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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碧蓝色的天空上?,早上?新升起来太阳,像个大火球,光芒万丈、日光明盛,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院墙内的燕归一身黑色短打,手持一把长刀,他略微低头,双眼看着地面。

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往往会被?这个人的高大强健所震惊,檀华也?不例外。

大昭国偏爱文武兼备的君子,非要二选一的话,实际上?还是更偏向于?文士,尤其是一些自少年时就展露不凡资质的人。

——俗称天才。

这会儿大多数文学家都是政治家,他们活跃在朝廷也?活跃在文坛,著书立说,集会作文。

优秀的武人则要沉默许多。

大家也?往往都认为武力是相对容易获取的东西,它不像诗书文学等方面那样依赖天赋。

其实不是这样的,武术是一项从入门开始就讲天赋的学问,就算是最普通的运动员,最开始也?是要讲天赋的。

随后,才有可能通过?天长日久的坚持和努力取得成功。

燕归有一副得天独厚的身躯,檀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没见过?比他更高大的人,而且他的比例很好,身姿挺拔,猿臂蜂腰,双腿修长。

他动起来的时候,每一块肌肉都充满力量,像一头猎豹。

燕归手里的刀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白灿灿的日光,他微微一倾,刀刃朝内,整把刀都沉寂下来了,只看见一条漆黑的刀背。

檀华发现,燕归有一双格外沉默的眼睛。

不知?何时,他又抬起头,看她飘飘的裙摆。

“公主为何在此处?”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在皇宫以外的地方再见到永寿公主。

永寿公主今天穿了一身胭脂红裙子坐在高高的院墙上?,她身后是一株已经长成的粉白梅树,花朵和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她的裙摆上?有不知?何时掉落的粉白花瓣,她捡起一枚来细看,剩下的都用手轻轻扫下去。

粉白色花瓣落在院中的草地上?。

听了燕归的问题,她说:“隔壁是我家,你?呢?我听说这家人搬走了,换了新邻居,你?是新搬来的邻居?这儿现在是你?家吗?”

她信手折了一段梅花,杏眼微挑,含笑问道?。

檀华听到的话不止如此,家里的婢女和她说,原来的那家邻居搬走了,新搬来的是个冷面带煞的凶人,这人一身漆黑,身如夜叉,出行?必带刀剑,左右街坊,若是遇见必然避退,若是实在无法?则是身子不避退眼睛避开。

那几个人在那儿猜测对方会不会是哪里的逃犯,又说起最近不算太平,前些日子太虚观的仙师自道?观下山的时候被?劫道?的人劈了一刀,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呢。

这儿的人也?不知?道?她是公主,一直猜想她或许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女眷,更不确定?她是否有所婚配,也?不敢探问,怕惹出事来。

檀华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猜说,这些话其实是已经被?坊市传了不知?多少遍之后练就的话语,早就和真相完全不同了。若是不知?道?当事人的名字,她一定?以为这是一个最近又流行?起来的新奇故事。

她当趣味听了,没有人比她在宫里知?道?得更清楚,太虚观观主的伤势恢复的不算好,檀华听说对方高烧过?几次,大约是感染了,好几位太医帮他会诊了几次,换了药方,有弟子日夜伺候,近来倒是渐渐好转了。

看着院子里的燕归,她想起婢女们形容出来的夜叉,便忍不住笑了笑,若说面容燕归和夜叉相差甚远,实在不如彼之丑也?,他的外貌其实应该用好看来形容,只是煞气太盛,往往令人不可直视,若说身高,也?不知?道?夜叉能否有他这样的身高。

燕归为永寿公主的话心里迟疑了一下,住的地方,房子而已,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家”这个词了。

话在口中略微一停,在永寿公主的目光下,他只是说:“我是新搬来的。”

燕归习惯了长话短说,但这一刻又不由得多加了一句,“我在这儿住。”

檀华点点头。

她也?是偶尔来住几天。

宫里的一切人,一切事物,偶尔会让人觉得讨厌。有时候檀华觉得这世?界上?,很多东西看起来其实都不是很顺眼,包括一些看起来很美丽的器具。

拔步床、金丝玉、水色绫罗、青花瓷、琉璃盏,这些过?去都只能在博物馆里隔着一层钢化?玻璃看见的东西,现在她可以随意?把玩,甚至若是她愿意?,大可以试试手裁绫罗,抛掷珠玉,摔碎瓷器。

从未想过?要得到的东西,得到了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的欢喜,毕竟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些。

她双手扶着身下的围墙,看向遥远的天际,蓝盈盈一片,像澄澈的水,工业社会里很少能见到这样干净澄澈的天空。

鸟儿在天空中飞过?,檀华认识的鸟儿实在不多,麻雀、喜鹊、鹧鸪、大雁、老鹰,能叫出名字的差不多就这些了,但在这个时代偶尔能看见一些从未见过的鸟儿。

大约和物种?发展有关?,据说每天都有新的物种?在灭绝,这些在现代社会很难见到,在古代却可以偶尔看到的鸟儿,也?许在现代社会已经是濒危动物了,也?有可能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燕归不知道檀华为什么看着天空出神。

他见檀华看着一只鸟,似乎看不清那只鸟的样子,他想起自己有弓箭,但又觉得檀华可能不会喜欢血腥,便没有多言。

“那两个刺客,捉到了吗?”过?了一会儿,檀华问到。

一个是刺杀皇帝的,一个是刺杀太虚观观主的。

直到现在,檀华一直没有听到两个人被?捕的消息,但也?有刺客已抓到,被?低调处理掉了的可能性。

皇帝遇刺,在政治上?其实不太好看,一来会显得皇权不稳,二来会让人觉得皇帝身边护卫松弛,三?来还可能让人觉得皇帝昏庸无道?。

毕竟,昏庸的皇帝往往才人人得而诛之。

而且,万一大张旗鼓却追捕不到刺客,多少会让人觉得皇帝身边的守卫不过?如此。

所以从一开始皇帝在朱雀街遇刺的事情就没让人高调追查。

至于?刺杀太虚观观主的刺客,能不能被?追查到,其实也?不是第一等的事情。

洛京在不久前就已经解除戒严了。

燕归答道?:“尚未捉到。”

“这样啊。”

燕归不确定?檀华是否有些失望,他攥着刀柄的手忍不住握紧了一些,阴影的笼罩里,根根手指骨节微微发白。

檀华点点头,这其实已经不是萧翀乾第一次遇到刺杀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失神,抿了抿唇,却觉得手边感觉有些怪异,低头扫过?去一眼。

只见一只绿色毛毛虫趴在树枝上?。

檀华发出一小声惊呼,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整个人从墙头栽了下去。

她闭上?眼,和任何一次从高处落下去的时候一样,要么摔倒,要么被?十七救起来。

就算真的出事也?不必觉得意?外。

当人发生?意?外的时候,安全才是小概率事件。

她抬起双臂抱住了头。

下一刻,整个人落到了一个人的怀里,不同于?十七的修长柔韧,这个人身体宽厚有力,假如说被?十七抱住的时候像是被?一阵风一片云托住,被?这个人抱住的感觉就像是落入了一个危险而充满攻击力的陷阱内。

