了数十人的喉。”

长史听她所言,脸色变得更苍白,声若蚊呐。

“莫非……是当年锐锋营犯下的那事儿,仇家寻来了?”

两年年前,锐锋营还不是金吾卫的编制,归属于经常要出征外援的右骁卫。

他们曾经为了一时贪念屠过一个村。

此事被当时的右骁卫将军给压了下来,之后锐锋营依旧不服管教,右骁卫将军竟将整个营甩给了同为南衙十二卫的金吾卫,归入李司麾下。

李司并不想接手这一营的屠夫,但她那时资历尚轻,没她说“不”的权力。

如今长史再提及,李司只冷淡道:“若真如此,也算他们罪有应得。”

长史便没再多言了。

不是亲手带出来的兵,李司对于他们的死没什么感觉,只对杀死他们的人非常感兴趣,抓耳挠腮的感兴趣。

这不是一般的顶尖高手。

是绝对强者的降维碾压。

如今谁有这样的力量?

李司心里只有一个答案。

李司对长史说:“你先回去歇息吧。”

支开长史,李司单独前往兰台.

早朝之上,李褚见沈逆没上朝,不能面对面责骂她,多少有些不尽兴。

不过,不用和她那张凌厉的嘴正面交锋,也算好事一件。

沈逆不在,正是他尽情参劾之时。

早朝上,李褚将先前曹肃等人归结要点滔滔不绝一顿。

把东市惨剧,长安城危在旦夕,全部归结于沈逆“玩忽职守”。

更提出数点质疑,暗示李渃元应当追查沈逆对边烬记忆模块查办进度。

站在一旁的李煽懒洋洋地垂着眸,懒的看他,自寻死路。

李渃元平日里亲和,身患怪病,一直保持着幼年时的样貌。

可若真视她为容易拿捏的小儿,那便大错特错。

她的皇姐在当年力挫其他十二位皇子,强势登极,又以弱幼之身掌管庞大的帝国二十多年,开创了“贞观之治”,带领帝国这艘巨轮在黑魔方和外地环伺之下航行至今。

这样的人如何会没有手段?

需要你李褚来教?

李煽不动声色望向龙椅。

李渃元这些日子身体抱恙,推了好几次早朝,或者改作线上。

东市爆发的惨案让她再也坐不住,拖着病躯也要上朝。

朝会的目的很明确,自然是想要各位重臣集思广益,出谋划策对抗黑魔方,共度时艰。

没想到危难当前,李褚身为天潢贵胄,一开口还是那些无聊的私人恩怨。

李渃元全程无话,待他口若悬河说完之后,才缓缓开口。

“魏王这是把朕当做黄口孺子,在教朕做事了。”

李褚立即听出李渃元平淡的言语下藏着的不悦。

被李煽那一巴掌激得过热的头脑,瞬时冷却不少。

李渃元还未开口,两位言官上奏弹劾魏王。

“魏王和边氏素有积怨,一直在想方设法借机报复。眼下边氏已由天子赐婚于靖安侯,魏王依旧处处刁难,是否是对天子不满?”

未等李褚反驳,另外一位言官接着炮轰。

“敢问殿下,据说东市事变时,殿下将受伤百姓拒之门外。可有此事?”

李褚:“我……”

“私心胜者,可以灭公。魏王乃凤雏麟子,所作所为皆关系到皇室颜面,视民于草芥只会让天子蒙羞,百姓心寒!”

李褚的王府都被拆了,收藏多年的珍爱宝物被砸得一干二净,损失难估。结果他倒成了自私自利,让百姓心寒了?

李褚强辩,“陛下有所不知!当时情况紧急,臣弟如何知晓那些擂门的是真的百姓,还是感染了黑魔方的异兽?臣弟府中也有上百条条性命需顾及,怎能随意开门?”

言毕,满堂皆寂。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

他怎可说天子“有所不知”,他怎么能有天子不知晓的事?

