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福建省福州市北郊的莲花山下,有一座规模不算很大的墓,墓前两侧立着两对石头雕刻的文武官员,文官执笏,武将按剑。正中树着一块石碑,上写“唐闽忠懿王墓”,这些石刻和石碑是明朝万历三十年(公元 1602年)由福建都运使司副使王亮给先祖建立的。王亮的这位祖先叫王审知,唐末五代人,王审知就是五代十国时期闽国(今福建省)的建立者,福建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开闽王”。
中国经济的重心有一个南移的趋势,汉朝以前经济重心在黄河流域,到了东晋南朝,长江流域的经济发展起来,而到唐末五代宋朝则是中国经济重心由北方迁移到南方的重要转型时期,在这个时期内,原先经济落后的广东、浙江、湖南、福建开始“腾飞”。
而在中国南方诸省中,历史发展轨迹最相似的,当属广东和福建。广东和福建在唐宋以前都是著名的“蛮荒之地”,经济落后,但到了唐末五代,广东和福建都有一次建国的经历。而且广东和福建的实际开创者都是两位,广东有刘隐和刘岩,福建则有王潮和王审知。
王审知是光州固始(今河南固始)人,生于唐懿宗李漼咸通三年(公元 862年),虽然祖上曾经做过一任固始县令,但到王审知这辈,已经成了地道的农民。中国的开国帝王就出身来说一般有三大块:大小贵族(包括少数民族政权和累世军阀)、农民、小市民阶层或中间阶层,其中以农民和小市民等出身的最多。
五代十国时期的开国帝王中,除了李存勖算是个贵族出身,其他的多是农民或小市民阶级。乱世出英雄,贫贱中人也出英雄,当然不是说出身贵族就干不成大事,唐太宗李世民家世显贵三百年,照样能开创划时代的大唐帝国。穷人不要哀叹自己的出身,英雄不问出处,穷不可怕,怕的是没志气,人穷绝不能志短!不信?请看陈胜。
王审知长大以后,也没找到好的出路,只能在地里刨食吃。王审知的大哥王潮倒是有点出息,在固始县衙当差,勉强能混个温饱。不过王潮和他两个兄弟王审邽、王审知性情豪纵,常坐论天下事,乡里知名。这时唐朝统治腐朽黑暗,山东一带爆发了大规模的王仙芝、黄巢农民大起义,各地豪杰风起云涌,纷纷起事。
唐僖宗中和元年(公元 881年)八月,寿州(今安徽寿县)的杀猪贩子王绪也想做番大事,举起杀猪刀仰天大呼:“杀猪仆才,宁有种乎!”和妹夫刘行全召集乡里壮汉五百多人,攻入寿州,拥兵万人,不久又攻下了固始。
王绪听说固始有王氏三兄弟有本事,便把王潮兄弟给招了来,“与说大悦”,让王潮做了粮草官,两个弟弟跟着哥哥吃肉。王潮兄弟善待手下,得到大家的信任,军中唤他们为“王氏三龙”。
王绪虽然得了光州,但实力远不如隔壁的蔡州刺史秦宗权,王绪便投在了秦宗权的门下。秦宗权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十国中有三个开国帝王出自他的门下(王建、马殷和挂名的王审知)。秦宗权这几年靠着乱世打劫发家致了富,是河南的头一号财主,王绪对这位秦爷又恨又怕。秦宗权也把王绪当成家奴一般使唤。
光启元年(公元 885年)春,秦宗权因为和宣武军节度使朱温干上了,军中缺粮,便派人到光州让王绪送钱粮过来。王绪就那点家当,还要留着自己吃喝,给了秦宗权自己怎么办?赖着不给。秦宗权“龙颜大怒”,写信给王绪:“敢不听我的,找死是不是?”
王绪知道秦宗权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怕秦宗权拿自己当猪宰了,跑吧。带着愿意跟自己的五千多弟兄押着光州百姓南逃,王潮兄弟也带着老母亲董氏随军南下。家乡不是他们的安居乐土,还是外边的世界好,即使永远不再回来。
王绪让妹夫刘行全打前路,这支流亡部队渡过长江,在江西腹地抢东西吃,但没有留在江西,而是过洪州(今江西南昌)、虔州(今江西赣州),越过武夷山进入福建境内。再过汀州(今福建长汀)、漳州(今福建漳浦),闯到了大海边(对岸有座大岛!)。从离开光州算起,他们到达千里之外的漳州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样的行军速度实在太恐怖了。
海边呆不下去,折头北上,但福建沿海山路难走,加上粮食不够吃的,王绪下令老弱病残一律抛弃,自生自灭。王潮兄弟事母至孝,哪里舍得丢下老娘,扶着老母亲沿山路行进。王绪看见了,大骂王潮:“军法无情,你们犯我军法,是目中无法!”王潮三兄弟不服:“天下人谁没有母亲?将军是干大事的,当以孝感人,怎么能让儿子抛弃母亲?”
