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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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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压力[1]</h2>
广东省的人口调查数字经常与事实相去甚远,这是人所共知的。但是,它仍然可以表明,16世纪以后,广东省同中国其他地方一样,经历了人口爆炸;那时,甜马铃薯和花生从欧洲传入,经常在不毛之地栽种。1787年时,广东的人口并不多,与山西省大致相同。到1812年,其人口密度超过了山西,但仍不如江苏、浙江。30年后,它的人口密度虽仍在江苏、浙江之下,但已远远超过山西,可与湖南相比。
人口压力问题中的关键因素就是人口与可耕地的比率。根据1812年土地数字的大致估计,全省大约有土地3200万亩,平均每人只有1.67亩(约1/4英亩),低于当时全国每人拥有土地2.19亩的平均数很多。可以设想,这种不平衡仍在继续并会有所发展。因为虽然开垦了三角洲部分土地,但不可能赶上人口的增长。这使得广东省成为全国土地最紧张的省份之一。以1812年的数字为例,广东省人均可耕地,低于除贵州、广西、甘肃、福建、安徽以外全国各省。还必须提到的是,这只是全省的平均数字。广州湾地区,尽管土地肥沃,但人口却比广东省其他地区稠密得多。
可以设想,移民会有助于减少一些人口。但是,1852年,省内可供移民的主要地区是潮州、嘉应,而这两处都是贫瘠的地区,当地许多农民是流动劳力。那时,每年只有三、四千广东人成为移民。19世纪晚期,每年有20万人外流,但返回者达9万人。尽管盆地的土地肥沃,又有大量人口外流,广州地区在本书所研究的年代中,一直经受着土地与粮食来源的压力。
<b>附表1 广东的人口1787—1850年</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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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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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与社学[2]</h2>
广州虽然远离朝廷的政治、社会骚动,但在19世纪二、三十年代,它都是一个活跃的知识中心。1817—1826年间两广总督阮元创立的全国闻名的学海堂,就是最好的象征。它是优异的学术与教育的同义语,由于它对经典的权威注释——1829年首次印刷的《皇清经解》而著名于世。学堂的山长,都是各个领域中一些最优秀的经学家和省里的学界泰斗,如林柏桐、马福安、张维屏、黄培芳、陈澧、梁廷枬等。
广州是全国学术声望最高的地区之一。在清代,广州府进士的数目在全国各府中列第五位。南海、番禺地区,在全国最出色的地区中名列第八,有清一代共有248人中进士。
广州具有这样卓越学术地位的原因之一,是在它的周围有一个精心经营的地方书院网。它们与全国各地的书院一样,都以朱熹的著名的白鹿洞书院为模本。从1506到1649年,即晚明时期,哲学上的激烈争论促使各地的学者们建立书院。但是,他为自由思想和哲学思考避难所的书院,在明朝后期暴虐和混乱的年代里开始衰落。
满族入主中原以后,他们首先禁止建立新书院,以防止地方学者中仍忠于明朝的人们结社“空谈”。但是在1657年,内阁大学士袁廓宇放松了禁令,亲自恢复了衡阳著名的石鼓书院。这一新政策旨在赢得那些仍忠于明朝的众多文人对清朝统治的支持。康熙皇帝继续了这一政策。但雍正继位后,政策又向回摆动了。为了使书院再次置于政府的严格控制下,官方宣布,所有的书院都将变为半官方性质的“义学”。乾隆皇帝开始了另一个放松控制的时期。但是,尽管新恢复的书院得到了很多表面的自由,1744年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旧课程表中那种自由自在的哲学课,被一种合乎标准的、为学生参加八股文考试作准备的课程所代替。为了确保这一点,礼部规定各书院每月须考试一次。这样,尽管私人书院的数量有所增加,它们还是作为遵奉传统的预备学校而被纳入了官方的系统。冷漠、漫不经心,甚至腐败的现象渗入到地方书院的行政管理中。到1817年,它们已最终失去了几世纪来曾经享有的声誉。
以上是1826年阮元创办学海堂时的背景。他有意尝试着恢复过去的那种学术中心。他摈弃了那种为应付考试而死记硬背的方式,坚持山长必须是胜任的学者。这就为广东其他地方树立了榜样。广州城周围建立了许多新的著名的书院,同时,已建立的各书院几乎立即就恢复了对经典的无拘束的研究。骤然间,书院山长一职开始享有巨大的社会和学术声望。明代时,书院领袖曾是极有影响的人物。1744年改革之后,山长因在选拔考生时所具有的重要地位,仍拥有很大的、间接的权力,但他们的学术影响却等于零。阮元改变了这种情况。学海堂与越华书院成了广东高级官员的智囊团。广州各书院那些学者—绅士们活动于相应的上层社会,同重要官员及富商都有来往。这样,他们的活动与那些下层的“社学”领导人的活动之间,就有了明显的差别。例如,高层人士除了极少数例外,都没有卷入这一时期的地方自卫,虽然他们与社学的乡绅之间存在着交往的渠道。就我目前能见到的材料,广州只有一所书院在早期建立了团练组织,这就是石岗书院。
这些学院之所以名为书院,是因为唐太宗时期所建的学院是藏书之所,这一点仍是后来所建书院的职能之一。乾隆皇帝曾把一些古典经书的刻本分配给各地书院,许多书院也设法搜求古书木版,以便他们能予重印。
