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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情 宁远 26700 字 1个月前

第141章

不得不说,小探子有些本事。

贺兰濯跟了她几次,都被她甩开了。

今日再跟,却在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和曾倾洛面对面。

贺兰濯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双臂抱在身前。

“挺警觉。”

曾倾洛不太明白贺兰濯为何要跟着自己,提防是本能,而且她的义体已经被沈逆彻底修复了。

曾倾洛道:“是因为节度使你受了伤还没恢复,这才会被我发现。”

贺兰濯的确精神不济,精神力超量释放的巨大后遗症一直折磨着她,头痛欲裂的问题无法解决,最有效的止疼药都只能给她不到一个时辰略微舒适的时间。

剧痛总是忽然来袭,夜里无法入睡,昼时昏昏欲睡,这种状态非常难熬。

但一想到第五阙安全地和她的好友在一起,贺兰濯便觉得挺值,便能忍受了。

数日前。

贺兰濯左眼的视力一直没能恢复,去找过黑医故渊,想让故渊帮她看看眼睛。

故渊在她摘下护目镜之前提醒她,“你可别对我有任何敌意。”

贺兰濯懒得多说,摘下护目镜,呈现在故渊面前的便是一双“鸳鸯眼”。

两只眼睛瞳仁的颜色全然不同。

右眼闪着极其漂亮的琉璃光,摄人心魄,左眼则漆黑无神。

故渊被她的右眼吸引,仿佛被那琉璃光摄了心魄,移不开眼神。

故渊痴迷道:“节度使大人,能不能与我签个协议?待你死了,眼睛送我珍藏。”

贺兰濯闭上眼,“你治不治?”

她双眼一阖,故渊醒转般浑身微颤,意识到方才贺兰濯并没有要催眠她的意思,只是普通的对视,竟为之着迷了。

高等级的精神天赋本就不讲道理,贺兰濯这种异化型,还是稀有的精神天赋中最为稀有的那一拨,潜力无穷,连她本人都难以自控。

故渊取来一副特殊的眼镜,能有效隔挡一部分精神力。

“有银子我为何不赚?来,睁眼吧。”

贺兰濯再次睁开眼睛,没再看故渊,目光落在另一侧。

“左眼这种状态多久了?”

贺兰濯:“两日。”

左眼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故渊道:

“应该是瞎了。我这儿有义眼,给你打个九折,需要的话我现在就为你更换。”

贺兰濯心烦地闭上眼,拎起斗篷就要走。

故渊转动着轮椅,面朝贺兰濯的背影道:“别走嘛,你说你这脾气,八五折行不行?不能再低了。”

贺兰濯就要推门,故渊叹了一声,收起了混不吝的语调。

“异化型精神天赋最显著的标志便是器官的异化。你的双眼的状态可以直观地反应你的精神状况。除非你的精神力还能回来,否则眼睛是不可能恢复的。不仅不能恢复,还有可能影响你的右眼,继而危及生命。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别说恢复精神力,就是大脑也要保不住了吧?玉璧呢,我估摸着报废进度已经超过百分之五十了。节度使大人,我是想做生意,但我说的治疗方案也没任何问题呀,换义眼是你保命的最好途径。”

贺兰濯开门的动作略略一顿。

故渊摊开双手,无奈地笑道:“为什么要逼人家说实话呢?实话多残酷。”

贺兰濯立在门边,慢悠悠地回身。

“首先,我没钱换义眼。”

故渊遗憾地“噢”了一声。

贺兰濯:“其次,更换了义眼后,它就再也不可能复原了。”

故渊点点头,“的确,精神力会消减一半,大概会从S级精神力掉到B级吧。但你能活下来。”

贺兰濯下巴微抬,“作为废物活下来,不如去死。”

贺兰濯毫不留恋地推门离去,她自然看不到,故渊一贯夷然不屑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故渊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道:“还真是个烈女。”

要是贺兰濯的精神力没有受损,曾倾洛肯定无法发现她。

而现下两人面对面,场面有点好笑。

曾倾洛并不和她冲突,寻了一处食肆坐下,点了碗汤饼慢悠悠地吃着。

意思便是贺兰濯若是继续跟着,她便不去找李极了。

汤饼刚刚上桌,贺兰濯坐到她对面。

“向知番也在找李极,他拥有两种S级精神天赋,追踪的本领可比我大得多。你们倒是藏得挺好,不过也只是逃避一时。与其担惊受怕东躲西藏,不如彻底解决问题。从今往后你俩便能踏实过日子,不好吗?”

曾倾洛忽然意识道:“当初催眠我救走李极的人,是你。”

贺兰濯没否认。

“当初我是迫不得已才对你动手,若你心里不平……”

她从后背抽出一把伞,递给曾倾洛。

“现在打回来。”

曾倾洛没接那把伞,看向贺兰濯。

“你说彻底解决问题,如何解决?”

贺兰濯:“我要见李极,当面和她谈。”.

长安城启动静默模式之后,城门紧闭,但并不代表完全没人通过城门进入或离开。

即便金吾卫一查再查,但总有城外人倾家荡产,从不可言说之处买到入城资格,偷渡城内。

暗网上偷渡长安城的名额已经炒至天价。

新帝尚未登基,城内混乱正待治理,各坊各院落大门紧闭,外人一律不让入内。

城东有个怀源书院,书院的学生全都是精神天赋者,是长安城精神天赋者学习和交流之地。

书院的院长和曾倾洛故去的阿娘自小在一个坊间长大,曾倾洛进入双极楼之前,院长还看这孩子可怜,收留过她一些时日。

后来曾倾洛长大自立了,回来看过他好几回。某次拜访,还救了院长夫人一命。

所以这次曾倾洛带着李极等人登门,希望院长能借她们暂住几日,即便是特殊时期院长也没二话,让人收拾出了一间舒适的小院,李极暂住于此,武卫们就在院外隐秘之处扎营。

曾倾洛之所以选择怀源书院,正是因为它的特殊性。

在充满精神天赋者的大书院内,李极的精神力便不好被探查到,即便向知番追到附近,能不能感知到她暂且不说,即便感知到了,想要闯入长安城的四大书院之一,也不是件容易事。

向知番此时正在被南衙十二卫通缉,曾倾洛只希望南衙十二卫能够早日抓到他,那便能稍微安心一些。

曾倾洛踏着青砖石阶来到院前,推开院门,一眼便看见李极坐在院子里画画。

笔尖悬在纸面,不知在想什么,院门开启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看曾倾洛来了,李极放下画笔,笑着快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娇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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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倾洛:“我没说要来。”

“但还是来了啊。”

李极笑颜灿烂,甚至温柔。

能看出她见到曾倾洛是打心底里开心。

曾倾洛冰冷的手在她的掌心里慢慢回温。

李极问:“用膳了没?”

曾倾洛摇摇头。

“你来。”

李极拉着她到饭厅,小小的饭厅都不及帝国客栈顶层的玄关大,李极却很喜欢这儿。

拉开廉价的椅子,把曾倾洛摁上去,随后端了两盘菜放到擦得一尘不染的桌上。

曾倾洛:“我不饿。”

李极依旧笑着,“那就只尝一口。”

有种奇异的错位感。

无论是出现在这简朴小屋里的李极,还是她温和的说话方式,都让曾倾洛不太适应。

李极坐到对面,单手托腮等着欣赏曾倾洛的表情。

曾倾洛捏着箸,看向左边那盘菜,问道:“炒木耳?”

李极脸色一黑,“……这是炙羊肉。不过是料放多了一点罢了。”

曾倾洛夹了一箸,放入口中。

李极迫不及待问她,“怎么样?”

曾倾洛面不改色道:“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不会,反正闲来无事,学着玩。”

李极没说,她是听见书院的学生们在那儿说小话,说给心上人做顿可口的饭菜,便更容易虏获对方的心。

听到的当时李极心里不屑。

呵,无聊的小把戏。

转头就让康逸去买了食材。

康逸将菜买回来后也没走,李极还问他:“有事?”

康逸:“我多陪殿下一会儿。”

李极:?