王绪见他们顶嘴,气的拔剑要杀董氏,王潮三兄弟忙护住老母亲:“老母生我,将军用我,皆是大恩情重。今天将军要杀老母,请先斩我兄弟三人!”军中将士和王潮兄弟交情甚厚,也来求情,王绪这才作罢。
董氏经不起来回折腾,没多久就病死了,王潮兄弟害怕王绪生气,连哭都不敢,趁着黑夜把老娘埋在路边,做个记号。王绪终穷只是个乱世草头王,心狠胸窄,听会相术的说“军中有王者气”,劝王绪绝除后患。但王绪不知道到底是谁应了“天命”,干脆把麻利能干和身材魁梧的将士都给杀了。
将士们看到王绪如此荒唐残忍,气愤不过,王潮暗中吓唬刘行全:“刘将军长相奇异,有天人之资,肯定活不了!”刘行全还没活够,不想死,在南安(今福建南安东)强突帐中,拿下王绪,三军大呼万岁。
王潮要推立刘行全为帅,刘行全胸怀倒很宽:“我不行,王将军神武明智,当为三军主!”王潮假意不从,众人让来让去,让到了王审知。王审知更不能要,即使有心,现在也不是时候。最后还是王潮当上了主帅,王审知做副帅,刘行全做先锋。
现在王潮最需要做的就是要建立一块自己的战略根据地,绝不能实行流寇主义,王潮本想回到光州,在中原干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但当这支流亡军队行进至泉州时,听说泉州刺史廖彦若贪鄙无能,改变北上路线,开始围攻泉州。泉州在当时的福建仅次于首镇福州,在泉州立足也不错。但这场攻坚战非常困难,王潮军打了足足一年,才在光启二年(公元 886年)的八月攻下泉州,杀掉廖彦若。
总算有了块落脚地,但王潮占据泉州名不正言不顺,总脱不掉个“贼”名。王潮求福建观察使陈岩帮忙给捞个名份,陈岩没理由得罪王潮,上书请任王潮为泉州刺史。这时王潮才成了“政府高官”,名正言顺的统治泉州。王潮到底是个干大事的人,主挂泉州军政以来,安抚流散百姓,各居旧业,待将士如兄弟,军民由是大信服。原来的带头大哥王绪看到王潮兄弟得势,羞愧难当,引剑自杀。
后来王审知在福建称王,无论如何都要感谢大哥王潮的,不能学孙权,明明是孙策开拓江东三世大业,孙权却薄待兄长,只封了个长沙王,太不讲兄弟情份了。王潮在泉州总感觉地盘小了点,但福州的陈岩不好对付,只能虚与委蛇,打发过去。
陈岩对王潮的印象倒是不坏,虽然这几年井水不犯河水,但相处的还可以。唐大顺二年(公元 891年)底,陈岩得病将死,派人去泉州速召王潮来接替自己打理福州。
王潮得信大喜:“陈公仁德,吾必铭心!”可高兴头还没过,陈岩的女婿范晖在陈岩死后就把住福州自称留后,不让王潮进城。范晖对岳父非常不满:“肥水不流外人田,老东西怎么倒想把福州送人?”得志之后,范晖以为天下太平,纵情声色,弟兄们大为不满,多数逃向泉州。煮熟的鸭子倒让范晖给吃了,王潮岂能善罢干休!别说陈岩打算给我,就是不传给我,福州也是我的。唐景福元年(公元 892年)二月,王潮派堂弟王彦复和二弟王审知出兵取福州。王审知骑着白马前行,风流潇洒,三军深为折服,齐呼“白马将军”。福州不是等闲郡县,城高粮多,王审知一时没攻下来,死伤较多。
范晖急派人去越州(今浙江宁波)找亲戚董昌求救,董昌发浙东兵五千前来解围。王审知心里着急,想请大哥前来助威,王潮不来,派人告诉兄弟:“缺兵我发兵,缺将我增将,如果三军尽死,我必然来为你们报仇!”王审知知道哥哥的脾气,豪气一上来,督军再攻。城上箭飞如雨,王审知不管不顾,冒死攻城,泉州军几阵狂攻,杀进福州。范晖吓的开城狂逃至海边,被泉州军追上了断,浮尸海上。越州军看到来晚一步,没必要和王审知翻脸,回去。
福州一下,王潮声威大振,周边的建州(今福建建瓯)、汀州(今福建长汀)纷纷款降,唐景福二年(公元 893年)六月,王潮入主福州,福建五州尽数为王潮所有,不久王潮就被唐昭宗任命为福建观察使。王审知为副使。
福建虽然偏远,但总算是自家地盘,固始县中虽然有自己童年的记忆,但人是不能靠着记忆而活,人要为未来而活。何况老娘就死在福建,兄弟都在身边,福建就是自己的家。
王潮的两个弟弟王审邽和王审知都有能力,但王潮更偏爱三弟,而且王审知的军事能力更强一些,在这个靠军事吃饭的时代,军事就是一切。王潮平时对王审知极为严厉,王审知犯有小过,王潮都要大棍子伺候。
当然王审知也知道哥哥这是对他好。王潮重病不起,虽然自己有四个儿子,但他们都不是乱世中干大事的料,让他们当,不几年就会被人吃掉,也只能传给兄弟王审知。唐乾宁四年(公元 897年)十二月,王潮死,王审知继任福建的总瓢把子,让二哥王审邽守泉州。“皮包公司总经理”李晔同志的橡皮图章一落,王审知成了刚成立的威武军留后,直到光化元年(公元 898年)的十月,节度使的任命诏书才下来。
名份这东西,你在乎它,它就重要,否则一文不值。当然表面上有名份更有利于谋取更大的利益,王审知此时已经是福建的实际统治者,全闽一境,唯王审知命是从,这就足够了。