他的双臂把她锁得很牢固,檀华甚至感觉自己是被?人扼住的,男人有力的大手紧紧扣着她的腰肢,犹如一把铁钳,另一只手臂在她肩背后面,将?她的肩膀扣在怀里。

贴着对方的胸前能感受到饱满的肌肉正随着对方的呼吸一下一下起伏,像是活的一样,隔着衣服,檀华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滚烫。

应该是此人气血充足,加上?早上?练武体温升高的缘故。

像个天然的火炉。

她推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硬邦邦的,一点也?推不动,像是在推一座山。

燕归自半空中将?坠落的永寿公主接到怀里,她轻飘飘的,让人没什么真实感,只看她衣裙飘飞,差点要以为接住的是一截花枝,这样扣着对方的肩膀和腰身,越发觉得对方腰肢纤细,肩膀薄削。

确认安全,感觉一只柔软的手在肩膀推了推,他才从乍然而起的意?外中一点点放松心神。

差一点点,永寿公主就要出事了。

她自娘胎里带着病降生?,生?就花儿一样纤细柔嫩,推人的手仿佛骨节都是软软的,像是水做成的。

有时候,燕归不清楚自己的强壮程度。

他单从身形上?来讲就已经超过?世?上?九成的男子了,力道?更是远远超过?普通男儿,禁卫军里没人比他的力气更加刚猛强大,若是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到他跟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一个妙龄女子在力量上?如何能与他相比呢?

除了柔软,他抱着檀华还有另一种?感觉,她的肌肤映在人眼中像一块冰心玉髓,整个人凉丝丝的,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幽香。

他缓缓松开扣着永寿公主的腰肢和肩膀。

燕归那双原本沉默安静的眼睛锁在她身上?,像一双野兽的眼睛,假如面前有一面镜子,燕归会发现自己的眼睛在这一刻出卖了自己的一切。

檀华看见了这双眼睛里的东西,像是一团火海。

视线向下,她看到燕归的喉结向下滑了一滑。

檀华在那颗滑动的喉结上?看了又看。

这个位置能让人一刀致命,燕归好像没注意?她的视线。

听说野兽不会轻易露出弱点。

第42章

“登高有失足之危,临水有溺水之险,公主乃千金之躯,万请珍重?,勿要登高临水。即使身边有人守护,也应该小心为好,如若有事要做,还请公主勿要怜惜仆婢,多多吩咐。”

檀华刚略略整理了下衣裳,摸了摸头发,头发没乱,她顺手理了一下鬓角的一缕长发。

她偏头去?看刚说完话的燕归,看上去?冷冰冰一个人,意外的还挺关心人。

记得上次捐款对方也是?一直跟在她身后,刚开始是?不想让她用私人物品捐款,后来又?一直跟着她,大约是?想保护她吧。

这是?不是?叫外冷内热?

只是?……

好像意外有一点啰嗦。

檀华笑了笑。

“燕护卫,耽误你练武了。”

“没有耽误,本来就已经将要结束了。”

视线里掠过燕归适才匆忙之间扔到地?上的刀,那柄刀有六指宽左右,刀身漆黑,在阳光之下像是?能?吞噬光线,刀刃则是?一抹干干净净的雪色,刀柄是?寻常的黄铜刀柄。

燕归走过去?弯腰将那柄长刀捡起来,手一握,他发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刚刚抱着永寿公主的触感,手里的力道下意识松了几分,她身上的衣服是?上等的丝绸,细腻光滑,不知道是?沾染了她的体温还是?被阳光晒的,丝绸的温度是?温的,而丝绸之下则是?她的骨肉。

纤纤楚腰,不盈一握,一双手握了又?握,燕归才算是?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实在是?一把好刀,玄铁所铸,千锤百炼,凡是?将其拿在手中便感到双手沉甸甸的一坠,坚实冰冷,锋芒在侧。

凡在手中握有这样的传世?之刀,握有这样一把神兵利器,往往煞气自生。

他天生自有一身凶煞之气,陌生人见他多以为是?恶徒,不佩戴刀兵尚且使人畏惧,若是?青天白日带一把这样的刀,别人往往觉得如见魔神。

这把刀与他气场很合,他一直觉得非常趁手。

今天却不然。

“下官有一问,敢问公主刚才为何登高?”

他看了看两院中间的围墙,这样高的墙,绝不是?方便两家邻居来回串门的。

深墙高宅,很多人家都是?不来往的。

檀华说:“没什么事儿?,只是?听说站得高便看得更远一些,听说太子?哥哥已经在归程了,我想看看他走到哪儿?了。”

她摇摇头,笑了笑,似乎有些失落:“院墙虽高,我站在上面也只看清里外街道,连城墙都看不见。”

燕归说:“太子?有两三日便能?回到洛京了,已经很近了。”

檀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只是?不知为何,明知道太子?哥哥离洛京越来越近却愈发想念。”

这就叫迫不及待吧。

燕归心想。

早闻太子?与永寿公主虽非同母所生,感情却是?极好,二人相差几岁,太子?开蒙要早一些,他们虽然年龄不同,那时候读的书也不一样,却总是?在一起看书,一起游戏。

而年纪渐长之后,按说许多兄弟姐妹关系都会有所疏远,但太子?与永寿公主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太子?近几年代皇上处理一部分朝政,忙了很多,与永寿公主相处的时候少了许多。

这些时日,燕归用心回想以前听到的一些关于永寿公主的事情,在别人提起永寿公主的时候也会着意听着,算是?知道了一些从前许多人都知道的一些关于永寿公主的事情。

“燕护卫,你还要入宫吧,再?不去?就要晚了。”

燕归看了眼?太阳的方向?,他确实该入宫了。

圆圆的一道垂花门,花好月圆的式样,附近种?了一株千丝藤,从墙头郁郁葱葱地?垂下来,一条条青绿色的柔软枝条,远望像是?一条条墨绿色的细丝带垂挂在墙面。

一道纤细的身影轻盈地?迈出垂花门,像一阵烟雾。

檀华回了小院。

院子?里的两个翠衣丫鬟见了她行礼,她点点头,经过花园时她扶着朱红色廊柱望过去?,发现里头依稀有些眼?熟的白色和黄色的牡丹花,又?多了些新的玉兰和海棠。

府里的管家像她禀告过,花匠想选一批新的花换进来,问她想要选什么样的。

五彩鲜花,各有各的好,她是?从来都不过于挑剔的。

但味道太重?了可能?会打喷嚏,便和管家说,都可以,但不要味道太重?的。

所以她也不知道院子里添了一些海棠花。

粉色和白色,有的是西府海棠也有垂丝海棠,二者都是?盛开的样子?,西府海棠花瓣在枝头向?上绽开,像个穿着纱衣自由自在起舞的姑娘,垂丝海棠低垂着头,像是?害羞一样,看起来格外沉默秀美些。

