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云帐下奇儿在梁晋争霸之李存勖、朱友贞(1 / 2)

五代十国风云录 姜狼豺尽 10696 字 2024-02-18

在五代十国后期,周世宗柴荣胸怀大志,决心统一中国,当然他也有这个实力。但周世宗之前还有一个统治者也具有统一中国的实力,这就是后唐庄宗李存勖。

李存勖的军事天才勿庸质疑,《旧五代史》作者薛居正曾经评价李存勖:“以雄图而起河、汾,以力战而平汴、洛,家仇既雪,国祚中兴,虽少康之嗣夏配天,光武之膺图受命,亦无以加也。”。但同时李存勖在达到人生高潮的时候,却突然从军事天才变成了政治弱智,“忘栉沐之艰难,徇色禽之荒乐。外则伶人乱政,内则牝鸡司晨。靳吝货财,激六师之愤怨;征搜舆赋,竭万姓之脂膏。”,结果国亡身死,为天下笑。

以李存勖的军事天才,只要他哪怕有周世宗柴荣一半的政治才能,都有可能完成统一大业,毕竟当时的统一形势比较明朗。天下十分,李存勖至少占得七分,而且剩下的只有五六个割据小政权,实力较弱,如果李存勖能“兼弱攻昧”,用不了几年,天下就可统一。果真如此,那我们就无从寻觅一代圣主柴荣的英雄事迹,而“被部下逼迫当皇帝”的赵匡胤更会落得青史无名,最多我们能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寻到“某某节度使赵匡胤”的名字,但是历史无法假设。

曹操还没有成名的时候遇上名士许子将,许子将认定曹操是个“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和曹操一样,李存勖也遇过一个“伯乐”,这个人正是前面提到过的唐昭宗李晔。有一次,李存勖跟着老爹李克用去拜见唐昭宗,昭宗一见李存勖大惊失色,说道:“这个小家伙长的与众不同!”据说“李亚子”这个品牌商标的持有人正是唐昭宗,昭宗说过“此子可亚其父”,所以世称李存勖为李亚子。

李克用和老对头朱温斗了几十年,没有分出来胜负,带着遗憾离开人世,李存勖在灵前继位晋王,时年二十四岁。李存勖刚继位不久,怕舆情不服,便提出要把晋王的位子让给叔父李克宁。李克宁又不笨,知道侄儿要他配合演场戏,自然演的跟真事一般,“推辞”掉了李存勖的“好意”。

可还没有等李存勖奖赏叔父演戏不错的时候,李克宁在多嘴婆妻子孟氏和李存颢的撩拔下,竟然想“假戏真做”,把李存勖的人头当成送给朱温的见面礼,然后他当晋王,并愿做梁朝的附庸。李存勖在太监张承业的帮助下,一举拿下李克宁,枭首了事,一场大乱冰消瓦解。

说起这个太监张承业,很有传奇色彩,他本在唐宫用事,后来跟随了李克用,经常提出一些正确的建议。李克用也从不拿他当太监使唤,李存勖对他也非常尊重,大小事情一体兹问,足见张承业在晋阳的地位。

李存勖初立不久,虽然也取得过三垂冈、柏乡之战等重大战役的胜利,但毕竟他的威信还不足以孚众望。必须消灭一个劲敌,来树立自己的威望,毕竟父亲打下的老本总有吃完的时候,吃别人的不如吃自己的舒服。李克用死前曾遗他三矢,其中一矢便是指幽州的刘守光,而且相对朱温来说,刘守光实力较弱,而且刘守光“地方两千里、带甲三十万”,如果能把幽州拿下来,不仅能树威,而且能扩大自己的战略外围。

主意已定,李存勖于梁乾化二年(公元 912年,李存勖方面称天佑十年。此后为了连接方便,只称五代的正式年号),遣振武节度使周德威经飞狐(今河北涞源)东进,王鎔、王处直部出祁沟讨伐刘守光。

