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50(2 / 2)

🎁美女直播

少年少女闲游漫步,嬉戏玩闹,晴空之下,彩鸢高飞。

王九郎乘着春光而归,与朋友乘一座小船游于绿波之上,艄公撑船,慢行之间,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有菜有酒,舱门前竹帘半垂,船舱两面开窗,能?闻到春季生机勃勃的味道,亦能?听?见?鱼儿在?水中游动的声音。

他们已?经喝过了一盏茶,各自坐在?一侧。

孟凌文是个三十岁多一点的文士,头戴一顶玉冠,身穿一件天?青色长袍,微微蓄胡须,气质温文尔雅,他笑得开怀,赞道:“九郎此次归来,迁苗裔于中土,换其?耕地?三千顷,功劳甚大,明朝上奏,必定震惊朝野,此可谓是一鸣惊人。”

王九郎只是笑了笑,说道:“此非我之功劳,时也运也,凌文谬赞了,不敢当?不敢当?。”

孟凌文摇摇头,见?九郎不见?志得意满的骄矜之态,稳重?如故,对他这个朋友也是一如往昔,心中更添两分敬重?。

人有了这样的才?华能?力,又是这样稳重?内敛的性情,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说的就是秋天?的时候,得知西南诸苗,地?理偏僻,遭遇水灾,恐怕边境有乱,朝廷便派了九郎过去查看。

孟凌文说:“九郎去年十月离京,此时正式阳春三月,算一算差不多过去五个月了。地?远路长,多有不易,这一路可真是辛苦了,今日为九郎接风洗尘,请饮一杯酒。”

二人一同碰杯,两人均是一饮而尽,酒香清冽甘甜,并不醉人。

喝完这杯酒,两人更添几分轻松。

王九郎说:“我许久不在?洛京,不知最近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孟凌文讲道:“朝廷上的事情,与往年没什么大不同,皇上仍是清修度日,国中之事由太子和齐大人共同处理。”

“老丞相身体如何了?可有好些?”王九郎问道。

孟凌文摇摇头,说道:“与去年差不多,卧病在?床,终日服药,如今已?经全然不能?理事,专心修养。听?说已?经不能?吃干饭了,平日只吃一些粥汤、肉糜、菜糜等物。”

他叹了口气,丞相就是文人当?中最高的官职,冯老丞相这些年处事圆融,大公无私,深得皇上信重?。

同朝为臣,也曾受过一些教诲和照顾,如今对方一看就是时日无多,他心中如何不伤怀。

况且,换了一位丞相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起即将成为丞相的大人,孟凌文说:“还有一桩事,算是一桩逸闻,因所涉之人不一般,九郎或可一听?。”

王九郎抬目望去,孟凌文说道:“去年冬日,大约是九郎离开之后,太子殿下有心为其?妹永寿公主择驸马。”

王九郎表情不变,眼神微凝,听?孟凌文言语,孟凌文没注意到这点不同。

他仍说着:“洛京青年才?俊永寿公主看尽,皆是莫名其?妙无疾而终,私下里有传言说,那位齐大人和永寿公主过从甚密。”

孟凌文给王九郎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王九郎问道:“那位齐大人?”

孟凌文说:“适才?我们才?说过的,礼部的齐大人,齐璟。九郎也不敢相信吧,这些年大家?都说这位齐家?的齐大人有些过于洁身自好,年过三十而无妻,亦不曾听?闻有什么红颜知己,他家?人前些年常常为此忧虑,有人说齐大人许是罗汉转世,不然怎么如此不近女色。”

王九郎看着眼前的杯盏,眼毛略动,孟凌文说到这里,又是一笑,“说齐大人是罗汉转世,实在?不能?信,只看齐大人行事,也非佛门性情。”

说说笑笑之间,王九郎慢慢饮下杯中之酒。

尤听?对面的人说道:“这件事可不能?是空穴来风,但若是真的,又不知会如何。”

王九郎左眼下一点泪痣闪了闪,他说:“凌文你有些醉了。”

孟凌文说:“我不胜酒力,让九郎见?笑了。”

话语至此,两个人不再谈国事与逸闻,只说起这阳春三月的好风光,还有王九郎路上遇见?听?见?过的奇闻轶事。

而孟凌文又为王九郎如何与苗人换地?感?到好奇和惊讶,趁着兴致,请他自己讲一讲。

这样一来也少不得多喝几杯酒水。

一江绿水清波荡漾,莲花小船只在?一片水中飘飘荡荡,别人看见?,只道是三月柳如烟,遮遮挡挡看不真切。

两人说了一个下午,吃了些东西,喝了一些酒水,等到回来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

王九郎告别友人,回到家?中,明早要入宫递送折子,他沐浴更衣,月亮才?冒头,就开始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王九郎带着折子入宫。

