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通文三年(公元 937年)十月,王昶上表石敬瑭,表示愿意向大晋称臣。石敬瑭见有人这么巴结他,当然高兴,夸奖王昶懂事,派散骑常侍卢损去福州册封王昶为闽国王。王昶一听:“什么?闽国王?我是大闽皇帝,不是闽国王!”卢损到来之后,王昶声称有病不见,卢损只好回去。
随后王昶又作书晋朝执政,要求晋朝和闽朝互以敌国礼相待。别看石敬瑭不敢在比他小十一岁的干爹耶律德光面前耍横,但在王昶这个“夷貊之君”面前还是有很强的优越感,毕竟他是中原大国皇帝。石敬重大怒,下诏把王昶的丑事公昭天下,把闽使带来的贡品全都扔出去(很有骨气嘛!)。
王昶在福建花天酒地。闹了一段时间,王昶“雄心大起”,想要平定江南。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王昶在殿中设立一个超大号的箭靶子,自己站在箭靶子不远的地方,举弓对群臣说:“如果此箭能中靶,就说明朕当平定江南,活捉徐知诰。”说完就射。王昶果然厉害,一箭中的(闭眼也能射中),王昶狂笑不已。手下那帮马屁精三呼万岁,假装陶醉状:“皇帝一箭定天下!”
王昶也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发兵来到唐闽边境,扬言要消灭李昪。李昪多大年纪?吃的盐比王昶吃的米都多,谁怕你?李昪有意思,也不生气,群臣希望出兵教训王昶这个浑小子。李昪大笑:“不用,只是没想到王继鹏居然还有这样大的雄心壮志。”闽兵在边境上转了几圈就回去了,江南军的战斗力冠绝南方诸国,江南没发兵攻福建就算王昶大幸,他居然异想天开,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王昶其实也没敢和李昪做对,自己才几州几县?拿什么跟人家比?王昶也只是玩玩罢了。王昶又对身边几个叔父不太放心,这帮人没几个对自己忠心的,老爹能杀两个叔父,这些叔父难道就不能杀自己?闽通文五年(公元 939年)四月,让神汉林兴出面做伪证,说户部尚书王延望、前建州刺史王延武有反状,王昶“大惊”,下令杀王延望和王延武。
王昶经常向人哭穷,但实际上王昶有钱,只不过王昶觉得穷而已。王昶让陈守元在宫中造三清殿,花钱亿万,仅造三清像就用了好几千斤黄金。王昶天天蹲在宫中烧炉练丹,弄得宫里一片乌烟瘴气。
王昶练丹练久了,变的神经兮兮,经常怀疑这怀疑那,对他的二十八叔王延羲越来越不放心。王延羲生性硬挺,屡为王昶所忌,宰相王倓也经常当场斥责王延羲,王延羲无权无势,只得忍气吞声做牛马。新罗国送给到王昶一把宝剑,王昶横剑问王倓:“剑是用来做什么的?”王倓扫了一眼王延羲:“专斩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王延羲知道王倓话中有话,吓的脸色惨白。
不过王延羲手中无兵,倒不是王昶最担心的。以前太宗王鏻即位时,曾经成立过两支贴身禁军,一支拱宸都,一支控鹤都,待遇极高。王昶嗣立后,觉得二都不好控制,便成立了一支两千多人的宸卫都,做自己的亲身侍卫。待遇自然要高于拱宸、控鹤二都,二都官兵大为不满:“宸卫都哪点比我们强?凭什么他们吃肉我们喝汤?!”
王昶真是个白痴,虽然拱宸、控鹤二都是太宗的亲信,但有些人为了钱连人格都可以出卖,只要王昶提高二都待遇,或者王昶把拱宸、控鹤二都拆散,然后挑选大部精锐再成立一都,待遇和宸卫都相同,他们肯定不会有所抱怨。
王昶对拱宸控鹤二都从不信任,准备把“将作乱”的二都发配到泉州和漳州。二都士兵家小都在福州,不愿离开。王昶经常纵酒痛骂二都指挥使朱文进、连重遇:“给我放老实点,小心我灭了你们九族。”二人也都是从太祖王审知手下熬出来的老资格,哪受得到你这个半大孩子的羞辱,密谋作乱。
五
通文五年(公元 939年)七月,宫中起火,损失比较大,王昶就派连重遇带兵去打扫整理。反正王昶也没拿二都当人看,当奴隶一样使唤,连呼带骂。二都大怒:“妈的!还让不让老子活了?”