康逸:“万一庖厨走水,属下也能及时解救。”

康逸被踢走后,李极这双执笔之手,第一次拿上了锅铲。

烹饪这事儿看着简单,实则想要做好并不容易。

李极做了一盘炙羊肉,又弄了一盘醋芹。

本来还有一锅鱼汤,可惜放盐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抖,整个盐罐都掉到汤里,彻底没法喝了。

不过眼前这一荤一素的搭配也应该够吃。

李极又招呼曾倾洛吃醋芹。

曾倾洛方才好不容易不露痕迹地吃完那口膻味十足又柴得难以下咽的羊肉,显然对这盘醋芹心有畏惧。

可李极这般开心,曾倾洛自觉不是个喜欢破坏气氛之人,便吃了一截。

即便做好了准备,依旧被那酸劲直冲天灵盖。

曾倾洛捏着箸的手指泛白。

是醋芹没错,可谁能想到酸成这样。

李极见她表情不对劲,意识到了什么,提箸也要尝尝。

曾倾洛勉强从那酸劲之中缓过神来,阻止她道:“你就别吃了。”

真要吃出什么问题,还得留一个人喊救命。

李极得对自己的厨艺心里有数,回头也好改正进步。

可惜这一口醋芹下去,想要继续在庖厨修炼的决心和牙一块儿倒了,对着脑门连拍带打,好不容易把那冲击性十足的酸味给拍下去。

脸色发绿的李极转身把两盘菜都倒了。

别说虏获对方的心了,这得直接扼杀对方的心。

见李极对自己失望至极,曾倾洛只能安抚她道:

“人无完人,你不会做饭很正常。”

曾倾洛不过随口一句场面话。

被自己惹恼的李极却觉得曾倾洛在哄她——

原来在她心里,我其他方面都很完美。

李极暗暗开心,嘴角的笑容比秤砣还难压。

曾倾洛心思却全然在别处,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说。

“李极……”

“你就不能叫我裴寂吗?”

曾倾洛并不想和她争这事,只道:“我来时遇到了贺兰濯。”

李极的笑容敛起,“哦”了一声:“怎么?她在四下寻我?”

贺兰濯被安王府威胁的那些年里,李极可没少迫害她。

现在李极落了难,贺兰濯想要报复回来也很正常。

“对。”曾倾洛道,“她说想见你,有事与你商议。”

“商议何事,她可有与你说明?”

曾倾洛将贺兰濯的话复述一遍,“说是与向知番有关的事,想与你合作。”

李极指尖轻轻在桌面上移动,沉思了片刻似乎想明白了某件事。

曾倾洛道:“你可要见她?”

李极有些魂不守舍地说:“可以,但……明日吧。”

曾倾洛点了点头道:“那我向她传达。”

“不用了,我自己联系她。”

曾倾洛“哦”了一声后,两人难得陷入怪异的沉默。

曾倾洛对这份沉默很陌生,好像她和李极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不是被她吻着就是被她咬,不是在怨憎,就是委屈落泪。

爱怨痴缠,浓愁烈情。

此刻她从李极沉思的眼瞳中察觉到了某种决断。

竟让她不安。

曾倾洛道:“那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曾倾洛还未起身,李极就拉住了她的衣袖。

“今晚就不能不走么?”

熟悉的委屈和撒娇,但说不上来为何有一丝不同。

李极那双眼中藏着她暂未读懂的愁绪。

曾倾洛踌躇着,最后没忍心拒绝,只道:“我,同我小师姐说一声。”

夜深。

怀源书院一直到很晚都亮着灯,时不时能听到学生们从小院边走过的声响。

小院简陋,谈不上隔音,曾倾洛被李极抱着格外忐忑,就怕她又会和上次在婚房内一般无赖。

没承想李极全程只从后面抱着她,眷恋地揽着她的腰肢。

除了双臂紧到快要喘不上气,没做任何亲密之事。

“李极……”

李极指尖压在曾倾洛手背的指骨上。

“叫我裴寂好不好?”

微凉的夜,细碎的人声,炙热的体温。

被身后人用力抱着,热切地需要着,这份感受像漩涡,将曾倾洛的心卷进无法呼吸的深潭。

“……裴寂。”

淡淡的两个字,让李极眼尾发烫。

像走了很长的夜路,在荒莽间蹒跚,终于看到了家。

闭上眼,将她的宝贝抱得不留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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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可以是裴寂了。

第142章

次日,贺兰濯来到小院。

人带来了,曾倾洛想离开,让她俩私下谈。

李极拉住她说:“倾洛你留下,我的事没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

曾倾洛觉得现在自己就是李极的家长,什么事都需要她陪着。

偏偏李极那双桃花眼一装可怜就特别可怜,见贺兰濯也不反对,曾倾洛便坐下了。

贺兰濯所说的计划,越听曾倾洛的眉心皱得越紧。

李极听完后险些笑了。

感觉贺兰濯被她坑害这些年,这回算是捞着机会打击报复回来。

贺兰濯也不藏着掖着,“这个计划的确会让殿下身处险境。可向知番的目标是殿下,他对殿下的执念很深,即便被南衙十二卫追捕,依旧没放弃四下寻找殿下的踪迹,让我觉得他似乎还没放弃将殿下推上帝位。”

还没放弃将李极推上帝位?还可能吗?

曾倾洛从李极的表情上确认了,她似乎认同贺兰濯。

的确还是有可能的,精神力能够操控人的意识,可操作的大有空间。

贺兰濯:“不过,南衙十二卫不是向知番的对手,看他们这么多日都没能掌握老贼的下落就知道了。即便发现老贼下落,论实力,南衙十二卫里最出挑的路苍梧也拿不下老贼。”

贺兰濯看看小院,道:“藏在这儿的确不错,能暂时混乱老贼精神力的搜查。可是,南衙十二卫抓不住老贼,但老贼能在长安城内一寸寸地排查,总会找到此地。时间拖得越久,对你越是不利。与其被动地担惊受怕,殿下就没想过主动出击吗?”

贺兰濯身子往前倾,“只有你才能把他引出来,瓮中捉鳖。至于后续该怎么做,殿下比我有数。”

贺兰濯的话让李极陷入了沉思和权衡。

“向知番有不少护卫,我手下人勉强能与之战平。可向知番本人有S级的精神天赋和S级的战斗天赋,很难对付。就算能引得他现身,谁能捉住这只鳖?”

贺兰濯双臂抱在身前,“长安城内的确已经很难有人能与之一战了。以前的边烬或许可以,但现在……”

坐在一旁的曾倾洛听到“边烬”这两个字,眼眶发热。

李极看她依旧成竹在胸,琢磨她话中之意,忽然有了某种思索的方向。

“你是说,把他引出城?”

贺兰濯直言不讳道:“是。”

曾倾洛惊讶抬头。

李极“哈”了一声,这次是实打实笑出声。

谁都知道现在城外黑魔方横行,长安城是人类最后的桃花源,有多少人削尖了想要进城来避祸,贺兰濯的计划却是要让她出城。

李极:“想利用城外的黑魔方来杀老阉狗只不过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真正的目的是想找准机会,在他受伤虚弱之时控制他,来寻找你妹妹的下落吧。”

贺兰濯毫不避讳道:“没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殿下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年我之所以会被你们安王府控制,唯一的原因就是想要再次见到我妹妹。我的阿赐,那么老实纯良的孩子,被你们囚禁、利用,生死未卜……”

向来冷静沉稳的贺兰濯,在说到妹妹阿赐时,情绪明显拔高,精神力强势扩张。

李极和曾倾洛的脑中被清晰的悲愤占据,强烈的酸楚在心口蔓延,忍不住攥紧双拳。

很快,贺兰濯敛回了精神力。

李极和曾倾洛额上渗出一层冷汗,暗暗调整呼吸。

贺兰濯很早就知道,精神天赋和其他两种天赋不同,基因是基石,但经历也会对精神力的高低产生重要的影响。

唯一的妹妹还在身边时,她与阿赐虽过着清贫的日子,但相依为命,非常幸福。

那时贺兰濯的双眸的眸色和现在略有不同,是淡淡的茶色,还不需要戴护目镜。

失去阿赐,愤怒、痛苦和无能为力,让她的眼眸一夜之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即便到此刻,左眼的视力已经完全消失,能坐在此地谈着话,全程都在强撑着精神,但贺兰濯的精神力依旧强大,能肆意地影响旁人,潜力深不见底。

这是她的底气,能在城外咬住向知番的底气。

在此之前,藏在贺兰濯心里一直想问,又下意识回避的问题,如今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殿下,我妹妹每个月的照片和视频是真的吗?她是否还活着……”

贺兰濯心口起伏着。

“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

李极:“我的确不知道她的下落。向知番控制的所有人都只有他知道身在何处。他不过是在利用我达成目的而已,我是幕前的傀儡,他躲在幕后不轻易涉险。重要的人质状况,自然不会告知我。”

那便是还有希望……

这么多年,贺兰濯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握着这一丝希望,如今它还未泯灭。

她还能去追。

又能呼吸了。

贺兰濯缓了口气。

贺兰濯道:“说回计划。既然是合作,这件事便不只我能落着好处。将老贼引出城,若有机会将他擒住,找到我妹妹后,我会助殿下夺回睦州,成为睦州真正的掌权人。到时候殿下就不用东躲西藏了,想做的事,想要的人随你的心意,再也无人能干涉。”

贺兰濯说这句话的时候,曾倾洛发现李极的眼眸里散出渴望的光。

睦州真正的主人,人生真正的主人,的确是李极一直渴望的。

这儿很安宁,小院她很喜欢,曾倾洛真的管了她,帮她找了一处容身之地,李极已经很快乐了,可是这几日她总是有魂不守舍之时。

要一直这样躲下去吗?