求见?皇上很顺利,早课之后,萧翀乾和眼看王九郎和去的时候差别不大,萧翀乾目光从王九郎身上扫过,他仔细看过手上的折子。

说道:“此行不易,这样的结果极好,诚然不易,九郎辛苦了。”

王九郎谦虚了两句,萧翀乾只是笑了笑。

他人虽然老了,眼力还是有几分的,一个人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够完成这次的事情。

否则,若是

萧翀乾看完,将奏折合上,放在?桌案上。

他对等候的王九郎说道:“九郎才?学过人,世所罕见?,真乃明珠。”

萧翀乾笑笑,不吝惜夸赞。

王九郎恭顺如常。

待回到家?中,宫里的封赏来了,一起到来的还有萧翀乾的赐婚圣旨。

第137章

永寿公主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

萧翀乾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一旦他下定决心就?没人能让他转念,他也不像萧恒一样问她要不要见?一见?人,看看怎么样。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年莲花盛开。

公主府还在修葺。

檀华没有去过,只是?偶尔去别院走一走,仍是?当初永安坊的?别院。

年后早春时节她去过一次,隔壁院落的?门环上挂了灰尘,门槛下钻出了野草绿色的?嫩芽。

留守在别院里的?侍女讲说:“那家人大约是?搬走了,早晚不见?他家里有人进出,这几?个月也不见?有人出门采买。”

檀华应了一声。

当时她坐在石阶上,双手撑在身后,闭着眼睛,晒着暖洋洋的?日光,精神有些散乱。

那侍女站了一会儿,又?说:“让小?的?去看过,咱们送过去的?东西却是?不见?了。”

檀华仍是?懒洋洋应了一声,她记得?是?有几?口箱子,若说里面装了什么,也不用心想,浮掠而过,五颜六色的?色块在眼底闪过。

她比侍女更早知道隔壁的?人已?经搬走的?事?情。

日光带着灰尘起舞,过往的?记忆一点点染上尘埃,她再回到?这座自己从前?精心修建的?别院里,也不觉有什么异样了。

夏日的?阳光中,侍女在檀华身边放下一盘洗干净的?葡萄,侧坐着说:“今年雨水不似去年多,府上的?葡萄也比去年更甘甜一些。”

檀华直起身,捻起一粒送入口中,她嗜酸,吃葡萄也不用剥皮,待咽下这口甘甜微酸的?葡萄,和侍女说:“我已?吃了许多,府上的?葡萄,你们多吃一些。”

侍女陪着檀华坐了一会儿,说道:“主人不在的?这段日子,有一件事?要和主人禀明,请主人容禀。”

“什么事??”

“前?段时间常在主人身边侍奉的?奴仆丢了,管家查过,说这人没有偷盗府中财物,不知可要报官?”

若不是?那个人丢了,今天给主人送葡萄的?也不会是?她,婢女暗想着。

檀华听到?摆摆手,说:“丢就?丢了,报官就?不用了。”她动了动春日里有些发倦的?脑筋,说道:“府上的?人,若是?谁想走,让人直接来?和我说就?可以,不用逃走,也不用什么赎身钱,谁若是?想要寻亲或是?安家,直接来?说就?好?。”

侍女笑了笑说:“待会儿奴婢就?将这话说给人听,别人如何奴婢是?不晓得?的?,奴婢一直在这儿,除非您赶奴婢,奴婢也是?不愿意走。才走的?那个也是?个忘恩负义没心肝的?,再就?是?心性不定,没吃过苦头。”

檀华又?吃掉一颗酸酸的?葡萄,默默说:“也不要你们谁来?感激我,就?是?恨我怨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是?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一十九年,过得?都是?奴婢围绕照顾的?生活,这些人围着她转圈,少的?时候一两个,多的?时候十几?个二十几?个,也是?不多的?。

照顾不好?就?有丢脑袋的?风险。

她们多是?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年纪大一些的?姑姑也是?三四?十岁,她们怕她冷着热了,关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穿什么衣服舒服或是?好?看、梳什么样的?头发合适……

多少人的?心思,多少番心肠搭在她身上,檀华经常想,她何德何能呢?