而刘守光已经在一年前自称大燕皇帝了(比真正的大燕皇帝慕容垂差远了),按常理说,儿子当皇帝,老子应该做太上皇,比如刘邦的老爹刘太公。可刘守光当皇帝,他老子刘仁恭照样当他的俘虏。刘守光听说河东军来伐,也知道害怕,连忙发兵抵御。但没想到河东军实在是厉害,很快就把周边的州县打包送给了李存勖,只剩下幽州一座孤城,让刘守光来过“孤家寡人”的瘾。

刘守光忙向梁朝求救,而这时的“大梁皇帝”是朱友珪,他正忙着“稳定局势”呢,哪有功夫去搭理什么刘守光,自然是泥牛入海。刘守光又求契丹主耶律阿保机,阿保机同样没理他。刘守光见大势已去,无奈何只好向周德威投降,不过却开出了一个条件:“我要亲自向晋王投降。”李存勖也不想把灭燕的首功留给周德威,这本是自己树立威信的好机会,怎能凭白给了周德威?李存勖留张承业守晋阳,带着几位大将亲征幽州。

这时的李存勖虽然能打的武将也不算少,但李存勖却对手下少了一个李存孝而耿耿于怀,这时的李存孝已经死了十八年了。提起李存孝,在五代的名气实在大的“骇人听闻”,李存孝可是野史演义中的“五代第一条好汉”,地位可堪比隋唐第一条好汉李元霸(虚构出来的好汉)。李存孝本名安敬思,是李克用的干儿子,排行第十三,江湖人称“十三太保”。

李存孝也确实名不虚传,名气也是在江湖上打出来,一提“十三太保”,江湖中人谁不敬重?李存孝善使一条大槊,往往单槊匹马就能在万人阵中取上将首级,时人都把李存孝看做张辽(张辽就不需要多介绍了吧)再世。李存孝为李克用打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当时河东军界的头号名将。但李存孝为人心胸狭窄,稍有不顺便暴跳如雷,李克用对此很不高兴。

李存孝在和番汉马部都校李存信合兵攻打镇州王镕的时候,互相争功,李存孝被李存信告了刁状。李存孝怒火中烧,干脆向王镕乞降。李克用见干儿子撕破脸皮,也没什么好说的,率军来拿李存孝。李存孝在邢州守了半年,实在守不下去了,唐昭宗乾宁元年(公元 894年)三月,李存孝向李克用请罪,希望能宽恕他的罪过。李克用这时根本不把李存孝当宝贝了,把李存孝骗到晋阳,五马分尸,了结了这位好汉。

虽然李存勖无限怀念李存孝,但李存孝早就成了冢中枯骨,想又有什么用?何况对付刘守光、朱友珪这样的蠢才,手下的李嗣昭、李嗣源等人足够了。

李存勖来到幽州和刘守光练练招,李存勖很有魄力,单人匹马到城下,对着城上发呆的刘守光大喊:“你让我来我也来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刘守光表达了愿意投降的意思,李存勖为了取得刘守光的信任,折箭为盟,许他不死。刘守光也滑溜的很,说过几天等我想好了再投降。

李存勖知道刘守光在耍他,那还了得,下令攻城。河东军生龙活虎一般,很快就破城进幽州。刘守光开门逃跑,但很快就被河东军给抓住了,李存勖把刘守光和他的老爹一起捎回了晋阳。

刘守光集团被消灭,不仅给李存勖带来量的变化,而且还带来质的变化,从此晋(阳)梁形势开始逆转,河东占据了战略主动,并转守为攻,此时的晋梁开始了战略僵持时期,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

当刘守光准备在晋阳过富家翁的生活时,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李存勖说翻脸就翻脸,不久就下令将刘守光斩首。刘守光死前还哀号不已,“晋王,我好歹能骑马打仗,天下未定,留我条生路,给大王卖命!。”倒是刘守光的老婆爽快,唾了一口刘守光:“窝囊废,事已至此,活着倒不如死了,快给老娘来个痛快的吧!(莫谓女中无丈夫,呵呵)”,只见刀光一闪,人头落地。李存勖把刘仁恭带到李克用灵前,拿老刘的人头当贡品,祭奠李克用。