冷汗像虫,从他的脖颈沿着脊背滑落。

半晌,李渃元一声冷笑。

“既然长安城这么危险,弟弟还是别待在这儿了。兰陵偏远,但有精兵守卫,想来足够安全。弟弟午后就启程去兰陵吧。”

李褚原本躬身上奏,此时惊愕不已,上身往上挣起。

“兰陵?那,那可是深牢大狱!陛下怎么舍得让臣弟去那等苦地?!陛下,臣弟是陛下的亲弟弟啊!”

李褚极力去瞧李渃元的神色,是否有任何动容。

但冕旒落在天子的脸前,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能算受苦呢?魏王帮朕牧民于兰陵,兰陵的百姓会记得魏王的恩德。以后也别叫魏王了,便改称兰陵王吧。”

李渃元冷淡的话语中再无半点手足之情,李褚慌忙向曹肃投去求助的目光。

曹肃却始终恭顺地低着头,老神在在,没有看他。

李褚忽然想起,方才弹劾他的几位言官,好像都和曹肃女婿往来甚密。

曹肃当初支持他,怂恿他来针对沈逆,如今见他大势已去,翻脸无情,反过来将他祭献以博得天子青睐。

此刻,李煽终于舍得瞧上一瞧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了。

用一种怜悯的眼神。

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

当真是颠扑不破至理名言。

最后一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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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褚绝望地抬起头,他知道自己被身后的文官集团放弃了。

弃子的下场,他见过太多太多.

老旧的轨道列车从灰蒙蒙的地平线驶入站台。

驶入一段距离后,车头的灯才缓缓亮起。

左侧的灯罩破损了一角,光线被裂纹切割涣散,让它这颗肮脏的“脑袋”有些失衡。

车身迟钝地停稳,伴随着刺耳的提示音,边烬步入车厢。

兰台的官袍之外罩着件素雅的狐裘,幞头皂靴,清雅疏冷中透着的绝对的洁净感和凌然的风骨。

边烬一进浑噩的车厢,犹如皓月临空,污浊的空气都似被她净化。

这年头会乘坐轨道列车的,全都是没有私家载具的穷苦百姓。

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秀丽的女官出现在充满闲汉野老的车厢里?

无数目光肆意落在边烬身上,她目不斜视,从布满不明污渍的车厢中穿过,走了三个车厢,最后站定到无人的角落里。

一切正常。

只是车厢内有些闷。

和六年前离开长安时相比,轨道列车没有任何维护更新。

这辆车她记得,当初也是为了巡查确定黑魔方的踪迹,她无数次自愿在这条线上巡逻。

唐Pro的轨道列车车厢以季节命名。

她此刻所在的第五节车厢,名为“仲夏”。

“仲夏”的第三排左侧座椅的靠背,曾经裂了一半。六年过去没人维修,干脆正面都不见了。

沈逆先前提过给她置备车马,专门接送上值,被她拒绝了。

比起坐在封闭的车马内,边烬更喜欢融入城市楼宇之中,感受家乡的气息。

离开此地太久,东征西讨,很多珍贵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了。

回来后,命悬一线,马不停蹄便到了当下。

沈逆也没问那些“珍贵”的记忆都与谁有关。

是师尊,同门,还是她这个小师妹。

反正边烬嘴上再不乐意,最后都会熨帖地将她宠得浑身舒适,那她对边烬自然也是千依百顺。

不坐私家车马就随她,反正这长安城如今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边烬要坐公共交通,也是想要探查黑魔方的感染情况。