王审知知道现在的唐朝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唐昭宗不过是个签名的,真正把事的是朱温。王审知和杨行密、李克用他们不一样,这几位和朱温有仇,王审知和朱温素无恩怨,没来由得罪朱温。王审知的敌人不是朱温,而是杨行密和钱鏐,有了朱温做靠山,王审知可以有较大的战略回旋余地,犯不着图虚名而受实祸。
不过有一点麻烦的是,因为王审知朱温之间横着一个杨行密,杨行密不喜欢别人巴结朱温,常持板斧大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狗头来!”王审知只能走海路,从福州行至山东半岛,然后陆路进汴梁。不过海路风险太大,经常翻船,不少使者丧身海中。不过还算能和朱温保持联系,王审知也能及时的根据中原变化而制定相关战略。
二
唐天祐四年(公元 907年)四月,砀山“无赖”朱温大模大样的做起了皇帝,国号称梁。朱温昭告天下,但没几个人理他,只有钱鏐、刘隐、马殷和王审知还拿朱温当回事。王审知要的是朱温的战略纵深,管他称帝称王?遣使拜贺朱皇帝。朱温对王审知都是诚实守信的生意人,在商场上混,就要讲一个信字。王审知给他朱温多少,朱温就得还给王审知多少。梁开平三年(公元 909年)四月,朱温下诏,正式封王审知为闽王。王审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也做了大王,在福建呼风唤雨。
相对于杨行密百战取淮南,王审知取得福建的统治权略容易一些,但这并不能说明王审知就比杨行密差,毕竟福建在当时还不算是特别重要的地区,淮南事关南北要害,牛人太多,仅孙儒就差点噎死杨行密。王审知利用这几年相对平静的外部环境,开始着重内政建设,发展经济,招揽人才。福建虽然也受到唐末战乱的波及,但受波及程度不大,福建的元气还在。
王审知知道江山来的不易,不敢放松懈怠,王审知在生活上没什么过高的要求,只是够家人吃喝就可以了,纵欲声色不是王审知该做的事情。王审知是福建出了名的“铁公鸡”,别说其他人想从他身上拔毛难于上青天,就是别人劝王审知给自己提高点待遇都很难做到。
王审知穿衣服知道爱惜,有次裤子破了个大洞,换成中户人家也会想到再做条新的。王审知却毫无惭色的用酒库麻布撕下一块补上,别人觉得太寒碜,堂堂闽王岂能穿不起新裤子?王审知却自以为乐。有人送给王审知一个玻璃瓶子,在唐宋时玻璃是绝对的稀罕物,价值不菲。王审知当场就把瓶子摔到地上:“治国安民,用此物何用?只能败坏勤俭之风。”
我们不能说王审知故做清廉,多做两条好裤子,玩玩玻璃瓶子,只要百姓能吃上饭,也不会骂他。王审知这么做主要是想给下属做一个勤俭的榜样,“上行于奢,下必从之”的道理王审知是知道的,如果身边人都讲奢侈,那么这些人只会把手伸向老百姓。好处他们捞着,骂名却让王审知背着,这样的买卖一般人不会做。
在梁贞明二年(公元 916年)底,王审知又下令造铁钱和铅钱,和铜钱并行境内。王审知造铅铁钱的动机和湖南的马殷差不多,都是为了保护境内的经济发展,减少铜钱外流,同时也能带动福建经济的发展。福建和吴越岭南一样,都不遗余力的发展海外贸易,“洋人”的钱不赚白不赚,阿拉伯以及波斯的商船穿梭于福建沿海。
福建最重要的对外通商口岸是泉州,现在对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是广州还是泉州有争议,但泉州的海外贸易在五代十国时期非常发达,是和广州齐名的南国两大贸易口岸。王审知看到大把的钱落入自己的口袋,当然非常高兴。人富裕了,就要学点文化,暴发户心态不足取。
历代成大事的人,身边没有几个智囊是绝对不行的,不能学项羽,放着范增、陈平而不行用,最终惨死亡国。王审知周边几个邻居都有一个强大的智力集团,给统治者提供决策服务。王审知也不能落后,中原崩乱,那些世家子弟纷纷南逃,几个南方政权都收留不少这样的人才,甚至江陵的高季昌还得到一个进士梁震。
王审知收留的大牌也不少,唐昭宗时宰相王溥的儿子王惔、杨沂、徐寅、韩偓、归传懿、杨赞图、郑戬等人。其中以韩偓名头最响,韩偓是晚唐五代著名的诗人,“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就是韩偓的名句。这些人都是饱学之士,王审知用之不疑。人才的浪费是世界上最大的浪费,治政治军治天下,说白了就是一个治人,会用人者得天下。
刘岩刚从马殷那弄到了个老婆,这下王审知又要弄走他一个女儿(非马氏生),:“这老王,算盘打的挺精明,嘿嘿。”,不过刘岩和湖南与福建结成亲家,也有利于稳定周边形势。便在梁贞明三年(公元 917年)底,把女儿嫁到福州。王审知和刘岩成了亲家翁,但王审知的年龄却足足大了刘岩二十六岁。
在福建的三个邻居中,要数吴国实力最强,野心也最大,对东边的吴越和福建手脚不太干净。梁贞明四年(公元 918年)七月,吴国大举发兵,消灭盘踞在虔州(今江西赣州)的谭全播,企图霸占整个江西。谭全播知道善者不来,大为恐惧,连向吴越钱鏐、湖南马殷、岭南刘岩和王审知求救,这四家都知道吴国强大就是他们的灾难,都出兵来救谭全播。