连重遇听说王昶居然怀疑他纵火,准备杀他。连重遇走投无路:“王继鹏,我让你活不过明天!”当晚正是连重遇入宫值警,连重遇带着拱宸控鹤二都士兵纵火长春宫,闯进内殿,迎立王延羲,三呼万岁。然后众人攻内殿,要做掉王昶。
王昶的亲卫宸卫都拼死抵抗,王昶吓坏了,带着李春燕和几个儿子,领千余残众开门北逃。王延羲要斩草除根,派侄子王继业去追杀王昶。跟着王昶出逃的那千名好汉觉得无利可图,沿途逃去,等王昶奔至梧桐岭,身边就那几个皇亲国戚了,王继业的追兵也赶到了。王昶的箭术倒还可以,射死了几个福州兵,但追兵人多,将王昶等人团团围住。
王昶心一凉:“完了!”王昶把弓丢到王继业脚下,大呼:“以臣弑君,大逆不道,你的良心让狗吃了?!”王继业呸了一句:“忠臣不事昏君,故有此事,要怪只能你自己贪暴无能。而且二十八叔即位,我是亲侄,在你手下我不过是个堂兄弟,跟你我还觉得委屈呢。”王昶长叹一声:“生杀由你吧。”王继业让王昶死前喝一个痛快,王昶痛饮一番,然后由福州兵下手勒死,李春燕等人都陪王昶到地下享福去了。
而王鏻父子的“国师”陈守元知道要坏事了,收拾好钱财换套粗布衣服准备上路,被当兵的发现了:“呔!哪跑?!”当场揪住陈守元,瓜分了金银,然后送陈国师上路。而被王昶强逼卖官的蔡守蒙也不幸遇难,死于连重遇之手。
王延羲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福建,真是苍天有眼。王延羲没有做什么大闽皇帝,而改称大闽国王,向晋朝称臣,不过国中还是帝国建制,改通文五年(公元 939年)为永隆元年。对侄子王昶,王延羲发了回善心,追谥王昶为康宗弘孝皇帝。
有时真想不通,象王审知这样为人尚不失忠厚的长者,怎么会生出这帮荒唐子孙?而且一个不如一个,王延羲也不是个好东西。上台之后,王延羲立刻要
报复王倓,可王倓好运气,已经死了。王延羲冷笑:“死了就能拉倒了?”命人刨开王倓的坟,把尸体扒出来,王延羲见着尸体大怒:“狗彘!今尚能辱我不!”跳起挺剑,狂刺王倓尸,方才泄愤。
吴国伍子胥鞭楚平王尸,为父兄报仇,传为历史佳话,因为楚平王负伍家在前,当有此报。但王倓与王延羲并没有什么大仇大恨,只不过仗着王昶之势羞辱一下王延羲,王延羲都这么记仇,对其他人可想而知。韩信受辱淮阴市少胯下,及富贵还乡,召市少为都尉:“此壮士也!”胸怀何其大,反观王延羲心胸狭窄,锱铢必较,较之韩信远矣。
乱世昏君多有个“传统”,喜欢手足相残,这在南北朝五代时期最为普遍,具体一些,是南朝宋齐梁、北齐和十国的南汉、闽国。这些朝代内部残杀极其惨烈,父子相攻,兄弟相害,轻则毁家,重则灭族,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不知上演了多少人间悲剧。
看到王延羲丑行百出,建州刺史王延政经常写信劝哥哥注意点,要以王氏基业为重。王延羲哪把弟弟放在眼里,回信大骂:“欠揍是不是?”派心腹业翘去建州做监军,监视王延政的一举一动,同时派杜汉崇监南镇军,严防王延政。
王延政在建州活的挺滋润,哪愿意身边插着钉子?业翘是王延羲的狗腿子,自然天天找王延政的麻烦,王延政恨透了这个鸟人。业翘有事没事都要捅一下王延政,业翘和王延政议事,起了口角,业翘冷笑:“你想造反么?!”王延政怒起:“狗杀才!安敢辱我!”拔剑直奔业翘而来。业翘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狂呼乱叫着骑马奔到南镇找杜汉崇去了。
这样窝窝囊囊的日子王延政彻底过够了,干脆反了,反正建州是福建重镇,兵多粮广,怕什么狗脚兄长?王延政出建州兵攻南镇,杜汉崇还没做好战斗准备,就被建州兵杀败,和业翘一路狂叫,逃到福州告变。七
王延羲早就想除掉王延政,便于闽永隆二年(公元 940年)二月,王延羲发福州精锐兵四万,由统军使潘师逵、吴行真率领,直扑建州。王延政遣使速去杭州搬救兵,混水摸鱼的事谁不想做?钱元瓘大喜,派宁国军节度使仰仁诠带兵速去建州摸鱼。王延政又命亲将林汉彻在茶山大败福州军,给王延政争取了不少的战略缓冲。
建州三面环水,福州军沿河扎营,潘师逵驻建州西门外,吴行真驻南门,听说前军败了一阵,吓的不敢出营。王延政死中求生,重金悬募了一千多名敢死徒,于夜间悄然出城,趟过河来,杀入潘师逵营中,放起大火,在营中冲杀。城上的建州军在偷袭得手,擂鼓大喊,大造声势,潘师逵做梦也没想到王延政会来这手,仓皇乱窜,为建州兵所杀。
王延政又转向攻吴行真部,吴行真比潘师逵还有本事,听说潘师逵死了,带着弟兄们惊呼狂逃。营中大乱,自相踩踏,冤死了一万多人,王延政顺势杀个痛快。王延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吴越的“救兵”就到了,此时福州兵已经被杀败,用不着吴越军。王延政送上酒肉,请吴越军吃饱喝足后回吧,以后有事再请。请佛容易送佛难,“以后?没以后了,就现在,不走了!”
