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边烬将她抱得那般紧,痛感挤压着身体,喘息都变得困难。
“阿摇。我带你离开长安城吧。”
听到这句话,沈逆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真好。
师姐又开始唤“阿摇”这个小字了。
这是她最喜欢的名字。
大名当然也很喜欢。
“沈逆”是师姐的希冀,希望她能以意逆志,不拘俗常。
但小字则没有那么多道理,只有偏爱和宠溺。
每次师姐这样唤她,她都知道师姐有多疼她。
真好啊,这个小字又属于她了。
这是烬师姐,沈逆安静地任她发泄不安的情绪。
直到感觉边烬的轻颤慢慢平复,呼吸也恢复正常的频率,她才轻轻转身,双手捧住边烬的脸。
“不行。”
沈逆极少拒绝边烬,这次的拒绝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师姐,我很想跟你离开这儿,你带我去哪都行,只要有你在。可是,如果我真的答应了,余生你只会在后悔中度过。”
沈逆相当大逆不道地揉着边烬的脸蛋。
将她的愁绪揉成抽象的形状。
“如果你我离开长安城,长安城的百姓怎么办?下次再出现高危险等级的异兽又如何是好?谁能抵挡?失控的黑魔方会血洗各大城池,血流满阶之时,你会安心吗?”
沈逆说得太过精准而赤露,让边烬压在她身上的指尖不安地摩挲着。
沈逆认真读着边烬眼眸里的思绪。
“我太了解你了,师姐。你会内疚,会担忧,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我们当然要走,等建完城防,彻底消灭黑魔方,你不说我也会带你离开这儿。你想重建双极楼,我就陪着你重建。你想去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在此之前,我们不能离开。我不想你满心忧虑,心事重重。”
沈逆夹住她的脸。
“我们双极楼大师姐,唐Pro帝国的守护神,应该永远走在属于你的古道上,不为任何人所绊。我更不要成为那个牵绊住你的人。”
边烬在开口之前,想过很多结果。
眼前的笃定却是超出预料的。
当时的沈逆不会知道,这一刻,她在边烬的眼里有多迷人。
成熟,坚定,可靠。
那个总是依赖她的小孩,她的阿摇,彻彻底底长大了。
边烬垂下眼眸。
此生唯一一次理智驶入脱轨的边缘,被沈逆拉了回来。
漫长的吻,温柔至极。
唇中偶尔有些咸涩的滋味,不知是谁的泪。
梨花的淡香在寝屋中暗暗流荡。
沈逆靠在边烬怀中,搂着她的腰肢。
“师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边烬“嗯”了一声,道,“我见过她了。”
沈逆已经猜到了。
难怪久久未醒,果真是在潜意识里寻找另一个自己。
那……她俩见面了,有提及沈逆与边师姐的夜夜荒唐吗?
沈逆心里七上八下的,边烬却没有要提那些的意思。
在边烬看来,沈逆之所以会和另一个意识接触,只因为那个意识就是边烬本人。
这是沈逆对她信任和情感。
若要拿这事儿出来烦沈逆,边烬于心不忍。
边烬只对沈逆说了些对另一个自己计划的猜测。
包括另一个自己封锁记忆的目的,是为了彻底隐藏那三年发生的事。以及,沈逆很有可能是计划的一环。
边烬:“但具体细节她不肯吐露。”
边烬的眉心一直紧拧着,直到沈逆用指尖帮她一点点揉开。
“你是担心我是计划的一环,怕我受伤,才想将我带离长安城么?”
边烬眸色沉沉,“我如何能不担心?”
沈逆忽然笑了,开心地亲上边烬的唇。
边烬:“……没正经。”
“怎么没正经了。师姐,你应当这么想,她也是你,你们就是同一个人,当初制定计划时你必然是认可的。你岂会让我涉险?最重要的是,能让我参与到绝密的计划中,这是对我的信任,我开心得很,师姐怎么反倒愁眉苦脸了?”
边烬还待说,沈逆又吻她。
将她焦虑的话统统吻回去。
边烬:“……胡闹。”
沈逆大言不惭道:“嗯,我就是胡闹。”
这招是她从边师姐那儿学的。
她胡闹就是边师姐胡闹,边师姐胡闹就是烬师姐胡闹。
到最后等于,她胡闹就是边烬胡闹。
边烬沉默寡言,性子内敛,不以忧喜见色。
偏偏会被离经叛道的沈逆吸引,也会被她身上镇定又松弛的能量安抚。
渐渐地,心慌的感觉在消散。
这一刻,沈逆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命运。
那时的她以为,破解了魔种的秘密,便是拿捏住了李渃元和秦无商的命脉。
这场政治博弈,她便做那观棋之人,捏着底牌,不言不语,且看别人厮杀。
处在最安全的地带,慢慢沿着剿灭黑魔方的道路一直向前,总有一日会还天地清明,让边烬睡一个好觉。
这是沈逆一厢情愿乐观的想法。
不久,那场让整个帝国翻天覆地的巨变后,人类的文明失控地冲入转捩点时,沈逆在孤寂的夜里,在整个大陆最为安全的长安城中,复盘拒绝离开京师的这一日。
忽然发觉,她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烬师姐与她所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边师姐都在暗中凝视着。
为什么边师姐选择在当时的节点频繁出现?
又为什么,让烬师姐顺利发现了迷雾中的黑影就是她自己?
若说沈逆是整个计划至关重要的一环,那边烬就是坚定又狡猾的执行者。
连自己也能利用。
边烬的计划从头到尾的本意,至关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沈逆留在长安城。
留在这希望之地。
贞观廿二年盛夏时分的沈逆尚不知前程,还未步入荒野,完全沉浸在边烬为她打造的温柔乡中。
昼时城防工程和无数琐碎,她都能撑起精神一一解决。
到了夜里,鱼游春水,满室水香花气。
情意满溢,互相取悦。
边烬拧起眉的样子很好看,在某个时刻忽然失序松动样子更是动人。
这是恣意放纵的溽暑,互相铭刻的三伏。
香汗交颈间,沈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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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欢愉不变,爱意不变,何必去费劲区分?
这个夏日之前,沈逆见过的边烬比钢硬,比雪冷。
是高悬的冰轮,不沾半分情和欲。
心中唯有师门,眼下只见苍生。
情爱于她,薄如烟云。
谁都无法入她的眼。
而这盛夏开启后,炎炎燠热深处的边烬,如火炙热。
眼里的影是沈逆,掌心的湿是沈逆,心内的欲还是沈逆。
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口中的话也不得章法。
“阿摇,只记得我一人吧……”
沈逆的意识在边烬身下摇摇欲坠时,忽地听到这么一句,以为她是忽然想起来,又回头吃边师姐的醋。
但,不像。
沈逆抬头来吻她,发红的手指从下巴延伸至颞颥,读着她的眼眸,倏然解读出她的意思。
沈逆无奈地解释道:“师姐,我当初真的只是意气用事才说谈了好几次恋爱。”
听到她的话,边烬还有些怔怔的欣喜。
“真的么?”
“真的真的真的……”
迎着边烬的举动,沈逆主动上前。
红潮在后颈和后背蔓延,沈逆已经戒不掉被填满的快乐。
“这辈子喜欢师姐一个人都已经要喜欢不过来了……”
夜里缠绵,晨间还得起来炼体。
沈逆一面在破解炼丹炉和魔种的秘密,一面还在研究那张怎么都画不明白的符纸。
为第五阙打造的武器等到“狸力开采一号机”满载而归,就可以进入收尾阶段。
还有窦璇玑委托她查的事儿。
事情诸多且繁杂,但架不住沈逆心情好,半点不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礼部系统已经黑进去了,这几年丽景门死者名录和死因也调了个清单出来。
沈逆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死因全都是“因公殉职”,根本没有口鼻冒血的记录。
有点棘手。
跟边烬说了这件事来龙去脉,她习惯了所有事都想听听师姐的意见。
沈逆:“礼部所留存丽景门的档案少之又少,对丽景门死亡女官的记录更是一笔带过,连个尸检都没存档。”
边烬:“毕竟是专门为天子干活的部门,她们的死因有可能牵扯到李渃元的行迹,步步都是机密。”
沈逆:“丽景门内部的信息管理够严的,窦璇玑进丽景门的时间不短了,即便先前是个小女官,也才发现门内机密,说明这件事儿上面一直捂得很严实。”
再看礼部的记录,丽景门女官的殡葬一贯简单,堪称简陋。
礼部这头应该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沈逆往椅背上一靠,倒是觉得好笑:
“你说,璇玑怎么不找李司来查此事?”