她对这些好?一些,大多数是?不肯领受的?,若是?好?的?过了,她自己又?担心是?不是?在害这些人的?性命。

毕竟每个世界都有它运行的?规则,一旦脱出这个规则人就?可能被规则碾碎,而仆人婢女,正是?地?位卑下,生死不由自身的?人。

这些年里,她受着这些人的?照顾与供养,宁可她们怨恨自己一点,这是?应该的?,若不是?这些“主人”奴役着她们,她们还是?有自己人生的?自由人。

只是?这些人,都是?可爱的?人,她们不肯恨她。

在这奴婢心里,没有比檀华更好?的?主人了,待人以宽,从不打骂,行事?大方自然。

此处是?她的?一个别院,不知她是?哪家人,只偶尔来?住一段时间,短则一两日,长则十天半月。

人来?了,也不见?得?耍威风,更不说风风火火的?做什么杀鸡儆猴的?事?情,府里的?丫鬟不会调香,弄混了香料,害得?主人多睡了半天,也不怪罪。

她们便是?在自己家里,也不会过得?这样自在,倒像是?个人间桃花源一般。

檀华遗下侍女和那盘葡萄,独自漫步于小?院梅林当中。

只见?满眼红粉缤纷,芳香扑面,鸟儿在树枝中间飞舞雀跃,地?上绿草茵茵,如一面长草毯子,也有蟋蟀小?虫伏在草丛当中长长短短的?鸣叫。

步行自然当中,有种超脱自然的感受。

她走了一会儿,粉缎绣鞋打了露水,微微潮湿,呼吸里全是清新温暖的空气,不知不觉之间,心旷神怡,暖意盈体。

走了几?步,就?见?地?上落着一个枝杈做成的?鸟巢,里面有几?只羽毛没长全?的?小?燕子伸着脖子叽叽喳喳地?叫,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怕的?。

檀华过去俯身捧起地上的鸟巢来?,

这些鸟的?叫声略小?了些,小?小?的?嗓门,便是?扯开嗓子叫也没有太大的?声音。

她熟悉这几?只鸟,能回忆起它们所在的?位置。

只是?树杈高,她不会爬树。

而十七,他不在这里。

檀华正想着要回去让人寻一架梯子过来?,紧跟着这个念头,便想起来?先头想着的?主仆事?。

不得?不承认,生活里有许多奴婢服侍跟随,的?确能让生活轻松许多。

若是?愿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是?日常。

如此想来?,心里又?有几?分嘲讽之情。

低头看窝巢里的?鸟儿,又?觉得?可怜,且没空想那些事?情。

一个人身穿黑衣的?人行至她对面,这人生得?挺拔修长,面容十分的?清秀俊朗,正是?檀华去年冬天在慈恩寺救过的?那个年轻人。

檀华见?他不意外,对方偶尔会来?找她,就?像是?一只鸟,偶尔会停在某个枝头休憩,又?像是?一只猫,偶尔会看一看给自己喂过食物的?人。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能不做一些好?事?,所以施粥捐款,哪里有灾难,也愿意出一些钱财聊做搭救。

既不介意鸟儿来?屋檐下避雨,也就?不介意对方来?自己这边闲坐。

男子说:“我来?。”

只见?他从檀华手中双手接过鸟巢,托在胸前?,在树枝上踢踏借力,略作腾跃便爬上了这棵不算高的?梅花树,将鸟巢放在枝干当中。

又?移过来?两根枝杈,固定结实。

他放鸟巢的?位置和檀华记忆当中鸟巢所在的?位置分毫无差,就?算幼鸟父母回来?也不会找不到?它们。

三只鸟儿在鸟巢中啾啾鸣叫,听着声音也好?了一些。

树上的?人直接从枝干当中跳下来?,稳稳落在檀华面前?,他还是?随身带着一把长剑。

看檀华的?目光从鸟儿落在他身上,这男子总是?面无表情,现?在他说道:“前?日看了娘子的?未婚夫,的?确风采不俗,郎朗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夸赞王九郎了,这一回檀华却笑了起来?,她说:“你看起来?可不是?在夸奖人。”

此人双眼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一张脸上也不见?什么笑意,唯有嘴唇在动。

别人敷衍着夸奖人也比他这样子更真诚。

见?檀华笑了,他目光中有了一点几?不可见?的?波澜,只听他道:“我说的?是?实话。”