王延政知道自己这点实力很难对付吴越军,只好厚起脸皮请哥哥王延羲看老父亲王审知的面子上,帮他一把。王延羲想:“我们王家的事,钱家的插哪闲子闲腿?”派王继业速去建州,一则打退仰仁诠,一则看有没有机会对王延政下手。算盘打的不错,这就叫一石二鸟。
福州军抄到了吴越军的身后,烧了吴越军粮草。吴越军饿了好几顿,正犯愁呢,天下大雨,十日不停。王延政知道机会来了,发兵强攻吴越军营,没有吃饱饭的军队是没有战斗力的军队,一战被建州军杀败,死亡万余,仰仁诠也不敢赖着不走了,狼狈败退。
经过这一次合作,本成斗眼鸡的兄弟二人关系略微好转,但也都是笑里藏刀,寻找灭掉对方的机会。王延羲为了防备弟弟,扩建福州西城,自然少不了刮老百姓的油水。当时削发为僧可以免征租赋,所以大量百姓都当了和尚,短短时间内就冒出一万多和尚来。南汉多太监,闽国多和尚,煞是有趣。
没几天,兄弟俩又坐不住了,再次大打出手。只是双方实力相当,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他们两人倒没什么事,可身处福州和建州之间的百姓却饱受战乱之苦,史称“福、建之间,暴骨如莽。”无论战争最终谁胜谁负,身处社会底层的百姓都要付出鲜血、直至生命的代价。
等打累了,王延羲派人去建州讲和,王延政越打越上瘾,不想就此收手。等到福州使者来到建州时,王延政把使者带到自己军中,看看建州将士的威武,吓一吓王延羲。使者只负责传话,看完之后就要走,临走时还被王延政臭骂,恨恨而去。
永隆三年(公元 941年)的十月,王延羲又犯了皇帝瘾,在福州称帝。这时王延羲手上就那巴掌大的地方,做个福州皇帝真不知道有什么滋味?王延羲是出名的暴徒,只在乎眼前享受,称王也好,称帝也罢,说到底只是虚荣心在作怪。
王延政想要给王延羲一个下马威,永隆四年(公元 942年)六月,王延政南下攻汀州(今福建长汀)。王延羲倒懂得“围魏救赵”的道理,派部将林守亮等人出兵抄建州,想绝了王延政的后路。这时王延政屡攻汀州不下,无奈之下只好回建州。此时负责防御建州的王延政大将包弘实、陈望在尤溪口(今福建尤溪和闽江汇合处)大败福州军,斩杀数千,林守亮有幸逃掉了。
经过几次交手,王氏兄弟知道现在都拿对方没办法,只好得过且过,混到哪天算哪天吧,局势相对平静一些。王延羲打了两年,也累坏了,要放松一下,好好享受。
王延羲听说泉州刺史余延英曾经假宣王延羲旨意强抢民女,为人所告发。王延羲大怒:“让我给你背黑锅?想的倒美!”准备审杀余延英。余延英知道王延羲喜欢钱,天下还有不喜欢钱的人吗?送给王延羲十万贯买命钱。
王延羲兴奋的大呼:“余刺史,你太有财了!”然后又装做不稀罕的样子: “就这点?皇后那没一份?”余延英又拿出十万贯,问王延羲:“听说有人要弹劾臣假传旨意?”王延羲装傻:“听谁说的?我不知道啊!”余延英大喜。
但凡昏君,没几个能少得了“酒色财气”,王延羲同志是福建出名的酒鬼,天天牛饮,烂醉如泥。醉后又常发酒疯,见臣下谁不顺眼,刺杀当场。翰林学士周维岳也是个酒林高手,有次和王延羲拼酒时闹了点别扭,王延羲醉熏熏的要杀周维岳。
在杀周维岳前,王延羲问手下人:“周维岳个头矮小,怎么能喝这么多酒?把他的肠子掏出来给我看看。”侍臣和周维岳关系不错,便劝:“周维岳是大大的忠臣,陛下杀了他,以后还有谁能陪陛下牛饮乎?”王延羲这才罢休。
不仅王延羲能喝,他老婆李氏比他还能喝,而且生性凶悍,加上身边大臣个个海量,福州城中酒气熏天。王延羲的外甥李仁遇长相美丽,为王延羲所宠幸,居然用李仁遇做宰相,国事如此,让人愤叹。王延羲和李仁遇这种极不寻常的关系在伦理道德上是要被遣责的,汉惠帝娶外甥女为妻,已经很不象话了,王延羲居然霸上了外甥,实在让人惊奇。只是不知道李仁遇的母亲看到弟弟和儿子乱伦,会做何感想。
王延政刚嘲笑完哥哥在巴掌大的地方当皇帝,自己也做起了白日梦,闽主王延羲永隆五年(公元 943年)二月,王延政在建州称帝,国号大殷,改元天德。王延政只有建州一块地皮,但王延政当起皇帝来,照样津津有味(以后为了叙述方便,只称王延羲年号)。
地盘小,财政状况自然也不太好,做皇帝得要用皇帝的气派,吃窝头啃咸菜的皇帝谁见过?王延政手头钱不多,只能自己想办法“创收”。好在手下的经济人才比较多,比如镇武军节度巡官杨思恭就有很有“经济头脑”,王延政让杨思恭当“财政部长”。
杨思恭在建州一带大肆收刮。其实办法也很简单,就是提高税收,不仅是耕地水产这样的大头,甚至果瓜蔬菜都没有幸免,都要交税。建州人一提到杨思恭,无不咬牙切齿,骂作“杨剥皮”。
王延政的吏部尚书潘承祐看不过去,上书切谏,言今祸国十事,把王延政骂了个痛快。潘承祐十事切中殷国要害,可惜潘承祐生不逢时,如果他要生在唐贞观年代,肯定会被李世民重用。王延政对潘承祐的多嘴极不高兴,不过王延政到底还不算是昏庸透顶,只是罢免了潘承祐。