得躲到什么时候?

永远躲藏,只是永远接近被发现的那一刻。

李极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最不喜的便是逃避。

这几日想要彻底摁死向知番的念头一直在心里翻涌,各种计划层出不穷,无数次分析向知番的势力与自己势力之间对抗的高低,结果都不容乐观。

所以她才一直压抑着,思考着。

曾倾洛昨日一说贺兰濯要与她商议和向知番有关的事,李极便明白贺兰濯想要什么。

李极已经做好了以身涉险的准备,贺兰濯的计划和她想象的差不多——

即便差不多,在贺兰濯说出口的时候,那种被当成鱼饵的感觉还是让李极忍不住冷笑。

贺兰濯把想说的都说完了,也没想过立刻就能得到李极的回应。

离开现下最最安全的地带,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很难马上下定决心。

更何况,即便夺回睦州,那也是一片充满了黑魔方的危险之地,值不值得冒险,李极肯定需要评估。

不过,既然长安城能建城防,别的城池也可以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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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洛阳正在举全城之力推进城防工事,希望能够成为下一个安全之所。

帝国的几大城池最终都会立起城防,成为希望的“种子”。

睦州当然也在其中。

李极若是等到那时再谋划,只怕已经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贺兰濯有些话也没说尽。

留在长安城,等到新帝登基,新帝很有可能铲除她以绝后患,毕竟是曾经的政敌,向知番还贼心未死。

成王败寇,入局时李极便该心里有数,失败是何下场。

到时候,李极便会腹背受敌,处境会比现在险恶万倍。

贺兰濯道:“时间并不充裕,殿下想好之后可以再联系我。”

除了李极身处险境,贺兰濯心下不可能不急。

李极和向知番反目,安王派系内部动荡,人质是否会被牵扯其中,谁也不知晓。

多等一时,阿赐的处境就越危险,她等不起。

“如何出城?”

李极在她走之前抛出这个问题。

“这点小事我自然已经筹备好了。”

贺兰濯去找了李煽,向她要出城的权限。

交换条件是她去寻找韩复的下落,或许能为李煽找回解毒的药。

贺兰濯消失的这段时日,并非真的消失了。

她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各方的动向。

有时候藏在暗处能窥视的事情更多。

韩复已经不在长安城中,她和李煽都心知肚明。

李煽进入弥留之际,她并不觉得韩复会有解药,以她对韩复的了解,此人并不喜欢留退路。

但她心里还是藏着一丝希望。

谁不想活呢?

李煽在把最高研发署转交给沈逆之前,为贺兰濯开通了权限。

李极能这么问,说明她心里已经有了偏向。

贺兰濯离开之前,单独找曾倾洛,希望她帮个忙。

“此次谋划还望曾女郎保密,不要告诉她。”

曾倾洛知道所谓的“她”指的是第五阙。

曾倾洛:“可是,这等危险的计划,若有她相助胜算不是更多么?”

贺兰濯冷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可牵扯到她。”

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缓了语调道:

“我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平静的语调中涌出浓烈的情绪,震得曾倾洛心尖一颤。

贺兰濯离去的身影越拉越长,渐渐变成一抹寂寞的影子。

晚霞散尽,月上树梢。

当然,这也是模拟系统在营造真实的夜色。

今夜曾倾洛依旧没回去。

她坐在软榻上,李极在画她。

还以为要画很久,曾倾洛已经做好一整夜都僵在这儿的打算,没想到李极很快画完了。

“来。”

李极嘴上说“来”,连人带画板自己挪到了曾倾洛身边。

曾倾洛看着画中人,的确很像自己。

可是那双眼睛美丽、灵动,却冷漠抗拒着,藏着浓浓的愁绪。

“我是这样的吗?”

曾倾洛觉得方才自己可不是这种表情。

而且自己恐怕也没长得这么好看。

“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样的。”

曾倾洛一时无言。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恐怕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说回来,也没错。

她以前的确很不喜欢李极,就算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思绪行至此,曾倾洛发现,她方才在心中用了“以前”这个词。

李极从她身后抱过来,又是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的姿势。

这份紧拥和李极总是汹涌扑向她的情绪一模一样,浓烈到她快要不能喘气。

其实李极已经决定了,在贺兰濯说出那个计划的当下,她就已经决定孤注一掷离开长安城,为她和曾倾洛的前路谋划。

曾倾洛也不知道为什么读懂了李极没说出口的想法。

但她就是懂了。

“我走了之后再没人烦你,你是不是很开心?”

李极在她耳边低语着。

曾倾洛的眼眸被某种情绪定住了,半天没眨动。

是啊,她应该开心,以后没人烦她了。

没人对她哭对她闹,缠着她非要从她身上榨出一丁点在意的情绪,她是应该如释重负。

应该开心的。

曾倾洛望向不远处那面陈旧的镜子。

镜中的自己,怎会没有半点笑容?

待她双眸再能眨动时,发现自己的手掌正覆盖在李极的手背上。

李极满足的点点笑音落在曾倾洛的耳畔。

曾经用尽全身力气都没能得到一星点儿的在意,李极没想到在这流荡着金桂香气的分离之夜,于沉默中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回馈,不着一字的不舍。

“把上次没写完的名字写完吧。”

李极将笔递给曾倾洛。

曾倾洛凝视着左下角秀气洒脱的“裴寂”二字和印章,笔尖微顿后,一笔一划地将自己的名字写在“裴寂”之侧。

耳后的肌肤和碎发被李极安静的眼泪浸湿。

没有承诺,也不敢说离别的话。

李极第一次这么渴望活下去.

城门缓缓合上,曾倾洛站在高处俯视尸体横陈的广场。

喊叫声,警报声,护卫疾行之声,喧嚣之声入耳,她看着李极和贺兰濯成功将向知番引出了长安城,心里竟是一片寂静。

李极是不想她来的,太危险。

曾倾洛也确实没有非要去的理由。

不过,最后她还是来了。

甚至在远处帮助她们杀了几名向知番的手下。

曾倾洛安静地滞留在原地片刻,不知在等待什么,浑身的力气也不知散去了何处。

偌大的长安城,空空荡荡。

垂眸离开。

……

与此同时,靖安侯府。

背靠着炼丹炉坐在一堆符纸里的沈逆,终于做好了所有准备。

明日她将启程离开长安,奔赴她真正向往的桃花源。

第143章

韩复消失,丽景门女官死伤过半,流言四起,都说丽景门门主长年研制能够提升天赋的毒药,骗门中女官服毒。此毒虽能快速提升天赋,但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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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景门本就遭受重创,又因此流言弄得人心惶惶,门主失踪,再逢中枢势力更迭,丽景门人去楼空,徒留一大半倾倒的废墟。

看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变成如今的模样,物是人非,窦璇玑多少有些感怀。

窦璇玑队中跟着她的几位的小女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窦璇玑问她们:“你们还想不想继续待在门内,若不想留下愿另谋差事,不妨直说,我可以去帮忙问问友人,为你们谋个编入金吾卫的前路。”

所谓的“友人”自然是李司,即将登基的新帝。

她和李司的私交没好意思告诉同僚。

小女官们一听能够进金吾卫,那也是铁饭碗,自然乐意得很,更是好奇。

“队正,你何时认识了这么有能耐的人物?是金吾卫的司阶么?”