由于李存勖的对手由老奸巨滑的朱温变成了一时摸不清底细的朱友贞,为了为朱友贞号号脉,好知道他有几斤几两,李存勖于乾化四年(公元 914年)七月,率军会合王鎔,联军南取刑州(今河北邢台)。梁朝的“二号皇帝”邺王杨师厚亲往救援,还没等两军交战,河东军突然发生骚乱,一部分士卒投降梁军。李存勖见梁朝毕竟不是刘守光,而且有杨师厚这个狐狸在,自己未必能讨得什么便宜,下令撤军。

可惜杨师厚这时年老多病,于贞明元年(公元 915年)三月病故,朱友贞将他厚葬。鉴于魏博军在梁晋争霸中的特殊地位,朱友贞担心魏博军实力太强,对自己始终是个威胁,杨师厚生前也有过不臣之意。朱友贞听从租庸使赵岩(赵犨的儿子、朱温的女婿)的建议,把魏博分成两镇,另把相州(今河南安阳)等三州分置昭德军,以便更好的控制魏博,保住和河东军对抗的本钱。同时任命平卢节度使贺德伦为魏博节度使,并让刘鄩率兵六万前去魏博监督分镇。

朱友贞的想法不可谓不好,但却严重脱离实际,纯属纸上谈兵。首先,魏博是梁朝的头号重镇,分势反而自我削弱魏博在对抗河东的相对优势,就如同本来用一个拳头打人,却改成用五指打人,效果可想而知。

当分镇的诏令传来时,没想到遇上了严重的阻力,魏博军兵自安史乱后成为一大军镇之后,军兵多连亲带故,已经形成庞大的关系网,不愿分镇。结果魏博军出现哗变,城中大乱,百姓死伤惨重。魏博军兵将贺德化软禁起来,哗变士兵领头的叫张彦,他本想劝皇帝朱友贞收回成命,恢复魏博原建制,但朱友贞没有同意。张彦认为朱友贞昏庸无能,便逼迫贺德伦向河东投降。

李存勖本觉得杨师厚是自己灭梁的一大障碍,但没想到杨师厚死了,更让李存勖开心的是魏博军发生重大事变,向河东纳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李存勖哪能错过这个机会?李存勖亲领大军来收魏博。而出尽风头的张彦来拜见李存勖,哪知李存勖以新来魏博,无功于魏州百姓,干脆卖个人情,以张彦滥杀无辜为由将张彦斩首,并下令暴掠百姓者杀无赦。果然魏博百姓深感李存勖治军严整,爱民如子,多半心服。李存勖这招非常高明,新征服的地方往往不能滥用暴力威慑,实行怀柔政策,感化百姓,这叫不战而屈人之民,民心不可侮!

而此时刘鄩得知李存勖进入魏州,便要来会会李存勖。刘鄩在城外洹水附近设下埋伏,引诱李存勖,果然李存勖冒险前来,被刘鄩的五千伏兵团团包围,李存勖差点成了刘鄩的俘虏,使出了吃奶的劲才从梁军中杀出,正遇上援军,方才脱险。

刘鄩看到河东精锐多集中在魏州一带,晋阳必然空虚,刘鄩想给李存勖来个“绝户计”,偷袭晋阳。刘鄩为了骗住李存勖,想了一个妙招,把旗帜插在草人身上,用驴驮着草人在城中来回走动。李存勖被骗了两天,感觉情况不太对劲,怎么城中不见烟火?李存勖沉不住气了,进城捉住负责喂驴的伙夫问:“刘鄩哪去了?”,伙夫说刘鄩早就率军偷袭晋阳去了。

刘鄩的运气不太好,正赶上连天阴雨,加上山路泥泞,等梁军连滚带爬的带到乐平(今山西昔阳)时,发现粮草已经用尽,而且非战斗减员了五分之一的军队。刘鄩听说李存勖后队已经追上来,认为偷袭计划已经失败,只好回来,驻扎在莘城(今山东莘县)。河东军也随后赶到,两军对峙,大小战斗数十起,河东军并不占多少优势。