院子?里的葡萄将要熟了,原本葡萄藤上大大小小的绿色葡萄珠子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紫色,大概就这几天了。

有一阵子?没来这边了,檀华看了两眼这陌生又熟悉的小院子?,回到了室内。

来到书房,走到书架旁想要挑本书看,这里多是?暂居,书房里的东西不多,书架也只有一个,上面不止放了书还有些杂物,摆放的书也是?随意,经典读物只有几本,是?正?经学?子?应该百看不厌的四书五经,剩下的多是?市井上流行的话本,还有些游记画册之类的书。

在宫里某类书要藏着掖着,在这里就随意了。

檀华随意拿出一本游记开始看,写书的人是?一个年轻士子?,他写自己?是?北方人,家处平原,靠近边疆,带着长辈的书信一路去?江南求学?,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了许多老家没有的高山瀑布,屡屡为之震惊。

里面的内容不算神奇,但写文?之人行文?流畅自然,快活风趣,便一直看下去?了。

等抬头之后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中午了。

这个时代的午饭要晚一些。

算是?半个晚饭。

檀华看书累了,转一圈躺倒罗汉床上睡午觉。

今天点香的丫鬟大约不识香料,大白天点了上次她带来的安神香。

这香料里的安神香是?檀华从宫里带来的,里面有萧恒送的安神香,听说是?慧心禅师所做,檀华知道那位僧人,据说他的医术很好,也擅长调香,很少回寺院,常年一边行医一边游历。

宫人们为了方便使用,把安神香和苏合香混在了一起,檀华忘记自己?把香料带过这边时有没有告诉侍女香料里有安神香的成分。

苏合香浮浮沉沉,里面的安神香越烧越浓,檀华本来就有几分睡意,只烧了一会儿?,便沉沉睡过去?了。

睡着睡着又?觉得恍惚醒了,她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轻柔地?褪去?她的衣衫,揽着她的肩膀和她诉说相思。

一边说,手脚也不老实。

不真实的快乐,像是?隔了一层纱,檀华有种?陷入沼泽的感觉。

她发昏地?挣扎着,却又?有一种?熏熏然的醉意。

这种?感觉一直到她醒来都没有消失。

檀华睁开眼?睛,又?躺了一会儿?才从罗汉床上坐起来,她一个人抱着凭几发晕地?看着窗前洒在地?上的阳光。

一只手弯弯睡在竹木凭几上,檀华有些晃神,她觉得梦里的一些感觉还残留在她的感受中,她懒洋洋的躺着,放空了大脑,因?为睡得太饱了,睁着眼?睛看着阳光神思飘飞了一会儿?,她估算着,这会儿?大约是?下午三点左右吧,正?是?热的时候。

她走出去?。

大约是?太热了吧,外头没有丫鬟,大约也是?去?睡觉了。

这样的午后,谁不喜欢睡觉呢?

檀华放轻脚步,走出了院子?,她看着隔壁,没听见他家孩子?吵闹的声音,有些怪,他家孩子?多,经常能?听见孩子?们玩笑吵闹的声音。

才想一刹那,意识到隔壁搬了家,新来的是?父皇身边那个叫做燕归的侍卫。

这样一想,她就想到了皇宫,父皇还有他的长生梦,还有那个受了伤,总是?好好坏坏的天师。

听说因?为天师的病,父皇的丹药吃光了,被迫停药了。

不知道这两天怎么样,总不会变坏吧?

也许心情会变差。

檀华还是?有些担心。

问仙殿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厌烦,她不愿意过去?。

隔壁的燕归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这些护卫其实就算是?工作,也不是?全天在宫里的。

大昭很多臣子?的工作都比较灵活,尤其是?在皇帝身边的人的工作,因?为这些人的工作都是?皇帝安排的。

她跑出门,扣了扣隔壁的门,没有门子?出来应声。

刚被叩两下的大门却是?张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这辈子?,她还没见过不设门卫的门,而且这道门还没锁,略一犹豫,她推门迈了进去?。

侧头一看,大门旁边留给门子?的小房间门窗紧闭,一看就是?没有人的样子?。

家里也没有养狗。

她绕过影壁往里走,这家的宅子?其实比她所住的宅子?要小很多,因?为原来的住户人家多,修建的屋子?却不比她家宅子?的屋子?少,十几口人住下来,再?弄两块地?种?菜,也就没个栽花种?树的地?方。

从高处看过去?,这家宅子?的布局一眼?能?看到底。

檀华还记得两家墙壁所在的位置,那是?一片空地?,这家人唯一的凉亭设在哪里。

沿着记忆里头的路线走,拐了几道弯子?,跨过一道垂花门,檀华看见了燕归。

她猛地?停住了脚。

正?堂院子?里,燕归上身没穿衣裳,他半侧着身子?,胸膛腰腹肌肉饱满而壁垒分明,腰侧有一条深深的人鱼线,他站在井边,手里举着一只刚从井里头拎起来的因?为一直泡在水井里全然洇湿的木桶,后背肌肉舒张,哗啦啦,桶里的水都被他浇在身上。

水猛地?从他身上落下。

溅了一地?的湿润。

在太阳的炙烤下,青瓷地?砖热得烫人,内里都被烤干了,水落下一刹那就消失了好多。

留了一片湿痕,也正?在快速消失。

男人身上沾了很多水珠,又?像是?在这炎炎夏日生了一层汗珠。

水珠在他肌肉隆起的地?方摇摇欲坠,在**深深的线条里积聚,蜿蜒。

夏日灿然的光线将一切照射的分明。

摇摇欲坠的水珠,总像是?下一刻要从他身上坠落到人手心里。

第43章

大约是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燕归微微侧过头?,有一滴顺着?他的?下颌线条滴落。

看见檀华,他伸手抓起?搭在井边的?衣裳披上?,干脆利落系上?衣带。

转过身单膝跪下,垂首行礼,“下官失仪,还请公主降罪。”

他的?头?发是半湿的?,未经擦拭的?身躯骤然披上?衣衫,黑色的?衣衫晕染出更深的?颜色。

黑色其实不?是一种固定不?变的?颜色,有深深浅浅的?黑,也有五颜六色的?黑,有的?会偏红一点,有的?会偏蓝一点,还有的?会偏棕一点点,不?一而?同,严格来说,只要不?是同一缸染料所染出来的?颜色就不?会是一模一样的?。

燕归身上?的?衣衫不?是王孙公子习惯穿的?轻薄丝绸,那些王孙公子夏季所穿的?丝绸衣裳往往薄如蝉翼,有的?薄而?不?透,也有些也会像蝉翼一样透明。

大昭以服章为美?,图案复杂、颜色绚丽、式样繁复,是“美?”的?评判标准,美?丽的?衣衫往往是套装。

轻薄丝绸所做的?套装,达官贵人夏季身上?穿好几层也不?显得臃肿,也不?一定热,看起?来甚至还有种轻盈的?美?感。

此时燕归披上?的?黑衣是一件黑得黯淡的?外衣,只是一层的?厚度,像是某种植物纤维粗织而?成的?不?了,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算轻薄。