金吾卫司阶便是负责监督金吾卫内部职级与事务之人,算是金吾将军重要下属,也就是李司的副手。

门主还在时,严禁她们结交外人。李司每回来找窦璇玑都是翻墙直接进她屋,同僚根本不晓得她和李司的关系。

窦璇玑没多说,只说得先去问问,让她们等等消息。

窦璇玑这段时日住在金吾将军府,进出都跟做贼似的,生怕让人发现她和李司住在一起。

李司忙着登基大典,每日又被人围着讨论政事,还有诸多筵席需敷衍。

前段时日无论忙到再晚,她都会回府,跑到窦璇玑的房内开开心心待上半个时辰,散一散疲乏,回一回精力。

眼看大典在即,还有诸多要务摆在眼前,大明宫内连着几日灯火通明。德政殿里新老两拨权臣谁也没有离开,各个眼下熬出了青黑,只为快些决议出符合眼下实情的国策律法。李司自然也没有逃回家睡觉的道理。

窦璇玑好几日没见着李司本人。

沈逆要离开长安城这件大事在即,加之丽景门的动荡,她得去找一趟李司。

丽景门原本就是先帝创建的直属机构,为先帝办事,窦璇玑身为队正,拥有进入大明宫的权限。

新帝即将继位,因着一些私情,丽景门的权限也没被收回。

窦璇玑穿过正在重建的含华殿,远远地瞧见被人群簇拥的李司。

李司回将军府时会换回便装,所以这是窦璇玑第一次看到她穿上龙袍的模样。

她站在一众绯袍、紫袍的皇亲重臣之间,那张总是对着她笑的脸此刻肃冷如冰,长身挺拔,高出众人半个脑袋,眉眼如画,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很陌生。

不知道李司正在商议何事,窦璇玑便站在远处等待着。

直到李司的目光穿过众人,发现了她。

一直锁着眉心,不怒自威的双眸,在看到窦璇玑的那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清泉,笑容即将扬起。

说不上什么心态,窦璇玑却往暗处挪了几步,只盼着李司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她的方向看。

可惜李司这人向来与她所想背道而驰。

不仅往她的方向看,还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唤她的名字:

“璇玑!”

窦璇玑:……

藏是没法藏了,只能现身。

窦璇玑不知要不要向李司行礼,该行什么礼。

以前见到天子,要单膝跪地。

实话实说,面对李司,她还真跪不下去。

可这群重臣都看着呢,若是不跪,显得两人有私情似的,不免让人猜疑。

李司倒是很体贴,完全不给旁人猜疑的机会,也没让窦璇玑再迟疑,上来就握住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往自己宽袖中藏。

“手怎么这么冷?我袖中暖和,给你焐焐。”

面对旁人时肃穆的神色消失不见,唯有窦璇玑熟悉的明亮甜笑。

群臣看到这一幕眼神发直。

不用猜,肯定有私情无疑。

窦璇玑也挺服李司,也不管是不是对新帝大不敬了,将手抽出来,微微弯腰拱手行礼,再向群臣拱手。

这些人官职都比窦璇玑高,若在别处相遇,恐怕都不会睁眼瞧她,如今见她与新帝亲近,一一谨慎地回礼。

李司带着窦璇玑到御书房内,大门一合,温暖如春。

李司脱去了繁琐的龙袍,摘了冠,活动活动发酸的脖子,累得坐倒在榻上。

窦璇玑:“很累?”

“快累死了……就这,还没登基呢。”

李司捶着肩头,刚要开口,窦璇玑同时说了个“你”字。

李司笑得眼睛弯弯的,“还挺有默契,你先说。怎么了?府里有事儿?”

不然窦璇玑才不会到大明宫里找她。

李司很疲惫,但见到窦璇玑她就打心底里开心又放松。

李司想说的是一件大事。

这几日她忙里偷闲,选了几个吉日,打算交由窦璇玑最后选定。

只要窦璇玑答应,她便开始筹备大婚。

“府里没什么事。”

窦璇玑摇摇头,先说了丽景门的困境和几位小下属前路难行。

李司道:“丽景门的事我已经想过了,我不需要私刑和暗杀,丽景门余部将编入禁卫军,保护大明宫内安全。”

窦璇玑安心了,“如此一来她们也算有个着落。李司……还有一事。”

李司撑着脑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

无论什么事她都得听完,再困都得挺住。

等璇玑说完,她就要说大婚的事儿了,嘴角兴奋的笑容根本压不下去。

窦璇玑说了沈逆要离开长安城去寻边烬一事。

“她当真要走了……”

李司并不惊讶,沈逆早就想去找边烬了,她一直坚信边烬没死。

如今伤养好,新的载具也造好,自然要离开。

“臭狐狸早就想走了,只是,如今长安城外危机四伏,黑魔方有没有继续迭代也未可知。边烬若还活着,身在何处,无人知晓,想要找到她并非易事……”

窦璇玑:“嗯,所以我和她一起走。”

李司维持着撑脑袋的姿势,表情也未变,窦璇玑的话在她脑子里重复了一遍才忽然明白这是何意,一下子弹了起来。

“你——要走?!”

窦璇玑双眼坚定,“是,城外太危险,即便她有载具和装备护身,终究不是战斗天赋者,无人保护,我不放心。我要随她一起去,助她找到边烬。”

李司哑口无言。

本能的反应就是窦璇玑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忽然看到堆放在旁的龙袍,心头一凉。

李司在恍惚间意识到,在她决定登帝的那一刻起,她就走不了了。

她得为帝国的变革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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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司脑袋里嗡嗡作响。

你想当皇帝吗?

边烬的话犹在耳畔。

本以为这是龙腾九霄的机缘,谁知成了一只笼中雀。

李司嘴角抽了抽。

拒绝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逆和曾倾洛骑着马从市集回来。

今日是临行前最后一次采买。

沈逆套着鹿皮手套的右手虚握缰绳,左手指尖勾着一枚玉佩的丝绳,随意转着圈。

被她浑不在意甩着玩的玉佩,是当今罕见的孤山玉。

一枚孤山玉佩能买长安城一栋豪宅,更不用说这枚玉身雕刻着一对比翼双飞的飞鸟,更是吉祥金贵。

此刻那金贵之物在沈逆手中左摇右荡地,好几次都似要飞转出她的指尖,摔个粉身碎骨。

曾倾洛驭马并到她身边说:“江国公居然将这孤山玉偷偷勾在你蹀躞带上,想方设法让你带走。许是怕你觉得大婚时他没来,心里记恨。”

刚才她们偶遇江国公,江国公非要请她入府一叙。

沈逆没去,谁知老头路都走不清楚,手上的动作倒是利索,扒手都得拜他为祖师爷。

沈逆随意道:“当时又岂止他一人没来。”

那场冷清的大婚仿佛就在昨日。

她和师姐成了亲这件事,此刻想起来已有些不真切。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性,曾倾洛没说出口。

这枚孤山玉上刻着比翼双飞,自是象征着姻缘。

江国公家里有三个女儿都以及笄,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别人都道边烬已死,沈逆这样年轻的权贵便成了众人联姻的目标,即便成过一次亲依旧炙手可热。

路边有个女童跪在地上,身边躺着重病的姐姐。

女童向路过的每个人重重磕头,希望有好心人施舍,救救她姐姐。

沈逆指尖微倾,孤山玉从她指尖飞离,划着弧线精准地掉在女童的眼前。

厚厚的积雪托着价值不菲的美玉,没半分损坏。

女童震惊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明眸。

那双明眸不望繁华,望向她。

沈逆:“给你姐姐抓副药去。”

女童被眼前漂亮的大姐姐晃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大声感谢,磕得更卖力。

看着这一幕,曾倾洛安心淡笑.

明日就将启程,永王府的人来找沈逆,说李煽要见她一面。

沈逆来到永王府,李煽在帷帐之后没有现身,连声音也是电子音。

身为机械师沈逆自然猜到李煽恐怕已经无法开口,这电子音是直接从大脑中读取、转译出来的。

“沈逆,我即将进入深度‘冬眠’,等待有朝一日我身上的毒能被破解。那一日可能就在明年,也有可能永远不会来。所以……我将今日当做我的永眠之日。在此之前,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侍女端着一个覆着黑布的托盘上前,沈逆接过,黑布之下是个椭圆形的容器。

“这便是未来世代投来的胶囊。我不知道它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也没有精力去调查,长眠之前决定把它交予你。你可以留下研究,也可以交给新帝,由你决定。”

一直想揭晓时代秘密的沈逆也没料到,胶囊最后还真到了自己手中。

风轻轻吹起帷帐的一角,李煽留给沈逆最后一句话。

“有缘再会了,沈逆……”

沈逆双眸轻闪。

“再会。”

……

【目的地:灵州,万里雪域,龙泉城】

【全程:三千六百二十一公里】

【自动导航预设中……自动导航预设失败,需手动调试。】

所有的行李都装上了车,沈逆正在设置目的地。

自动导航失败倒是在意料之内。

城外不少官道和信号塔被毁,看来只能自己手动驾驶前往目的地。

手动驾驶的话,大致需要三日。

第五阙道:“反正我们有四个人呢,轮流驾驶,不成问题啊。”

窦璇玑道:“晚上可以交给我。”

反正她习惯熬夜了。

曾倾洛规划着,“可以两人一组,一人驾车,一人观察周围动态。”

第五阙:“好主意!那我和逆逆一组,小倾洛和璇玑一组。”

沈逆:“等下,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跟着一起来了?这还讨论上,组都分好了?”