王延政没把潘承祐当魏征来对待,大闽皇帝王延羲却已经自比唐太宗了。王延羲嫁出去个女儿,发现有十二个大臣居然没有掏份子钱,大怒,命武士把这帮吝啬鬼扑倒在地,扒掉裤子,各赏他们一顿棍子。而御史中丞刘赞没有弹劾这些人,王延羲要拿鞭子抽刘赞,谏议大夫郑元弼觉得当庭鞭责大臣有失廷仪,便劝。王延羲恼火:“你以为你是魏征?也敢虎头上拔毛?!”郑元弼知道王延羲的脾气,狂拍一通马屁:“陛下做唐太宗,臣自然要做魏征了。”王延羲狂喜:“说的好!朕就是唐太宗!”(李世民是你这副荒唐样吗?),便放了刘赞。
唐太宗李世民被誉为千古第一明君,虚心纳谏,通事舍人郑仁基有女已许陆氏,太宗不知,纳入宫中。魏征听说郑女待嫁,忙劝太宗,李世民大惊,急出郑女还归陆氏。对比一下“千古明君”王延羲,几时有这么开明?唐太宗可不是寻常人做的,王延羲离唐太宗差着十万八千里,不过倒是和刘�有得一比。
六
看到福建形势混乱,南唐皇帝李璟便有了心思,先做回好人,摸摸情况。闽永隆六年(公元 944年)春,李璟分别给王延羲和王延政兄弟写了一封信,责备他们兄弟阋墙,有负忠懿王(王审知)先德。
王家兄弟正打上瘾,都讨厌李璟给他们添堵,王延羲回书,说自己是周公诛管蔡,太宗诛建成、元吉(真拿自己当李世民了?),说话倒还客气。王延政那边更绝,干脆大骂李璟父子篡夺杨氏天下,人神共诛。李璟“好心”蹭了个冷屁股,差点气昏过去,和王延政断绝一切往来,殷唐遂成敌国。
虽然王延政得罪了南唐,但在二王中先死的却不是王延政,而是大闽国皇帝王延羲。王延羲在福州以牛饮杀人为乐,反正治下人多,杀几个人如同碾死臭虫,人的生命在权力面前是一文不值的。但王延羲却偏偏杀错一个人,致使惹出一场大乱,最终丧身亡国。王延羲酒后因为一点小事,杀了控鹤军都指挥使魏从朗。魏从朗是个小人物,但他身后却站着两个人:六年前杀掉王昶迎立王延羲的朱文进、连重遇。
朱文进和连重遇擅杀皇帝,心中有鬼,几年来一年忐忑不安,王延羲虽然是他们所立,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南朝宋开国三老傅亮、谢诲、徐羡之杀营阳王
刘义符,迎立刘义隆,结果仍被刘义隆夷族。加上王延羲对他们也颇加猜疑,王延羲醉酒对二人念起白居易诗句“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二人知道王延羲话中有话,连忙向王延羲大表忠心:“臣世事王氏,奉陛下若生父,绝不敢有二心。”王延羲喝多了,直眼望着他们,一动不动。
二人以为王延羲起了杀心,小脸都吓绿了,不知何去何从。正好此时王延羲的皇后李氏想让儿子王亚澄继位,而王延羲身体倍棒,这样等下去哪年是尽头?便派心腹去给朱文进和连重遇添把火:“皇帝有杀朱公和连公意,你们要小心点。”朱文进和连重遇被逼的无路可退,狠了狠心,决定再干掉王延羲,反正王延羲是他们立的,杀了也算公平。二人事先约定,事成之后,由朱文进做皇帝,连重遇做宰相。
闽永隆六年(公元 944年)三月,朱文进、连重遇派心腹钱达趁王延羲郊游喝醉之际,杀掉王延羲。王延羲在位只有六年,在十国帝王中不算长,但这对苦海无边的百姓来说,已经是无法再忍受了,早死早了。朱文进得到消息后,召集群臣,连重遇喝道:“我太祖昭武皇帝(王审知)开创大闽,德被后世。然王氏子孙荒暴无道,天人齐诛,今日当择应天命者自为大闽国。朱公德迈功高,当为福建主。你们说怎么样?”
众人见左右都是朱文进的人马,谁敢说半个不字?低头不语。连重遇管不了这么多,请朱文进被法服衮冠冕,高坐殿上,自称大闽王,让“功臣”连重遇总督六军。为了除掉后患,将福州城中的王氏直系斩杀干净。对死去的王延羲,朱文进给了点面子,尊王延羲为景宗皇帝。
朱文进当政之后,先派心腹统军使黄绍颇去领泉州,左军使程文炜领漳州。而汀州刺史许文稹听说朱文进当了大王,没敢惹他,向朱文进纳降。朱文进近乎一夜之间就从一个中级军官成了福建的主人,激动在所难免。朱文进对皇帝不感兴趣,撤了皇帝建制,改向晋朝称臣,晋出帝石重贵又白捞个“奴才”,封朱文进为闽王。
福州城中的王氏虽然没了,但建州还有一个王审知的儿子,大殷皇帝王延政。王延政听说王延羲死了,高兴,但又听说朱文进抢了他王家的祖业,不高兴。王延羲再不好,也轮不着你朱文进插鸡毛扮凤凰,更何况建州地处偏辟,四面受敌,战略地位不如福州。晋开运元年(公元 944年)十月,王延政发兵南下,屯兵古田(今福建古田)。
建州的王延政要灭掉朱文进,而泉州也根本不买朱文进的帐,泉州指挥使留从效心想:“你姓朱的是哪冒出来的?就你这副鼠脸狗相也能当大王?拉倒吧你。”留从效召集泉州中高级将官,在家中议事。留从效煽动这些人道:“我刚得到急报,富沙王(王延政)已经收复福州,福建仍是王氏天下,况我等世受王氏大恩,吾今计讨朱逆,先斩黄绍颇,你们有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可以去通风报信。”众人撸袖大嚷:“从将军命!”