应该是某种植物纤维粗织而?成的?布料。

看着?布料虽然有些湿润痕迹,整个人还是利落体面的?。

他面容严肃端正?,在向檀华请求降罪。

“燕侍卫何罪之有?你在自家庭院,自该随意,是我贸然来访,闯入此处,还请燕侍卫见谅。”

对面的?燕归,他跪在地上?的?样子像一座石像,沉稳而?坚固。

听见檀华的?话,他说:“荒屋陋室,您屈尊至此,只有荣幸,何来不?该?错是下官的?错,还请公主降罪。”

太?阳明晃晃的?,院子角落深绿色的?小草都被晒蔫了,细细长长的?草叶萎靡地打着?卷。

也许这?份暑热的?确难捱了一点。

檀华眨眨眼,炫白的?光线,碎成缤纷的?颜色,七彩的?光晕在眼角破碎。

回忆起?刚才?对方站在井边的?身影,高大、挺拔、壮硕,他的?体魄充满了力量感,肌肉随着?动?作运动?的?时候,檀华有种看到猛兽的?错觉。

很多见过燕归的?人都说他可怕,恐怖,凶戾,那些见过他的?太?监说有的?人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两股战战,险些站都站不?稳。

在过去,萧翀乾也是一等一可怕的?人,那时候后宫甚至没?有几个嫔妃敢在他面前落泪。

燕归和萧翀乾是两种不?一样恐怖,萧翀乾的?可怕与皇权有关,他得到了皇位,并且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自然而?然就成了这?天下间最?可怕的?男人,如同猛虎得到了山林,林中的?一切都会变成他的?猎物。

萧翀乾得到了天下,天下也就成了他的?猎场,没?有猎物不?会害怕猎人,看见他的?人往往会感到猎物见到猎人的?恐惧。

燕归的?可怕,则是因为他身上?有着?一种天然的?凛然杀意,就像有人天生就会笑一样,有人也天生会杀人。

假如他不?是入宫当了侍卫,也许会成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她不?觉得燕归恐怖。

若是站在这?里?的?人换一位年少的?闺阁小姐,也许会是另一种恐怖故事了,对方也许会哭吧。

走过去,二人距离拉近,燕归半跪着?,檀华站着?,发现就算是这?个姿势对方的?头?已?经到她腰腹的?高度了。

而?且还是在他将头?压的?非常低的?情况下。

古代怎么有这?么高的?人?

她又一次为这?人的?身高惊讶。

“这?样跪着?不?热吗?”

地面上?的?水都快蒸发干净了。

青石地砖是滚烫的?,空气也裹挟着?热度,连蕴含水汽的?植物摸起?来都是温热的?。

面前半跪着?的?人不?像檀华一样,脸颊容易在酷暑里?热出红晕。

他的?面色和早晨见面的?时候一样。

体魄强健的?人,越是比普通人更能忍耐,无论是寒冷还是酷热,还有饥饿。

燕归的?脸不?红,身上?也没?有汗水,从表情上?看不?出盛夏里?热气带来的?难受,但身上?也不?是没?有热度的?,檀华有种感觉,盛夏的?热度蕴藏在他的?身躯之中,纵然外壳坚如铁石,也还是有灼人的?热度散发出来。

这?半尺之地,尽染热意。

檀华命令道:“起来。”

燕归站起?身,一下子比檀华高了一头,檀华青春年少,个头?却称不?上?娇小,实际她纤细修长,便是位于北方的?洛京,年轻的?女郎之中,她也算得上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子。

和身边的?燕归站在一起?,却让她显出了几分小鸟依人的样子。

“此处炎热,还请公主这?边来。”

燕归在前引路,将檀华请到了堂屋,堂屋原本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应该有些软榻或是桌椅。

但燕归这?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胡凳。

檀华坐在胡凳上?,这?其实是个略微高一些的?圆凳。

室内的?青灰色地砖有些地方深浅不?一,应该是前任屋主时将家具搬走留下的?痕迹,一些地砖被家具遮挡长久不?见日光,会比一直被光线照射被人踩踏的?地方颜色更深一些。

这?间堂屋比较大,房梁很高,几扇窗子都开着?。

檀华从腰间取出一把绣花折扇,展开扇了扇。

室内比温度低一些,只是她身上?还残留着?刚刚阳光照射留下的?温度。

还有午后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檀华记不?太?清梦里?有什么,在这?个夏日里?,那个梦也染上?了一丝暑气,她乍一歇息,觉得心理上?有些热。

偶有凉风穿堂而?过。

燕归端着?一杯水在檀华面前放下,“草屋陋室,殿下屈尊了。”

“燕侍卫客气了”

檀华笑了笑。

她端起?茶杯,略喝了一口。

一会儿的?功夫,燕归换了一身衣裳,都已?打理整齐,还是黑色的?,和他刚才?穿的?那件布料、颜色都相差无几,从肉眼看是没?有分?别的?。

“坐罢,私下的?场合,用不?着?这?么严肃。”

这?茶水微微带了点清甜的?味道。

檀华不?见桌子另一边有人落座,放下茶盏,侧视过去。

燕归站在她身侧,高大的?一个人,像是一座山岳,影子倾倒在檀华的?烟罗华裾桃花绣鞋之下。

不?太?喜欢仰头?,只侧目看见人影便欲收回目光。

燕归意识到她可能有些不?悦,抱拳行礼道:“片刻之前,下官已?有失礼,此刻岂敢冒犯?”

檀华手里?握着?扇子轻轻扇了扇,有些懒然倦怠,这?时代的?人就是太?多礼了。

燕归给?她的?印象其实不?是这?么多礼的?人,他衣着?不?似士人考究,他家也不?像别的?官宦人家里?那样一应仆僮俱全,穿衣洗漱,做饭洗衣,看门喂马,样样用人。

很多时候“礼”也是需要排场的?,没?有足够的?排场讲不?了礼。

不?止如此,他家里?太?空旷了,摆件器物,花花草草一样都没?有。

刚搬来的?人,却像是就要搬走的?人一样。

檀华摇摇头?。

“你在皇上?身边当差,应该也知道,仙师前阵子出事,现在在观中养伤,皇上?的?丹药好几天前就没?了,我父皇他这?些日子还好吗?”