王审知也派兵至雩都(今江西于都),准备俟机救虔州。但此时吴军实力强劲,在古亭(今江西崇义境内)大败楚军张可求部,借着大胜,吴军再来攻吴越军与闽军。王审知看形势知道谭全播是守不住了,觉得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和吴国决战,不如退兵自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王审知下令撤军。
不久,吴军攻下虔州,谭全播想逃奔王审知,半路被俘。江西南部尽入吴国,王审知受威胁最大,下令严防死守。好在福建和吴国的边境横着一条险峻的武夷山脉,徐温拿下虔州也需要一个消化的时候,也不方便对南方诸国动手,所以南方形势还算平静。
外头的事弄完了,王审知开始处理家事,王审知的嫡长子是王延翰,自然成了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但王审知的侄子(王审邽子)、泉州刺史王延彬对此不能不有点想法。王延彬有本事不假,坐镇泉州十七年,把泉州治理的不错。
但王延彬总觉得自己名头不响,想弄个节度使当当,加上“神僧”浩源说什么泉州有王气,王延彬更加自负,派人走海路去汴梁,求封为泉州节度使。但王审知耳朵长,消息走漏,王审知极不高兴:“泉州是福建重镇,刺史就是节度使,还走海路?不怕掉到海里喂鱼?”下令杀掉浩源,罢免王延彬,踢到府里软禁起来。
梁龙德三年(公元 923年)十月,后唐军攻下汴梁,朱友贞身死殉国。王审知和马殷、钱鏐这帮老油条立刻转向李存勖称臣,他们也知道自己和后唐不搭界,弄个国王当当就行,反正李存勖一时半会也打不过来。李存勖照朱梁的规矩,统统封王,该干嘛干嘛去。
王审知老老实实的做闽王,任他中原地覆天翻,谁当中原皇帝就给谁磕头。侍臣不解,问王审知:“福建距中原山海之远,即使大王做皇帝,有谁又能把大王怎么着?”王审知大笑:“刘岩据弹丸之地都可以当皇帝,我为什么不能?只是当这样的皇帝没有什么意思,我宁当大国节度使,也不想当小国天子。反正福建已尽入吾毂中。”
和亲家王审知比起来,刘岩的度量就差多了,皇帝也分三六九等,天朝皇帝当起来才过瘾,弄个一亩三分地当皇帝,也就是过过瘾罢了,没什么实际意义。名份永远是给别人看的。
而且王审知也六十多岁的人了,时日不多,何苦为了虚假的名份再惹出事来?至于儿孙辈如何,王审知是管不到了。后唐同光三年(公元 924年)十二月,割据福建近三十年的闽王王审知病死于福州,年六十四岁。
王审知做为福建历史上第一位闽王,对福建的影响极为深远,在割据福建三十年间,发展经济、勤俭节约,在王审知主政期间,福建基本上没有发生重大战事,和钱鏐的吴越一样,是五代十国时难得的“世外桃源”,史称“轻徭薄敛,与民休息。三十年间,一境晏然。”。
五代十国时期真是一个让人心动的时代,十国对历史的贡献绝不是出了几个割据政权,而是这些割据政权对中国南方地区经济发展所起到的巨大推动作用,马殷开发了湖南,钱鏐开发了浙江,刘岩开发了广东,王审知开发了福建。现在这些地区的人们,也没有忘记他们(刘岩嘛,呵呵),王审知虽然不是福建人,但福建人民永远都不会忘记王审知的,人是世界上最有感情的动物,谁对他们好,会刻骨铭心记上一辈子。威武军节度副使王延翰是嫡长子,福建王自然由他来当,王延翰先称威武军留后,然后遣使经海路北上中原乞求任命。
同光四年(公元 925年)三月,李存勖的任何诏书下来,王延翰高高兴兴的做起了威武军节度使。不久,唐庄宗李存勖在洛阳兵变中被杀,李嗣源称帝。消息传到福州,王延翰低头想了想:“我是堂堂闽王,做个节度使岂不是太掉价了?周边那帮糟老头子都当上了国王,刘岩这狗东西还做了皇帝,我嘛,也弄个王当当。”
王延翰拿出《史记.闽越王无诸传》,摇头晃脑读了几句:“闽越王无诸者,其先越王句践之后也。”然后把书丢到案上,对文武说道:“无诸是勾践之后,犹能称王,我是先大王之后,为什么不可以?你们说,可不可以?”众人点头哈腰:“可以,可以。”
后唐天成元年(公元 926年)十月,王延翰在福建自称大闽国国王,“立宫殿,置百官,威仪文物皆仿天子之制。”虽然还奉后唐正朔,反正李嗣源也拿他没办法,用你的年号已经满给你面子了。
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且欲易其妇,何况王延翰这个大闽国王,王延翰又是福建著名的美男子,“美晳如玉”,自然不肯装纯洁,便弄来几个美女尝尝鲜。可惜老婆崔氏是个大醋狮,崔氏出身显贵,博陵崔氏是唐朝著名的望族。
可这位崔夫人不仅长的丑,而且性情凶悍,甚至福州市面上传言,王审知之死也是崔氏下的毒。王延翰一见到这个婆娘就打怵。崔氏不能容忍丈夫花心,对那些无辜的美女下重手,铁鞭子大木爪子伺候,死在崔氏手下的女人不下八十个。