窦璇玑:“那是自然,你一个机械师,还重伤初愈,如何能放心让你自己出远门?长安城外四处都是人形异兽,只怕你都无从分辨,让异兽上了你的车。”

沈逆:?

我是没你们战斗天赋者力气大,可脑子没傻吧?

曾倾洛也道:“是啊小师姐,我要代替同门陪着你。不会妨碍你的,陪着你找到大师姐我就回来。”

其实曾倾洛想陪着沈逆是真,心里隐约还藏着另外一个隐隐的念头。

李极出城之后就与她断了联系。

从万维网上了解到,城外的网络很不稳定,只有洛阳等大城池还有信号,其余小城、村镇、乡野……统统无法使用网络。

李极走得太匆忙,不知她现下是何境况,若是在陪伴小师姐的过程中能收到一二消息……那,留下的那些价值不菲的画作也好问问她该如何处理。

而李极和贺兰濯离开那日,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第五阙亲自去看了现场,死的都是睦州人,便让沈逆帮她调取城门口的监控和出城记录。

这一调取便看见了贺兰濯的身影。

与此同时也发现了当时在场的曾倾洛。

曾倾洛肯定知道什么!

曾倾洛被第五阙缠得实在没辙,只能将贺兰濯计划说了个大致,隐瞒了她们的目的地。

谁知第五阙的智商突然上线,自己推导出来了。

“诱向知番出城,她们定是去睦州了,打算合力夺回安王府对不对?”

曾倾洛没敢说对还是不对,第五阙自己认了理,听说沈逆要往北境去,正好顺路,这便要搭她的顺风车一块儿去。反正她都“死”了,留在长安城里还没法出门,不若去睦州,亲自寻找贺兰濯。

窦璇玑和曾倾洛都执意要保护沈逆,第五阙更是赖着她。

沈逆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只好答应。

临走时,万姑姑抹着眼泪和一众侍女出来送行。

“侯君一定要找回夫人啊!”

第五阙的二姐道:“侯君,阿阙,你们放心去吧,府中我会照料好的!”

第五阙:“回来再跟你结算住宿的银钱。”

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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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司也来了,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但她心思全无。

窦璇玑上马车时,回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眶红红的。

窦璇玑不知此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她明白自己欠沈逆一条命。

“恩义”,是她这辈子最难以割舍的两个字。

之前在大明宫时,李司就说:“我等你回来,当我的皇后。”

窦璇玑对皇后的身份实在太陌生。

她当皇后?也太奇怪了吧!

当时窦璇玑就想把璇玑石从躞蹀带上取下,实实在在跟李司说了一些现实的问题。

“李司,我一介孤女出身微寒,没有家族势力可给你助力,难当皇后之位。你还是找其他更合适的……”

李司打断她的话,摁下她想交还璇玑石的手。

对视之间,李司眼睫被眼泪浸透。

“没答应登帝位之前我就喜欢你,现在反而不能喜欢了么?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红彤彤的双眼和痴心之语,刺得窦璇玑心上发痛。

今日离别时,李司依旧坚定同她道: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只认你一人是我的皇后。璇玑,你若愿与我共度余生,我这颗心此生便放在你这儿了。我等你回来。”

……

长安城门开启,城外刺骨的冷风一瞬间吹透了整装待发的旅人。

城内温暖的灯映在黑暗的大地上,拉出一条纤细脆弱的光。

边烬离沈逆实在太远太远,远到连理模块都无法使用。

可是,沈逆心中却有某种感应,微弱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连理模块还在起效,亦或者是自己的第六感。

但她的直觉落在了北境的万里雪域,而龙泉城是雪域重镇,向四周探索的中心地带。

冰冷雪花飘落在沈逆的眉眼上,带起了她的笑意。

戴上夜视镜,握住方向盘,玄色的房车驶入幽深的夜.

万里雪域,龙泉城。

关闭了多日的城门徐徐开启。

刺史黄不予披着一件大氅,骑着马慢悠悠地出了城门。

她身后跟着长史常坤,以及一众属员。

众人出城迎接白御史。

特殊时期,雪域已经得到长安中枢给予的暂时自治的权限。

这白御史就是雪域刚刚成立的黑魔方专项治理司的长官,专门在各地巡查、追捕黑魔方。

现下查到了龙泉城。

黄不予顶着风雪,见苍茫的天地间驶来一架朴素的马车,一点都不像御史的派头。

常坤和一众属员下马迎接,黄不予偏偏不动。

常坤迷着眼,胡须都被吹歪了,看着上峰犯愁。

这黑魔方专项治理司的长官可是不能惹,偏偏撞上了这位高傲的刺史,只怕城门还没有进就得斗法。

御史的马车停在黄不予面前,从马车上下来三人——白御史与她的两位随从。

万里雪域,顾名思义,此地是北境最冷的地带,冰封万里。

即便是夏日,也只有非常短暂的一个月的时间能够脱去厚重的冬装,其余时日寒冷非常。

这么冷的北境,这位白御史就只穿一件远山青长裙,外面套着一件斗篷。

与她单薄的穿着相比,脸上的金属面罩倒是将脸遮得更为严实。

金属面罩是虚幻的浅蓝,像是电子投射出的浮光掠影,在她脸上映出了若隐若现的虚幻效果。

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隐约看到一双比这糟糕天气还冷的眼眸,以及紧闭的薄唇。

义体横行的年代,更奇怪的脸黄不予都见过,眼前这位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黄不予并不好奇,自然也没有认出眼前人便是曾经的北境总都督,死讯已然传遍整个帝国的传奇人物——边烬。

“白御史,路上辛苦了。”

黄不予依旧没有下马,摇摇摆摆挪到边烬面前。

“不过我们龙泉城中并无黑魔方,你可以打道回府了。”

黄不予是S级机械师,还有个B级战斗天赋,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刺史的位置,一向自负。

自黑魔方迭代,能伪装成人类以来,她日夜在城中巡查,并没有发现异样,已将结果上报雪域。

可这白御史偏偏要来查,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黄不予对这找麻烦的白御史没什么好感。

边烬并没有回应黄不予的话,逆着大雪越走越近。

黄不予警戒地看着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鞭子。

金属刮擦的声响有序而让人牙软,鞭子在边烬手中抽成了一条雪白的长线。

黄不予发现这鞭子一截截紧密相接,竟由无数根骨头组成。

骨鞭破雪而来,“呼”的一声,黄不予浑身轻颤,以为抽中了自己。

下一幕,却见她身旁的长史常坤的脑袋被削掉了一半。

黄不予惊诧道:“你……”

常坤脑袋的截面喷泉般冒出磅礴的黑色乱体,他双目睁圆,身子像个烟花筒子,被喷射出的黑色“烟花”冲得原地不停摇摆。

“黑魔方!”

属员们惊慌喊叫,黄不予立刻跃下马,不慎崴了脚。

乱体疯狂扑向属员和黄不予,被边烬的骨鞭抽得粉碎。

乱体像雨一般落下,只是这雨沉得很,砸得黄不予发痛。

边烬对随从道:“装进壳体。”

随从道:“喏。”

边烬收回鞭子,也没看向黄不予,向龙泉城大门的方向去。

黄不予半天才缓过神来,再不敢怠慢,紧跟在边烬身后。

第144章

龙泉城外两百公里,山道。

一群鹿正在雪地里寻觅食物,忽然,积雪上碾出两道车辙。

小鹿好奇地抬头,除了大雪茫茫什么也没看到,出于躲避危机的本能,鹿群还是跑开了。

雪越下越大,开启隐身模式的房车速度降低了一些。

沈逆戴着雪地眼镜,单手轻打方向盘,往嘴里丢了两片麻辣洋芋片。

房车左转,轮胎正正好贴着狭窄的山道边沿,稳稳拐弯。

第五阙打着呵欠推开卧室拉门,从车厢里走出来,睡眼惺忪。

见副驾上的窦璇玑全程警惕着窗外,靠在玄关沙发上的曾倾洛手里的枪也一直没放下,而沈逆在开车,第五阙忽然觉得睡了个大饱觉的自己相当有罪恶感。

第五阙:“逆逆,昨晚不是轮到你和我休息么?怎么开上车了?”