他顿了顿,看对面檀华仍是?不信的?样子,说道:“即使如此,您若是?不想与他成婚,我去杀了他。”

“我还欠您的?救命之恩,活命之恩,无以为报。”

檀华摇摇头,说道:“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和姓王的?没什么关系,也别总是?惦记着欠我什么。”

她抬手指了指枝杈中间在巢穴里鸣叫的?三只幼鸟,说道:“以后也别惦记着我什么救命之恩了,本就?是?举手之劳,你今天又?帮我救了三条命,借一还三,本金利息都有了,实在不用惦记了。”

对面的?人看了看树上的?鸟,沉默着。

檀华放下手,又?说道:“更何况,你虽然是?杀手,也不喜欢杀人,又?何必做什么恶业来?谢我呢?”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杀手,但也没有可以隐藏过,长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

这个问题就?不用再问了。

至于下一个问题。

她说的?都是?真的?,却叫人不敢深思。

檀华忽然俏皮地?笑了笑,她说:“我不想成婚,你也不喜欢杀人,何必非要做这些大家都不喜欢做的?事?情呢?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第138章

他的指节痉挛了一下。

浑身上下的血管和?筋膜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扯了一下,他站在这里?,无法移动分毫,连眼睛都不能转动。

说出口的话,像是带着刺的铁蒺藜,磨得喉咙和?上颚一起疼痛,“你是认真?的吗?”

檀华笑笑,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假如?你愿意,三日之后来?珈蓝渡口。”

说完这句,檀华背过身离开,走了一段路,一支桃花拦在眼前,她轻轻举起来?,走过这段路。

不一会儿,檀华自林中走出,有两个绿衣侍女经过,屈膝行?礼,笑说道:“我二人正要去寻主人,厨下的婆子?让我们问娘子?今天中午愿不愿吃酸汤凉面?厨下还熬了一锅酸梅汤,正待放凉了一会儿,一会儿就?能喝了。”

檀华说:“中午不必给我留饭,我这就?要走了,让嬷嬷费心?了,酸梅汤一会儿你们来?喝吧。”

两个婢女高高兴兴地谢过,听她要走了有些不舍,仍跟在檀华身后,一个说道:“我来?去伺候娘子?换衣裳。”

另一个说:“我去吩咐马夫赶车。”

于是其中一个走了,跟在檀华身后的绿娟陪着檀华回到卧室,为她从衣架上取下她来?时穿的衣裳。

换了衣服,侍女帮助檀华系好腰带,檀华出门上车,径自回宫。

猜到芙蓉殿里?,就?一阵凉意漫上来?,里?头?混着昏昏沉沉的香气,这里?向来?是寂静的。

方才掀起花厅的垂落的珠帘,就?见里?面立着一只棕红色木架子?,上面摆着许多红漆托盘,架子?上摆不开,桌上又摆了一些,长长一排,一重一重,尽是红金二色,各色的大红布料,各种各样的黄金头?面,簪钗环佩。

清凉的水汽朦朦氤氲过去,轻薄的布料起起伏伏,斑斓精美的绣花图案仅仅展现出一个边角就?叫人觉得美得不可以移开目光,薄如?蝉翼的凤冠在光线之中熠熠生辉。

几个婢女从外面进?来?,打头?的彩萍和?梅香两个,她们身后跟着五六个宫女。

婢女们一见到檀华纷纷屈膝下拜。

“请起吧。”

其中一个婢女说:“这些是绣坊送来?布料,公主大婚要做喜服,请公主选一选。”

檀华掀开帘子?走出去。

彩萍和?那个宫女说:“公主才回来?,有些累了,晚些再说吧。”

梅香说:“一会儿该用午膳了,我去问问公主今天吃什么。”

彩萍将那些宫女安排出门,这些人是最近新添来?的,皇上说公主要开府又要成婚,宫里?的这些人不够,而她们这些宫女是前些年公主还小的时候跟着伺候的,有些不知事?。

故而派了一些新人来?。

檀华才掀开帘子?就?见一身金黄色四爪龙袍的太子?萧恒站在外面,他一只手在身前一只手在身后,正看着檀华,一刻之前,他看看着檀华身后红艳艳金灿灿的东西。

脸上表情淡然?平静,檀华挑落珠帘,她心?里?怀疑这起莫名的赐婚和?萧恒有关系。

萧恒对自己逼婚,萧翀乾在山上清修,宫中的事?情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宫中既有骁龙卫、又有暗卫、嫔妃宫女、太监大臣,俱是耳目。

他既然?做旁观也是心?意不定。

萧翀乾回宫之后日常都能见到萧恒,萧恒又说过什么,也只有天知地知了。

檀华知道,这些年萧翀乾再也不曾经历过年轻时候的杀伐,生活在一个相对安逸的环境里?,耳根子?也变软了。

侍女见这对皇家兄妹相见,出门施礼,鱼贯而出。

萧恒先看那些金红之物,问道:“这些布料,妹妹选中了哪一个?”