她对黑魔方有旁人不及的敏锐,黑魔方惯常喜欢潜入人多之处,如今迭代出了智慧,恐怕喜欢往人群里钻的爱好有增无减。

要不是需去兰台,边烬肯定会倒换几次公共交通,多在人群之中寻觅一会儿。

这次没有发现黑魔方的踪迹。

凭窗而立,一栋栋灰扑扑的古楼从眼前掠过。

破损的招牌,干枯的枝丫,满是裂痕的地面。

没有修理,没有更换,像干瘪的暮年。

她的故乡垂垂老矣。

经过东市骚.乱,整个长安城已经不复上元节时的热闹。

宽敞大道空空荡荡,偶尔能看见几个行人,满面愁容脚程飞快,提心吊胆往四周张望。

边烬走出车站,见一个酩酊大醉的醉鬼前一息还在放声高歌,下一息便倒在台阶上,呕吐不止。

边烬嫌弃臭气,但见那人喝得不省人事,仰面呕吐,只怕这样吐下去会窒息而死,上前用脚拨了一下,将他搓成侧卧,呕吐物没再封口鼻,顺便拨打太医署急救。

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只是,醒来后应该会发现脸上多了一个鞋印。

将鞋擦拭干净,下了月台,听到两位夫人在闲叙。

“连理模块”这四个字让边烬放缓脚步。

“真的?王五娘昏迷了一整年了,当真醒了?”

“是啊,幸好是在昏迷前开通了连理模块,她娘子一直托管她的身体,每天都进入梦境试着唤醒她。医师都说不太可能醒过来,没想到啊真是奇迹!”

“大喜事!走走走,买点贺礼去看看王五娘。”

“哎……”

“怎么还叹上气了?”

“这世道,也不知道醒来了是福是祸。”

一句话把两人都说沉默了。

边烬拢起狐裘,往兰台去。

冬日缓缓将尽,寒潮一点点消弭。

年久失修的道路缝隙里开出了一朵黄色的小野花。

这朵倔强、普通又美丽的生命正在怒放,无人欣赏。

直到边烬走到它面前。

边烬蹲下,戴着手套的双手搭在膝头,专注地看这朵重瓣小花在寒风中经历生命中最壮盛的时节。

她没有触碰它,只是用眼睛欣赏。

碳基生命如此脆弱易折,用自己的逻辑描绘着总有差池,却独特的轮廓。

路上行人匆匆而过,唯有她为新鲜的生命驻留。

这朵小花,从盛放到枯萎,可能只入了这一人之眼。

但并不耽误它从容走完属于自己的周期。

世人不愿生于乱世,而小花不会思考就不会害怕,更不会苦恼,任何时候都凭着本能活下去。

在人类眼中,无智慧的生命是场空虚的坚持,无意义的悲剧。

但活下去是生命的本能。

生命的本能从不在乎人类的目光.

今日兰台冷清的场面和边烬所料一致。

除了再次“凑巧”轮到值班的孟初之外,只有一二低阶属员维持着兰台最基本的运作。兰台大夫程辙本人自是不见踪影。

能休假的全部休假了,保命要紧。

别说兰台,恐怕整个内廷这段时日都会处于半瘫痪的状态。

两名兰台令史团在角落,看上去也没有工作的兴致,愁眉不展地议论黑魔方。

孟初在勤快地擦拭大门和案几,没想到边烬会来,立即凑上来问她东市发生的事情。

孟初已经从万维网上瞧见东市那恐怖的稚童换头视频了,熬通宵蹲守内廷的消息。

结果一夜过去,内廷完全没人出来给个说法,现在万维网上猜什么都有。

如果边烬能给她一个痛快,真是黑魔方袭京,她现在立即就收拾行李回老家避难。

“视频里拍到我了?”

边烬想知道孟初怎么发现她在现场。

“没有啊,但我看到靖安侯,也就是你亲亲夫人发的贴了。不是和你一块儿去东市了么?还有一堆人发巧遇你们俩的照片呢。”

原来如此,边烬都差点忘了这事儿了。

“这样。且不说稚童换头和黑魔方有没有关系,你现在要走恐怕为时已晚。”

孟初一惊,“为什么?”

“城门早已封锁,最短七日。七日之后你再看看吧。这段时日没什么事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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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初:……

虽然没说什么,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都已经“别留遗憾”了,我现在是不是该直接写封遗书?

孟初恍恍惚惚地歪到一旁发愣,边烬敲了一会儿键盘,还是问了孟初:

“你是在哪个平台看到那张照片的?”

孟初忐忑的魂儿还在天上飘着,“什么照片?”

“我和……我妻子的照片。”

“不就是帝国微讯吗?”