留从效率敢死队强冲入府,黄绍颇还没反应过来,人头就已经落地。留从效暂时还不敢自立为泉州主,寻来武肃王王审邽的孙子王继勋,奉为泉州刺史,当然王继勋也只是个摇旗盖章的,大权还在留从效手中。
留从效派泉州兵马副使陈洪进带着黄绍颇的人头赶往建州朝见王延政,陈洪进算是一路枭雄,有胆有识有谋,当他行到尤溪口(今尤溪和闽江汇合处)处,正碰上福州军。要换是别人,可能要吓的尿裤子,陈洪进有主意,举黄绍颇的人头临营大喝:“弟兄们,泉州义师已经攻破福州,朱文进已经被杀,义师遣我驰建州往迎富沙王,你们还为朱文进卖什么命?不怕被后人骂作逆贼么?!”
福州兵大哗,一哄而散。有胆大的跟着陈洪进去建州。王延政大喜,对这些“弃暗投明”的豪杰大加封赏,漳州方面得到消息,也杀掉了朱文进的刺史程文炜,改奉王延政留在漳州的长子王继成为刺史。而骑在墙上看热闹的汀州刺史许文稹看到王延政势力骤强,又改头换面,做了王延政的马仔。
福州城中的大闽王朱文进听说泉、漳、汀三州尽反,尤其是泉州,做为福州的战略后方,朱文进必须夺回泉州。晋开运元年(公元 944年)十二月,朱文进出尽精锐二万,攻泉州。泉州的留从效早有准备,在城外全歼福州军,遣使告捷建州。王延政底气大足,让屯兵古田的统军使吴成义火速沿江东进,进逼福州。
谚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延政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了攻取福州上,没想到他刚出兵,李璟就在他背后捅了一刀。南唐枢密副使查文徽查大人力劝李璟:“福建大乱,此正天授福建于陛下也!”还用着他说?李璟早就有这个心思。于南唐保大二年(公元 944年)十二月,以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边镐为南路行营招讨使,率军进入建州,先灭掉王延政。
查文徽本想捞个建策之功,哪想到李璟要派他去,他哪是打仗的料?只好慢吞吞的前进,行到建阳(今福建建阳)时,查文徽让前军臧循部屯兵邵武(今福建邵武),自己赖在建阳不走了。王延政手头还有点兵,让大将张汉真从镛州(今福建将乐)率八千建州兵先去收拾臧循。臧循本是个做生意的,不懂军事,被张汉真击败,捉入建州处死。
建州暂时无忧,王延政催促吴成义赶快去收福州。吴成义听说南唐军入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派人去福州散布谣言:“唐主李璟发兵来助富沙王,福州不日即下,福州军民现在反正富沙王还来得及。”福建山路闭塞,消息不太灵通,福州人真以为南唐军是来帮王延政的,多对朱文进起了异心。
朱文进心里一阵阵发毛,暗骂连重遇:“把我推上来当挡箭牌,你倒藏在暗处享福。”反正这福建本就是人家王姓的,还给人家也没什么丢人。朱文进派宰相李兴准带着国宝玉玺去建州纳降,愿意把福州让给王延政。但福州将军林仁翰知道朱文进的人头比什么国宝更值钱,还有连重遇的人头,想谋大富贵,提头来见。林仁翰带着三十个勇猛弟兄夜闯连重遇府,强攻入内,林仁翰挺槊上前,一个箭步抄到连重遇跟前,用力一扎,连重遇惨叫而亡。
林仁翰割下人头,以槊挑其首级,环谓连重遇手下人:“重遇手弑二君,罪恶极矣!今富沙王即将入福州,弟兄们何苦为逆贼卖命,不如跟着我去杀掉朱文时,立不世之功!”这些人都是些亡命徒,谁出的价高就跟谁,欢呼而从。林仁翰率军突入宫中,和朱文进军战在一处,没打几下,乱军全都逃了。朱文进想躲没地方,被林仁遇一槊刺死。
晋开运二年(公元 945年)正月,林仁翰下令开门迎入吴成义,并派人送朱连二人首级给王延政,权当是个见面礼。王延政轻松拿下福州自然高兴,但此时南唐军已经进入建州,王延政不敢轻怠,先让侄子王继昌去守福州,自己留在建州对付南唐军。
相比于闽国前几个帝王,王延政还算不上残暴,但确实也不怎么样,至少军事实力比较一般。在十国中第二三代帝王中,要么昏庸,要么残暴,有真本事的不多,挑来挑去,只有吴越的钱弘佐算是个青年才俊,可惜命短。对于收复福州的首功之臣林仁翰,王延政根本不当回事,也许他在想:“没有你,我照样拿得福州,功劳给了我,我算干什么的?”不过林仁翰心胸开阔,不以为意,而且对王延政非常忠心。王延政因南唐大军压境,让林仁翰速带福州兵前来建州。
李璟既然出了手,就不会半途而废,再派何敬洙部、祖全恩部、姚凤部三路齐进,会合查文徽部南下建州。南唐军的战斗力在十国中首屈一指,非常强悍。南唐军出崇安岭(今福建崇安),疾行南进,兵屯赤岭下。建州军杨思恭部、陈望部扎营建阳溪(闽江)南岸,两军对峙。杨思恭立功心切,想出兵决战。