檀华不?了解药物,她从前出于担忧向萧翀乾要了一粒丹药,带过去给?王太?医检查,王太?医却说不?能完全辨别出成分?,他所能分?辨出的?成分?对人都是无害的?。

王太?医所说的?无害药物就包括炼丹师常用的?朱砂,檀华虽然没?学过医学,却学过化学,知道什么叫重金属中毒。

古代人神奇的?,和命理纠缠在一起?的?医术有的?时候真的?令人十分?迷茫。

听人说,有些游走在民间的?大夫很多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还是骗人要命的?骗子,开出来的?药方里?头?有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比方说三年长的?公蟾蜍,放了六年的?无根水,九年前的?壁虎尾巴……

只是,有时候江湖骗子赶个巧,也会让人觉得是神医。

那位太?虚观的?观主,若只是为了骗钱,骗个名声,倒是小事,只怕他给?萧翀乾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就檀华所知,这?世界有许多前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花异草,还有些离奇古怪的?药方,传说西域有种令人上?瘾的?药草,用之如登极乐,不?用则痛之如狂。

其实在书里?面,这?样的?药前朝也是有的?,只是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当时也没?有广泛传播,大昭开国之后刻意尘封这?段历史,久而?久之,知道那种药的?人已?经很少了。

若非檀华是公主,能够随意翻看宫中藏书,她是不?会知道这?样的?事情的?,毕竟某些书在民间是禁书。

萧翀乾一个从前不?吃药,也不?爱吃药的?人,近几年几乎日日服用丹药,檀华一直对丹药里?的?那些不?明成分?有所怀疑。

既然王太?医辨别不?出药里?面的?东西,那么假如真的?是某些成瘾药物,萧翀乾停药之后定会有所表现。

燕归听了檀华的?问题说:“皇上?这?段时日龙体安康,只是心情不?是很好,常常担忧冯老丞相和仙师,前日去了冯老丞相家里?探望,本也想去琅镜山探望,只是那里?曾有刺客出没?,因下官等人力劝,没?能成行。”

点点头?,檀华问:“我父皇在停服丹药之后,可有不?渝?”

燕归说:“没?有,陛下有言,丹药只是辅助之物,有则好,没?有也没?什么要紧的?。”

檀华想了想,又问:“我父皇他夜里?睡得还好吗?”

“听梁公公说,陛下这?些日子睡的?都很好,精神也很好,上?午的?时候若是没?事,会在处理一两个时辰的?奏折。”

檀华的?眉毛愈发舒展,脸上?也露出一点放松的?笑意,看样子父皇他的?丹药里?没?什么上?瘾的?药,但里?面有朱砂硫磺等物……

第44章

长夜漆黑,星光渺渺,一寸油灯光晕里,燕归回忆起白日?永寿公主坐在堂屋里的样子。

她开心的时?候会?微微上翘,这时?脸颊便会?浮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她不开心的时?候则是抿抿唇,一双修长的黛眉微微颦起。

在这栋十分简陋的房子里,她没有半分不自在,像一朵落地即长的花,娇颜丽态,天真可人。

燕归总是想起永寿公主的眼睛,她看?人的时?候和许多人都不一样,同样是黑色的眼睛,永寿公主的眼睛却让人觉得干净漂亮。

他身边点了一盏油灯,夜风吹过,灯火飘忽舞动,发出簌簌声响。

灯油是路边随处买的,味道不大,光线也不强。

只点了一盏在身边,只照亮他身边一小?寸天地,更远一些的地方都朦朦在一片黑影里,看?不真切。

燕归从一只白瓷小?瓶里倒出一点金疮药膏在手心,涂在心口那道剑伤上,他武功高强,很?少受伤,体质好?,受伤之后好?的也很?快。

但在太虚观主那里受的伤好?的却没有往日?那样快,这道伤口比他以往所受的伤都要重。

最先?愈合的是肌肤表面,伤口合拢成一条细线,然后一层层的肌理才逐渐愈合。

这个过程中有微微的肉芽生?长的痒意?,还有一些因为肌理破裂,持续的连绵的细微疼痛。

每到晚上,疼痛会?明显一些。

承受这样的疼痛还称不上忍耐。

慢慢地涂抹金疮药膏,夜深人静的时?候,有这样一件事情?可以做,对他来说也不算太坏。

金疮药涂在外部已经?愈合的伤口上凉丝丝的,触感?像水一样,随着涂抹一点点浸润伤口。

微微的带着一点药草的味道。

这是在宫里得来的药膏,他们做守卫的向来是不缺这样药的,宫里总会?赏赐一些。

有的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有的是伤后补充气力的药丸,还有些金疮药。

对这一小?瓶药膏他早就不陌生?了,这种东西,他其实一向不大关注。

只是今天,涂药的时?候他觉得这药草味道有些熟悉,和永寿公主身上的味道有些像。

他涂药膏的手顿了顿,望向油灯光晕照不到的漆黑暗夜里。

一夜无梦。

第二天,燕归下值后去了集市,此时?多是买菜买饭的人,男女老少都有,热热闹闹的。

卖鸟雀的摊主吆喝着:“卖雀儿了,好?看?的,叫声好?听?的雀,卖鹦鹉了,会?说话会?唱歌的鹦鹉,卖杜鹃了,喜欢杜鹃的都来看?看?。”

他摊子大,眼前大大小?小?的笼子高高低低的挂着,各种各样的鸟儿,漂漂亮亮,叽叽喳喳,大嗓门的鹦鹉在给人说话听?。

念得是什么吉祥俏皮的话,周围围了好?几个人在那瞧热闹,有的夸他鸟养得好?看?,有的说没见过这么机灵的鹦鹉,还有的说那儿有两只鸟会?翻跟斗。

燕归在想,不知道永寿公主会?不会?喜欢这些动物。

他见看?鸟儿摊子的女子要多一些,也多看?了两眼摊子上的鸟,那个原本蹦蹦跳跳念着吉祥话的鹦鹉和他一对视,扇着翅膀在笼子里上下翻飞,绒毛都飞出来了,一边飞一边叫:“救命!救命!”

这两句学的可是真像是遇见危险的人,声嘶力竭。

围观的人吓了一跳,大家?捂了捂胸口,又夸奖摊主说:“可真是个聪明的鸟,学什么像什么,就是不大讨人喜欢。”

燕归收回目光。

看?多了宫里的东西,他不觉得这些鸟儿多稀奇,也谈不上可爱,如此吵嚷,恐怕扰人清梦。

永寿公主身体不大好?,神虚之人,不宜受惊。

这只鸟不大合适。

他走了几步,经?过鸟雀摊位,略过一处鲜花摊位,经?过一个卖兔子的摊位停下来看?看?。

有几只红眼睛的白兔子,他看?着莫名觉得也许永寿公主可能会?有一点喜欢这样的小?动物。

摊主刚刚给一个笼子里换了点水,此时?虽是午后,天也是热的,兔子还是多喝些水比较好?。

他给自己擦擦汗,看?见摊位前有个人影,本该说几句话来讨个巧,只是一看?这人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方点了两只白色兔子,说:“这两只取出来看?看?。”

摊主从笼子里一手一只拎了两只白兔子出来,勉强憋出来点他平日?里说惯了的话:“都是好?兔子,没病没灾,精神得很?,皮毛也漂亮……”

燕归打断了对方的话,说:“好?,就要这两只,要活的。”

“诶!好?嘞!”