边烬道了谢,下载了一个帝国微讯,果然在热门趋势上看到了沈逆发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自己表情怔愣,不忍淬视。

但师妹居然这般上镜。

靠在椅背上,边烬余光巡视周围,没人注意她。

将这张照片的原图存到手表中。

明明是自己和师妹的合影,保存起来却有种做贼的忐忑。

无意中看到,照片下还有很多来自别人的评论。

随意翻一翻,各种夸她们长得好看的,般配的,祝福的……成山成谷。

眼眸深处推动着明快的波澜。

直到。

【靖安侯什么时候才能和这卖国贼解除绑定?】

【迄今为止,这位前任总都督有提供半点线索,安抚百万大军孤孀吗?】

【失忆?这么简单直白的借口竟有人信?】

【靖安侯实在可怜,要与这暴虐豺狼同床共枕。】

……

平静地关闭手表,今日轮值的除了孟初,还有她。

去义体档案馆的路上,边烬把先前民政司发送开通连理模块的邀请再阅读了一遍。

倒是没有时日限制。

若是现在去开,也是可以的吧?

连理模块开通后,师妹可以与她意识互通,说不定能更快修复记忆。

唯一让她顾忌的,便是那旧梦……

忽然,毫无防备间,意识被一层看不清的黑布遮盖,一道暗光切断了她所有感官,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思绪像掉落的拼图四分五裂,不知过了多久,又被不知名的力量迅速拼贴完整。

当她发现意识突兀地切断过时,已经恢复了神智。

视野蓦地点亮,眼前是一排排高大的架子上,盛满储藏义体的金属容器。

这是义体档案馆内。

明明还在通往义体档案馆的走廊,怎么眨眼间已经进来了?

手中还拽着一截衣襟。

“师姐……”

沈逆被边烬单手摁在货架前,扯开的衣襟露出白皙脆弱的脖子,脖子的肌肤不知何时被她粗暴地擦出了红痕,隐约有些渗血。

痛楚让沈逆眼眸湿淋淋的,困惑又无助,像被水濯过,清亮明动楚楚可怜。

此情此景,边烬急急回抽了一口气,紧攥的手指立即松开。

沈逆又是何时来的?为什么会被自己弄得衣冠不整。

“当啷——”

有人推门进来了。

大抵是意识的断片让常年浸在战斗状态的边烬极其没有安全感,立即警觉。

不知道来者何人,边烬捂住沈逆的嘴,轻轻一转身,将她带到货架之后。

高大满载的货架将她们挡得严严实实,沈逆坐在边烬双腿中间,嘴还被捂着。

本来想说不用捂着我也不会吭声。

又想了想,不打算说了。

双眸软软的,完全不抵抗。

师姐想捂,就让她捂着吧……

作者有话说:

沈小狐狸:好粗暴(我哭了),要抱抱才能好(我装的)~-

私心胜者,可以灭公。——林通《省心录》

意思是:当一个人的私心太重、私欲太强时,他可能会丧失理智,做出一些对公共利益不利的事情。

以上来自搜索结果。

第40章

思维被莫名切断,应激中的边烬,本能将推门进来的人和自己思维混乱关联,判断对方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所以她才不让沈逆发出声音,拉着她躲到了货架之后。

没想到进来的人是孟初。

孟初干完清洁的杂活,便来档案馆归置义体。

她满脑子想的还是遗书该怎么写,直接寄回家里会不会把耶娘给吓出个好歹来。

可若不写,万一下一秒就和黑魔方面对面了怎么办?黑魔方得给她拧成什么样?

到时候脑袋都不在了,好不容易攒下的小金库会不会被房东顺手挖走?

作为天选打工人,即便心惊胆战,可今日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孟初在心里罗列一万项需要在遗书里交代的事儿,心事重重地用机械臂归档义体。

自上回边烬教过她机械臂使用的秘诀之后,的确有些进步。

归档三次,只有一次会将义体掉在地上,重新报废一次罢了。

其他两次都能够顺利放到想要的位置。

即便放置得歪歪扭扭,突出货架的一角很有可能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候将她脆弱的脑袋擦破一层皮,但怎么不能算是一种进步呢?