陈望不同意:“唐军势强,不宜轻战。”杨思恭怒起:“将军何怯若是邪!唐军虽然悍勇,但兵不过数千,我军万人,合力一击,必当大胜。将军受陛下宏恩,今见国危而不救,岂是忠臣所为!”陈望被骂的没办法,只好和杨思恭一起率军渡河求战。南唐军何敬洙部在正线防御建州军,而祖全恩却带着一票劲卒抄后路,冲杀还没有渡过河的建州兵。建州兵大乱,何敬洙大喜,麾军扑杀过来。陈望战死阵中,“血性方刚”的杨思恭将军丢了弟兄们,单骑逃回建州。
败报一传来,王延政差点哭出来:“建州若失,朕将安归!”再召泉州兵火速勤王,王延政再做最后一博,实在不行就南迁福州,至于以后如何,听天由命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福州也出了一场泼天大乱,绝了王延政的后路。闽元从指挥使李仁达和著作郎陈继珣曾经在王延羲、王延政、朱文进三个大王手下玩过山车,东投怀西送抱,被三人骂做“荡妇”,后被朱文进罢黜福清(今福建福清)。
林仁翰献出福州,二人担心王延政要拿他们这两个反复小人开刀,决计反夺福州,在乱世中自立。晋开运二年(公元 945年)三月,李仁达、陈继珣溜进福州,劝王继昌的副将黄仁讽:“唐人即取建州,此闽人所共知也,将军为谁守?不如干掉王继昌,我们谋场大富贵,不比当王家的马仔强?”黄仁讽见利忘义,于夜间领武士攻入署中,格毙王继昌、吴成义。
随后李仁达为了避免成为众矢之的,从福州雪峰寺中弄了个和尚卓岩明为主,胡说什么:“这个和尚双目重瞳,为天子相!”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卓岩明大喜,脱掉僧衣,换上龙袍,光秃秃的脑袋上顶着冠冕,在福州做起皇帝来。
王延政大怒,福州是王延政唯一的退路,后果极为严重,先灭了黄仁讽一族,然后派张汉真发兵来灭这几个混蛋。不过黄仁讽有两下子,在城外和张汉真大战一场,活捉张汉真,一刀喀嚓了。
其实黄仁讽、陈继珣、卓岩明都被李仁达当枪使了,李仁达岂甘心自己挖井,别人喝水,暗中准备除掉这几个笨蛋。而当了皇帝的卓岩明更加可笑,他把自己的老爹从乡下迎到城中,奉为太上皇,自己则坐在殿上敲木鱼诵经,本职工作不能忘。
而黄仁讽发现李仁达做事鬼手鬼脚,看出一些破绽,后悔被李仁达给耍了,劝陈继珣再降王延政。李仁达哪能给他们这个机会,抢先下手,将二人斩首。随后又将敲木鱼的卓岩明杀死,李仁达自称威武军节度留后,主掌军政。李仁达知道王延政绝不肯善罢干休,遣使向晋朝、南唐和吴越称臣,“狡兔三窋”,李仁达的算盘打的太出色了。
七
王延政开始绝望,后路被断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建州打败南唐军。手头上的兵力不多了,但还有八千多福州兵在这里,八千人不少了,够用的。而王延政不但没有用他们,反而听信别人谣言:“福州兵欲反投唐!”
王延政死到临头居然还有心对付这些本该成为有生力量的福州军,假意把他们遣散回福州,在半路上埋伏好军马,福州兵刚到山口,就被建州兵就地全歼,一个不留。王延政让手下把福州军的尸体做成肉块,运回建州充做军粮(残忍如此,尚望活乎!)。没多久,边镐率领的南唐军攻到建州城下,四面围城,水泄不通,鸟飞不过。
王延政的好日子终于要过到头了,李璟为了彻底消灭王延政,尽起江西兵粮,让边镐快点下手。五代后晋开运二年(公元 945年)八月,边镐下令攻城,南唐军先锋使王建封舍命攀城,破城而入,开门放进南唐军,建州军战死殆尽,余部南逃泉州。王延政走投无路,又不想死,只得伏拜边镐马前,哀求乞生。自唐景福元年(公元 892年)二月王潮进入福州,王氏割据福建垂五十三年,至王延政降于南唐,五代十国之一的闽国灭亡。
开运二年(公元 945年)十月,唐军“护送”王延政至金陵享福,李璟赏给王延政一个羽林大将军的虚职,老实在金陵呆着吧,朕养着你,就跟养只鸟一样。让百胜节度使王崇文守建州,并斩王延政的“财政部长”杨思恭,算对建州百姓有个交待。
当年王潮兄弟为避秦宗权的追杀,逃离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固始(今河南固始),奉老母南下千里险障之地,因势成事,在福建开基立国。王审知知道创业不易,操家如小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容易在南国谋了一份诺大家业。没想到王潮兄弟历尽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三十年内,被这帮无德、无能、无耻的忤逆儿孙们弄了个灰飞烟灭,孓遗不留!