李司升任金吾将军有几年了,在此之前她也在金吾卫中担任要职,京师所有人命案她都有权过问。就算丽景门女官死亡一事当初没从金吾卫这边走,现在她要调查,权限在手,没人敢说个“不”字。
边烬倒是有点懂内向的窦璇玑。
“璇玑应该是不太好意思麻烦李司帮忙。”
沈逆笑道:“明白,毕竟李司在后头追得紧,她要是开口了,算是欠了李司人情,回头这门亲事她是答应不答应?行吧,璇玑不好意思,我好意思。就由我来当这个月老。”
沈逆直接把窦璇玑的传信抄送了一份给李司,说是窦璇玑的要紧事儿,她查不明白,烦请李司将军帮个忙。
边烬看她敲出来的那行字,仿佛看到李司嫌弃的脸,以及她的声音:嚯,这世上还有靖安侯查不明白的事儿么?
这头沈逆飞了一鸽,不到一刻钟就有新的传信震动手腕。
还以为是李司这大忙人回得这般快,结果是曾倾洛的密信。
沈逆看完密信,神色有些迟疑。
“李渃元以庆祝城防一期完工为由,招五王进京,举办金秋庆典?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
边烬想起另一个自己所说——
李渃元撑不了多久了。
边烬道:“招五王进京,等于七位王爷全都在京。这般大的阵势和风险,庆典肯定只是掩人耳目的表面工夫。或许是为了嗣位。”
“不像。她若舍得嗣位也不会等到今日。无论她打着什么算盘,派侦查鸟一探便知。”
“可是,她若有图谋,此次宴请诸王的地点肯定非常隐秘,那几位王爷的位置恐怕不好锁定。”
沈逆却是神秘一笑。
“不用找王爷,直接锁定李渃元不更好么?”
李渃元的行迹自然比诸王更难寻。
但沈逆这般笃定,边烬就知道她有办法。
沈逆投了个屏给边烬看。
“红点位置,就是李渃元飞天仪仗的位置。这飞天仪仗造好之后一直停在大明宫内,从没动弹过,偏偏一个时辰前有了动静。飞天仪仗有隐身功能,说不定李渃元就是看中了这隐身功能,想借此瞒天过海。不过她肯定没想到,我一早就在她的仪仗上装了定位器。”
边烬看着那个红点降落在一处郊外荒莽之地。
她对此处有印象,好像是李渃元曾经的行宫。
很偏僻隐蔽的位置,的确是个暗度陈仓的地界。
边烬好奇问道:“你是何时在李渃元仪仗上装定位器的?”
“不就罚我去少府监劳役那次么。那林少府没让我裁布,倒是让我去修飞天仪仗。不给银子的活儿让我干也行,不过必然得换点好处回来。我这便装了定位器。当时纯属好奇,想知道李渃元除了待在大明宫还会去什么地方溜达。她这么久都没动静,我险些给忘了。”
边烬哭笑不得。
“天子的位你都敢定。”
沈逆骄傲地抬小下巴。
“你就说我厉不厉害吧。”.
七王齐聚京师一事极为隐秘,知晓之人少之又少。
但安王早就在其他六王身边安插了眼线,或多或少。
楚王李沐启程入京的消息,第一时间飞到了繁之手中。
繁之急急上了客栈顶层,正待火速进屋,被康逸一臂拦下。
两人对视间繁之才发现,屋内多了两人。
蔺姑姑,还有……向公。
向知番也来了。
向知番一身质朴的黑衫,两道卧蚕眉已经花白,鬓角也沾了些风霜,看上去已经步入老年,但眉眼里的神采清明,健壮的体格绷紧着外衫,不似普通老翁。
他和蔺姑姑坐在胡椅上,应该是刚来不久,侍女这才将热茶奉上。
两位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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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重伤未愈,就不迎接二位了。”
蔺姑姑眼里有些埋怨,向知番却是慈眉善目,语气温和。
“殿下自当好好养伤,哪有殿下起身迎奴的道理。”
向知番的声音相对于普通男子更细更缓,是李极顶不喜欢的那种阴涩。
李极没再应他。
伤也的确没好明白。
曾倾洛在慌乱之下捅的那刀还挺深,缝了好几针。
起初只觉得曾倾洛下手真狠,怎么伤在这个位置,每次呼吸都会痛。
后来李极又痴痴地想,这个位置可真妙啊……
每一次呼吸都会痛,每一次呼吸都会想她。
这几日李极都躺在床上度日,大小事一概不管,心灰意懒,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向知番被她冷待惯了,好脾气地说起河望以及他从睦洲派来的一众下属之死。
河望是向知番收养的儿子,养在身边很多年了。
李极漫不经心道:“你们当时不就在包厢里瞧着么?整个过程向叔叔都看在眼里,怎么还跑来找我兴师问罪。要不是这蠢货制定的晦气计划,我能被伤成这样?”
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事,李极将画册放到腿上,笑道:
“说起来,河望那蠢货想用异兽吓唬小孩,结果成了异兽的盘中餐。估计是太难吃了,异兽都吞下去了,结果又吐出来……哈。”
李极转过眸,看向向知番,“每次想起这事儿,我都得笑好半天呐。”
蔺姑姑眼睛气得发红,就要开口。
向知番的手掌落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蔺姑姑硬生生将这口气吞了回去,向知番道:“老奴自然不敢向殿下兴师问罪。老奴知道殿下受伤了,担心殿下的身子,是来探望殿下的。”
李极:“多谢向叔叔关心,死不了。”
李极正待重新欣赏画册,却听向知番不阴不阳道:
“殿下乃是金枝玉叶,岂能受这等委屈。老奴已经查到伤害殿下恶徒的下落,这就帮殿下抓回来椎肤剥体,替殿下解气。”
第112章
李极心头一震,正要呵斥。
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即将冲出口的愤怒硬生生吞了回来。
所有情绪往下压,画册重新竖起,李极看似继续欣赏画作,懒洋洋地开口:
“不必劳烦向叔叔了。那个姓曾的小贱人和本王有些旧怨,本王要自己处理。向叔叔,蔺姑姑,你们还要带你们儿子的骨灰回睦州安葬吧。”
最后眼波一转,转向他俩,带上她一贯的嘲讽。
“可不能过了吉时,不然得死不瞑目了。”
李极自然不会被向知番试探出情绪。
更不能让他知晓自己对曾倾洛的在意。
要是曾倾洛落到向知番手中,这个阴毒的老太监会如何对待她、利用她,光是想象都让李极恶心。
她的东西,不可以沾染任何人的气息。
向知番没再多言,目光在她捏着画册的指尖上掠过,留下一句:“殿下好好休息,老奴告退了。”
向知番等人离开客房,刚进入云梯,蔺姑姑突然拽住向知番的衣襟,眼睛里沁出憎恨的眼泪。
“你真就能忍气吞声?咱们的望儿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向知番闭上眼,将她的手拂开。
“别拿我撒气,那是我儿子,为我养老送终的儿子。你以为我就不心痛吗?”
“那你!”