那些布料和?首饰,还原模原样放在托盘里?面,不像是被看过的样子?。

萧恒转眼望向檀华。

彩萍端了茶水过来?,却步在两个人不远处,檀华掀开帘子?,重走进?去,和?身后的人说:“几日不见,宫里?杂乱,请在这里?凑合一坐吧。而婚礼还早着呢,嫁衣盖头?还不用着急,先放在那吧。”

两个人坐下,彩萍将茶水放下,抱着托盘退下,兄妹二人各自喝了一杯茶。

不知是和?什么想?法,萧恒点点头?,说道:“婚姻大事?,礼仪繁复,细节颇多,要妹妹取舍的地方还有很多,不如?早早决定,积少成多,紧迫之余,又添加疲惫。”

檀华放下水杯,撑着下巴,视线落在室内遍布的金红色,柔软的布料起起伏伏,在日光下丝线流转着光泽。

她说道:“可是我没有心?情选。”

萧恒闻言,霎时沉默。

冷雾悠悠侵染,那些红的金的,布料和?首饰的颜色交相辉映到檀华的眼瞳当中,将她的眼睛染上了一点红色的金色。

她看过来的时候像是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萧恒见她还算是平静,温言说道:“妹妹,人人都有婚姻,不是多可怕的事?情,只是找个人陪着你而已。王九郎性情温和?沉静,博学多才,学识过人,家世清白,家中人口简单,这人年龄与妹妹也正合适,再难找如?此合适的人了。”

“哥哥觉得合适,王九郎未必觉得合适,也许人家心?有所属,暗地里?衔恨皇家,跋扈霸道,夺人姻缘。王九郎也许是个前途无量的人,忽然?要做驸马,也许疑心?我父兄嫉贤妒能,要毁他前程。”

“妹妹可是听说了什么?”

檀华说道:“未曾听说什么,随便猜一猜,都是人之常情。”

萧恒说道:“他不敢对妹妹不好,若是妹妹和?他过得不开心?,只管来?找我。”

这话让檀华发?笑,她笑着说:“从不知道哥哥能管的这样宽。”

萧恒说:“五妹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最重要的妹妹,我愿妹妹成婚,并非是为了其他,而是希望妹妹能过得好。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妹妹不曾经历过,不明?白那是如?何可怕的局面,作为兄长我宁可妹妹永远不明?白那些。若说前程和?衔恨,妹妹也不用担忧,王九郎与妹妹成婚,自有爵位加身。在官途之中,多少人苦熬一生都未必有一个侯爵,他也不必征战沙场,也不用济世救民,只要一场婚姻就?什么都有了,正应该是感激都来?不及。”

檀华心?说,怎可能如?萧恒所想?呢?他情愿她更纯洁一些,却又将人想?的太庸俗,感情上的事?情不是填空选择,也不是加减法。

刚才的话,实在是有些瞧不起人。

萧恒一看檀华眼神,就?知道她不认可自己的话。

接着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妹妹莫觉得我情薄,这个道理,总是不会变的。”

过了一会儿,檀华摸着杯沿微微鼓起来?的花纹,问道:“哥哥,既然?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也不要为它再浪费口舌了,若是饿了,正好中午了,吃些东西吧。”

檀华吩咐了一句,“彩萍,摆膳吧。”

彩萍在外间说道:“公主,夏日炎热,这会儿外头?有点风,不如?去水榭用膳,这会儿荷花开了,景色好,临水之地也幽静清凉。”

除此一桩,也是现在花厅里?满满都是给公主看的布料手饰,这些日子?公主都不喜欢这起婚姻,看见这些东西难免的心?里?堵,吃饭时心?情大约也好不到哪里?。

还有就?是,这些绣房送来?的布料实在精致贵重,也许哪一套就?用上了,今天若是不小心?弄脏了,岂不是不美?