车到了平稳地带,沈逆回头短暂地回头,用“你还好意思说”的眼神看她。

沈逆打造新款载具的时候,想的便是能开着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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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最初设计时,是以承载人数为两人来设计的。

房车除了驾驶和副驾驶位之外,上车便是玄关,玄关放了个舒服的小沙发,左手边是通往客厅的小拉门,客厅再往里是寝屋,里面放了一张足够两人同睡的软榻。

除此之外,房车车顶部分还有一个拓展空间,里面是她的工作室,静止时还能拓展落地,围成一个小院子。

沈逆想的是找到了师姐之后,房车可以载着她们去任何师姐想去的地方。

没想到,第五阙她们跟来了。

还没和师姐同睡的床,就和第五阙共眠上了。

原本她们计划是两两一组,日夜交替开车,加快抵达龙泉城的进度。

沈逆和第五阙分在一组。

沈逆不知道贺兰濯是怎么跟她同床共枕的,也就和她睡了两晚,好家伙睡梦中一顿拳打脚踢,直接把熟睡的沈逆给踹下床。

沈逆落地时“咣当”一声巨响,吓得窦璇玑将车停在路边,和曾倾洛一起拿着武器冲到寝屋。

没看到异兽,看到的是捂着腰趴在地上,痛到眼里含泪的沈逆。

以及霸占了整张床依旧没醒,在睡梦中又来了一套组合拳的第五阙。

窦璇玑:“梦里还在修炼呢?难怪是S级。”

沈逆差点被第五阙踹折了腰,等她醒了向她抗议,她居然半点都想不起来。

为了沈逆的生命安全着想,窦璇玑自告奋勇和她换班,跟第五阙一组。

窦璇玑:“我身体强壮,扛得住,第五女郎若是还在梦里练功,我也可以控制得住她。”

昨晚,说能控制她的窦璇玑毫无意外也被踹下床,脑袋撞到柜角撞出一块淤青。

第五阙在梦里喊“阉狗找死”,窦璇玑听她这动静感觉接下来是场生死局,惹不起惹不起,抱了枕头,缩到客厅的沙发上猫了一夜。

三天下来,第五阙睡得神采奕奕,沈逆和窦璇玑不仅眼下熬出青黑,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

第五阙听完她们的控诉,很不好意思。

“我来开会儿车吧,你们都去休息一会儿。”

沈逆:“你开车,我这一休息下去还能再睁开眼么?别了,我不放心。”

第五阙:?

什么态度,好歹我也是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的好么。

第五阙不服气归不服气,还是帮同伴们斟茶递水,找药抹药。

穿过茫茫雪山,终于看到了镶嵌在苍茫雪地中的龙泉城。

龙泉城是万里雪域的核心地带,经济重镇和交通枢纽。

无论是去北境还是去睦州,都需要经过此地。

许多重要的情报也会汇聚于此。

沈逆越靠近龙泉城,越是有种心悸感。

希望那是连理模块的情感共鸣功能在召唤她,那便证明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房车开到龙泉城大门口,城门紧闭,连守卫也没有。

沈逆:“看样子已经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机械防御接管了城防系统,想进城不容易。”

雪域已经属于自治区,沈逆是京官,侯爵,但她是私人出行,也没有雪域这儿的权限。加之她们这一路上毙了多少黑魔方感染者,明白雪域亦是危机四伏之地,看此戒备森严的状态,想要进城恐怕得费一番周折。

第五阙先下车,想去敲城门的时候,从城门上降下一只机械臂。

机械臂的前端驾着带摄像头的面部扫描面板。

电子音:【您好,请面朝屏幕,核对身份。】

第五阙的脸映在屏幕上,很快被拒绝。

【您好,您未获得进城权限。】

沈逆她们也下车,第五阙道:“这儿有信号不?看来得联系李司,哦不,联系陛下为咱们开路了。”

沈逆面朝屏幕,正在思索着直接黑进系统会不会惹麻烦的时候,面部扫描系统扫到她的脸,似乎卡顿了一下,随后发出“滴”的一声。

【尊敬的龙泉城居民,欢迎您回家。】

与此同时,厚重的城门轰隆隆地在她们面前开启,大道上车马不息,不远处便是市集。

第五阙她们都纳闷地看向沈逆。

第五阙:“你啥时候成龙泉城的居民了?”

沈逆:“我还想问呢,我从未来过此地。”

曾倾洛:“小师姐,会不会你是当初在北境当任总都督的时候,龙泉城也加入了你的居民权限?”

沈逆琢磨着:“是吗?这儿离北境还有些距离。”

窦璇玑已经上了房车,“无论如何,先进城再说。”

即便是北方重镇,和宽阔的京师长安城相比,此地的车道和市集都显得狭窄而拥挤许多。

不过龙泉城的城池风貌,居民长相、说话时抑扬顿挫的语调,以及市集上所卖的食品货物都和长安很不相同,倒是别有一番异域风味。

房车停在一处三楼客栈前,四人下车进店,要了四间房。

客栈老板凝视着她们的脸半晌,窦璇玑皱着眉把银子拍在他面前:“银子在这。”

客栈老板不好意思笑道:“不好意思啊几位客人,我不是别的意思,实在是最近黑魔方太吓人了,就怕一不小心收了黑魔方入店,那我们这小客栈可就得倒大霉了。所以,来往的客人我们都得格外留神。”

沈逆问:“城中有黑魔方?”

客栈老板“哎哟”一声,“这我哪敢说啊!之前是没有的,可……”

说到此处,客栈老板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拍了自己的嘴巴两下,没敢再继续多嘴,拿来一个平板,双手递到沈逆面前,脸上堆满了笑容。

“四位客人,这是龙泉城官方最新推出的住店前小小的问答环节,你们先玩着,完成后我就让小二帮你们把行李搬下来。”

四人凑到拼板前看,竟是四道题目。

第一题为成语填空,第二题是四则运算,第三题是基础社科,第四题为简单人情世故。

“为了防住黑魔方,实在没辙啦。黑魔方伪装得再像人,这儿……”客栈老板点了点脑子,“还是跟咱们不太一样,看不出来但能测出来。所以,嘿嘿,诸位女郎,烦请一一答题。”

四人对视。

还真是个好方法。

一刻钟后,轻松答完问题的四人乘云梯抵达客栈三楼。

小二帮忙把房车泊好,行李全都搬进客房后就离开了。

四人收拾完东西又沐浴更衣,一身舒爽到二楼就餐。

这家客栈算是龙泉城市中心的大客栈,二楼的视野不错,能看到楼下车马往来,人流如织。

第五阙饿得很,点了十菜一汤,吃得非常过瘾。

窦璇玑端着碗吃得很缓,琢磨着刚才老板没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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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逆没什么胃口,看楼下往来的人群,脚步不算快,也未有匆忙惶恐的气氛。结伴而行的有说有笑,单独出行的时不时看看电子表,似乎对周围没有太大的戒备。

沈逆:“看着不像有黑魔方的氛围,起码明面上百姓们并不知晓。”

自从黑魔方迭代后,所有的探测器都失灵了。

它们学会了藏在人体之中,逃避所有侦测仪器,大摇大摆潜入人类社会。

谁也不知道身边看似正常的亲人、朋友、同僚会不会就是黑魔方。

这是眼下最难对付的地方。

曾倾洛喝了两口果汁道:“那就打听一下藏在地下的消息。”

窦璇玑:“你有什么法子?”

说起找寻线索的法子,恐怕没人比她更专业。

曾倾洛打开电子表,打开龙泉城的城内地图。

曾倾洛道:“城中有两家大型酒肆,其中一家每夜有四到五千人的巨大客流量。此地一定汇聚了无数地下信息和黑色交易。去这里探访,或许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黄不予为边烬和她的随从收拾好了刺史府对面的宅子,等边烬安顿好之后,亲自登门。

黄不予向边烬拱手道:“今晚刺史府设宴,专门为白御史接风洗尘,还望御史大人大驾光临。”

边烬坐在胡椅之上,手中握着暖杯,暖杯内散发着淡淡桂花香。

胡椅垫着她自己带来的垫子,披肩都未脱。

手套,面罩,还只用自己的物件。

看得出来,这白御史有洁癖。

“筵席就不必了,没时间。”

边烬投了一张照片到空中。

“认识吗?”