孟初慢悠悠地归档,反正今日肯定没人催促,也不会有人再给她加更多的工作。

档案馆这么偏僻穷酸的地方,全是废品,恐怕连黑魔方都不会来光顾。

她慢吞吞地操作机械臂,进一步退三下。

她本人不急,藏在货架后面的边烬替她着急。

沈逆舒服地靠在边烬怀中,回头用眼神对她说:你同僚这水平,有点新鲜。

边烬:……

刚下田的牛都没这么举步维艰的。

按照她这样磨蹭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工作?

恨不得直接现身出去帮她一口气收拾好。

倒也不是不能出去,只是,刚才就不该躲起来。

可既然躲起来了,现在突然现身,还是和自家夫人一起从货架后面出现,这谁说得清楚。

再瞧沈逆,衣冠不整可以整一下,但皙白的脸蛋泛着桃粉,耳朵尖尖也是烫的。是个人都会胡乱猜测她们这对双妻在家不过瘾,非要跑到外面偏僻无人的角落里做一些没羞没臊的事。

边烬已经没捂着沈逆的嘴了,但没怎么改变姿势,生怕一动就会发出声响。

档案馆里静得很,孟初脑子够不够用两说,但耳朵好使,肯定会听到动静。

边烬宽了双臂,手搭在自己双膝上,没碰到怀中的沈逆。

沈逆反正不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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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初好不容易整理完这个区域,往前去。

沈逆目光下意识跟随,目光被货架遮挡,身子轻摆。

原本被边烬隔开,没相触的肢体,因为沈逆“不小心”的举动,相互磨蹭了一下。

好不容易降下心跳的边烬:……

孟初走了几步,突然有人在门口唤她。

沈逆闲着也是闲着,好奇,又将身子摇回来,去瞧门口是谁。

又一次剐到边烬。

边烬脖子和衣襟交界之地,慢慢浮上来一层嫣红。

进来的是另一位兰台令史,和孟初说了一会儿轮值的事儿,提到了边烬。

说人闲话时声音定是心虚的小,沈逆偏着身子将耳朵往外送,费劲听了半天,原来是在说边烬今日居然也来兰台,若黑魔方真的跑到这儿来,她们立即去找边烬,抱她大腿说不定能够捡回一条命云云。

沈逆还在侧耳倾听,腰突然被箍住。

环着腰肢的力道收紧,沈逆被身后人抱了回去,稳稳压在怀中,制着不让她再动。

热唇贴到耳畔,用极低的耳语说:

“师妹别蹭了。”

边烬的尾调有些干涩发哑,像警告。

沈逆被她这么一抱,心头热了起来,喉咙滚动,无声地乖乖点头。

见她允诺,边烬便放开了她。

沈逆却是难受地缩了下身子。

说着“别蹭”的人,反而用热流乱蹭别人的耳朵。

沈逆揉了揉痒热的耳尖。

两人都穿了这么厚的冬衣,也会有感觉么?

边烬看着眼前这只耳朵,一开始只是泛着些浅粉色,被她和沈逆本人轮番欺负后,眨眼变得血红。

看着都可怜。

边烬眨眨眼,想安抚这只凄惨的小耳朵,但也只是想想。

门口的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临时有别的事,孟初卸下机械臂,终于跟着走了。

边烬趁机带沈逆离开档案馆,到专供属官休息的暖阁中。

今日兰台人少,应该不会有人来这儿。

边烬反锁大门,帷帐都放下,问沈逆:“你怎么突然来了?”

沈逆那只耳朵还红得瞩目,边烬偏偏像质问犯人般严肃。

衣襟是整好了,可先前扯她时留下一道往上斜飞的红痕尾端,正好从领口露出一些。

比方才更红更肿了。

受伤的人却没说她半句的不是。

边烬哑然,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的确太过混乱,无端将师妹卷了进来,还凶神恶煞的。

自蹀躞带取下一瓶小药剂,递给沈逆。

“方才是我不对,师妹抹抹,很快便会见效。”

沈逆倒没觉得痛。

身为机械师,身体素质没法跟边烬这种双S级战斗天赋者相提并论,这也不至于稍微有一点刮蹭就需要立刻抹药的程度。

不过,显然在师姐眼里她荏弱易碎,需要呵护。

不管这偏差是如何造就的,沈逆相当乐意做被边烬捧在手心里,生怕不小心就碎一地的小瓷瓶。

接了药剂道了谢,沈逆便要宽下衣襟。

边烬:“师妹?”