也许是遭了天忌,崔氏正在院中打人,突然晴空万里之中杀出一道闪电,当场劈死崔氏。王延翰大喜:“该死久矣!”又开始寻欢作乐。王延翰又觉得二弟王延钧在身边碍事,打发到泉州做刺史。王延钧见大哥荒淫无度,经常写信劝大哥注意点形象,好歹是个大王。王延翰大怒,回骂王延钧,王延钧恨透了王延翰。
王延翰把福州的美女收罗的差不多了,觉得还不过瘾,又写信给时任建州刺史的干弟弟(王审知的养子)王延禀:“去,给我多弄些美女过来。”王延禀不吃他这一套,回信把王延翰骂了个狗血淋头。王延翰见两个弟弟如此不听话,起了杀心。哪知道王延钧和王延禀早就勾搭成奸了,抢先下手。后唐天成元年(公元 926年)十二月,王延钧出兵泉州,王延禀出兵建州,直攻福州。
三
王延禀乘大舰走建阳溪(今闽江)先到福州,在城下杀败了福州指挥使陈陶,强攻入城,将惊吓过度的王延翰从床下掏了出来。王延禀大骂:“弑父逆贼,崔氏早死不见杀,今天我要为先王讨个公道!”下令斩王延翰于紫宸门。
刚杀完王延翰,王延钧就到了城外,王延禀知道自己养子的身份,还不敢有非分之想,便号令文武奉王延钧为威武军节度留后。王延禀完事之后,要回建州,王延钧当然送行了,在城外胡吃海喝了一通。王延禀喝多了,拍着王延钧的肩头说:“兄弟千万不要学王延翰,不然兄弟我还要再来福州的。”言下之意,王延钧当然知道,心中不悦,记下了王延禀的帐。
王延禀说话不讲场合,这样的话换成谁都会遭疑忌的,王延钧在王延禀回去之后,越想越不痛快:“今日王延禀能杀王延翰,明天保不齐就要杀我。”天成三年(公元 928年)的七月,唐明宗李嗣源封王延钧为闽王,王延钧现在还需要在福州巩固自己的统治基础,暂时还没有找到对王延禀下手的机会。
王延禀回到建州后,越想越后悔:“明明是我先拿下的福州,却让给了王延钧,傻不傻?养子又如何?李嗣源是李克用的养子,他当皇帝也没见天下人反
他。”下定决心,在后唐长兴二年(公元 931年)四月,王延禀留次子王继升守建州,自己和建州刺史长子王继雄率建州水军顺建阳溪东下福州。随后王延禀攻西门,让王继雄攻东门。
王延钧气的不行:“靠!我还没动手,他倒先来了!”王延钧柿子先捡软的捏,让侄子王仁达率水军出战王继雄。王仁达有点鬼主意,诈降王继雄。王继雄高兴,也不动动脑子想想真假,一个人大摇大摆的爬上了王仁达的船上,要找兄弟喝小酒。王仁达大喜,立斩王继雄(蠢货!),然后来到西门外,把王继雄的人头扔到王延禀脚前。
王延禀正准备放火烧城,看到大儿子的人头,惊哭不已。建州军心大乱,王仁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出城反攻。建州军哄散四逃,王延禀边哭边逃,但没跑多远就被追兵给拿了,送给王延钧。
王延钧笑言:“真没想到啊,独眼哥哥真的再来福州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王延禀羞愧难当。建州的王继升听说老爹吃拿了,跑到杭州避难去了。一个月后,王鏻下令杀掉王延禀,取消他的王氏宗籍,复名周彦琛。改由亲兄弟王延政主政建州。
翻开一部中国史,我们会发现,越是乱世,狂人就越多。这些人不是纯粹意义的精神病患者,他们都有治国治人之才,但为人凶残狂暴,比如后赵的石虎,再比如北齐的高洋。
五代十国这样的人也非常多,尤其是十国,南汉的刘�刘晟父子,湖南的马希范,再加上这位闽王王延钧。乱世社会动荡,生命的价值被抹杀,也必然会造成某些人人格上的扭曲,甚至变态。
王延钧在这点上象极了他的岳父南汉皇帝刘�,刘�是个标准的自大狂,荒唐事做了不少。王延钧的“英雄事迹”比起老岳父来,更加荒谬可笑。长兴三年(公元 932年)三月,吴越王钱鏐病逝,七月楚王马殷病逝,因为钱鏐和马殷都有个尚书令的头衔,王延钧想要,上书李嗣源:“马殷和钱鏐都是尚书令,他们都见阎王去了。我也想要,请陛下赏我一个玩玩。”自从唐太宗李世民做过尚书令之后,有唐一代,便没有尚书令的专职,到了五代,也只是给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军阀戴戴,王延钧半大的孩子,要什么尚书令?被李嗣源给拒绝了。
王延钧大怒:“老不死的,尚书令有什么好玩的,给我我还不要了!”下令停止对后唐的进贡,学习老岳父刘�,把宝贝留下来自个玩。王延钧还是个虔诚的“道教徒”,听说王延钧“信奉”道教,一帮专靠旁门左道糊弄人的道士巫婆神汉纷纷跳了出来。王延钧大喜,让道士陈守元、神汉徐彦等人建造一座富丽堂皇的宝皇宫,然后窜到宫里练丹。
陈守元见王延钧好骗,胡说:“宝皇有旨,命大王暂时让位,安心修道,可以做六十年太平天子。”王延钧已经走火入魔,对陈守元言听计从,让长子王继鹏暂时打理福建军政,王延钧做了道士,道名玄锡。
没过几天,“玄锡道长”就把儿子踢到一边,仍做大闽王。王延钧问陈守元:“你说我能六十年太平天子,六十年后怎么着?”陈守元拿王延钧当傻子耍: “宝皇再有旨,说大王六十年后可得道成仙,为大罗仙人。”王延钧大喜:“当什么狗屁闽王,我要做大闽皇帝!”