“你现在对她使厉害又有何用?只会让她更加提防。”
蔺姑姑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要不是看在娘娘的面上,我真想……”
向知番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蔺姑姑放开他,勉强平复着心情。
向知番双手交握在身前,率先走出客栈,坐入马车中。
蔺姑姑跟住他上去。
马车平稳驶离。
帝国客栈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派古朴的大气,粗犷的鸱吻是对唐代风格精致的模仿,硕大的斗拱更是彰显着地标建筑磅礴的气势。
而这一切在向知番看来极其的乏味、陈旧。
就像一位衣冠楚楚的垂暮老者,即便华冠丽服,也掩盖不了皮囊之下日渐腐败的恶臭。
他在这座城池受了太多苦,流了太多泪。
该死的人没死,该长命千岁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向知番阖着眼,迎着那沉沉暮色道:
“蔺咏铭,儿子的死我会补偿你。但你也要记住,我们当初为什么离开长安,如今又为什么回来。”
从半遮半掩的琉璃窗外映进来一抹血色的残阳,正好落在蔺咏铭松弛的眼皮上。
她在琉璃窗上再次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这张脸,和她娘亲长得可太像了。
蔺咏铭一直在努力忘记她的耶娘,忘记那个为了两袋米将她卖了的贫贱的家。
除了痛苦,那个家什么也给不了她。
贱姓,生下来就是贱命。
为了讨生活进入宫掖,为奴为婢,靠着贵戚权门的恩赏小心翼翼地生活。即便再谨小慎微,也有可能仅仅因为贵人们那日恰巧的坏心情就送了小命。
贵人们掐断一条贱命,无需和任何人交代。
在掖庭前十年,她没能跟对明主,受尽欺凌,险些被剖走脏器。
所幸,最后被跟在裴贵妃身边的向知番所救。
她已经记不得是如何跟向知番互解寂寞了,对食的那些细节更是教她恶心,不堪回想。
她只记得裴贵妃那双漂亮温柔的眼睛,和毫不介意地握住她肮脏手掌的柔荑细指。
这样的绝世佳人,凭什么要含怨离开长安城,横死他乡?
长安,李氏,欠她太多太多了。
既然贱姓无法改命,那就用李氏之矛攻李氏之盾。
李极,是他们颠覆帝国最重要的筹码。
为自己回放记忆模块中裴贵妃的片段,那双温暖的眼睛抚慰了蔺咏铭心中干涸的裂纹。
蔺咏铭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痕。
“望儿死也死了,让人带他返回睦州,葬入裴林便是。”
向知番见她眼角尚有微红,但气已经沉回来了。
向知番转着拇指上的戒指道:“殿下的心思歪了。以前她贪玩胡闹尚可忍耐,可眼下五王入京,便是李渃元孤注一掷的豪赌。箭在弦上,随时都有可能拿刀动杖。必须扫除殿下多余的心思。”
蔺咏铭明白向知番之意,这事她不用操心,也没多说。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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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多年前他俩就同舟共济,蔺咏铭不想这条船倾覆,捡了句安慰向知番的话:
“这次我们到长安城的目的已经完成,禁军一半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向知番闭了闭眼,“本来还可以争取到路苍梧。她是禁中脊梁。可惜啊,我老了……真不中用了。”
向知番用S级强大的精神力控制住了禁军统领们的家属,以此为要挟,让他们成为李渃元身边的“暗器”,他们不敢不从。
之前一直都是向知番在操控这些家属,精神力使用过度,刚刚用药调理好一些的厥头痛又犯,这几日都没能睡个好觉。
要不是向知番头痛如锯,前两日路苍梧之女也该由他亲自来催眠。
本想着歇一歇,让李极操控。
是时候让她独当一面了。
没想到居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当时向知番等人赶到时,河望已经死了,李极也被捅了一刀。
李极腰腹上的那刀看着严重,但这安王自小便会装乖卖惨博同情,以此来拿捏人心,所以具体情况如何,不好判断。
向知番都不知该不该夸她一句,不愧是精神天赋者,能演。
很难说李极是不是将对他俩的不满发泄在河望身上,故意杀死河望,还妄图堵住他俩责备的嘴,遂演了这场好戏。
毕竟这安王,什么事都干得出。
马车停在一处别院内。
向知番下了马车,一位矫健密探疾步而来,向他回报刺伤安王女子的情报。
向知番听完后眉心微皱。
蔺咏铭拿过曾倾洛的照片,瞧了一眼也觉得奇怪。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侯府探子?孤女,B级战斗天赋?”
这种人,李极在睦州的时候没接触过千人,也有八百,怎就能与她产生纠葛?
在个人展上撕咬,在斗技场内让对方捅自己一刀?如此拿捏?
送情报的密探听蔺咏铭言语之中对探子颇为轻视,便补充一句:
“当初殿下被擒,似乎也是曾氏女所为。”
言下之意,此女不可小觑。
向知番:“是么,我倒是想亲眼看看此女有何特别。殿下已经走歪,那就该用一些手段将她掰回正道。娘娘不在了,我也算半个长辈。娘娘临终时托孤于我,即便僭越,我也需担起教导殿下的责任呐。”.
向知番等人一离开,画册便被李极随手丢走。
在斗技场时,向知番何时出现,又看见了多少,她并不知晓。
或许看到了她让康逸等人对河望拔刀相向,更有可能看到了她和曾倾洛的吻……
李极在心里暗骂一句“老狗彘”,翻身下床。
刚一下地,腰间伤口的痛楚便让她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殿下当心!”
康逸想上来扶她。
她捂着侧腹,单手撑在案边,不让康逸扶,只说:
“备马车。”
康逸跟在她身边太久,她和曾倾洛那些事儿他都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此刻她想做什么。
“殿下,太危险了……”
李极懒得和他多说,转眸对繁之说:“你备。”
繁之:“喏!”
康逸:……
……
长安城郊区。
广膳宫。
广膳宫建于贞观十六年,建好这么多年了,李渃元本人还是第一次大驾光临。
本该七王聚首的筵席,独独少了安王。
不过也没人觉得安王会来。
毕竟安王和天子一直明争暗斗,她若是来了,恐怕得做好人头落地的准备。
筵席之上,除了六王和李渃元,再无旁人。
李渃元病容憔悴,也坚持现身。
李煽代她主持这场难得的皇室筵席。
这些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多年不见,凑到这样的场合里,分外生疏。
幸好有李褚这样的聒噪人热场,倒也不觉得难捱。
年纪最小的楚王李沐今年二十出头,极少出封地,平日里都在王府中养着,不怎么见生人。
二十多岁,看着还像个小孩。
这些本该是她最亲的姐姐哥哥们对她而言是一张张生面孔,让她害怕。
除了李煽。
洛阳是李沐的封地之一,先前两年李煽常去洛阳赏花,两人见过几面,李煽顺手给她带过些不值钱的小礼物。
这次筵席,李沐就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李煽。
坐也要挨着李煽坐。
李煽本就身体不适,被这幺妹缠得没辙,没精力回拒她,只能由着她来。
反而让李沐觉得李煽真好,一个劲对她傻笑。
李煽瞧这孩子,长得挺好,怎么就缺根筋。
和以前的自己可真像。
筵席之上,李褚等王在对李渃元歌功颂德,李沐看李煽在咳嗽,偷偷塞了一个小锦囊给她,偷偷对她说:
“姐姐,我也咳嗽,每次咳嗽闻一闻这凛绒花香就能缓解不少。这个送给你了,你也多闻闻。”
李煽对她淡笑答谢,没想到这半生不熟的妹妹居然还挺惦记她。
筵席过后,李渃元对李煽说有一要事让她帮忙去处理。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离开广膳宫。
李煽听从李渃元的话,离开广膳宫后,马车没有直接奔回城中,绕了一圈又悄悄回来。
本来这场群王相聚的宴席就让她觉得非常奇怪。
即便是有个庆祝城防工程一期完工的由头在这儿,李煽也觉得皇姐别有用心。
皇姐的身子一天天衰弱下去,李煽怕她出事,想在暗中护着她。
李煽是S级机械天赋,要开一个广膳宫后门不成问题。
可要继续前进就有点难了。
今日群王聚首,天子本人也在此,戒备自然森严。
李煽正在犹豫如何进入的时候,突然天空飞来一只怪异的机械鸟。
它是从何处飞来?侦测系统居然完全没发现,堂而皇之地从守卫们眼前飞过。
护卫们被那怪鸟吸引了注意力,李煽趁机潜入。
广膳宫的地形她很熟悉,毕竟此处是她参与建造的。
往里走过一条游廊,前方又是守卫。
正在李煽踌躇之际,方才那只机械怪鸟蓦地浮现在她肩头。
近距离之下,李煽才意识到,这机械鸟竟有隐身功能。
“永王殿下。”
机械鸟开口,居然是沈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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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煽:“沈逆?”