水榭又是正好。

檀华听梅香说,无所谓着,和?萧恒换到了水榭吃饭。

桌子?已经支好,一桌子?的菜,大半是清淡的菜色,还有一锅鲜嫩的菌子?汤,两盅冬瓜排骨汤。

看着应该是侍女们见着萧恒过来?就?去厨房吩咐来?的菜色。

水面凉风习习,送来?一阵冷丝丝的水汽,水面上粉色红色的荷花亭亭玉立,绽放开来?,下面是吸饱了阳光的深绿色的荷叶,一片一片相互连接,远远望去,铺了几里?远的绿意。

不曾在别院吃的酸汤面,却摆在此时的桌案上,正在面前,细细的面条,褐色的汤,上面漂浮着香菜、黄瓜、红色的不知是什么的酱料,还有半枚切开的鸡蛋,闻起来?有醋的甜酸味道,檀华拿着白瓷调羹舀了一勺酸汤喝下,果?然?是酸甜的味道,有些像冷面。

萧恒吃一碗白饭。

檀华问他:“哥哥喝酒么?”

萧恒说:“下午还有政务,改日再来?同?饮吧。”

檀华点点头?,她也不想?喝酒,她吃了一碗面,喝了些汤,又吃掉了几块南瓜蒸糕,就?已经是六七分饱了。

萧恒也吃得差不多了,食不言寝不语,两个人并没有说几句话。

吃完饭,檀华送萧恒出门,走了一段路,人在桥上,临水而行?,檀华忽然?说:“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命是早就?定下来?的,不成婚是如?此,成了婚还是如?此。”

她话说的平静,萧恒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一手抬起按住檀华的肩膀,看着檀华的眼睛说道:“无需忧虑,妹妹必会长命百岁。”

这话说得笃定,檀华几乎不能将之当成一个安慰,差点以为是个承诺了。

她笑了笑,眉目舒展,对萧恒说:“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积年的顽疾,哪有好治的?又哪里?来?的长命?”

萧恒只说:“妹妹你尽管安心?,就?算是找遍天下名医,也一定会治好你身上的病。”

他一点都不想?放弃,还在寻找。

檀华说:“谢谢皇兄一番心?意,我早已安以待命,却是哥哥,不要再多做什么事?情了。只有一事?,想?要拜托皇兄,哥哥放心?,不是婚姻相关的事?情。”

“妹妹尽管说,就?算是婚姻上的事?情,只要妹妹成婚,其余的事?情,一概都是好说的。”

人成婚之后又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到时候真?有什么事?情又是方便对萧恒说的么?

檀华说:“若有一日,妹妹不在,请哥哥对这些年服侍我的人照拂一二。”

萧恒说道:“举手之劳的事?情,妹妹无需担忧,不论何时,你身边的人我总是给一些面子?的。妹妹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全部用客气。”

檀华摇摇头?,两个人就?此分别。

这一个晚上,萧恒在东宫里?,却是很久才能入睡,他躺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像一块石像,沐浴着夏日皎洁沁凉的月光。

脑海里?想?着檀华的婚事?,一丝睡意也无,索性睁开眼睛。

有时候他觉得妹妹是一个大人,有时候又觉得妹妹是一个孩子?,这种印象交替出现在脑海里?。

今天见过妹妹,他看那些红灿灿的布料铺在芙蓉殿的花厅里?,再去看檀华,就?蓦地从她脸上发?现两分稚气,尤其是分别时她说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孩子?的眼睛一样干净漂亮。

不过是几十个宫女太监,自来?是奴仆为了主人舍生忘死,有几个是主人生死难料还记挂着奴仆?

这一想?,萧恒就?觉得檀华过于天真?了,他一时担忧她婚后受了委屈不忍说,一时又担忧她有人装好卖乖着让她受了委屈。

两样俱是难说的。

可怜他与妹妹都是没了母亲的人,父亲虽贵为天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管,于儿女之事?上便没有太多心?思了。

萧恒用着父母的心?思担忧着,不一会儿,他坐起身,说道:“来?人。”

一身黑衣的人出现在萧恒床外,一个三四十岁的声音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萧恒想?了想?说:“再找两个擅长观察的人去看王九郎,主要是看他吃什么做什么,待人接物如?何,有没有什么嗜好。”

交代了这件事?让别人去做,萧恒才放下心?睡着了。

第139章(修)