王氏在福建的统治结束了,但福建的形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李璟虽然得到建州,但福、泉、汀、漳四州均不在他手中,尤其是福州。而李仁达因为形势所逼,向南唐称臣,不过他只想和南唐保持名义上的从属关系,李璟岂能答应。
开运三年(公元 946年)三月,李璟派“乱鬼”枢密使陈觉去福州招降李仁达。陈觉根本不想去,都是该死的宋齐丘在李璟面前胡吹:“陈觉素有辩才,可比苏张,可不战而降李仁达。”李璟才派他去。陈觉一步三回头的磨到了福州,李仁达知道陈觉要说什么,连吓唬带骂,陈觉吓的魂飞魄散,没敢说半句劝降的话,灰头土脸的离开福州。
陈觉行到建州,觉得这样回去太难堪,又不想再去福州送死。想出来一个好办法,假传李璟旨意,发江西兵和建州兵由建州监军使冯延鲁带领,去攻福州。冯延鲁也是五鬼之一,心下大骂陈觉:“滑头!你怎么不去,让我去送死!”不过他不敢“违旨”,只得硬着头皮前去。先写信劝李仁达早降,李仁达不吃他这套,要战便战,说甚么废话。
两军在福州西门外大战一场,李仁达亲自上阵,大败南唐军,南唐军死伤一万多,冯延鲁窜回建州。李璟听说这次惨败居然是陈觉假传旨意所致,大怒,把陈觉叫回金陵,准备处死,被朋友们告免,方才留住小命。
开运三年(公元 946年)八月,李璟再派王崇文发军东进,并调泉州留从效部协助攻城。南唐军人多,一鼓攻克福州外城。李仁达既然和李璟翻了脸,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吴越请救兵,他相信吴越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吴越王钱弘佐力排众议,遣统军使张筠、赵承泰率三万精锐,水陆并进,南下去救福州。
南唐军实力没得说,但南唐内政混乱,“君子”得势,这帮人让他们争风吃醋打打王八拳,个个都是好手。但让他们干点正事,对不起,做不到。南唐信州(今江西上饶)刺史王建封虽然也受命出师,但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留从效根本就是来混水摸鱼的。陈觉和冯延鲁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争权夺利,王崇文根本控制不住这帮三心二意的滑头,只好由他们闹去。
汉天福十二年(公元 947年)三月,吴越王钱弘佐再派大将余安率军走海路直趋福州。行到福州白虾浦时,水浅过不去,吴越兵准备下船战斗。南唐裨将孟坚劝冯延鲁:“兵半渡而击之,必胜。”冯延鲁不听,纵吴越兵下舰。如果南唐军真听孟坚的建议,在吴越军没下完船时突击,吴越兵必然大乱,多好的机会,让冯延鲁这个白痴给放跑了。
吴越兵上岸后,纵兵直击,冯延鲁没想到吴越兵居然不摆好阵势,太不讲道德了。吴越兵管你个屁,一通狂杀,南唐军大乱,前军变后军,朝后撤退。吴越军大喜,连攻数阵,南唐军主力死伤殆尽。冯延鲁觉得没脸见人,想自杀,被手下给救了,扶上马狂奔回国。王建封也溜了。留从效更犯不着给李璟送死,带军回福州。福州是泉州门户,只要李仁达还在,泉州就有战略纵深。
李仁达得罪了李璟,想来想去,为了自保,只能投降吴越。吴越王钱弘倧调东南面安抚使鲍修让来“帮助”李仁达守福州,钱弘倧打什么盘算,李仁达一清二楚,很不高兴。
李仁达真是“人尽可夫”,粗算一下,李仁达跟过五个主人,都是反复无常,从中谋利。因为鲍修让手伸的太长,李仁达不想再陪他玩,密谋杀掉鲍修让降南唐,反正李璟肯定还会过来的。哪知道鲍修让先知先觉,在汉天福十二年(公元 947年)十二月,发吴越守兵突攻李仁达府宅,将李仁达一家老少统统劈死。至此,福州正式成为吴越的版图。
可怜李璟辛苦数年,好容易养条大鱼,还被钱弘倧给摸了去。弄来弄去,只弄到个建州和汀州,泉州和漳州被留从效给刮走了。
留从效虽然地盘不大,但他知道乱世中的生存法则,该低头时就低头,做人也是如此。韩非有言:“桀为天子,能制天下,非贤也,势重也;尧为匹夫,不能正三家,非不肖也,位卑也。千钧得船则浮,锱铢失船则沉,非千钧轻而锱铢重也,有势之与无势也。”韩信天下英雄,也知道杀人当死。如东汉强项令董宣,有人可做得,方孝孺是也,但大多数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留从效依然向李璟称臣,把侄子留绍錤送到金陵当人质,保护费一分不少交,但条件别想打他的主意。李璟已经快被折磨疯了,只好答应,在泉州成立清源军,封留从效为清源军节度使,陈洪进为泉州统军使。后世所谓清源军,既是指留从效割据的泉州和漳州。
留从效出身贫家,对百姓疾苦深有感触,所以主政清源军以来,安抚流亡,与民休息,泉漳百姓深感从效之德政。乱世中的百姓生存不容易,不仅要忍受统治者的残酷剥削,一旦发生战争,无论哪方胜负,老百姓都要受刀锋之苦,“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说的痛切。
看到清源军固若金汤,李璟轻易不敢有什么想法。而且李璟此时要应付周世宗柴荣,显德三年(公元 956年)正月,柴荣下诏亲征淮南。李璟虽然在福建和湖南连栽了两个筋斗,但南唐军实力还在,只是李璟用人不明,加上柴荣强将手下无弱兵,仅仅三年,被吴国和南唐牢牢掌握五十多年的淮南尽被柴荣收去,南唐只能困守长江,苟颜残喘。