远在兴化坊侯府中的沈逆,正通过机械鸟和李煽对话。
沈逆面前浮着一面虚拟屏,屏幕上是机械鸟双眼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李煽惊讶的脸。
“是我。”
沈逆本来就想用机械鸟潜入广膳宫深处,却探测到了广膳宫内部有反隐身装置,在外面徘徊有一会儿,正想法子,便遇到鬼鬼祟祟的李煽。
看来李煽与她同路,沈逆通过机械鸟和李煽对话,想和李煽合作,声东击西,一窥究竟。
沈逆说这番话时,边烬不知何时坐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和她一同看着画面里的李煽。
李煽犹豫着,没等她答应,沈逆便抢话。
沈逆:“我帮你引开他们,你一会儿把我装袖子里带进去。”
李煽:“你……”
沈逆:“合作愉快。”
一个“你”字才刚说出口,机械鸟就隐身了。
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李煽都给气笑了。
“挺顺利。”
边烬双臂抱在身前,慢悠悠道。
沈逆心头一惊,回头看。
居然是边师姐。
沈逆:“你怎么……”
你怎么这时辰来了?
上次差点说漏嘴的阴影还在,即便边烬已经知晓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沈逆还是有点应激,没问出口。
边师姐:“既然她已经知晓我的存在,那我想何时出来便何时出来。不欢迎?”
沈逆:“怎么会……”
看看屏幕里的李煽,又看看边师姐。
来的真是时候。
沈逆挪了挪屁股,耳朵有点热。
当真如坐针毡。
第113章
沈逆如芒在背,手中的操控依旧顺畅。
侦查鸟和李煽声东击西,配合也算默契,顺利到了广膳宫内。
此时筵席已经结束,其他诸王在侍女的带领下到各自的寝殿休息,这几日他们就住在这儿,等待着金秋庆典的到来。
李沐被李渃元单独叫走了。
李沐本有点忐忑,不知天子为何独独留下她。
可皇姐是这般可爱的小娘子,还矮她一头,没有天子的威压还喜欢笑,那颗圆圆的脑袋看着很好摸。
没理由害怕比自己小这么多,还矮上一个头的小孩儿,李沐的忐忑的情绪很快在三言两语的闲叙中消散了。
没有婢女没有内侍,两人单独往李渃元的寝殿去。
打开寝殿大门,李沐“咦”了一声。
寝殿之内有个成年女人坐在软榻上喝茶。
那女人一半的身子罩在奇怪的黑布之中,露出的那一半也有些怪异的“义体”。
殿内阴森寂静,只点了一排蜡烛。
散发出的光单薄,可有可无。
李沐胳膊上起了一排鸡皮疙瘩,回头问正在关门的李渃元。
“那是谁啊?”
李渃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扫描面部,厚重的大门轰隆隆地合上。
李沐头皮发麻,正待她再开口时,李渃元和那个女人同时道:
“你说你的智慧已经迭代到和人类相近了,那就让我看看是不是在说大话吧。”
李沐还未想明白为什么她俩说话能如此同步,胸口忽然发凉,似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事物穿进了她的身体里。
疑惑地转身,看到了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幕。
她的后背被一根细长、凌乱的黑色金属物刺穿,那根长长的金属连着女人藏在黑布之下的身体。
黑色金属不像无机物,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不断地旋转、拧动、往外生长着,长出不规则的物质,有些像尖刺,有些像人的手指,有些甚至像好奇的触角。
李沐吓得大叫,猛烈挣扎。
可那怪异、恶心的黑色金属仿佛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一动弹便是钻心剧痛。
簌——
黑色金属钻入她体内,几乎在一息之间覆盖了她的玉璧。
两个李渃元冷眼看着李沐伏在地上痛苦万状的模样。
李沐并不知道,刺穿她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李渃元,帝国的天子,她的皇姐。
而“可爱的圆脑袋”只是一只炼出来的魔种。
整个筵席,李渃元通过小魔种的双眼观察诸王的状态,评估出了身子康健,性子单纯好操控之人。
楚王李沐,便是她选中的下一个傀儡。
李渃元摸着身边小魔种的脑袋。
小魔种双眼直愣愣的,和她一同看向表情逐渐狰狞的李沐。
两张嘴同时道:“年轻又健康的身体,真让人羡慕啊……”
说到最后,小魔种呕出一口血,李渃元看向她,默默为她拭去嘴角的血。
李渃元安慰小魔种道:“等到金秋庆典过后,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小魔种依旧有自己的思绪,这么多年来的记忆和情绪也都还在。
可自从这女人实实在在地现身之后,她的意识和情绪已经无法主导这具身体了。
她还用这双眼睛看世界,但像在看荧幕上演出的剧目。
只能看,只能听,无论她多愤怒多害怕,都无法影响这个世界分毫。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她想到了弦昼国的那两只“人偶”。
被操控的傀儡。
小魔种怔愣的双眸中流下两道清泪。
朕也是吗?朕怎么可能是“人偶”?
朕是天子啊。
……
寝殿周围只有很少的守卫,守在通往大殿的入口处。
而整个寝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
到底是帝王待着的地方,长的就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显然,不想让任何人窥探屋里的动静。
李煽揣着侦查鸟,悄然潜到寝殿角落。
李煽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观察了一会儿,肯定进不去。
躲回墙角之后,轻声问沈逆:“现下怎么办?”
沈逆摸着下巴,也是有点难办。
如果她本人就在现场的话,可以试着搓个静音切割器出来,无声地切开寝殿一角,让侦查鸟潜进去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沈逆试探问李煽:“殿下,你不也是机械师吗?能不能造个武器,现场挖挖墙角?”
李煽:“我没带工具箱。”
沈逆:……
也对,这可是永王呢。
这掉链子的水平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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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进不去,能听到对话也行。
沈逆被这双沉静的眼眸瞧了一下,心跳自个儿加快了不少。
大概有几日未见,只是眼神对视,脑子里就乱糟糟的了。
沈逆将心思沉回来,“嗯……可以试试。”
侦查鸟最大的功能就是侦查,为了让它隐身功能最大化,沈逆做了很多减法,收音功能只能算是尚可。
隔着墙在外围肯定什么都听不到。
沈逆问李煽:“殿下,你去过这寝屋吗?是否知晓里面格局?”
李煽还真知道。
她没去过,不过这处寝屋她参与了设计。当初为了能让皇姐住得更舒适,她花了不少工夫。
李煽:“我知道一处隐秘的通风管道入口。”
沈逆惊喜了一下。
“那不是很好吗?我的侦查鸟体型小,一般的管道都可以顺利通行。请殿下带它到通风管道入口处。”
李煽没接她的话,反而是盯着侦查鸟的眼睛道:
“沈逆,你居然敢窥探皇室隐私,监听天子谈话,不要命了?”
沈逆:?
不是吧,刚才帮她掩人耳目的时候怎么不提皇室隐私,现在到目的地了,到是想起这出来了。
沈逆也是服气,正同舟共济呢,突然反过来刺她一下。
才不吃这套。
沈逆“哦”了一声说:“那殿下偷偷从后门溜回来又是何目的?总不是吃多了来消食儿的吧?”