摊主将手里两只兔子一起塞到一只新笼子里,一起递给燕归,燕归付了钱,继续在街上闲走。

他看?见街头字画摊子的画,只看?两眼,便看出来这些作品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和真正的名家之作比起来差得远呢。

当然价钱也比不上,有些名家?之作千金难求,有些便是能见着也不便宜。

这些便宜书画,一般人家?拿回去做装饰倒也合用。

只是对于某些懂得书画鉴赏的人来说,就有些不入眼了。

刚刚那只会?叫“救命”的绿鹦鹉不晓得被谁买了,离他越来越近,一边走一边狂叫“救命”。

燕归只做没听?到。

片刻之后,自身后有人接近,燕归回过头,一人的手掌正好?落在他的肩膀上。

一双桃花眼的锦衣公子笑着说:“未想今日?偶遇,多日?未见,何不一叙?”

燕归说:“我请你。”

他二人也未在街头多说,而是去了附近一家?酒楼,燕归和小?二说:“要个包厢。”

“好?嘞,二位爷。”

两人一个提着鸟,一个提着兔子。

桃花眼看?看?手里的鹦鹉,鹦鹉还在扑腾乱叫,他将鸟笼递给小?二:“这小?东西你先?找个地方安置吧。”

他说着扔给小?二一锭银子。

小?二千恩万谢,将他手里的鸟笼接了过来,说道:“郎君您放心,小?的一定给您安置好?。”

又问旁边的燕归,低头请问:“这位爷,您这兔子可要另行安置?”

燕归说:“不必了。”

他二人进了同一间包厢,随意?要了些招牌菜,桃花眼挑了两样酒,如此小?二便出门了。

大门关上后,燕归说:“你要找的人,我没找到。”

听?他说这句话,桃花眼不由得喟叹一句,“那日?之后,我亦是派人寻觅,也曾在洛京游走,有时?在醉仙楼中等待,一连二十余日?,仍是未曾见过那女子。”

燕归默不作声喝了口茶,问道:“你还要找吗?”

一双桃花眼的男子笑叹了口气,“家?中父母小?厮皆说我喝多了酒水,白日?做梦,但我总觉得那并非是梦,我的确见过那位女郎。只是科举在即,家?父命我参加这次的科举,只是,科考三日?,若是那几天她出现在醉仙楼旁边,我只怕不能得遇。”

他满饮一杯酒,放下酒杯,眉宇之上显露出几分固执。

燕归注意?到了,他握了握手中的酒杯。

人人皆知齐家?四子天性活泼爱玩,嗜酒好?乐,他虽出身世?家?却不像他的父兄一般为官朝廷,而是在洛京四处游玩饮酒,家?人将其视为锦绣纨绔,多有斥责,却也多有爱惜。

这样世?家?大族的纨绔贵公子,从小?是什么都不缺的,想得到什么都不难,燕归知道对方也并非天性狭隘偏执的人,没想到对方竟会?为一个不知道是否见过的女郎用心至此?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陪着这位朋友喝酒。

不一会?儿,小?二端着热腾腾的菜踩着楼梯上来,还没进门食物的香味就先?飘进来了:“来喽来喽,您二位点的菜来了!”

“第一道,本店的招牌菜——太白鱼头!第二道,也是本店的招牌菜,八宝野鸭!第三道,松鼠鳜鱼、清炒莼菜、竹笋炒鸡蛋、凉拌黄瓜。”

“酒菜上全,二位慢用,有事儿还请随时?吩咐。”

三荤三素,对两个人来说足够了。

包厢门被小?二关上。

燕归说:“科举在即,少饮些酒水吧。”

对方放下手里刚刚举起来的酒杯,笑了笑:“这些年你第一次劝我少喝酒。”

他说完见燕归沉默着,又兀自笑了笑,说:“罢了,我今日?不喝了。”

两个人各自夹了几口菜吃。

桌上无酒,桃花眼总觉得差些意?思,而燕归一向是无所谓的样子,他对喝酒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对吃饭也是如此。

“太子要回来了。”桃花眼说。

燕归点点头,“就在明日?。”

今天上午,永寿公主就回了皇宫,她明日?应该会?去宫门前见太子。

桃花眼下意?识端起酒杯,又放下。

“你常在御前伺候,可知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燕归想来想说:“太子有龙凤之姿,仁慈端方。”想了想这些年太子对待皇帝和朝政的态度,他多加了一句,“深沉审慎。”

桃花眼点点头,他若是参加科举,必然会?入朝为官,今上半隐居在问仙殿,朝臣们接触最多的就是太子和冯老丞相。

过去冯老丞相负责的朝政较多,这些年冯老丞相身体渐渐不好?了,尤其是这一次,摔了一跤,已经?卧床多日?,听?说好?转了一些,还是不太好?,皇上前两天还特意?去探望过。

将来的政事,大约会?一点点转移到太子手中。

他想着想着,忽然说:“我闻十皇女将下降于冯老丞相之长孙,听?说太子与?五皇女永寿公主感?情?极深,不知道永寿公主会?下降谁家??”

“莫非你家?中哪位有意??洛京齐家?,名臣之后,累世?高门,的确堪配公主。”

燕归抬了下眼皮,看?向对面一眼,眼中阴翳暗生?。

对面的人没看?清对方眼中的神色,他有些馋酒,看?着白瓷酒壶摇摇头,说道:“闲谈而已,公主之尊,何干妄想?”

燕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他举起杯子慢慢饮着。

店家?送来的是竹叶青,不醉人的酒,因酿酒的房子里有药物,这酒也带有一丝丝药箱,入口甘甜微苦。

是了,这位友人因喝酒错过了人,如何敢再饮千日?醉那样的烈酒呢?

只怕到了醉仙楼也不会?再喝那里的千日?醉。

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关心,也不去了解,不代表对某些事情?上他是真的什么也不懂。

齐家?说不敢,并非是不敢,而是不愿意?。

一直以来,历朝历代,就算是公主要嫁人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拒绝的。

像齐家?这样的高门大族,有能力拒绝公主,皇上若要将姊妹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一般会?提前暗中试探彼此心意?,免得赐婚后方知对方无意?,双方因婚事不睦,皇家?有失体面。

冯丞相愿意?让子孙娶公主的原因朝中之人皆知,冯老丞相半生?为相,门生?故旧遍天下。

他恐怕将来门生?结党营私,他去世?之后子孙无力掌控,又怕子孙掌控着这样的关系网,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祸及子孙。

便向皇上求娶了宝珊公主。

朝臣以公主为妻,便为驸马,身有皇亲外戚之名,为皇帝忌惮,在朝中难得重用,自然也难在党派之中为首,或是为重。

冯老丞相的孙子一旦迎娶皇家?公主,便注定只能在朝堂上当个边缘人物,或是富贵闲人。

对于冯老丞相来说,这是最好?的安排,冯家?三代单传,长子才学只是中庸,为官一方,能治一地,孙子聪慧好?学,却只是爱读书而已,若以能力论说,本身也未必有太大的前程,当个驸马也是不错。