投影是个中年男人的照片,油头粉面,因为常年熬夜酗酒尽显疲态,笑容却张扬放纵,这样的一张脸,无论看着谁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庞统。”黄不予道,“城内最大的酒肆云中月的老板。”

黄不予很快意识道:“难道,他感染了黑魔方?”

边烬没回答她的问题,“在酒肆中能找到此人吗?”

“能。”

“带我去。”

“好,夜里我来接御史大人。”

黄不予离开宅子时心还突突的跳。

从小到大,除了阿娘,还没人能给她这样的压迫感,心跳全程就没降下来过。

听声音,白御史还很年轻,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

不知她面罩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黄不予离去,侍从在另一间房。

边烬合上屋门,还未转身,身后的半身镜的镜面逐渐变暗,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半身影像。

那女人看着边烬道:“沈逆来了。”

边烬安静地回眸,走到沈扶苏面前道:“我诱捕完就会离开。”

镜中的沈扶苏说:“距离这么近,连理模块会让她感知到你的。”

边烬眼眸里的情绪变得复杂,“是你放她入的城?”

“你的义体和模块的损坏程度比预料的要严重,若是能让沈逆帮你修复……”

边烬没等她说完,一鞭子抽碎了镜子。

镜子的碎片在边烬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红痕。

镜子碎了,电视却打开了,方才镜中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电视里。

沈扶苏继续道:“利用一次还是两次,没有区别。”

边烬正要开口,背脊上忽然刺出两根乱体。

每日一次黑魔方疯狂的挣扎,竟在这时爆发。

无数的乱体试图从边烬的体内往外逃,额头上长出的乱体瞬间刺坏了面罩。浅蓝色的浮光消失,露出边烬原本的脸庞。

胸口、后背、腿……数不清的乱体犹如溺水者无助的手,颤抖着,用力往外伸展。

边烬口中涌出大量的血,五脏六腑被搅得剧痛。

沈扶苏:“是我的错,留下了一个未能想到的误差。黑魔方本体在李渃元的身体里寄居太久太久,迭代时复制的是李渃元的大脑,黑魔方本体的精神力即便无法像李渃元那般强大,也超出我的预料。如今诱捕黑魔方的进度不过百分之七十一,逆芯报废进度已经到百分之四十了。再这样下去即便逆芯能挺住,只怕你的身体会先受不了。到时候你会死,黑魔方也会再次逃逸。得不偿失。”

边烬抽出骨鞭,笞向自己的身体。

长鞭如刀,将身上的乱体全数斩除。

就像诱捕黑魔方第一夜一样,那让边烬永生难忘的第一夜,乱体在她体内不断爆发,不止不休。

她斩了再斩,一整夜都在不停地割除乱体。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无数次,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沈扶苏派了一支机械小队把遍体鳞伤的边烬接走。

看到边烬本人时,是一具支离破碎的身体,或者说是尸骨也没有任何违和。

幸好她体内有逆芯,强大的逆芯呵护住了她最后一丝活气。

沈扶苏惊叹又兴奋道:“好厉害的身体,好厉害的逆芯。”

魏旷为边烬手术,手术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午后才初步完成。

边烬捡回了一条命,诱捕器拖了后腿,沈扶苏建议之后黑魔方分支尽量斩杀,毕竟困住本体已经很困难了。迫不得已之时再开启诱捕功能。

这也就意味着,诱捕地图可以展开,但是无法一口气吸走三十公里之内的所有黑魔方分支,得手动清理。

进度将放缓一大截。

对此边烬没有微词,她不是个喜欢口头抱怨的人。

但看得出来她有些失望。

沈扶苏宽慰她:“我还从未听过不出任何意外的计划。越是复杂的规划,越是需要容错的空间。你便是那容错空间,你已经很出色了。”

……

如今整片大陆还有九大分支需要清扫,龙泉城是重要的一站。

彻底清除黑魔方的念头一直都极其坚定,边烬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也从未因为突发状况游移过。

除了沈扶苏再次把沈逆牵扯进来。

乱体斩尽,喘息不止的边烬站在满屋死去的黑色金属残余之中,血将衣衫浸透。

凝视着电视里的沈扶苏,血从眼前淌下,边烬冷笑道:

“你是想让沈逆修复逆芯,还是想让她彻底卷进诱捕黑魔方的行动之中,当你召之即来的机械师?”

沈扶苏没有回答她。

但边烬知道自己说中了。

边烬双臂撑在电视两侧,逼近沈扶苏。

“让沈逆永远安全,性命无忧,是我最后的底线。如果你打她的主意,我会杀了魏旷,再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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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经常出入各大酒肆的曾倾洛,看到云中月酒肆的规模也吃了一惊。

钢铁架成的空中楼阁灯火璀璨,这规模比长安城的明日街都要雄伟,红蓝光映亮了一半的天际,醉汉的笑声和欢呼声从山上传来,好一派熟悉的醉生梦死。

这哪像是酒肆,分明像是占山为王的土匪窝。

曾倾洛熟练地找到门口的酒保,交了四人份的入场费。

酒保给了她四根手环,曾倾洛回来分给沈逆她们。

沈逆并不想戴这品味堪忧的茄色硅胶手环,可不戴就进不去。

就在她不情不愿之时,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身影。

只是在她的余光中一晃而过,却乍然轰醒了她所有的神志,心跳快到不能呼吸。

惊鸿艳影,却似优昙一现,转瞬被昏黑浑浊的人潮吞没。

师姐。

沈逆撞开人群,脚下的步伐凌乱不堪,急追上去。

师姐!

第145章

鼓瑟吹竽,笙歌平地起,酒肆的当家头牌在闪着蓝光的最高楼阁上开嗓,广场中的人潮瞬间被点燃。

人群涌动间,沈逆眼底那抹身影被淹没。

沈逆在人群里艰难前行,转了好几圈,幞头都被撞歪了,依旧没能找到边烬的身影。

左胸口里干涸已久,思念发狂的心在疯狂鼓噪着。

她不会认错。

一个醉汉看见了沈逆,还以为自己喝多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这般美艳动人的美娘子独自一人在舞池中彷徨,秀气的眉心拧起,美眸带泪,红唇微翕,好似头牌歌姬当真将天上的仙子唱落俗尘。

醉汉端了酒便欲上前搭讪,还未来得及开口,沈逆褒衣一展,迷了他的眼,待能看清时,“仙子”飘然消逝。

交错的人群之中,边烬心口忽然一痛,顿了脚步。

身边的黄不予跟着停下来问道:“怎么了白御史?”

“……没事。”

边烬无声地回头,眼前尽是一张张纵酒放浪的陌生面孔。

没有沈逆。

略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连理模块的情感忽然共鸣。

现在看来,大概是黑魔方在作祟。

梦境互通的功能,边烬已经手动关闭了。

但情感共鸣无法关闭,只要连理模块还在,它就会一直维系在伴侣之间。

洋洋洒洒六十六页说明书中写明了连理模块彻底关闭的方式,需要连理的双方一同去民政司,当面授权关闭,否则会一直维持着开启的状态。

边烬算是一脚踩进了婚姻的陷阱。

幸好距离够远,和关闭了也没两样。

沈逆入了城,可龙泉城作为雪域第一重镇,常驻人口众多,往来贸易和交通也颇为频繁。即便因为黑魔方肆虐而减少了,人流量依旧不容小觑,想要这么快找到她恐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黄不予见边烬摘去了面罩,只戴了一副黑色的口罩,一双冷眸彻底展露在外,眉眼疏离却实在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漂亮。

边烬今晚被迫戴上口罩,因为面罩被乱体刺坏,还没来得及修复黄不予便来接她了,时间来不及,只能戴了沈逆当初为她做的口罩,调成全黑不透明状态,遮掩一二。

隐藏身份主要是为了让黑魔方疏于提防。

黑魔方已经迭代出了接近于人类的智慧,偶尔智慧和逻辑上是会露出破绽,但只要扎入人群,不露出乱体犯事儿,便很难分辨。

既然黑魔方学会了伪装,那捕杀黑魔方的人也该伪装一二,至少别让它们察觉到捕猎者就在附近,好杀它们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边烬也知道自己的死讯传遍整个帝国。