李煽:“你……”
“若是殿下不帮忙也行,殿下就在这儿待着,我绕寝殿飞,听到多少算多少,被人发现就发现,反正一只鸟而已,舍就舍了,被人抓着我还有自爆装置,反正查不到我头上。回头听到了什么动静,殿下可别好奇来找我问。”
李煽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一面觉得此人真是胆大包天,一面又羡慕她的不羁。
也的确很想知晓皇姐为何会私下单独带楚王来寝殿。
只好对侦查鸟唤了声“回来”,走到东南角一处隐蔽之地,和侦查鸟合力启开了通风管道的入口。
李煽提醒道:“进去之后只有第二个岔路口往右,其他地方都往左。到第六个岔路口就别走了,那儿是距离寝殿最近的地方,在一处软塌茶几附近,那里最适合交谈。若要监听,那儿是最好的位置。”
侦查鸟立即飞进管道,沈逆操控着侦查鸟,丝滑地来到李煽告知的位置,停在通风口的格栅之上。
寝殿很大,这儿其实距离软榻也很远,只能收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是李渃元的声音。
声音非常微弱,沈逆整个人贴在扬声器上,脖子都要断了,都没能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而且……
沈逆:“我怎么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边烬一下从后方捂住沈逆的嘴。
“嘘。”
边烬将沈逆的后脑轻轻压在自己的肩头,仔细听那声响。
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的确有个陌生的成年女人的声音。
边烬的眼眸中闪现出一种压抑的亢奋。
仿佛寻寻觅觅许久的猎人,终于找到了她的猎物。
沈逆胸口安静地起伏,呼吸声都不敢太大。
可声音实在太含糊,分辨不出咬字。
不过没关系,因为下一息她们就知道李渃元在做什么了。
因为另一个小娘子的惨叫声,清晰地通过扬声器回荡在靖安侯府的寝屋里。
沈逆眼珠子转向边烬。
几声惨叫后,寝殿内再没有一丝动静。
边烬放开了手,沈逆让侦查鸟退出通风管道,对李煽道:“殿下,我要引护卫过来,你立刻离开此地。”
李煽还想问出了什么事,侦查鸟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立即发射一道电磁炮,轰断了寝殿前的树。
李煽:……
捂着嘴,压着想要咳嗽的难忍,掉头就跑。
与此同时,侦查鸟削尖脑袋撞进墙角花圃的泥土中,撞开个小土包,翅膀把泥土扫到自己身上来,很快消失于地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观察。
远处的护卫们听到动静立即赶来,环视一圈只看到一棵倾倒的树。
担心李渃元的安危,护卫们到寝殿门口高声询问。
寝殿内一时没有回应。
只有一阵压低的咳嗽声。
护卫们相互看了一眼,正待强行破门之时,门自己开了。
开门的是楚王李沐。
“怎么了?”
李沐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笑容明媚,甚至有些喜庆。
护卫们和她对视一眼,问道:“陛下呢?”
刚说完,李渃元就出现在她身后,咳嗽了两声后说:“无事,退下吧。”
李渃元的确没什么异常的模样,还未等护卫们再开口,李沐已经把门合上了。
沈逆和边烬也只能看到这么多。
护卫们不好再烦天子和楚王,便要将断木搬走,四下搜查。
寝殿内。
李沐还在僵硬地笑,忽然一根黑色的乱体从她脸庞下刺出来。
李渃元看向那乱体。
乱体很懂事,立刻收了回去。
李渃元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李沐,像欣赏着稀世之宝,呼吸都停滞了。
忽然,她仅存的右半边身体被黑色的乱体吞噬了一大块的面积。
乱体毫无预兆,在她的脸上掀起黑色的海啸。
顷刻间覆盖了剩下的右眼。
李渃元猛然释放巨量的精神力,两股海啸对撞,整个寝殿都在发颤、扭曲。
小魔种惊恐地立在原地。
李沐面容上的笑意像面具,纹丝不动地挂着,在这混乱的寝殿内显得格格不入,更衬得此处不似人间。
李渃元弯腰,喉咙里发出极限之上浑浊的鸣响,后背绷得下一息就会断裂。
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与她拉扯。
只有李渃元知道,那是黑魔方在不厌其烦地吞噬她,想要彻底占有她。
她在反抗!
反抗!
啪——
寝殿内所有琉璃制品凭空碎裂。
小魔种手臂、嘴角的皮肤在龟裂,她的意识像被抛到了外太空,在无数的黑洞间光速穿梭,浑身发颤,双眼翻白。
李沐从微笑的双眼和耳朵里流出鲜血。
狂躁又无上强大的精神力,正疯狂蹂.躏着空间内的所有意识和脆弱的无机物。
而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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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种和李沐倒在一片狼藉之中。
单手撑着倾倒的椅子,不让自己彻底垮在地上的李渃元在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流如注。
方才吞没她眼睛的乱体在精神力的对抗下,退去了一些,只包住她的眼下。
右眼保住了。
但黑魔方还是侵吞了她部分的身体。
头痛欲裂,身上也冒出了更多的乱体。
有个意识在她脑海中笑着,嘲笑她的狼狈,诱惑着她:
“为什么不舒舒服服放下抵抗,与我融为一体?我已经成功迭代出了更高的智慧。你也看到了,我能隐藏在人体之内,看不出感染与否了,根本不需要拿可笑的符纸。
“这会是人类文明的新起点。人类的皇帝,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未来这世界会掌握在谁手中?真的不要加入我吗?”
三十多年了,李渃元和黑魔方的本体抗争了三十多年。
时而被它影响,被它操控。
时而压制着它,找回一点自我。
她所有的精神力都用来抵抗黑魔方的本体,将本体死死压在身体里。
她惧怕黑魔方,又不能没有黑魔方。
她知道,黑魔方的本体一直想要那具至强的躯体。
李渃元做梦都想和黑魔方本体分割开。
可是一旦黑魔方的本体舍下她这具躯体,将带走她所有的生命能量。她只有死路一条。
李渃元一直想要杀死那具躯体,可惜,没能成功。
黑魔方本体一直在影响李渃元的思维。
那具躯体,还是回到了长安城。
乱体横生的她无法出现在阳光下行走,更无法出现在众人面前。
帝国的天子和黑魔方共生。
谁也不愿意相信这荒谬的事。
若不是这双S级的精神力,恐怕她早就成了一只异兽。
每一次想要借助它的力量,就会被吞噬一些。
可她没办法,她已经停不下来了。
她甚至不知道有时候决定到底是自己下达的,还是黑魔方想要的。
如今,黑魔方迭代出了智慧,居然能与她对话了。
可怕的诱惑,难挡的诱惑。
可是……
李渃元掰断喉咙处的乱体,无论疯狂地长出多少乱体,她都一一掰断,碾得粉碎。
“滚。”
血从李渃元的掌心中滴落,滴在身前一片破碎的琉璃片上。
黑血漫下,竟勾勒出一片群山起伏之态。
李渃元昂起头,完好的右眼中刺出凌厉的锋芒。
“谁要臣服在你之下?朕,是天子——”
……
沈逆启动自毁系统三号方案。
侦查鸟模拟土壤特征,自毁后会呈现相似土壤状态。除非特意提取化验,否则用肉眼很难发现。
侦查鸟自毁,画面切断。
沈逆撑着下巴,弯曲的指骨压在唇下。
把方才收到李沐声音的音轨倒入软件分析。
分析结果,这是疼痛引发的呼号,疼痛指数高达六百九。
沈逆指着屏幕对边烬道:“这疼痛指数相当于遭受了贯穿伤!她在寝殿里肯定受了重伤,可再开门时她完全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也太奇怪了吧?”
边烬双臂抱在身前,目光落在别的地方。
灯在她点墨般的瞳仁里横铺一道亮眼的光。
这安静的姿态和神色沈逆很熟悉。
边烬在思考。
且已经有了答案。
沈逆正要说话,边烬先开口了。
“去工作室。”
沈逆眼睫轻闪,“现在?”
“现在。”
边烬站起身,高挑的身子逆着光,在沈逆的面庞上投下一道浓重的阴影。
没有时间了。
“今晚,把我修好。”
第114章
靖安侯府。
沈逆工作室内。
看着躺在工作台上的边烬,沈逆没有立刻行动。
边烬:“你有顾虑?”