刘鄩是梁朝名将,他之前辅佐的朱温也是个善于将将之人,但现在的皇帝朱友贞却基本不懂军事,有时纯粹是瞎指挥,这次魏博大乱就是他瞎指挥的恶果。朱友贞见刘鄩劳师无功,有些不耐烦了,诏问刘鄩的破敌计策。刘鄩现在最要紧的计策就是如何筹备粮食,“无粮不成军”,看到皇帝问他,他回信道:“臣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只需要陛下给士兵们每人发十斛粮,吃饱了饭,臣就能率军破贼。”

朱友贞实在是个书呆子,居然反问道:“你要这么多粮食,是打仗的,还是填肚皮的?”,怪不得朱温曾说他的儿子们没一个能比得了李存勖的,这句话就能说明朱友贞有多么的愚蠢,后勤给养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战斗和后勤之间的关系不是割裂的。即使是战斗机,没有油喝照样趴在地上不动,何况是人。

刘鄩见皇帝如此糊涂,只好自已想办法,率军去抄掠镇、定,准备找王鎔王处直他们“借粮”。河东军在半路追击梁军,梁军不利,刘鄩收残兵撤退。

贞明二年(公元 916年)二月,李存勖不想就这样耗下去,寻找机会准备和梁军决战。李存勖对外诈称他已经回到晋阳,刘鄩对李存勖的军事能力一向比较头疼,听说李存勖走了,大喜过望,率军来攻河东军。两军正在激烈交战时,刘鄩猛然看到晋王李存勖指挥作战,大惊失色:“这不是李存勖吗?”,刘鄩往回收军,河东军趁梁军稍乱,大举进攻,梁军大败,死伤七万多人。

正当刘鄩和河东军对峙时,梁朝的匡国节度使王檀奏请朱友贞准许关中军偷袭晋阳,以缓解魏博的不利局面。朱友贞同意了,调集关中诸军三万由王檀率领东渡黄河直袭晋阳。晋阳一向防备东线上的梁军,但没有想到西线梁军居然前来偷袭,准备不足,梁军发疯似的攻城。晋阳留守张承业集合工匠和百姓固守城池,梁军此时气势正胜,几度都差点破城。幸亏老将安金全纠合家兵帮忙守城,这时,驻守潞州的昭义节度使李嗣昭听说梁关中军偷袭晋阳,急发兵去救。河东军渐有起色,和梁军打了几仗,梁军又是连败,损失不少,王檀见立奇功无望,只好撤军。

李存勖不想见好就收,继续趁热打铁,贞明二年八月,河东军攻下河北重镇相州,李存勖留李嗣源镇守相州。没用多长时间,除了黎阳之外的河北六镇数十州之地尽数收归李存勖囊中,梁朝的北方防线退到了黄河,河东军甚至随时都可能渡河南下。同年十月,梁朝开国重臣葛从周病死于偃师,梁朝的老一辈“地主阶级革命家”大多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留给皇帝朱友贞的,只是夜晚无尽的彷徨、还有恐惧。

到了贞明三年(公元 917年)的二月,李存勖想把梁朝插在河北的最后一颗钉子黎阳给拔掉,出兵攻打黎阳。结果李存勖被驻守黎阳的刘鄩当头一棒,揍了回去。李存勖不服,还想再挑战刘鄩,刘鄩是梁朝最后的名将,战胜强大的敌人才会产生强烈的征服感,这个道理古今同然。可没等李存勖准备再次南下,就突然接到后院起火的消息:新州(今河北涿鹿)发生兵变,杀死弟弟防御史李存矩,副将卢文进率众逃入契丹。

正好这个时候契丹主耶律阿保机嫌自己的场子太小,也想扩大地盘,便让卢文进做乡导,亲率三十万契丹军大举来犯新州。刺史安金全弃城逃去,耶律阿保机打败前来平叛的“常胜将军”周德威,周德威败退幽州,契丹军围攻幽州。李存勖恨透了耶律阿保机,心中暗骂:“乘人之危非君子!”,李存勖不想坐失对好不容易取得的对梁朝的战略优势,便让李嗣源、李存审、阎宝等人率七万大军前往救援。