尾调都提高了两分。

沈逆倒疑惑了起来,“怎么?”

边烬背对着她,“我才是要问你‘怎么’,怎么突然宽衣?”

沈逆:“啊?我还以为师姐将我带到这无人的暖阁之中,又放下窗帷,正是要我立刻抹药呢。原来是我理解错了。”

现在的边烬已经练就不用看沈逆的表情,单听她的语调就知道她是不是在使诈,又使了几分诈的本事。

边烬心里暗道,你最好是有这么迟钝。

嘴上说:“我只是先给你。在外面不要做这种事。”

“噢,回家再做。”

边烬:……

是这么个意思,但是为什么再普通的话从师妹的嘴里说出来,就是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边烬:“你穿回去了吗?”

沈逆根本没真的松衣,暗暗欣赏了一会儿边烬因她而羞赧的背影,慢悠悠道:

“好了,师姐可以转回来了。”

边烬回身,两人相对而坐,谈回正事。

沈逆说她装病在家实在无趣,怕黑魔方又来纠缠边烬,便过来瞧瞧。

毕竟那些异兽都渴望更加强大的身体,论强大,这长安城内无人能出边烬其右。

偷摸溜出侯府到了兰台,凑巧遇到上回为她指路的小女官,听说边烬在档案馆,便寻了过来。

到档案馆的时候,只见她一个人,背对着门口站在货架前,聚精会神好像在货架上寻找着什么。

沈逆靠近,正想要叫她的时候,边烬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猛地转身,对着沈逆的脖子掐过去。

沈逆躲闪及时,只是被扯歪了衣襟。

那一下若掐中了脖子,估计真有她受的。

边烬困惑道:“我掐你?”

“嗯,不过应该是你常年在外征战养成的习惯,身后有人靠近就会警惕,本能按照对付敌人的方式来防御了。”

沈逆的语气很轻松,没有半点想要怪罪边烬的意思。

她也曾经在外征战多年,也有一整夜抱着防身武器不能熟睡的时候。

边烬如履薄冰更曾身负重伤,有些应激可以理解。

“别说没有掐到我,就算真被你掐一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逆开玩笑似的轻轻松松,不想边烬怪自己无意间下手重了,有任何负担。

边烬坦白自己刚才有一瞬间失去意识,不是故意伤她。

“这么说起来,你当时的神态的确有异。”

“有何异常?”

沈逆回想那时边烬的表情,“有种注意力过于集中,忽然被打断时的紧迫。是了,若不是全神贯注,怎么会直到我到你了身后才发觉?”

以边烬的敏锐,她一进档案馆就会察觉到了。

边烬思索着,“思绪突然消失之前,我正在走廊上行走,怎么进的馆内,你又是何时出现,我一概记不起来了。也就是说,我居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行走,甚至主动寻找着什么?”

“对。”

“当时我在找什么?”

“嗯……”

沈逆指骨点了点自己的小下巴,回溯记忆中的细节。

“那个货架标注的是……武德十一年。或许你在寻觅武德十一年的报废义体?”

“武德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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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烬对帝国历史上的大小事都很敏锐,可武德十一年发生了什么,翻遍记忆,除却年初那场大雪,和年仅七岁尚为公主的李渃元染上怪病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

这么一捋,当和李渃元有些联系。

暂且记下此事,沈逆继续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寻找武德十一年的义体,并不记得了?”

边烬缓缓地摇头,她的确不记得了。

将意识消失的具体感受告知沈逆。

“不知道是否和记忆模块损伤有关。”

“听上去的确很像记忆损伤导致的短暂宕机。”

“我现在已经更换了逆芯,师妹是不是能帮我修复记忆模块了?”

“是可以。”

“现在试试吗?”