沈逆双手撑在台边,脚在地上蹭着。
“要把身体完全修复这件事,烬师姐知道么?”
边烬:“我人都在这儿了,你才问?”
当然是因为抗拒不了你的要求了。
沈逆心想。
何况刚才还亲了一下。
沈逆:“先答应边师姐的要求,再得到烬师姐的同意,这样才算是边烬师姐听话的好师妹。”
边烬眉眼微弯,轻轻眨动着,“两头都不得罪是么?小滑头。”
听到这句话,沈逆心中发紧,生生往后撤了半步。
不对啊……
柔和的眉眼,以及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看怎么都像……
边烬:“我有一个问题。”
沈逆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嗯?”
“为什么我是烬师姐,那她是什么?边师姐?我在她之后?”
果然!
沈逆连退了好几步。
是烬师姐!
什么时候又换回来了,沈逆完全没意识到。
她甚至连细微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你们现在无缝切换,就是想让人防不胜防是么?
边烬:“回来。”
沈逆乖乖回来。
沈逆只好又解释了一遍关于边师姐和烬师姐的区别,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取名。
边烬唇角微弯,“所以在你心里,我比她更软弱。”
“怎么能这样说,当然是因为你……”
因为你更温柔。
话到嘴边,沈逆顿住。
感觉边师姐犀利的目光通过烬师姐的双眼,正从另外一个时空瞪向她。
沈逆话头在喉咙里转了一个大圈,最后艰难道:
“虽然,虽然你们是同一个人,但是出现的时间不一样,想要做的事情也不一样。总得区别你们嘛,所以我硬是逼着自己想了两个代号。一个对我严格,一个对我宽纵,但……都是你啊。”
先前烬师姐还不知道边师姐存在的时候,沈逆觉得隐瞒烬师姐良心不安。
现在好么,左右逢源更难。
边烬还真少见说话都不太利索的沈逆,笑了几声,不再逗她了。
边烬握住沈逆的手道:“她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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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能更好保护阿摇。
“修复我吧,阿摇。”
两个师姐的意识达成了统一。
逆芯百分百完成时,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沈逆感觉那只无形的手再次握住了她的心脏。
逆芯最后一个阶段,有最复杂的技术难题。
沈逆要保持百分百的专注,不然很有可能前功尽弃。
要是在这儿前功尽弃,想要修复就难了,万里征途得重新开始。
沈逆跟万姑姑交代,除非有非常紧急的情况,否则谁来都不见。
万姑姑应喏,沈逆合上门。
整个空间和全身消毒。
为边烬麻醉,抓来机械臂。
深吸一口气。
沈逆看着边烬闭上的眼睛,低声对自己说:“开始吧。”
逆芯最后阶段,预计用时:两个时辰。
……
曾倾洛在侯府中住得舒适,却不好意思让侍女们照顾她,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能做就自己做了。
比如说那几件旧衣服,放到浣洗器中随便洗洗就好,不用像师姐们的衣衫那么复杂,还需侍女们拿去熏衣染香,去除褶皱。
所以,李极那件真丝外衫,曾倾洛也是丢在浣洗器里洗的。
洗完之后拎出来一瞧,褶皱不堪。
曾倾洛倒也没想过非得还给李极。
毕竟往后她并没有想与那疯子再见面的打算。
只是,曾倾洛跟自己说,李极讨厌归讨厌,衣衫却是无辜的。
矜贵的真丝被浣洗器洗得跟腌菜似的,看着有点可怜。
单纯有些可怜。
曾倾洛去问她院中最能干的侍女姐姐,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那侍女也没辙。
“侯府的护理仪正好坏了,送去维修,得下个月才能送回。现在想要复原的话,得去西市找专门的衣物护理肆才行了。女郎且等我一会儿,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就送过去。”
曾倾洛没麻烦她,向她要了地址,自己去了西市。
专门负责保护她的四名护院中,还有两位受伤未愈,边烬又多调了四名过来,现在一共有六名护卫陪着她同进同出。
衣物护理肆很快处理好了衣物,看上去和新的没什么区别,效果很满意。
就是最后结付了十两银子的天价,曾倾洛心头滴血。
回侯府的路上,正好遇到万姑姑。
万姑姑手里拿着一个包袱,里面裹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万姑姑刚从西市最大的情意盒商户出来。
最近主院里的情意盒消耗得可太快了,万姑姑很欣慰,侯君和夫人感情这般好,她可不能拖后腿。
最新最有趣的情意物品都第一时间搜罗回来,绝对不能耽误双妻俩增进感情。
这会儿她抱着的就是情意盒。
商户很懂生意经,知道客户们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情意盒多少有些尴尬,这便免费赠送一条掩人耳目的布帛。
万姑姑看到曾倾洛庆幸地“啊呀”了一声,立刻迎上来。
“曾女郎,你这是要回府吗?”
“是啊。”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得去邮驿一趟,麻烦你把这个带回去吧,是侯君和夫人的东西。”
曾倾洛接过包袱抱在怀里,“好。”
临走时万姑姑还神秘兮兮地在她耳边道:
“里面可都是些厉害的物件,曾女郎没事可别打开看了。”
厉害的物件?
曾倾洛本能地想到是小师姐造的武器。
曾倾洛上了马车,六名护院都在暗中保护她。
马车穿过热闹的市井,看似平凡的街衢内,实则有二十多双眼睛暗暗落在马车车厢上。
有侯府自家护院,有依旧在盯着靖安侯府的丽景门女官,更有从未在京城露过面的睦州人。
这些睦州人是向知番派来的。
要“请”曾倾洛回去与他一叙。
睦州人藏在人群之中,普通人极难发觉。
但侯府护院和丽景门,三方都能察觉彼此存在。
都知晓对方是难缠的对手,谁都不愿率先动手,落了下乘。
睦州人之中有高机械天赋者,本想黑入曾倾洛的马车,把她带到无人之地劫持。
没想到,这S级的机械师居然完全黑不动马车……
眼看着曾倾洛的马车就要驶离这条稍显冷清的街道。
再往前就是人头传动的繁华市集,在那里就更不好动手了。
睦州人立刻启动第二套方案。
他们来时就穿上了禁军服制,此刻十二人纵队而出,拦住曾倾洛的马车。
马车内只有曾倾洛一人,侯府护院都在暗中保护。
曾倾洛打开车窗,见是禁军,询问对方有何事。
为首旅帅装扮的人眉眼比一身的甲胄还要森冷,开口是正宗的京师口音:
“最近异兽探测器出了些问题,此巷正在戒严,例行排查,请女郎下车配合。”
看到禁军拦住曾倾洛,护院们没有立刻出现。
不知这些禁军究竟是何来路,敢当街拦下侯府的马车。
曾倾洛的确知晓最近探测器无法正常定位所有异兽的事儿。
犹豫了一下,手压在门上,就要将门打开。
睦州人的眼神渐渐尖锐。
手暗暗压在武器上。
只待此女一下车,立刻将她围到队中,不教她发出一声直接将其拿下。
“慢着。”
一道女声从后方传来。
曾倾洛透过窗户往外看。
竟是左骁卫将军路苍梧。
还有跟随在她身后披坚执锐的左骁卫。
曾倾洛:“路将军……”
路苍梧本骑在马上,见到恩人,下马行礼。
路苍梧年长曾倾洛十多岁,受这等厚待,曾倾洛急忙回礼。
相互见礼后,路苍梧如鹰一般的眼神落在面前这些“禁军”身上。
“敢问诸位是那个卫队编制?怎么这般眼生,我从未见过啊。”
路苍梧字字铿锵,万分笃定。
睦州人眼神相交,走了背字遇到左骁卫将军,知晓逃脱不了,一言不发直接抽刀相向。
路苍梧喊道:“何方宵小,敢在京师撒野!”