王家人丁稀薄,府上萧疏,有一重重的竹影倾斜依偎。

他祖父已经去世?几年?了,他父亲在仕途上既没有天赋也?没有运气,至今也?只是户部的一个侍郎,不大?不小的官职,向来是不出头的,他母亲是与门当户对的世?家女,性情温婉,这些日子全家接了赐婚的圣旨,认认真真,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些日子,家里到处粉刷清理,又在修理院落屋舍。

霍夫人指挥着仆人搬搬抬抬,本来是打算秋天换的瓦片,提早给换掉,二十来个匠人在屋顶铺瓦片,墙面也?新刷了白灰,院子地砖缝隙里的草是一棵都不许留,杂草荆棘,更?要清理干净。

过些天,打算将窗户上的窗纱也?都撤下来换上干干净净的新窗纱。

王九郎的书房中。

有个人感?叹一句:“当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这人看着是二十几岁的样子,穿一身半旧的雾蓝色衣裳,他与王九郎饮茶聊天。

刚才?一句感?慨之后?又是叹息,见?一旁王九郎神?色如常,并未因自己这句话消沉,心中不禁生出一些敬佩之情,因这钦佩之情,也?语法可惜了。

“九郎此番带大?功劳归京,我本以为这是九郎仕途之始,未未曾想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听?闻这些日子九郎都在和崔老编书校文,真是稳如泰山,难道九郎真的甘心当一驸马么?”

对面的王九郎微微笑了笑,说道:“能给永寿公主做驸马,是我的荣幸,如何说不甘心呢?”

“不为人夫,难展抱负,实在可惜。便是九郎日后?安于高床软枕,我却心痛于良材闲置,而人又不同于树木,树木可以百年?不朽,人又如何?”他说完这番话,有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年?纪大?了,这些年?也?是越发糊涂了。”

王九郎说道:“袁兄此言差矣,实为谬赞,九郎,普通人罢了。借换苗地,非九郎之能,全赖大?昭盛名,陛下恩威,苗人敬服信重,方能成?盟,微末之功,不敢自满。永寿公主为今上之爱女,东宫之御妹,实乃皇家之明珠,九郎不才?,有幸蒙皇上赐婚,公主许嫁,实为无上恩荣,九郎不胜感?激。”

“而陛下之事,隔墙有耳,袁兄慎言。”

这话实在滴水不漏,袁兄心中感?慨,他又想,若说陛下糊涂,单给永寿公主赐婚选了王九郎就不能说是糊涂。

袁柳不相信王九郎看不到这一点。

外面有细微的沙沙的声音,吸引了袁柳的注意力,他想了一半,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实则也?不觉得自己再说什么能打动到王家九郎。

见?对面袁柳留意到外面的动静,王九郎说:“今早家人说要在书房附近多添一些应季的花木,想来是这个动静。”

两人又喝了两杯茶,胡乱谈了一些学?问和政事上的话,如此又坐了一会儿,袁柳提出告辞。

推开书房的大?门,只见?石径两侧,一边是绿荫竹影,另一边多了新翻土栽种的几片鲜花。

袁柳说:“竹影花香两相宜,也?是好景色。”

王九郎笑了笑,道:“不当什么。”

二人似是赏花看景,又多留了几步,袁柳说:“陛下实在是爱女过甚,前些年?,永寿公主还小的时候,百官们都说,幸好永寿公主是个体弱多病的公主,否则太子之位危矣。”

“如此,九郎也?不用?过于担忧,永寿公主身患顽疾,早年?太医说永寿公主有早夭之体,活过十八已经是难得,如今活过了十八岁,往后?成?婚也?不知有几度春秋。”

王九郎面色清冷疏淡,目光看着眼前的几株瘦弱竹影,他说道:“先生慎言。”

大?约十几年?前,陛下为救女,皇榜求医。再加上宫里一向紧张,永寿公主身体不好的事情不是秘密,许多人甚至一度以为这个孩子留不住了。

皇上忌讳人提起永寿公主的病。

袁柳闭上嘴巴,王九郎看他表情有些微的惶恐,他错开眼,淡然问道:“不知二殿下手上的事情可有了结,什么时候归京?”

这些及早认识当今圣上的人,对皇上都有一种过度的畏惧。

袁柳说:“殿下来信说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再有半个月也?将要回来了,这次的事情能这么顺利结束,还要多亏了九郎,殿下说回来之后?必要亲自向九郎道谢。”

说着,他行了一礼。

王九郎虚扶他一把,说道:“顺水推舟的事情,又是举手之劳,何足言谢?”

