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今天，我怎么会对一个老人动手，不对劲，这不对劲。

我在街上茫然地走了一会儿，最终进了一家心理诊所。

产后抑郁加躁郁，也就是双向情感障碍，中度的，有轻微幻觉和躯体化症状。

看着这份心理诊断书，我突然释怀地笑了。

原来是病了啊。

怪不得。

我为什么生病？

是因为弥漫在家里的油味，还是因为婆婆恶心猥琐的笑容？是因为陈毅山那一声声为我好，还是因为夜晚张着血盆大口声音尖锐的怪物？

哦，怪物是幻觉，油味说不定也是幻觉，哈哈……

可是，为什么公司里就没有油味，月嫂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衣服也没有油的发亮？

那不是幻觉，那是真的。

那是我的病原体。

.

我回到公寓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却只有月嫂一人。

我皱眉，问：「他们都不在？」

「你可算回来了，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只能留下来等。」月嫂哭丧着脸，「他们把娃娃搞生病，去医院了！」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心率又开始不齐。

「孩子生了什么病？怎么病的？！他们在哪个医院？！！」

月嫂没见过我这么激动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带我去最近的医院急诊。

「孩子的奶粉快喝完了，我出去买，结果回来的时候他脸都要青了！」月嫂苦着脸，「你婆婆给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也不告诉我喂了什么，还不许带去看医生！」

听的越多，我的脸就越黑，本就混乱的情绪在脑海里窜来窜去，迫切地想砸拳头揍人。

急诊里坐着陈毅山和婆婆。

我上去就揪住婆婆的衣领，崩溃大喊：「死老太婆！你给我孩子吃了什么！祸害我不够你还想杀我孩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摔出去见阎王！！！」

「宋依然，住手！」陈毅山拦住我，把他妈抢回去。

「你冷静一点！妈不是故意的！她也是出于好心……」

「我踏马冷静不了！」我把包砸到他头上，「我才出去上班一天，你妈就给我孩子送进ICU！我杀了你们这对狗母子！」

暴躁的情绪一上来就下不去了，深爱的孩子生死未卜，我的思维变成一条直线，不再去在乎什么礼仪道德做事后果，只想让他们血债血偿。

医院的防卫人员将我们扯开时，陈毅山已经被我打掉两颗牙。被他护着的老东西倒是依旧生龙活虎，还有工夫哭诉。

「我儿命苦啊，好不容易从村子里走出去，娶的媳妇还是个泼妇！娇生惯养不做家务，还来打我儿！大家评评理啊——」

医院从不缺人，随着她的哭喊，旁观者对我指指点点。

我会在意吗？

哈哈，我都病成疯子了，我在意个毛线！

「陈毅山你踏马给老娘让开！」我在防卫人员的限制下挣扎，「死老太婆害我的孩子！她把我孩子送进ICU！老娘要把她大卸八块！」

「她不是故意的啊！」陈毅山捂着嘴喊，「妈也不知道小宝对海鲜过敏，她只是想煮汤给孩子补营养，她有什么错！」

不知道过敏，好一个不知道过敏！

对海鲜过敏的人不止一个两个，我更是对所有鱼类都过敏，这种很容易遗传的过敏原，他们居然连差都不差就给一个刚满月的孩子吃！

「哈哈哈哈！」我突然大笑，「她没错，我没错，全世界的人都没有错，错就错在你祖上脑子秀逗了生下你这支祸害！

「陈毅山，老娘告诉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既然你这么爱你妈，就拿你妈当孩子养好了！老娘现在就要和你离婚！」

「离婚？！」老太婆一下就从地上窜起来，眼睛瞪圆，手指发抖地指着我。

「你大逆不道！哪有女人离婚的！我女儿嫁给俩老头都没离呢，你还想和我儿子离婚？！休想！！！」

哪怕是在发疯，我也听清了她的话。

「你说什么？！」我死死盯着她，「什么嫁给老头？你说谁嫁给老头！」

「没有的事！」陈毅山打断我们的对吼，「我姐姐在外地工作，妈记错了！依然你别信……」

「外地个屁！」怒火攻心，老太婆的智商直线下滑，「当年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两个赔钱货卖给隔壁村给你攒学费的！怎么着你想不认吗！」

「这……」

陈毅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神飘忽不定，冷汗从额头一直流到下巴。

我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老太婆给我的感觉那么不舒服，怪不得她的行为那么神经质。

原来是个被驯化，然后反过来压迫别人的伥鬼啊。

.