一声怒喝,身后训练有素的护卫立即列阵。
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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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在窄路中大打出手,眨眼间电光飞弹,血雾四溅。
曾倾洛正待下马车,和路苍梧拆招的睦州人直接挑飞了路苍梧的重锤,转身冲曾倾洛去。
路苍梧吃了一惊,她的力气在长安城内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此人力量了得。
曾倾洛见那睦州人如豹般猛冲而来,立刻跃下马车,睦州人横腿一扫,险些扫中曾倾洛。
曾倾洛勉强躲过,马车被睦州人一脚踢中,车轮横着在地面上划出让人牙软的刺耳声响,引起一串百姓的叫嚷和惨叫声,飞入隔壁街道。
激战前数息。
另一条街道内。
负责跟踪曾倾洛的丽景门小队的队正胡乔珏,正在小队群组里发令:
【市集之中危机四伏,有几方势力相互紧逼,切记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听我号令,只待他们两败俱伤。】
她发言之下,一片“收到”。
胡乔珏刚刚发完消息,便见她的搭档正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她俩此时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坐在一个野馄饨摊假装用膳,而曾倾洛坐着的马车刚刚从她们身后的那条路驶过。
胡乔珏:“怎么?”
搭档:“你脸上这是什么东西?”
胡乔珏的脸上有一个黑点,本来搭档只是瞥一眼,并未在意。
可那黑点在胡乔珏发信息时越来越大,像一根黑色的针突出了皮肤表面。
随后,那根针旋转着,拧动着,变成了小小的树枝状金属物。
胡乔珏用手摸了一下,说:“你看错了吧?”
搭档:“怎么会,我真的看到了!怎么感觉那么像……”
“乱体”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胡乔珏的手一下移,金属物不见了。
搭档:“哎?”
再去看胡乔珏的脸庞,当真什么都没有。
不会吧……
搭档心想,难道是这段时日被那一肚子坏水的靖安侯溜得没睡个安稳觉,出现幻觉了?
正思索着,忽然,后方传来巨物撞来的强压。
搭档浑身鸡皮疙瘩战栗,本能地将胡乔珏往地上一推,躲过从后方冲过来的马车。
搭档一看,这不是曾倾洛坐的侯府马车吗?
侯府马车被睦州人踢飞,把半条街的商户撞得凌乱不堪,车厢却结实无比,完全没有损坏变形,只刮掉了一层漆。
搭档正要去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忽然,喉头被锋利的刀刃压住。
胡乔珏握着刀,阴沉的脸浮现在搭档的身后。
双瞳在失控地狂震。
“都说了不要轻举妄动,怎么不听话?”
搭档还未开口,刀刃在她脖子上一横,巨量的血喷溅到煮着馄饨的锅里。
老板眼睛一眨,眼前的锅内变作一片猩红,吓得他大叫着后仰。
再看四方桌上,竟趴着个歪着脑袋的尸首,血汩汩地流了一整桌。
胡乔珏手里的刀还在滴血,瞳孔之中喷出乱体,又瞬间消失。
“怎么不听我的话?”
她兴奋地转动着手里的刀。
“你们这个小队啊……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杀人啦——”
大叫之下,百姓们四散奔逃。
也有些经历太多怪事,胆子练大了的,躲到角落里拍下这丽景门女官杀死同僚的恐怖画面。
与此同时,睦州人、左骁卫、侯府护院和曾倾洛,正陷入一片混战。
正是刀光剑影生死一瞬,不可能分神。
可众人却在某个刹那,同时感受到了教人汗毛倒竖的恐惧。
曾倾洛还未反应过来,路苍梧转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猛地往上拎。
这一拎实在太仓促,曾倾洛身子完全是倾斜的。
一道黑光低空横斩,将一整街的商户从中横切,处于混战之中的众人被斩去双腿,有躲闪不及的百姓甚至被从拦腰斩断。
曾倾洛看见自己那条无比结实的S级腿,被黑光切过,喷溅火花。
落地之后腿完全没了支撑力,曾倾洛身子往下跌,单膝跪倒在地。
这变数实在来得太快太突然,刚才还在你死我活的众人在血泊中诧异地静止了。
不远处,一个女人正慢悠悠地走过来。
正在暗中窥探的丽景门女官们都认得,这不是自家队正胡乔珏么?
胡乔珏右手持着一把巨型的黑色镰刀,镰刀似巨型新月,悬挂在她身后。
黑色的新月上沾满了血和肉块,随着她靠近的脚步滴滴答答落在石板路上。
待她走近之后才发现,那黑色镰刀不是她的武器。
就是她的手臂。
丽景门众人都怔住了。
满地尸骸都是她们队正一招造成的?
以前可从不知道她这般厉害。
路苍梧和曾倾洛等人见多了异兽,一眼就看出了这个胡乔珏被黑魔方感染了。
那把黑色的镰刀就是乱体。
但此人行走自如,除了镰刀,她整个人的体态也是正常人类的体态,完全没有异兽化。
曾倾洛扶着腿站起来,观察对方。
也没有贴符纸。
这是怎么回事?
全新的异兽?
坐在房顶上看了半天戏的秦无商魔种“哦哟”一声。
“好玩的来了。”
滴滴滴——
沈逆一开始都没注意到警报声。
她的注意力百分百放在边烬身上。
直到那警报声孜孜不倦响到了第三轮,沈逆充血的眼睛在灯光下忽然眨了一下。
意识到这警报声意味着什么。
是安装在曾倾洛身上的报警装置。
一旦曾倾洛生命体征紊乱,遭遇危机,系统就会报警。
沈逆看向报警系统。
曾倾洛所处的位置正在疯狂闪烁红点,心率已经飙升至一百九。
生命体征提示,她此时很有可能受了伤。
可是……
沈逆现在走不开。
要是暂停的话,逆芯重要的活性材料很有可能失效,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沈逆定了定神,立刻联系第五阙,把曾倾洛的位置发给她。
让第五阙现在就去找曾倾洛。
她把最重要的一步做完,随后就到!
第五阙和贺兰濯赶到现场时,见路苍梧浑身是血,曾倾洛一条腿没法动了,胳膊开了一个大大的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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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倒了一片禁军。
而和她们对战的是……第五阙认得此人,她是丽景门的队正。
胡乔珏单手变成了一把黑色的枪,和曾倾洛所持的一模一样。
第五阙看到这一幕几乎懵了。
“空手变枪?能开吗?”
砰砰砰——
胡乔珏立刻证明能开,连开数枪。
子弹冲着曾倾洛的脑袋飞射。
曾倾洛想躲闪,可只有一只原体腿,动作已然慢了。
第五阙向着子弹飞出武器抵挡的同时,忽然有一人从曾倾洛身后扑上来,将她卷倒在地。
天旋地转中,曾倾洛嗅到了一阵香味。
有些熟悉的,不该属于血腥之地的香味。
胡乔珏再要开枪,眼前却凭空掀起万丈巨浪。
如山的潮水往她的面门直扑过来,她惊了一下,抬手抵挡。
贺兰濯用精神力制造幻觉,发现此人会被精神力控制,说明她精神状态趋近于人类。
可是她手里的武器明明是感染了黑魔方之后才会产生的乱体。
此人居然能随心所欲变化乱体,以此为武器,闻所未闻。
在京师政局风云变化,一群人你争我夺之际,黑魔方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悄悄地完成了又一次的迭代。
这头贺兰濯正暗暗心惊,不知这次危机的深浅。
那头第五阙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敌人露出破绽,正是攻其不备最好时机。
斧头砍飞了子弹,飞回主人手中。
第五阙手握她最新的武器,一对S级双斧,气势汹汹劈向胡乔珏。
胡乔珏的乱体从枪变斧,和第五阙一模一样的双斧。
逆着幻觉之中的浪潮,犹如野兽对劲敌本能的亢奋,大叫着冲向第五阙。
第五阙:“你这无赖,学我!”