既然大家都当她死了,她就顺水推舟,彻底改头换面。

沈扶苏和魏旷这么多年扎根在雪域,自己不在人前现身,但与雪域的节度使非常相熟,为边烬弄一个新身份自然不成问题。

用新身份“黑魔方专项治理司白御史”四下行走方便,或许也能躲过一些欠下的人情债。

黄不予是以客人的身份带着边烬来到云中月的。

递上来的情报显示,今夜庞统会现身。

黄不予定了角落里的卡座,买了两杯酒和一些水果零嘴,等待的时候尽量让自己像位消遣的闲客。

如果庞统已经感染了黑魔方,却还在她眼皮子底下经营者全城最大的酒肆,那他身上藏着的黑魔方智慧等级不容小觑。

黄不予看边烬居然就干坐于此,目光如炬,盯着场内的所有动向,便递给她一杯酒。

边烬并不想喝,在诱捕黑魔方的时候她习惯性保持头脑清晰。

黄不予看她不喝,微微靠近她说:“白御史,你本就太招摇,还是得伪装一下,别让人看出你不是来喝酒的。”

边烬想了想,也对,戴着黑色牛皮手套的手拿起一杯酒假装要喝,依旧没真的入口。

两人在说话,靠得很近。

暗处有一双眼睛在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边烬与那女郎亲近的画面映在沈逆的眼眸里,眼眶慢慢被染红。

边烬点了点耳尖,问两位侍从庞统的动向。

守在酒肆两处出入口的侍从们回道:“暂时还没出现。”

边烬也不着急,捕杀上一个黑魔方的分支,她在那个小镇里守了十日才找到最佳良机。庞统的能量场更为强大,她已经做好在龙泉城待上一个月的准备。

两位酒保从远处过来,边烬目光轻转,眼睁睁地看着他俩摆了一整桌的酒。还有两杯还放不下,挪了半天,终于给挤进去了。

黄不予疑惑道:“送错了?我们没点。”

酒保笑道:“不是二位点的,是有人请这位女郎喝酒。”

酒保指的是边烬。

黄不予:……

才坐这儿多久啊,就有人请喝酒……

这白御史是不是太招人了一点?

也能理解就是了,白御史无论是身段还是那双眼睛都极为出挑,就算遮了大半张脸,眼睛也动人得紧,有人请喝酒很正常。

这样一来也好,倒真像来玩的了。

边烬时常遇到这种搭讪,完全没在意,更不想理会。

只是……

瞥一眼酒,居然都是她喜好的口味,有些意外。

送酒的沈逆此刻正坐在边烬身后二楼的包厢里。

不直接现身是因为她不想打扰边烬。

边烬不可能是来此地喝酒,她这位不解风情的师姐,最不喜酒肆的嘈杂环境。

来此地只有一种可能,与黑魔方有关。

含华殿那一幕,沈逆记得一些零碎,之后李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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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边烬诱惑着她完成了逆芯便第一时间杀入含华殿,带走了整个长安城的黑魔方,关闭了长安城。这一系列的操作很难教沈逆想不到边烬的计划——

利用逆芯的驱动,把所有的黑魔方病毒吸入体内,再完成最后的夷灭。

黑魔方本体已经被边烬控制,剩下的便是捕杀当年从李渃元身体里逃逸出去的其他分支。

但那可是黑魔方。

研究出了时空穿梭技术的未来世代,却依旧无法解决,只能投放到别的时空的恐怖病毒。

连双S级精神力的李渃元,对抗了三十多年都没能压制,反而被逐渐被搅乱了心智,甚至在此期间,眼睁睁地看着黑魔方一次又一次地迭代。

未来世代和李渃元都无法控制的黑魔方,边烬就能控制且最终消灭吗?

还是说,她身后一直在帮助她的机械师能助她一臂之力?

无论那个神秘的机械师是谁,沈逆都已经做好了见面之时,第一时间往他脸上狠狠揍上一拳的准备。

沈逆沉了沉情绪。

她一直相信边烬没死,如今边烬真的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惊喜交集又怨又爱,心内波澜不止,无限感慨。

生怕这些情绪会影响边烬的行动,沈逆抹去眼泪,镇定情绪。

那一桌子的酒自然是沈逆点的。

无论边烬是不是为了黑魔方来,既然来了,那她只能喝自己点的酒。

完全不知沈逆心思的边烬,听到侍从的声音从私密频道传入耳朵里。

“目标出现。”

庞统和几位侍从自不远处二楼一晃而过,黄不予转头暗示边烬,边烬随意端了杯酒,继续扮演酒肆里的客人,跟上去。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庞统身上,没注意到起身时,蹀躞带被桌上的花纹勾了一下。

日日夜夜跟随她的人胜掉落在地。

悄然追在庞统身后,边烬轻轻晃着酒杯,先用沈扶苏打造的探测器估算了一下庞统的等级。

应龙级异兽的能量,甚至还要更强。

庞统穿过游廊,登上石阶,独自往更高处去。

边烬拦下紧随其后的黄不予,“你留在这儿。”

黄不予一怔:“怎么?”

“我不想分神照顾你。不想死就别跟来。”

黄不予:?

她好歹也是S级机械师,还兼具B级战斗天赋,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

心里不服归不服,但城门口丢脸的那一幕还是深深地印在她心头。

在身边这么久的长史居然就是人形异兽,她不仅没发现,还宣称城内没有病毒……实在丢人。

白御史不让她跟着她就老实待在原地,万一让这些警惕性和隐蔽性都极高的人形异兽跑了,她可担不起责。

边烬跟着庞统,这一路上都是来酒肆买醉的客人,此地在万维网上很有名,算是龙泉城著名的拍照圣地,登到山顶便能俯瞰整个城池的夜景。

边烬走走停停,越往高处走人越少,她心里已有计较。

一直走到最高处,庞统在一片寂静的树林中停住脚步,背对着边烬站定。

“还不出来吗?”

庞统对着漆黑的夜自言自语。

边烬缓缓从树丛之后踱步而出。

庞统回眸,在看到边烬的那一刻,眼眸失控地颤抖。

“你身上的气息……这般明显,不怕我发觉后逃走?”

边烬轻晃着手中的酒杯。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引我至此。当然,你现在逃也来得及。”

边烬的身体里镇压着黑魔方的本体和分支的能量,对于人形异兽而言是巨大的诱惑。

就像曾经的李渃元能够吸引异兽,此时的边烬也让庞统体内的黑魔方极度兴奋与渴望。

庞统能一跃跃至另一座山头,可此时此刻,即便有逃走的念头,眼前这女人的吸引力却超越了一切,竟让他浑身的肢体都在不受控地轻颤,此地极度危险,但他无法离开。

即便明知道在铤而走险,依旧无法拒绝想吞噬巨量黑魔方的本能。

庞统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边烬身体内的黑魔方本体能够强效吸引分支,让分支彻底无法逃离,但需要进入十步的距离内才有效。

只要逼近十步之内,就是边烬能够尽情屠戮之时。

边烬甚至能通过黑魔方读出对方的思绪。

“害怕了?”

边烬轻蔑的笑容中带着些嘲讽的邪性。

庞统骤然张开嘴,口中的牙是闪着寒光的尖刃!

还未等庞统扑上前撕咬,对黑魔方的套路已经非常熟悉的边烬反手一杯酒泼进庞统的口中。

烈酒直接灌进了他的喉咙里,激起生理性的猛咳。

丢了酒杯抽出骨鞭,白森森的骨鞭在空中飞舞,边烬戏谑道:

“当人是不是不太容易?还会被呛着。”

庞统咳得眼泪翻花,双臂猛地往下抽,骨头从胳膊肘处往后突出,刺出肌肤,延展成两把极长的利刃。

边烬:“开始生气了。”

骨鞭卷住利刃,树林内枯枝飞舞,树纷纷倒下。

三位醉醺醺的客人勾肩搭背沿着山路走到树林入口处,手里还拿着酒壶。

忽然眼前飘过一抹身影,三人停下,“哎”了一声?

“是错觉么,有人?”

“有人,还是有鬼?”

刚说完,那“鬼”忽然飘至身前,一脚蹬在最前方的男人胸口。男人大叫一声往后翻,把身后的两人一块儿刮倒,三人叠在一起摔下石阶。

边烬抽空踢过来的这一脚分寸刚好,三人全数昏迷,但没有性命之忧。

庞统原本就有S级的战斗天赋,感染黑魔方后战力更是拔升了一大截。

当初横扫整个西市胡乔珏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