我上学时常和同学调侃，如果以后一定要结婚，有三不结。

祸国殃民者不结，心意不通者不结，出身农村有复数姐姐者不结。

陈毅山是农村出身，有两个姐姐。但我去过他老家，已经盖了自建房，姐姐们也大学毕业去外企工作。他们说，她们工作的地方很远，经常出国出差，一年见不到一次。

我看他那彬彬有礼的模样，还真信了。

原来是衣冠禽兽。

「看来你们不同意离婚，这样也好。」我笑了，「在离婚冷静期里杀人吃绝户的案例也不是没有，直接诉讼可以跳过冷静期。

「当然，你们也大可以来杀我，反正我死了往街上一躺，害怕的又不是我，还能一换二，血赚。」

抑郁和躁郁本就是带有自毁或毁灭倾向的疾病，我现在连死都不怕。

只可惜我死后，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只能送去我父母那里了。

汹涌的情绪在这时突然全部熄灭，我的心情迅速低落下去。

我不喜欢这种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感觉，但再怎么抗拒也无济于事。

很多人都以为精神病只是思想问题，但事实上，精神病患者的大脑活跃度和激素分泌与健康人是不同的，所谓的自愈几乎不存在，否则也不会存在那么多特效药了。

低落的情绪令我比暴躁时更冷静，我拍了拍限制着我的防卫人员，说：「放开我吧，我要等孩子手术结束，也要做其他事。」

或许是我的声音过于平静甚至迟缓，防卫人员还愣了一下，说：「你得保证你不打人。」

「我怎么会打人呢，打人可是要被拘留的。」我说，「我要整理资料和证据，准备诉讼啊。」

「不可以！你个离经叛道的泼妇！」老太婆扯着嗓子喊，「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居然想让我的乖孙失去亲娘！」

我没有向她分出一个眼神。

陈毅山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依然，别这样。妈其实是关心你的，她只是没读过书，不擅长表达……」

「不用说了，陈毅山。你和她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感觉被脏了眼睛，遂移开视线。

「用欺骗来换取我的安心，再牺牲我以满足母亲的愉悦，在我得精神病这件事上，你就是最大的共犯。

「我们已经结束了，既然这段感情建立在欺骗之上，如今谎言破碎，我们也各奔东西吧。」

「什么？……你…你生了什么病？」陈毅山睁大眼睛，「你怎么会得精神病？明明一直好好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老太婆，目眦欲裂。

「你居然背着我欺负依然？你还说自己会照顾好她！」

我无心再去听他们的话，当下情绪过于不稳定，我也不想和他们纠缠。

.

再次见到孩子时，他的小脸肿成了猪头，直叫我心疼。

因为过敏引发红肿，孩子的呼吸道被堵塞，险些窒息死亡，还好最后抢救过来了。

陈毅山看见孩子还活着，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偷偷摸摸地想凑到我身边来。

我怒气上来，直接一脚踹过去：「你吃屎去吧！」

陈毅山被踹到地上，嘶了一声，委屈地看向我。

「依然，我不知道母亲对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以前是我疏忽了，我现在就把她送走，请假在家照顾你，好不好？孩子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父亲，我们还可以和解……」

看他委屈，我更委屈了。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被骗婚还被逼疯……你滚，你滚啊…呜呜……」

「依然，别哭！」陈毅山想来给我擦眼泪，「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

「我说了你吃屎去吧！」我又一脚把他踹飞。

我只是疯了，不是傻了，也不是贱了。

一个有能力的男人，不会发现不了家庭成员的关系和矛盾。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不会放任自己的妻子受欺负。

他就是个没实力没情商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的妈宝男，连上学和买房的钱都是从姐姐身上压榨来的，靠做吸血的寄生虫往上爬，还自以为是自己的成就，并连哄带骗地祸害无辜人嫁过去受苦。

这不是小矛盾，他今天可以无视我的痛苦，明天就能拿我去换人情名利。

我从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揣度这种社会败类。

想到这里，我又踹了陈毅山一脚，把他赶出了病房。

陈毅山在病房外敲了好久的门，最终被医院的工作人员拉走。我看着保温箱里插着管子的孩子，一边流泪一边联系认识的律师。

孩子出院后，我辞职回了父母家，一边准备诉讼，一边治病。陈毅山还来找过我，但都被小区门外挡在外面。

几个月后，法院判定我们情感破碎离婚，因为孩子不满两岁，同时我的病情已经好转很多，有足够的民事行为能力，孩子也判给了我，但陈毅山需要定期支付抚养费。

老太婆在法庭上闹事，被工作人员压了下去。

看着她想杀了我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我笑出了声。

真好，我摆脱了这恶心人的母子俩。

还要多谢老太婆这几个月来大吵大闹，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们家是什么德行，陈毅山以后也别想祸害其他女孩子了。

从法院出来时，陈毅山还想往我这里走，但我一个塑料水杯就砸了过去，他带着不甘的眼神逃之夭夭，果真是个恶心的懦夫。

我的未来已经与他们无关。

还有明亮大好的前程，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