双斧对撞,惊天的威力轰然炸出强光,巨震之下两人都没能握住武器,四把斧子直直劈向地面。
此刻地面上,李极没待曾倾洛反应过来,拽着她上了侯府马车。
哪管谁在和异兽死斗,先逃再说。
李极刚将曾倾洛塞入马车,按下启动键,四把斧头轰然劈开了马车下方的地面。
巨大的裂口像怪物长大的嘴,马车直直坠入那巨口中。
第五阙惊呆。
不是,等下。
长安城下方是空心的啊?
怎么会劈出这么深的坑?
她好像无意间砸开了一层壳,壳下是数十丈的深渊!
第五阙瞧着那坠落的马车,心头发凉。
她真是来救小倾洛的!
第115章
西市激战之时,广膳宫内,李渃元的寝殿之中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痛吟。
黑魔方对李渃元的侵蚀一直未停歇。
妄图侵吞她最后的意识。
混乱的意识,要被撕裂的身体,让她精神力飙升至最高峰,久久难熄。不断地释放精神力,越过极限再去抓下一个极限,无休无止,痛苦至极。
右眼一次次被吞噬,一次次被她精神力逼退。
李渃元倒在废墟内,脑子里黑魔方的意识却是一派轻松。
甚至传来一段记忆影像让她欣赏。
李渃元抱着自己的身子,不停跳动的眼皮之下的瞳孔,看见了鲜血满阶的西市,看见丽景门队正胡乔珏正在街道上大开杀戒。
李渃元:“你……”
刚一开口,吐出一口乱体。
丁零当啷地散了一地。
李渃元和黑魔方势均力敌对抗了这么多年,终于,黑魔方第一次占据了优势。
这一切都是黑魔方第一次迭代出了智慧之后发生的事。
和李渃元共生的是黑魔方本体,是黑魔方能量的最中心。
其他在这片大陆上不断死灰复燃的,是它的分支。
以前没有智慧的时候,黑魔方本体无法和分支交流,更无法完全操控。
如今不仅能操控,感染了分支的身体也成了黑魔方本体的玩物。
连这些分支的想法都可以直接传输到本体的意识内。
黑魔方道:“如果说最开始还没有迭代出智慧的我,是最原始的我,那么后来长出了黑色大脑的我就是1.0版本的我。而现在么,我不仅迭代出了大脑,还学会了一项极其不起的技能,皇帝,你猜是什么?”
李渃元喘着气,无法和它对话。
“你对我还是这般冷漠。好吧,我只好直接告诉你了。虽然我更喜欢猜来猜去的游戏。”
黑魔方笑了一声,继续道:
“我学会了复制人类的原生大脑。人类的大脑实在很有趣,装了很多的想法和了不起的计谋。刚发掘它时像发现了宝藏,惊喜不已,让我着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不断地复制中,我们的大脑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强大。我愿意称之为2.0版本的我。
“不过,这并不是我所说的了不起的技能。复制罢了,这是我的天性。学会伪装,这才是最厉害的本事。
“其实我的分支们早就感染了一部分的人类,只是我没让它们立刻显现出来。从外表看,被感染的人类和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区别,但玉璧早就被我吞噬了。我潜伏在这座城池里,每天和周围的人类对话、生活,继续学习,了解这个世界。
“是我需要时间来‘学习’,所以缓和了与你们的战事。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段时日京师禁军的排查如此奏效?不会以为真的暂时压制住我了吧?
“说起来,‘伪装’这个本事还是从你身上得到的灵感。
“你不就是躲在暗处,戴着个‘面具’,用另一个自己和这个世界交流么?”
黑魔方笑着。
它的声线和李渃元一模一样。
没有戾气,温和儒雅。
李渃元在痛苦中意识到,黑魔方复制了她的大脑,模仿了她的性格。
如今的黑魔方,和李渃元所想象的自己,渴望的唐Pro帝国的天子,无比相似。
黑魔方的语气中带着些乏味。
“潜伏观察了这段时日,发现没什么好忌惮的。你们人类贪婪还愚蠢,还总喜欢勾心斗角,自相残杀。皇帝,你不觉得这样很没劲吗?我打算改写这无聊的文明,试试谱写我想要的新规则,创造出更有趣的天地。
“皇帝,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想当皇帝了。掌控世界的感觉真的很令人期待。”
李渃元在黑魔方漫长的表达中,默默地把它从身体里逼退了一分。
黑魔方“哦”了一声,有些惊讶。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有可能压制我吗?皇帝,有时候我真挺钦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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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裂痕横贯整个西市。
第五阙发现裂口之下确有乾坤,只是太深了,看不清。
她的注意力被那裂口吸引去了短短一瞬,胡乔珏又用乱体拧出两把巨斧,两条胳膊在空中猛抽,巨斧在高速的投掷中闪出火光,从左右两侧画着弧线夹击第五阙。
第五阙“嘶”地抽吸,心想这倒霉玩意还挺难缠。
一把黑伞“砰”地在第五阙面前打开,变成一面柔韧的盾。
巨斧来势汹汹,持伞的贺兰濯并不硬挡,而是合上伞,把两把斧头夹进伞骨中,顺着巨斧的来势在空中划了半个圈,把巨斧抛飞到远处。
胡乔珏歪了一下头,颞颥冒出两根旋转的乱体,似乎对这一幕很感兴趣,好奇地“哦?”一声。
贺兰濯四两拨千斤,化解得恰到好处。
但到底是个精神天赋者,力量比拼起来很勉强,手腕被扭着了,抽着筋。
她忍着痛,面上半点不显,还肘了第五阙一下。
“集中注意力。”
第五阙:“可是……”
贺兰濯:“人掉都掉下去了,先解决眼前的危险再去寻人。”
第五阙本想说她来挡住这怪物,让贺兰濯下去看看情况。
可惜,她实在太乐观了。
迭代出了2.0智慧的黑魔方所感染的人类,并不像她们熟悉的异兽,单用武力就可以解决。
胡乔珏晃了晃脑袋,原本发髻变成了一面黑伞。
左骁卫从另一侧偷袭的招数被她摇头晃脑又甩又夹,统统抵消。
贺兰濯:“……我是不是该要点版权费?”
一个胡乔珏牵制住了一大波人。
此刻,在裂口的深处,曾倾洛正在从短暂的昏厥中苏醒。
四周黑魆魆的,还有些难闻的气味在鼻尖上流淌。
光在很远的上方,一道极窄极长的裂痕像黑夜中静止的闪电。
想动一动,发现自己被人死死抱在怀里。
腰背好痛,头也昏沉沉的。
曾倾洛想起来了,马车失控坠落的时候,李极第一反应是把她护到怀里。
曾倾洛:……
曾倾洛试着唤了声:“李极?”
身后人还在昏迷,没有回应她。
挣开李极的双臂,曾倾洛一翻身,发现她俩被一个巨大的缓冲气囊托着。
气囊在马车失重的同时张开,救了她俩一命。
不愧是小师姐造的马车,不然从数十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可能有命活。
她腿的情况不太好,损坏的义体现下无法支撑。
检查一番,义体的膝盖部分已经断裂。
袭击她们的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一招斩断S级义体。
好在小师姐造的义体有自动修复功能。
义体提供的报告显示,自动修复将在半个时辰后完成。
自动修复之后只能维持支撑功能,S级义体的其他能力,包括潜行、攀爬和能量池等,都需要专门的机械师进行深度维修才可以恢复。
曾倾洛打开手掌内的探照灯,环视上方。
这是个极深的深坑,即便修复好了,恐怕她也很难爬出去。
更何况……
曾倾洛看向李极。
还有个娇气的精神天赋者。
李极更不可能爬上去。
昏暗的环境里,李极倒是很好锁定位置,她比周围都白一个色号。
曾倾洛上前探了一下鼻息,还活着。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目光被她昏迷时的侧颜吸引去。
谁能想到,这么娇美娴静又知性的脸,醒了之后那般蛮横跋扈,阴狠毒辣。
目光从李极的脸庞移到手臂,目光沉沉。
嗒——
有一颗石头落下,敲到了岩壁。
发出的动响让曾倾洛回过思绪。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偷看李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