在明代,一个学者可以通过三种途径进入仕途:进入书院,进入国学(国子监、太学),或是通过省级考试。虽然前二者相当于获得功名,但书院并没有真正的官方资格。后来,满族统治者为使知识界效忠,为他们开放更多的职位,确认只要进入书院,就获得了准官方的资格,使书院的学生更自动地升入仕途,这也就是在理论上把书院并入了行政系统。实际上,书院一词,包括了三类机构:学者们聚会之场所;供村中长老和未受教育的地方名人就读的学校;有足够的租金收入以供养一支小的教师队伍的宗祠。从规模上讲,从省一级兴办的大的学校直到州或县的书院都有。后者往往同“社学”或“义学”没有什么区别。在清代,不论什么情况下,任何书院在法律上都置于地方教育当局的监督之下,地方书院的学董也是县、府学的教谕。
书院的内部组织情况依其规模大小而定。入学者有各种各样的人。在满族统治时期,学生人数大大增加,因为新政府负担了学生的生活费用,每人每月大约一到二两银子。成绩优异者,生活费尚可增加。学生只限于在本地的书院就学,省级书院只能招收本省的学生,府学只能收本府的学生,以此类推。每年举行一次入学考试,同时还要调查申请人的道德品质。一旦被准入学,全天在学的学生就进入准官方人员的序列:或者是有名分的监生,或者是没有功名的童生。广东各书院的全天学生平均为23名。此外,尚有35名半天或走读生。学习年限通常是3年。每年年底和3年结业时都要考试。
在明代,书院的费用——印刷费、薪水、建造费等,均来自捐赠土地的田租。而在清朝,又有其它形式的私人捐助。虽然有国家支付廪膳的制度,18世纪以后,仍有越来越多的私人兴办书院。
在明代,只有生员才能进书院和国学读书。1375年,皇帝曾要求为那些无功名的人创办“社学”。15世纪,这类社学大量建立。在广东省,书院与社学的数目为1: 11。有些社学由于缺乏地方的支持而垮台,因为在晚明时期,人们普遍轻视社学而重视更有声望的书院。但是,仍有许多社学维持了下来,尤其是在南方。19世纪50年代,顺德县仍有31所始建于明朝的社学。
1725年,在清朝雍正帝进行思想大清洗的时期,官方恢复了社学制度,命令各县以“社学”或“义学”来代替那些有潜在颠覆性的书院。广东同其他各地一样,许多书院只不过简单地改个名字,称为“义学”。既然这些学校的课程在政治上是无害的,官府也就容忍了他们。自乾隆皇帝停止了对书院的压制以后,许多书院恢复了原来的名称。但是这些变化却在地方上引起了乡村书院与社学之间的长期混乱。二者的职能是相同的,主要的区别仅在于规模不同以及社学更适宜那些“山野子弟”就读。但是,当某一社学得到的捐赠增多,使它能招收更多的学生时,它也常常重新改称为“书院”。阮元恢复了旧的、享有声誉的书院制度,有助于消除这种混乱。同许多在地方一级活动的中国政治组织一样,书院、社学、义学在19世纪都消失或变得模糊了。在19世纪40和50年代,地方的绅士组织,与社学一词几乎是同义语。广东这一现象的原因之一,是社学与族学的一致。如果在某一特定地区居住的完全是某一族人,那么社学的费用就从这一族的学田中支付。于是,为了各种实用的目的,社学变成了族学。清代后期,中国其余地区的社学渐渐消失,而广东,由于宗族的强有力,社学一直很兴旺。
<b>附表2 清代广东名府书院、社学的分布</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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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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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危机”[3]</h2>
1847年6月4日 浩官将猪巷的三间店铺卖给英国人,后者想在那里建一所教堂,但是他们还需与此相连的另外三家店铺的地皮。英国领事马额峨要求耆英让那三家房主将房子售与英国人。
6月5日 英国商人买了那三家商店中的一家,但另外两家是属于当地一所庙宇的。
6月7日 河南的房主们了解到英国人只是想租用土地及房屋。
6月23日 一位中国地主同意将河南的货栈租给英国人,但不同意外国人在那里居住。
6月25日 河南石尾塘的3千居民警告打算把房子租给英国人的那一家,说这会给这一地区带来危险。同时向耆英请愿,要求他阻止这一交易。
7月6日 耆英告诉请愿者,朝廷1846年的上谕给予外国人做买卖的权利,所以,如果地主愿意将房子出租,他人无权阻止。
8月3日 地主希望提高租金以补偿这一附加的风险,英国商会遂正式放弃在河南获得一处货栈的打算。另一方面,猪巷的谈判顺利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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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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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经济问题[4]</h2>
广州卖到中国其他地方的纺织品中,有一部分是家庭纺织的产品。这对于不富裕的农民家庭说来,是一项很不错的额外收入。随着英国机器纺织品进口量日益增加,一些这样的家庭失去了这项额外收入。1830年,这引起了广州周围两个县的骚乱。1834年,许多织工拒绝在他们的工场里进外国织品。更晚些时候,1853年,有报告说,因为洋布价格便宜,顺德县一半的妇女已放弃纺织。1870年,番禺县也有类似的报告。尽管许多历史学家都希望找到可靠的证据,以说明广东乡村的贫困是家庭工业衰落造成的,但是大多数论据依然只是洋布进口的统计数字,而这同家庭纺织业的衰落只有松散的关系。这件事明显地被过分强调为这一地区历史的一个重要经济因素。可以提出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家庭工业衰落的最明显的乡村地区,恰恰是反洋人最厉害的地区,这似乎表明农民是在合理地把他们的逆境归咎于洋布进口。