后唐长兴四年(公元 933年)正月,王延钧在福州宝皇宫自称大闽皇帝,改元龙启,更名王鏻,同时还将福州改称为长乐府。尊父王审知为太祖皇帝,封长子王继鹏为福王兼宝皇宫使。哪知道王鏻屁股还没在宝座上捂热,就突然发了病,昏倒在地,半天才醒过来(估计可能是王鏻激动过度)。
五代十国的开国帝王多喜欢改名,写起来非常麻烦,唐宋时皇帝改名风最盛,比如唐肃宗李亨,曾用过嗣升、浚、玙、绍四个名字。当然在现代人看来,名字只是个符号,但古人却认为名字有关运道,起个好名字图个吉利。
王鏻胡闹了一个多月,到了二月,福建发生强烈地震,王鏻以为之宝皇生了气,吓的又跑到宝皇宫中做起了“玄锡道长”,让王继鹏监国,自已乐个清闲。当然王鏻避位不是为了修道,而是为了享福,以前闽太祖王审知为了节约,宫府比较简陋。王鏻觉得老头子太不会过日子了,放着大把的钱不用,长霉了算你的责任?王鏻王鏻在想:“老子挣钱儿子花,天经地义!”
不过那时的福建毕竟还是个“经济欠发达地区”,王鏻手头的钱不算太多,得想想办法。王鏻想到了“生性巧佞”的中军使薛文杰,听说他非常有经济头脑,便让薛文杰做了国计使,专门给他刮地皮。
薛文杰也确实没有辜负“玄锡道长”的厚托,新官上任之后开始放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福建富户身上。薛文杰派人打听谁家最有钱,然后给富户罗织个罪名,家财没收充“私”,有不愿意合作的,酷刑伺候。百姓赚点钱都不容易,薛文杰阴毒狠辣,王鏻贪得无厌,福建人无不咒骂,民怨沸腾。民心对有些权贵来说可有可无,他们需要的是人世间最顶级的奢侈享受,而不是在他们看来一文不值的狗屁民意。
薛文杰的狗眼又盯上了建州土霸吴光,想趁着吴光来福州朝觐的机会,送给吴光一个“阴图谋逆”的罪名,捞一把肥油。吴光岂是好惹的人,当下大怒: “昏君奸臣!老子不跟你们玩了!”带着手下弟兄逃到吴国,俟机报复。
王鏻不管这些闲事,天天坐在钱堆中数钱,人是金钱的奴隶,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王鏻抢来的是金钱,丢掉的却是民心。虽然他没感觉到什么,但当人民对统治者失望时,就象火山一样在积蓄力量,终有彻底爆发的那一天。
薛文杰对王鏻做出了“杰出贡献”,王鏻也对他宠信异常。薛文杰得势之后,开始大肆报复和自己有过节的仇家。内枢密使吴英正在家养病,薛文杰装好人,对吴英说:“主上要罢免吴公。”吴英不知薛文杰的坏肠子,问他如何应付。薛文杰笑道:“你就说头疼小病,过几天就好。”吴英是个傻冒,居然相信薛文杰的鬼话。
薛文杰买通一个巫师,这个鸟人便在王鏻面前栽脏:“先王尝在北庙中击吴英的头,大喝"汝敢谋反!",所以吴英现在头疼。”王鏻派人去问,吴英果然正患头疼病。王鏻大怒,立捕吴英下狱,让薛文杰审讯。那还有好?夹棍鞭子,吴英吃打不过,只好认罪,王鏻下令处死吴光。
吴光是闽国重臣,在福建享有很高的声望,吴光一死,福建人人自危,尤其是军队,多数都是吴光带出来的,军中大愤怒,扬言要杀掉薛文杰报仇。
闽龙启元年(公元 933年)十二月,数月前逃到吴国避难的建州土霸吴光唆动吴国信州(今江西上饶)刺史蒋延徽出兵攻建州,王鏻到底是个有主见的人,没多么慌张,王鏻派骠骑大将军王延宗去救建州,同时向吴越求援。
国难当头之时,王鏻居然还有闲心“处理家事”,杀掉了对王鏻立下大功的禁军都指挥使王仁达。王仁达自持有杀王延禀之功,在王鏻面前没大没小,说话不讲分寸。王鏻连没罪的吴光都敢杀,何况你这个找屎的粪耙子?王鏻收王仁达一族,扣上谋反罪名,族诛市中。
而王延宗带着大军没走多远,军中就出现哗动,吴光带出来的将士聚众大呼:“薛文杰不死,我等死不前进一步!”王延宗没敢惹这帮已经出离愤怒的军爷,急使告变王鏻。王鏻哪里舍得这个财神爷?大骂军兵造反。王继鹏可不管什
么薛文杰,把军队惹毛了,以后他别想安生继位。劝王鏻:“薛文杰和江山孰轻重?父亲自思之。不然前线倒戈,麻烦就大了。福建这么大,还愁没第二个薛文杰?”