留从效见李璟被扫了面子,又玩了骑墙计,在不和李璟翻脸的同时,又向柴荣表忠心。柴荣对留从效不冷不热,清源军对牵制南唐起不到多大作用,不过虚与往来罢了。后来赵匡胤兵变建宋,李璟迁都洪州(今江西南昌),留从效以为李璟要来拔他的毛,吓出一身冷汗。他也知道李璟那点家底斗不过赵匡胤,但对付他绰绰有余。
宋建隆二年(公元 961年)十二月,留从效遣使向赵匡胤称臣,赵匡胤志在统一,很留意泉漳地区,当然想拉扰留从效。不过使节还没到福州,留从效就病死泉州。留从效没有亲生儿子,大侄子留绍錤被扣在金陵、而小侄子留绍鎡只是个小毛娃娃,被众将推为执政。让一群大老爷们天天拜这个吃屎的娃娃,谁愿意?泉州衙将张汉思和统军使陈洪进心里老大不痛快,张汉思问陈洪进:“兄弟你看怎么办?”陈洪进嘿嘿一笑:“成心是吧,你知道怎么办还问我?留家小孩子无权无势,踢走得了。”张汉思再问:“送给谁?”,“送给李煜,就说留绍鎡阴谋纳降钱弘俶,然后你做大哥,我做二哥,清源还是咱弟俩的。”张汉思大喜,派兵闯进府中,把可怜的小绍鎡绑起来,找辆驴车,送给李煜发落。
张汉思自任清源军留后,陈洪进为副。陈洪进只是副职,但泉漳军政实际上都掌握在他手里,张汉思不过是个“精神领袖”。张汉思想来想去不划算,盘算:“你大鱼大肉,倒让我清汤寡水,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先杀了你再说。”
陈洪进和张汉思本就是临时苟合,心从来就没拧到一块去,早就对张汉思起了防备。宋乾德元年(公元 963年)四月,张汉思准备先下手为强,骗陈洪进过来喝酒,哪知陈洪进刚到府中,消息就走漏了,陈洪进强行突围而去。陈洪进后买通张汉思的亲兵,趁张汉思不注意,窜来把正在内宅吃饭的张节度使锁在了屋中,陈洪进有意思,对着门缝喊:“清源将士见张公老糊涂了,不足主清源军,所以他们推立我为执政,对不住了老哥,在里面慢慢吃吧。”张汉思气的直哭。
陈洪进聚众大喝:“张将军自知老昏无能,已经把泉漳军政交给我了,你们要听张大人的安排。不听者斩!”众人只好听命,随后陈洪进把张汉思软禁起来,过几年张汉思得以寿终(不杀已经给面子了)。
清源军地盘实在太小,比五代十国时的袖珍小国荆南大不了多少,所以陈洪进要找个大靠山,除了大宋皇帝赵匡胤,没第二个人可以有这份面子。陈洪进派人到汴梁去表忠心,赵匡胤刚消灭荆南和湖南,一时半会打不到泉州,先交个朋友再说。乾德二年(公元 964年)正月,赵匡胤下诏,改清源军为平海军,以陈洪进为节度使,赐号“推诚顺化功臣”。
赵匡胤这么给面子,好歹也要有所表示,但平海军地头狭小,实在没有多少东西孝敬老赵,只好开始在泉漳刮地皮,前后刮了一百多万送给赵皇帝。老百姓被抢的差不多只剩下一条裤子了,怨声载道。其实陈洪进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巴结赵匡胤,自家的这一亩三分地早晚要改姓赵,但提早给赵匡胤留个好印象,以后也好有个讨价还价的本钱,至于老百姓骂他,装聋就是了。
随着宋朝统一进程的加快,陈洪进越来越感受到赵匡胤的呼吸,成天担惊受怕的,谁知道赵匡胤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开宝九年(公元 976年)十月,赵匡胤命陈洪进来汴梁坐坐,认认门。陈洪进头皮一阵阵发麻,但又不敢不从。刚行到剑州(今福建南平),急使来报:大皇帝驾崩,皇弟晋王光义继位。陈洪进暗喜:“有理由不去了。”回到泉州发丧,又乐得逍遥几年。
赵光义也算是一代雄主,哥哥未竟的统一大业当然要由他来完成,放眼天下,除了北方还有契丹和河东刘氏,南方也只剩下钱弘俶和陈洪进了。宋太平兴国二年(公元 977年)七月,赵光义下诏请陈洪进过来聊聊。陈洪进终于知道自己的小日子过到头了,此行北上,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又一想:“去了汴梁,也不少了我一个国公当当,反正都是享福,在哪不一样。赵光义怕不是好惹的人。”硬着头皮来到汴梁。
陈洪进猜对了,赵光义已经在汴梁城中给他寻了个好宅院,准备让他养老。陈洪进对此早有准备,而且随从幕僚刘安也劝陈洪进见机纳土,保全宝贵。陈洪进上表请收泉漳:“臣所领两郡,僻在一隅,自浙右未归,金陵偏霸,臣以崎岖千里之地,疲散万余之兵,望云就日以虽勤,畏首畏尾之不暇。遂从间道,远贡赤诚,愿倾事大之心,庶齿附庸之末。”
赵光义见他如此识时务,当然大喜。宋太平兴国三年(公元 978年)四月,宋朝正式接收平海军,共二州十四县,户十五万。福建最后一支割据力量正式消亡,从留从效在汉天福十二年(公元 947年)割据泉漳始,至陈洪进纳土,区区泉漳二州在吴越、南唐、南汉的夹缝中居然生存了三十年,实在让人称奇。
陈洪进既然卖了身,赵光义自然给他好脸色看。封陈洪进杞国公,在汴梁做个富家翁。宋雍熙二年(公元 985年),陈洪进死于汴梁,年七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