李嗣源自请为先锋,带着他的干儿子李从珂率三千将士先行解幽州之围,在大房岭(今北京周口店)遭遇契丹人,李家父子合力击退契丹军,后面的河东军很快跟进。两军在幽州城下交战,李存审用疑兵计动摇了契丹军的判断,并趁机发起总攻,把契丹军杀个惨败而逃。耶律阿保机这才领教了河东人的手段,知道李存勖比李克用还厉害,不敢轻易再来砸李存勖的场子。

留守晋阳的张承业每当李存勖出兵征伐时,不仅能出色的完成留守任务,而且能保证日用浩繁的后勤给养的畅通。张承业在发展河东经济上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张承业公私分明,任何人也不要打公款私用的主意,包括李存勖在内。有时李存勖想赌钱取乐或赏赐侍从,问张承业要钱,都被张承业拒绝。

李存勖不太高兴,心想整个河东都是我的,还不能用这几个小钱?李存勖干脆就以小儿子李继的名义问张承业借钱:“七哥,我这小子最近手头比较紧,你看我的面上借他一点吧,以后保证还你。”。

张承业把自己的宝带好马送给李继岌,但对于公款,张承业就是一毛不拔,并对李存勖讲了一番大道理:“钱库里钱多的是,但这些钱不是用来花天酒地的,而是用来前线开支上。这些姓公不姓私,所以我不能答应大王的请求。”

李存勖仗着酒劲有些恼羞成怒,骂了张承业几句,无非就是“你这个老杂毛,连你都是我的,何况这点钱?真他妈不中抬举。”

张承业也是头倔驴,也生了气:“我不过是个太监,没有子孙后代,这些钱我留给谁用?我这么抠门,无非是为了大王的江山社稷。大王要想用钱,何必和我商量,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以后打了败仗,可不要怪我。”

李存勖从没被人这么顶过,气的要杀张承业。张承业也不跟李存勖客气,上去夺剑就要抹脖子。李存勖的母亲曹太夫人知道后,连忙过来替儿子赔不是,并让李存勖给张承业磕头谢罪。刚开始张承业还有些不买账,但第二天曹太夫人又和李存勖来到张宅请罪,张承业见戏演的差不多了,再装就有些矫情了,和李存勖言归于好。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李存勖是个“齐桓公”式的人物,即身边必须有一个地位显赫、说话有分量的“管仲”来辅佐他,这样才能监督他不犯或少犯错误。这样的人物思想上往往很不成熟,缺乏自律精神,身边有贤士则是明主,身边多小人则是昏君。但说话说回来,这样的人在明主里头最多只能算个半瓶醋,而象曹操、朱元璋这些人,都是很成熟和自律,不需要再找管仲这样父亲式的人物。

李存勖不管怎么说,身边好赖还有个“管仲”,可他的对手朱友贞身边有的却是“易牙”、“竖刁”,比如前面那个出馊主意而激起魏博兵变的赵岩。其实朱友贞身边并非没有“管仲”,朱温的老臣敬翔就是。敬翔是朱温手下第一智囊,其才智能力绝不在张承业之下,但朱友贞只信任赵岩,对敬翔是敬而远之。敬翔忍不住气愤,上书批评朱友贞,说他“陛下居深宫之中,所与计事者皆左右近习”,并“称赞”朱友贞“儒雅守文、晏安自若”,可惜朱友贞走火入魔,听不进劝,但毕竟他生性宽厚,也没把敬翔怎么样。

贞明四年(公元 918年)八月,李存勖在晋阳坐不住了,又要南下攻梁。不过这次李存勖想玩大的,李存勖集合河东、镇定等几大镇,以及契丹(不是契丹耶律部)、室韦、吐谷浑等诸部番兵十几万屯驻魏州。架式不小,可动静不大,两军并没有发生大的冲突。李存勖有些不耐烦了,自引侍卫出阵叫骂,梁军见李存勖人少,奇货可居,把李存勖四下围住,要拿他个“现行”。结果李存勖命硬,从乱军阵中冲了出来。