但在齐家?这样的世?家?,他家?中累世?名臣,以封侯拜相为荣,每一位子弟,自小?学的便是儒家?经?义,为官之道,治民之术。

便是齐家?四郎这样的洛京浪荡子,其实自小?学的也是这些,直到现在他所看?的书也是正统的文?章,日?之所见,夜之所闻,阳春白雪。

他在城中嬉闹玩耍,惹猫逗狗的事情?没少做,但是狎妓烂赌这一类的事情?是从来没有过的。

齐家?人很?爱惜名声,以他们本来的能力,娶个公主并非锦上添花,反倒让自己沾染了“外戚”这个名头,于仕途大有不利,实在是不值得。

燕归慢慢饮完了手中这杯竹叶青。

对面的桃花眼正在吃东西,得益于自小?的言传身教,这个人不论是行走坐卧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他吃东西,由家?人教出来,动作不疾不徐,咀嚼无声,眼眸安静,有这样的仪态,便是来到宫中宴席也不必怯场。

齐家?也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想得也有些多。

他如此想道。

两个人闲话几句,吃了一顿饭,便要作别?。

一个手里拎着叫哑了嗓子的鹦鹉,一个手里拎着两只白兔,在门口作别?。

桃花眼说:“前些日?子去葫芦巷子,听?说你不在那住了。”

燕归说:“走得匆忙,未及告知亲友,还请见谅。”

“今日?说了许多,我还未曾贺你乔迁之喜。”他今日?原作游玩散心,身上没带什么可以送人的礼品,只有手上这一只不太讨人喜欢的笨鹦鹉。

燕归说:“改日?请你来我家?中作客。”

桃花眼笑了笑,“你在葫芦巷子住了好?些年,好?的坏的,这些年都没换过地方。怎地忽然搬家?,可是家?中有了什么娇客?”

想起那只被他妥善收藏的,左侧羽翼写了人名的彩色燕子风筝,燕归说:“确实有位娇客。”

桃花眼原本是开玩笑,此时?听?燕归肯定,便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见惯了对方孤家?寡人,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对方家?里添了一位“娇客”。

但看?年龄,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桃花眼摇摇头,说:“实在走得太快了,和那些杀人跑路的亡命之徒一样快,经?过葫芦巷子的时?候,我听?见那里的闲人说你也许是杀人逃跑了,他们说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凶人,跑了也是早晚。你离开的如此利落迅速,我本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着人打听?过,听?说你还在御前护卫就放了心。”

“劳你挂念了。”

燕归想,他也算得上是犯了命案后离开的。

“这有什么呢?无事就好?。”他提着笼子里默不作声的鹦鹉,问身边的燕归,说道:“我家?中人都说,那日?醉仙楼所见的女子是我酒后所做的一个梦,我一直不信,我觉得我见过她,我要找到她。燕兄,你觉得我会?找到她吗?”

燕归略微沉默了一下,街头人来人往,过了一会?儿,他说:“会?的。”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芙蓉殿

檀华正在收拾东西,萧恒不在的这些时?日?,她实在是过得有些放飞自我。

近些年萧翀乾忙于修仙,无心朝政,对她这个女儿的关注也大大减少。

但萧恒不一样,在这后宫里,他的养母兼姨母是个有封号的妃子,和后宫的所有妃嫔一样无宠,虽然无儿无女,但有已经?去世?的元后的遗泽在身,在后宫的妃嫔之中算是过得很?不错的了。

每个月,萧恒都会?拜见淑妃娘娘。

但是他不会?多担心在皇宫里的淑妃娘娘,却总是很?担心她这个从小?身患顽疾的妹妹,担心她病了,担心她没有母亲,遇到什么难处没人诉说,过得开不开心顺不顺意?,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

他经?常来看?檀华,小?时?候两个人还会?在同一个宫殿里玩耍休息,只是随着人渐渐长大,男女之间的距离自然而然会?拉开一些。

然而,芙蓉殿对于萧恒来说还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近几年,萧恒愈发和檀华保持距离,芙蓉殿的大多数地方,他非请不入。

他常来的地方除了花厅就是书房。

经?常在此和檀华谈一些学问上的事情?,他会?考教她一些问题,不是为了考她,他也说学习是修身养性打发时?间,而是为了了解教导檀华的老师有没有敷衍了事,适不适合教导她。

这些日?子,她看?了好?多不能见人的话本。

这是绝对不能让萧恒知道的,檀华根本就想不出对方知道自己看?了这些话本的表情?。

她把自己到处乱塞乱藏的话本都找出来,让人搬个箱子过来,全放进去。

然后让两个小?太监一起把箱子推到床底去。

她挥着扇子给自己扇风,彩萍见她如此,问道:“可要再加些冰山?”

檀华说:“不用加。”

室内放了一座大大的黄铜冰鉴,里头有一座坚冰铸成的小?山,在室内散发出丝丝白色的冰冷的雾气,带来一阵阵凉意?。

芙蓉殿临水,其实本来就没有别?处那样热。

檀华觉得热,是因为她心里有些焦虑,是在想自己有没有忘记什么。

对了,她写的书!

檀华合上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她在写一本古代真假千金打脸爽文?,主要是打脸渣爹渣妈,发家?致富。

仔细回想了一下里面为数不多的剧情?,主角目前正在奋斗中,还处于创业初期的“少年穷”阶段。

感?情?线有的,暂时?还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剧情?。

剩下的稿子也都秘密收在了书房一个带锁的盒子里,为了方便取用,没有藏在太偏的地方,只是放在了柜子里。

反正宫里大约也没人特意?偷走那些不值钱的几页纸,也不会?有人认为她这里会?有什么机密。

萧恒更加不会?乱翻她的东西。

这么想着,她也放松了,坐在床上。

安安稳稳的拿了一本史?书看?,看?了一会?儿也渐渐看?进去了,时?间的流逝也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有些犯困,打了个呵欠。

将书夹了一页厚一些的彩色书签,放在枕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第45章

八月的?清晨,带着些微微凉意。

燕归站在城墙上,远望着城外的?风景,城外是一道土夯成的?古道,长?久以?来经过无数人踩踏,寸草不?生,一片平坦,朦朦一片土黄色。

稍微往远处看,有些不?算高的?山,山里有鸟叫虫鸣,远远地,若有若无地传过来。

山上的?绿树积蓄了一整个夏日的?阳光,叶子呈现出浓浓的?绿色,远望过去,整座山都是绿色的?。

站在城墙上,能?看到燕云山,它比很多小山都要高,燕云山脚下便是洛水,山上的?树木比别的?小山上的?树木生长?得更加繁茂高大?。

远远望去是一片郁郁暗绿。

自清晨直到日中。

一队大?约三百人的?车马远远行来,马匹有的?是黑的?有的?是黄色的?,这些人穿的?衣裳多是黑色或是蓝色的?长?袍,身上多半负剑或是长?枪,马鞍一侧有长?刀。

看着像是某些人家雇佣训练的?护卫,或是镖师之类的?人物。

燕归认得出他?们身上的?气质,身为骁龙卫的?首领他?熟悉这些曾在骁龙卫中训练过的?人的?气息,也能?通过一些细微的?动作辨认出这些人。

是太子回?来了。

中间一顶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当中坐着的?人应该是太子。

太子十?五岁那一年?,陛下赐给太子三百骁龙卫以?作护卫,也是自那一年?起,太子经常代陛下巡视地方。

队伍靠近城门,领头之人出示令牌,自当畅通无阻。

燕归下了城墙,自始至终,已然知?晓太子归来的?永寿公主并未出现。

守城门的?人大?多注视着城门之前的?一行人马,只有两个守城的?兵卒见着他?了,看他?骑上马,扯了一下缰绳,一阵风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奇怪道:“宫中的?禁卫,不?知?来此何事,今晨而来,站在城墙上一言不?发,这会儿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还走得这样快。”

正听见两个人说:“刚刚来的?是太子。”

“太子回?来了?”

