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顺产，我第二天就能下床走走了。

但顺产的后遗症不比剖腹产少，恶露、撕裂、漏尿、水肿……每次护士来帮我换尿布，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没有自尊的猴子。

孩子每过两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我晚上根本睡不了觉，成天蓬头垢面，思维也变得迟钝甚至混乱，镜子里的人丑到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

好难受，好委屈，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

陈毅山带着盒饭进来，看见我在哭，皱眉：「你怎么又在哭了，也不怕吓到孩子。」

「要你管！」我无力地抹着眼泪，「你走！我不想任何人见到我这个样子！」

陈毅山默默退了出去，我哭了好一会，把小床上的孩子抱进自己怀里，又笑了起来。

「哇，这么可爱的宝贝是谁的呀？原来是妈妈的呀！」

我笑得像个没有脑子的傻子，孩子也和我一样咯咯笑了起来。

陈毅山又回到病房，打开盒饭盒子，说：「来，吃饭，咱妈专门做的。」

我闻到一股猪油的味道，没有一丝食欲，只觉得恶心。

「不吃，我反胃，没胃口。」

「人是铁饭是钢，怎么能不吃饭呢？」陈毅山把筷子给我，「再没胃口也要吃，不然你身体吃不消。喏，孩子先给我抱着，你先吃饱再说。」

我没把孩子给他，只是轻轻放到床上，接过筷子，皱着眉扒饭。

他们根本就没学婴儿的抱法，每次抱都能惹哭孩子，还容易把身上的病菌传染过去。

陈毅山已经习惯了抱不到孩子的日子，耸耸肩，就在陪护的椅子上坐下了。

「对了，你明天出院，咱妈已经把家里收拾好了，回去之后她照顾你。」

「哦。」

我吃了一口蒸蛋，险些吐出来。

没有盐就算了，为什么水蒸蛋要放猪油！

「我不要妈来照顾我。」我把盒饭放下，「我都说了我不想吃猪油，她顿顿给我放，我根本吃不进去！」

「但总不能我留在家里吧？我也要上班啊。」陈毅山说，「依然，你刚生完孩子要进补，猪油不是能补充能量嘛。实在不行我和妈说一声，叫她以后少放点。」

「再少放也不行，植物油不行吗一定要猪油？」我的怒气又上来了，「你回去告诉妈，猪油我吃了就吐，她不愿意改我就去请月嫂。」

「好啦好啦，我回去就说，别气坏了身子。」陈毅山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你现在身子虚，一时半会上不了班，请月嫂多贵啊。我会和咱妈沟通好的，别生气，免得影响到孩子。」

.

我回家坐起了月子。

我和陈毅山的婚房是一间公寓，面积不大，但住三四个人足矣。回去那天的晚饭是陈毅山做的，我依旧没什么胃口，但不犯恶心了，也能吃进去一些。

第二天，我还在睡梦中，卧室的窗帘就突然被拉开。阳光照射到我脸上，直接把我照醒了。

「儿媳，起床了！都什么点了还睡，我们以前可是要凌晨起床去地里干活的！」

我晚上至少起来喂奶三四次，此刻刚眯下去没多久，起床气直接就上来了。

「我又不种地！我要睡觉！」

「就算你不种地，也要起来吃饭！」婆婆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都早上八点多了！再不吃饭就要吃午饭了！一直不吃东西你奶水跟得上来吗！」

「我晚上吃过了。」我只想睡觉，「别打扰我，我要睡觉！」

「睡睡睡就知道睡，知道的知道你在坐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母猪呢！」

婆婆的眼睛瞪得溜圆，布满老年斑的脸皮好像涂了一层油，在阳光下蠕动。

我什么时候被人骂过像猪 ？

我怒气上来，站起身就想打人，却双腿一软摔在床上，满腔的怒火也瞬间变成憋屈。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像决了堤的河坝。

睡在小床里的孩子也被吵醒，哭了起来。

「哎呦呦，我的乖孙哟。」婆婆抱起孩子，「别哭别哭奥，你妈是摔疼了才哭的，又没有人打我们小宝……」

她摇着孩子，但身上散发的油烟味熏得孩子止不住眼泪。我艰难地爬起来，一把将孩子夺回来。

「哎你这女人怎么这样！」婆婆大喊，「要是伤到小宝怎么办！这可是我乖孙，伤了你赔得起吗！」

我的情绪不受控制，救下孩子后就想笑，但那一丝愉快心情很快又破碎成渣渣，一半在怒吼，一半在恸哭。

「你把自己洗干净再去抱他！」我半哭半喊，「孩子哭我也想哭！你再不洗干净我不活啦！」

「真是穷干净！我手搓的衣服，怎么可能洗不干净！」婆婆瞪着我，指指点点。

「我看你就是娇生惯养惯了的！看不起我们乡下人洗的衣服！好，我以后都不给你们洗了！」

她在乎自己的权威，我在乎自己和孩子的感受，我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一大早，家里就被闹得鸡犬不宁。陈毅山去上班了，我抱着孩子哭到近乎昏厥，脱力地靠在床头。

婆婆也吵完了，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去厨房给我端了一碗粥。

我没胃口。

可是我已经没力气了，再没胃口也要吃。

想不到，我才吃下去一口，就感到肠胃一阵翻江倒海，直接把粥和发酸的胃液全部吐了出来。

我拼命咳嗽，感觉自己的喉咙和食道都要烧起来，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