后来王鎔写信劝他不要这样轻举妄动,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向“天下”人交待?李存勖看完信笑笑,说了句极有英雄气概的话:“定天下者,非百战何由得之!安可但深居帷房以自肥乎!”。也许不用这样也可以取得成功,比如隋文帝杨坚,但如果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只有亲自上阵,从枪林弹雨中博杀出来的富贵就是比吃祖宗的老本有更强烈的说服力。

还没等两军交手,梁军中突然爆发内乱,两位主将贺瑰和谢彦章发生矛盾,贺瑰请朱友贞旨意后诛杀谢彦章。李存勖听说后,笑着对部下说:“梁人自相残杀,我看都是活的不耐烦了。现在我们应该趁梁军主力多集此地汴梁空虚的好时机,率军直捣汴梁,活捉朱友贞。”

但李存勖的这番高见,支持的人并不多,周德威头一个反对,说“谢彦章虽然死了,但梁军士气尚在,大王还是不要鲁莽为好。”李存勖已经被胜利烧昏了头脑,听不进去,亲自率军南下。贺瑰见河东军南下攻汴,率梁军在后面跟着,一直跟到胡柳坡(今山东甄城附近),就地下营。

周德威看到贺瑰来了,便对李存勖说:“我军长涉至此,比较疲惫,而且这里是梁境,我们应该慎重为上,不要贸然出战。”李存勖血性方刚,哪里听得进去,大喝道:“上次没遇上汴军,这次遇上了,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周公既然害怕,就请在后面为我观阵吧。”说完就率亲军杀出营去,周德威不得已,只好跟着。

梁军结阵而行,李存勖率敢死军冲入梁军,东砍西杀,好不痛快,梁军大溃。号称名将的梁将王彦章压不了阵脚,只好往濮阳方向撤退。而这时处在西边的河东负责看守辎重的部队见梁军朝自己冲来,不知底细,被梁军冲乱,河东的辎重兵又闯进了周德威部,周德威措手不及。王彦章见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喜出望外,率军冲杀。河东兵大乱,一代名将周德威竟然死于乱阵之中。李存勖闻着噩耗,差点被惊死过去,放声大哭:“都是我害了周将军!”

周德威可以说是河东头一号的名将,文武全才,是统帅型的将领,类似于明朝的徐达。李存勖视张承业和周德威为左膀右臂,张承业主抓内政建设,周德威主抓军事建设。周德威一死,李存勖即使随后在土山战胜梁军,损失好几万,但也无法弥补周德威之死的损失。周德威和张承业是一个“合成版的管仲”,后来李存勖称帝时,张承业已死,再无“管仲”对李存勖进行劝戒,终于酿成大祸。此次胡柳坡之战,梁、河东双方各损失了大半主力,而河东因为死了二号统帅周德威,更显得不划算。李存勖心情大坏,引兵归还晋阳。

虽然在梁朝和河东的战争中,河东占了明显的上风,梁军屡战屡败。但此时梁朝还没有受到致命性的打击,依然有能力发动对河东的战争。贞明五年(公元 919年)四月,梁朝为了扭转对河东的不利局势,派贺瑰渡河攻河东。贺瑰上次在胡柳坡没占到李存勖的什么便宜,这次势在必得,率梁军乘做大舰围攻黄河南岸的德胜南城(今河南濮阳境内),梁军知道李存勖必然要前来,所以想在李存勖来之前拿下德胜城。梁军象疯狗一样对德胜城连抓带咬,守将氏延赏向李存勖告急,李存勖果然率军前来解围。

李存勖看到梁军在河南岸泊有大舰,知道梁军主力多集于舰上,一时没有想出好办法,便重金悬赏征求破舰的办法。一听有重赏,几十位“身怀绝技”的 “民间高人”来到大营,扬言有破舰之策。这个说我嘴里能吐火球,那个说我能念咒语让敌人刀枪动弹不得。李存勖一听很高兴,便让他们当着他的面试验一下,结果这干子“民间高人”全都现了原形,没一个是真的,李存勖气的把他们乱棍打出。

这时,李存勖的部将王建及挺身而出,大叫道:“臣有办法!”李存勖问他有何妙计,王建及笑着附在李存勖的耳朵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李存勖也不禁眉开眼笑。