沈逆没想到边烬还挺真心想修复记忆模块。

“好。”

沈逆正好将手臂再次改装了。

拎工程箱是不可能拎的,不算太沉,但很傻。

沈逆早上抽空改造了一下手臂空间,攒一把三合一的实用工具进去,随身携带起来很方便,能拆卸能治伤,遇到个把异兽还能防身,日常所需足够了。

出门前刚改造好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沈逆让边烬背对着自己,留意周围,有人来就跟她说一声。

边烬“嗯”了一声,背过之后,又回眸问:“需,开襟吗?”

在家宅之外的地方松开衣襟这种事,对边烬而言应该难度颇高。

不想师姐为难,更是一万个不愿不经意间给谁窥去了。

“倒是不用开,师姐若是信得过我,我手进去便是。”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心有邪念的浪荡人,沈逆补充一句。

“肯定不碰到师姐。”

碰不碰到的……

上回检查身体的时候不是也没碰到么,不耽误指数高的惊人。

“需要多久?”

“直接用接插口对接,你再对我开放防火墙,畅通无阻的话,十息之间便可完成。”

“那便来吧。”

边烬实在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自行行动。

不像是黑魔方操控了她的身体,但也绝对不是件好事。

若是有人留下了指令,又会是谁,什么目的。

逆芯植入她体内这些时日,沈逆一直没提修复忆模块这件事,除了尊重边烬自己的意愿外,也有其他顾虑。

既然边烬主动提了,沈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边烬去了狐裘,单穿兰台官袍,再卸了腰带和中衣搭扣,撩起下摆。

沈逆利落地将接口从手臂里抽出,规矩地探进去,的确没触到肌肤。

顺利接入边烬后腰的接插口。

边烬这才知道,原来除了盆骨,后腰处还有她不知道的接插口。

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沈逆居然比她这主人还要了解她的身体……

不到十息,沈逆拔出接口。

边烬:“怎么?”

“还是被拒绝访问了。”

“我已经关闭了防火墙。”

“我知道,和我猜测的一致。更换逆芯之后,你的记忆模块损伤部分已经被逆芯自动修复了,但近三年的记忆依旧禁止访问。”

逆芯有自动修复模块的功能,倒是不奇怪,它的强大边烬已经领教过了。

可即便如此,依旧不能访问记忆模块。

边烬:“你亲自操作也不行?”

身为双S极机械师,沈逆的人生里还真少听到“不行”这个词。

“看来在师姐心里我很厉害。还是之前那句话,我可以强行破解,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即便有逆芯护体依旧会重伤,得不偿失。我不建议这么做。”

边烬归束好衣物,衣襟紧贴脖颈,雪肤全部吝啬地遮挡住。

“以师妹经验判断,我的记忆模块会是什么原因导致如今状况?”

“大概是一个机械天赋在我之上的人封锁的。”

“在你之上?恐怕没有这样的人。”

沈逆的机械天赋是双S极,顶格了,的确不太有人能建立她无法进入的禁区。

被边烬这么信赖夸赞,就算丢了个小脸,沈逆也挺开心。

“给我些时日,也未必解锁不了……咳。”

沈逆一开口,声音呲了。

早上一起床就在做戏,边烬离开后她马不停蹄地给自己改装,担心边烬又跑到兰台。这么长的时间里统共就喝了一口水,这会儿喉咙干痒得难受。

边烬:“先别说话,我给你倒杯水来。”

边烬明明可以告诉她饮水处在哪,让她自己去。

偏偏要帮她倒。

怎么不算是有人疼爱呢?

沈逆完全没拒绝,享受着边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爱。

“好呀。”

边烬去给她倒水了。

沈逆等了一刻钟,没等到边烬回来。

沈逆有点担心,在兰台转了一圈,直到看到孟初,问她有没有见到边烬。

孟初才说“没有啊”,忽然听到兰台门口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

“边女郎——你不能这般没良心啊!他跟随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怎么忍心就这样将他忘了!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若不知,还有谁人知?”

是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声音。

孟初亲眼见这带着甜笑斯文有礼的侯君,听到妇人针对边烬的恶语的一瞬间,眉眼冷峻,相当吓人。

沈逆眉峰上浮,转身大步往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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