这一点又提出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广州的农民在多大程度上依赖于外部市场?20世纪时,华南无疑存在着消费经济:广东、福建的农户的1/4用品是买来的。乡村自给自足经济的衰落,与商业性农作物的发展在时间上是一致的。由此产生了单一耕作的经济,这使得农民为国内甚至国际的市场价格波动所左右。早在道光朝,客家人就在广东的山地种植茶叶。对广东茶叶的评价虽一直不高,但是在19世纪50年代,伦敦市场上却越来越常见到它们,经常还被染上颜色,使与著名的绿茶相似。不过,根据可靠的材料,大规模地向商业性农作物的转变,是到更晚些时候,即1890—1910年间才发生的。
这并不是否认在那以前广州的乡村经济已经部分地商业化。至少到1890年时,标准的市镇已经衰落,这有利于佛山、广州等较大的城市市场。城市与农村正在联结起来。乡村农民开始同外界有了经济联系。如果允许没有准确材料的假设,那么可以推断某些这类现象甚至在19世纪40年代就部分地存在了。如果考虑到南海县对机器棉布明显的大量消费、广州的城市集中规模、较好的道路和便利的水路交通,我们可以说,农村与城市风貌在地理上的接近,是与经济上的交往一致的。这使农民部分地受到新的经济波动的影响,如1847年危机的影响,而不仅仅是气候或灌溉等“传统”变化的影响。这又必然会促进城乡接触。亲近的结果是敌意,城乡间接触的增加可能又意味着双方敌意的发展。这对19世纪四、五十年代间的反洋人运动的进程产生了很大影响。
当然,这些都是推论的结果。地方志和当时的记载并未作过这样的分析。不过,根据一种间接的证据(广东各地书院的投资率),可以设想18世纪末,在广州最繁荣的时期,各类借贷资本有过巨大的发展。多余的商业收入投入了土地,这种现象自1795年以后是很少见的。1820—1850年间,大量的土地忽然成为可耕地,与此同时,地租却大量减少。这说明,无数的小农变成了佃农或是劳工。而银币的充裕与许多小商店的建立,显示了城市(或者说商业型)与乡村(或者说农业型)之间的鲜明对照。无疑,那段时间里,广州吸引了许多一无所有的破产农民——男人、女人,他们构成了城市里的乞丐、小偷等城市游民。
<b>附表3 书院、社学的资金构成情况</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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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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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军需收支(1854—1857年)[5]</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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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的“非常规”来源和地方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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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德捐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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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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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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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与供应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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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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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收入中,常规收入占23%,非常规收入占40%,厘金占37%。在非常规的和来自地方的收入中,顺德县负担了近35%。也就是说,这个县单独提供和被课以广东省战争和叛乱费用的14%。而且,这个县的总负担可能还不止于此,因为某些特别财产被充公没收(这显然是政府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这方面的数字一定会影响百分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