王鏻想想也对:“薛文杰不过是我的一条狗罢了。”让王继鹏去收拾薛文杰。王继鹏趁薛文杰一个不注意,用笏猛击薛文杰的后脑,把该死的薛文杰押上囚车,送到前线。还没出福州城,得到消息的老百姓纷纷在路边用瓦片砸薛文杰。送到军中后,将士们大喜,将薛文杰一刀一刀碎割了吃肉。然后闽军出发,去救建州。
而吴国信州刺史蒋延徽早就攻到了建州城下,闽军援兵还没有到来,所以蒋延徽颇为顺手,眼看就要攻下建州。但吴国的实际统治者徐知诰却不喜欢蒋延徽,因为蒋延徽是杨行密的女婿,徐知诰担心蒋延徽得到建州后,会反过来找自己的麻烦,强令蒋延徽撤军。
蒋延徽实在不想放弃这块肥肉,但此时王延宗的救兵和吴越国的援兵都赶到了建州,无奈之下只好收手。王延宗非常的好客,送了蒋延徽一程,吴军死伤惨重。徐知诰马上就要做皇帝,现在还必须巩固自己的地位,犯不着和王鏻耗着。遣使通聘福州。王鏻知道徐知诰的厉害,他能来求和自然是巴不得的好事,王鏻精力有限,他还要寻欢做乐,周边无事最好。
该退的退了,该杀的也杀了,王鏻感觉浑身轻松,又开始纵淫。王鏻的正妻金氏不比王延翰家的那头醋狮,为人贤惠,但却极不合王鏻的口味。王鏻需要的是浪荡女人,金氏虽好,终不能让王鏻神魂荡漾。
王鏻东瞅瞅西看看,突然发现府中有一个正合自己脾味的美女,就是父亲王审知的侍女陈金凤。王鏻象饿狼一样,就扑倒了陈金凤,两人天天鬼混在一起,不久就封为皇后。陈金凤也不是个贤德女子,跟着王鏻就能享尽荣华富贵,何乐不为?不要指望世上所有的女子都贤惠,就如同不要指望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正直一样。
四
王鏻得到这个活宝贝,兴奋的无以名状,但王鏻却兴奋过了头,日夜和陈金凤“探讨人生”,时间一长,累倒了,重病不起,“工作”只能暂停。陈金凤对“生活质量”要求非常高,见王鏻满足不了她的性欲,便和王鏻的“亲密战友”归守明(性别:男)勾搭上了,归守明也抱怨王鏻不能再“用”他了,来了这个大美女,自然愿意苟合。
不过说起归守明来,还真够哥们义气,他居然把朋友百工院使李可殷介绍给了陈金凤,李可殷长的也帅气,陈金凤大为可口,三人在宫中上演一出蹩脚的三角恋爱剧,福州城中都传遍了。王鏻对宫闱丑闻并不太知情,其实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反正三人都是自己的家奴,家奴之间的爱情并不影响王鏻的面子。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此话不假,王鏻如此英雄,他的儿子们自然也不肯落后。王鏻看上了王审知的侍女,王继鹏有一学一,也看上了王鏻的侍女李春燕。买通陈金凤,让她劝王鏻把李春燕送给王继鹏。王继鹏怎么想:“反正你现在是半个残废,留着也用不着,不如给我,我替你效劳多好。”
王鏻次子王继韬早就看上了李春燕,自己没捞到,却让哥哥占了先,醋意大发,准备做掉王继鹏。当然王继韬要杀王继鹏绝不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是让人眼热的大闽国皇帝位子。
陈金凤知道王鏻看样子撑不了多久,自己的下半生富贵还要指望着王继鹏呢,当然愿意说从。王鏻本不想给:“我的女人凭什么给你这个混帐?”但架不住陈金凤的苦劝,只好忍痛割爱。
陈金凤做为皇后,等闲人都要看她的脸色。陈金凤的“姘头”李可殷狗仗人势,对负责福州皇城使李倣横挑鼻子竖挑眼,惹得李倣大为忌恨。陈金凤的亲戚陈匡胜更加过分,居然敢找“皇太子”王继鹏的麻烦,王继鹏得到李春燕之后,对陈金凤也没了巴结的心思。李倣和王继鹏关系不错,找到王继鹏,合计干掉李可殷,然后再干票大买卖。王继鹏鼓掌笑道:“该杀!你去办这事。”
有了王继鹏的支持,李倣便有了主心骨,闽永和元年(公元 935年)十月,李倣放出几个江湖好汉带着武器窜到李可殷家中,当场击杀李可殷,福州城为之哗然。陈金凤见情人死了,跑到王鏻那哭诉,王鏻虽然重病在身,但还算清醒,大怒,立刻叫来李倣:“李可殷是怎么死的?”李倣没想到王鏻还能说话,吓的趴在地上没敢说话。过一会才出来,然后按事前计划,带着一票强卒闯进宫中,来杀王鏻。