王建及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火攻。他用大铁链把几十条小船固定起来,带上三百名死士,带着武器坐连锁船渡河。当船行至河中央离梁军大舰不远处,王建及命人把灌满油膏的大坛子放在堆满木头的竹筏子上,点上火后,顺风向梁舰冲来。王建及划着连锁船在后面跟着,放烟大喊,制造声势。梁军没有料到河东军居然还会玩这一招,火船撞着梁舰,大火四起,梁军死伤无数,撤回河南。这次贺瑰本想给李存勖点颜色看看,好在皇帝面前显摆显摆,哪想到被河东军一把火烧了回来,心里窝囊,不久便郁闷而死。

贺瑰死了,但梁朝并没有任何收军的意思,并派开封尹王瓒接替贺瑰继续和河东军作战。河东军也不怕梁军,手下败将,怕你做甚?两军每天吃完饭睡足觉后,就捉对厮杀,谁也不服谁。一个多月间,两军共打了一百多场,互有胜负。

虽然最终梁朝被河东灭亡,但梁军的战斗力和素养绝不逊色于河东军,之所以梁朝最终灭亡,是因为这场梁和河东的这场战争真正的主角并不是两支军队中的任何人,而是李存勖和朱友贞。两军博弈,博于帅而非博于卒,如果把朱友贞和李存勖的位置调换过来,最终灭亡的就可能是河东而非梁朝。当然这又引出了一个话题,就是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奴隶创造历史”?以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应该是奴隶创造历史,但又不能否定英雄在历史进程发挥的重要作用,有时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个人认为,奴隶创造历史,英雄改变历史。

李存勖想急于求成,亲自率军来劫梁军的粮草,逼迫梁军决战。可没想到王瓒早就料到李存勖会出这样的损招,伏兵半路,把李存勖杀个大败,又差点活捉李存勖。有时真为梁朝可惜,梁军至少有三次活捉李存勖的机会,全都被浪费掉了,成功一次就足以改变历史,也许这就是“天意”。

李存勖连“五代头号煞星”朱温都没怕过,还怕你个王瓒?率领河东军渡河,与梁军背水一战。刚开始梁军还能占得先手,但河东军越来越多,多点攻击,梁军支撑不住,被河东军杀败,王瓒逃回开封,河东军乘胜夺取河南重镇濮阳。

东线失利,梁朝又派刘鄩在西线寻求战机,刘鄩先与华州节度使尹皓合兵攻同州,讨伐骑墙的河中节度使朱友谦。朱友谦向李存勖发出求救信号,李存勖派大将李嗣昭来救,梁军与河东军在同州大战。这时的刘鄩已经老了,早不复当年风流将军的神韵,李嗣昭督军猛攻,梁军不敌,退守华州。河东军紧追不放,在华州联合朱友谦的河中军对梁军进行合围。梁军士气大沮,毫无战意,被联军一阵狂杀,一直杀到渭水,大获全胜。刘鄩这时受到朱友贞调令,让他去洛阳休养,刘鄩压抑着报国无门的悲情,准备调整后再来找李存勖报仇。可刘鄩哪知道朱友贞已经不愿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密令河南尹张宗奭(呵呵,就是张全义)把刚到洛阳的刘鄩强行药死,时年六十四岁。

梁龙德元年(公元 921年,河东称为天佑十八年)春,此时的形势是黄河以北地区基本上为李存勖所控制,梁朝全面退守黄河以南。

李存勖威震天下,自然就有人来拍李存勖的马屁,魏州开元寺有个叫传真大师的和尚来到晋阳,向李存勖献出了他珍藏四十余年的一块传国宝玉,上有八个大字:受命于天、子孙宝之。有了这个契机,河东的官员们开始兴奋起来,可逮到机会拍马屁了。于是群臣蜂拥上书,请求晋王殿下“顺天应人,以绍唐统”,李存勖当皇帝,自己的行政级别也好再上一个新台阶。这时蜀主王衍(王建已死)和吴主杨溥也来凑这个热闹,写信请李存勖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