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

燕归入宫,回?到问仙殿,他?在殿外站了站,依稀能?闻到些绮云香的?味道。

心口的?伤痕似乎又有些入夜之后会感受到的?麻痒。

宫殿门推开,一个小太监没抬头的?转身合上门,之后再?转过头看见燕归吓了一跳。

小声说:“燕首领,怎么是您?吓死小的?了!您今儿上午告了假,有所不?知?,芙蓉殿那边今天有些不?太好,这不?,陛下这边也是不?痛快,您若是没什么急事儿还是稍等些时?候再?进去。”

“多谢梁公公提醒。”

“咱们都是在万岁爷跟前伺候的?,谁跟谁呢。”

梁小顺笑笑,燕归吓人归吓人,只是没那么难相处,御前走动,互相多提点两句,也不?求别的?,来日里自己遇上今天这样的?事儿,燕归能?提醒一句,那才是感激不?尽。

说是芙蓉殿那边不?太好,应该是永寿公主又发病了。

燕归一直不?太了解永寿公主的?病究竟是什么病。

檀华从?深深的?沉眠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觉得格外清醒,精神饱满,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很久没有发作的?病又发作了。

这病大?多数时?候来得没什么规律,纯粹是个不?速之客。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床帐外头有人说话:“永寿,你是醒了吗?”

檀华愣了一下,认出说话的?人是太子,她说:“哥哥,我醒了,你几时?回?来的??”

她将帘子微微掀起一些,朝外头看去,阳光猛地照射到眼睛,条件反射闭了眼,眨了两下才看清许久不?见的?萧恒。

萧恒走来床边,他?穿着一身蟠龙黄袍,冠发齐整,腰间配了红色珊瑚珠的?蟠龙青玉,还有一只黄色香囊。

穿衣和从?前相差无几,面容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萧恒正帮檀华擦拭她刚刚被强光刺激流出来的?泪,明黄色微凉的?帕子,一点点轻柔地按在眼角。

擦干净刚刚流出来的?两滴泪。

两个人近在咫尺,檀华看了看萧恒,对方看着她的?眼角,动作柔和,对她说:“我才回?来,也是刚刚来芙蓉殿,听宫人说你睡得久了些,便有些担忧,才过来看看,恰巧看到你醒来。”

萧恒说话语调温和,不?疾不?徐,像他?手上的?动作一样。

檀华发现他?眼窝有些深,面容轮廓相较刚出宫的?时?候更加明显一些,便知?道他?这些日子在宫外不?好过,风餐露宿,事务繁忙,少不?得煎熬。

她说:“太子哥哥,你瘦了,这些日子辛苦了。”

萧恒笑了笑,将帕子收入袖中,只觉得檀华目光水盈盈的,似是有些怜惜,她却不?知?,她自己的?样子才是惹人怜惜。

病卧在床的?人,身上搭着半截绣金线的百花被子,身上穿着一身半旧的?淡粉色中衣,头上不?加钗环,大?约是睡前没有解开发髻,鬓发稍显凌乱,手边半卷书,眼波似水,依依而来。

萧恒觉得熨帖,心脏像是被浸润到温水里。

妹妹怎会这样好呢?

手指动了动,萧恒想摸摸妹妹的?头发,又收回?手去。

妹妹大?了,他?也大?了,得注意些男女大防。

恰好宫人搬了椅子来,他?就在床边坐下。

对檀华说:“我在外只是路走的?多了些,算不?得辛苦,这些年?出宫次数也不?算少,也算是驾轻就熟。”他?看向侧坐在床头的?檀华,问她:“宫外的?民事我已谙熟,只是自我离宫已有一月有余,与皇妹通信只见欢欣,笔墨相隔,不?知?皇妹这些日子可好。”

檀华双手放在膝盖上,她笑着,脸颊漾开两个梨涡,有时?候她实在是也知?道自己怎样可爱,干干净净的?眼睛,秀丽分?明的?眉毛,看人的?时?候总是会显得天真,这样的?时?候也更容易让人相信。

“这些日子檀华一切都好。”

其实是有些好过头了。

檀华揉了揉被角。

她不?会和萧恒说自己这些日子在男女关系上有什么发展和变化,因为男女性别不?同?,这样的?话略有些难以?启齿。

还有两个人之间的?观念差距,男女之间的?观念本?身就不?同?,再?叠加个千百年?的?代沟那是绝对无法沟通了,谁也说服不?了水。

再?加上,他?是她哥,一个在封建伦理关系里,能?理所应当管束她教导她的?人,更没法说。

总而言之,还是不?说的?好。

说了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两个人还是谈些别的?好。

“太虚观的?观主前些日子在琅镜山遇刺了,听说他?伤得不?轻,这些日子一直好好坏坏,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件事儿我已知?晓,永寿,莫要多虑,等闲多做些轻松如意的?事情。其他?的?,就交给父皇和哥哥好了。”

檀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个人只说了几句话,萧恒就告辞了,他?回?到宫里第一件事就是先来看病了的?妹妹,然后就该带着一些奏本?去问仙殿拜见皇帝。

临走前,他?和檀华说:“今日来去匆忙,我带了些地方的?东西,明日让人送来,皇妹拿着玩用?吧。”

待人走了,檀华换了身衣裳。

洗漱,吃饭。

一个白日,看看书玩玩棋子也就过去了,入了夜,却是越发的?睡不?着。

今日月亮大?。

她便在窗前提着两只皮影小人玩,萧恒说是第二天让人把东西送来,其实傍晚的?时?候就有人抬着箱子从?东宫过来。

里头除了几样洛京少见的?糕点,大?多是一些玩具、还有些有地方特色的?首饰。

檀华略看了看,从?中提出了这么两件皮影小人,一男一女的?样子,夸张的?花花绿绿颜色,两个薄薄的?人物都是台上戏子的?扮相画风,檀华看的?戏少,不?认识里面的?是谁,只想试试如何让皮影听话。

她研究了半天,这会儿皮影女子学会了走路、掩面,皮影男子做出个对月吟诗的?姿态。

这二人倒像是才子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