王鏻大惊:“你们要干什么?”众人根本不理他,冲上来就杀。王鏻当然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狂呼着跑到寝宫九龙帐下。乱兵冲进来,乱刀朝榻下狂刺,一哄而出。哪知道王鏻身中数刀,还没有死,躺在地上哀号。方才躲避乱兵的宫女看他可怜,上前将王鏻勒死,福建历史上第一位皇帝王鏻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而陈金凤、归守明、陈匡胜以及王继韬等人一个都没漏网,全都做了刀下之鬼。王继鹏在宫中继位,改元通文,尊王鏻为太宗惠皇帝(真孝顺!),改名王昶。王继鹏弑父夺位在五代并非特例,二十多年前,朱友珪也干掉老爹朱温,再往前推进五百年,南朝宋太子刘劭也手刃生父宋文帝刘义隆。不过刘劭和朱友珪命不好,只当了几天皇帝就被兄弟干掉了,成了“伪主”,相比之下,王继鹏好歹还做了几年福建王,虽然最后依然不免被杀。
为了“报答”李倣帮助自己夺位之功,让李倣判六军诸卫,就是禁军大头领。不过李倣并没有领王昶的人情,反正他们结盟只是为了各自利益,一旦目标达到,就要分道扬镳。李倣一方面在朝中飞扬跋扈,一方面收罗江湖上的亡命徒,毕竟自己是杀害太宗的元凶,一旦王昶翻脸,自己就得灭族。王昶对李倣又恨又怕,虽然李倣对王昶有“恩”,但权力场上讲什么情份?父子兄弟都可以骨肉相残,谁还在乎你这个外人?
王昶让宸卫都(王昶的亲卫禁军)指挥使林延皓去和李倣套近乎,林延皓耍尽手段,还真骗住了李倣,两人称兄道弟,好不亲热。林延皓密报王昶,王昶下令动手。闽通文元年(公元 935年)十一月,林延皓在宫中内殿埋伏好数百名武士,然后等李倣上殿。李倣不知内情,刚到内殿,就被武士枭首当庭,悬李倣人头于朝门外未众。李倣死党听说主子死了,当下在福州城中造反,狂攻内宫。虽然没有得手,但却把李倣的人头给抢了下来,这帮江湖亡命徒带着李倣人头远走吴越国。
王昶本就不是个好孩子,即位之后,丝毫不落的学起老爹来。王鏻做“玄锡道长”时的“国师”陈守元继续受到王昶的信任,而且王鏻只是拿陈守元当宝耍,王昶则把陈守元当宰相来用,军政大务无不要先咨询陈守元(比南梁山中宰相陶弘景差远了)。陈守元真是祖上有德,混到了“宰相”,陈守元当然要利用这个机会发家致富了。福建人也知道陈守元在王昶那里有面子,纷纷找他办事,陈守元因此发了大财。
王鏻当皇帝时,花钱大手大脚,不过和王昶一比,立刻见拙。王鏻建造了引以为骄傲的宝皇宫,王昶对这个所谓的宝皇宫从来就没看上眼,即位后大兴土木,建造一座紫微宫,用水晶做装饰,极尽奢侈豪华。这还不够,王昶又在螺峰修建了一座白龙寺。官库的钱都是有数的,王昶自然越花越少,等到勒紧裤腰带的时候,王昶才有些着急。
王昶问吏部侍郎蔡守蒙:“听说朝中有些官员收受贿赂,有没有这事?”蔡守蒙为人尚算正直,也知道王昶的深意,回道:“有自有,无自无,陛下不要轻信传言。”王昶把蔡守蒙叫到跟前小声说道:“别跟朕打马虎眼,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这样吧,朕授权给你,专门察官员收贿一事,发现一个抓一个,家产充公。”蔡守蒙不愿意做这得罪人的事,王昶怒起:“活腻歪了是不是?”蔡守蒙害怕了,只好照办。王昶果然又发了一笔横财。
人的贪欲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得陇复望蜀,人之常态。王昶嫌不过瘾,下诏加重赋税,甚至老百姓养的鸡鸭,种的果疏,都要课以重税,百姓叫苦不迭。怎么王家父子都这个德性?这样下去,谁能受得了?
王昶没当两年皇帝就当烦了,在王昶看来,不管是做皇帝,还是做国王,手头上就那点钱,做个空头皇帝真没什么意思。王昶见福建没有多少油水可刮了,便打起中原的主意,想和中原的大晋皇帝石敬瑭做点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