袁柳就着王九郎动作直起身,两人如此停在石径上,他说道:“此番在下登门,也?是殿下的意思,是殿下可惜九郎的才?华。”

闻听?这番话,王九郎神?色如常,一双眼睛如净水幽潭,并未立刻说什么。

日影微转,袁柳说:“时间不早了,九郎不必远送。”

如此说,王九郎还是亲自送客出门,待对方登车远走,他才?又回到家里。

回书房路上,遇见管家带这个商贾模样的妇人走来,对方身后?跟着四个挑箱子的小子,他抬手招呼一声:“周管家。”

周管家和同行的妇人叮嘱了一句,小跑过去,行礼道:“见?过郎君。”

王九郎问:“那几个是什么人?”

周管家说道:“夫人说府上的红绸还是前些年?备下的,有些旧了,恐怕也?不时兴,虽有御赐之物,家里最好自己也?置办一部分,故而叫小的从城中请了绸缎铺子的人送了当年?上好的布料来。”

王九郎说道:“你去和我母亲说,这些还不着急,婚礼由礼部安排,诸多细节也?必定由礼部安排和验查,家中且先不要做太多事。”

管家得了嘱托,躬身答道:“老奴这就将话转述给夫人,只是这些人等……?”

“照旧带去见?我母亲吧。”

回到书房里,走到他平时看书和处理公务所在的里间,墙上有一片窗,映着静谧竹影,他拿起桌上一封红色信折。

公主婚事,钦天监合的八字,上面写着天作之合四个大?字。

他拿起这封信折,片刻又放下来,视线在半空,眼睛里映出横斜的竹影。

袁柳的言外之意,他是懂的。

却不是很有必要。

只看今日的天气,明天应该是一个好天。

第二天,阳光很暖,风很轻。

檀华照旧是出宫,还和以前一样,带着好些暗卫,她雇了一辆马车,往城西走,珈蓝渡口?就在城西的方向。

到了地方,下了马车,将银钱给车夫,檀华在渡口?附近的一个茶摊歇脚。

这个渡口?已经荒芜许多了,不见?来往行人如织,亦不见?车马相连,货物堆积。

零零散散,只见?些小客船。

曾在这里的许多店家也?都搬走了,茶摊还是在的。

檀华坐下,店家跑堂来招呼,“姑娘,要吃些什么吗?”

檀华说:“来两个烤饼,一碟酸黄瓜,一个鸡蛋,一碗热茶。”

“小的记下了。”

东西送来,檀华慢慢吃,一边吃一边等人。

她在等那个杀手,闲着便和这家七八岁的女孩子说说话,小姑娘童言稚语的也?是可爱。

不知不觉,过了约定的时辰,檀华看着天上的太阳,又多等了一个多时辰,仍是没有人影。

也?许是不来了吧。

她将没吃完的东西收走,将钱财留下,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

小女孩儿抬头,问说:“姐姐,你下次几时来?”

檀华给了对方一只自己方才?折的蝴蝶,又塞了两个铜钱,说:“不知道呢,这钱你拿去买点好吃的。”

说罢,小女孩攥住钱,檀华提着袋子走了,到了渡口?,拦下一艘小船,说道:“船家,渡河。”

船停靠岸,檀华上了晃晃悠悠的船。

开船的人穿一身灰褐色粗布衣裳,头上戴一顶斗笠,霜染发丝,佝偻半老。

檀华跳上去,说:“就我一个,开船吧。”

船走了一会儿,檀华说:“可以了。”

她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递给船夫,说道:“更?多是没有的。”

船夫哑着嗓子说:“这着实多了。”

说罢便从身上搜钱。

檀华说:“王舍人,不必找了。”

船夫闻言,直起略佝偻的身子,将斗笠帽檐稍微抬高,露出王九郎清俊的面容,还是粗布褐衣,此时见?他在船头当风而立,却显得风姿出尘了。

“小臣见?过公主。”

“请起,出门在外,不必虚礼,劳您送我远行,多谢。”

第140章

船行顺风亦顺水,已经近岸,二人站在船头,不远处就是白沙岸。

面前的王九郎舒展身形,摘下头上的草帽,仍是一身短褐,微微拂衣,对檀华躬身行礼,“小?舟于此止,路远山高,请公?主多多保重。”

碧波悠悠,一望无际,盛夏的天光洒下来,暖暖的。

也许是因为心情实在很好?,现在看?王九郎也没那?么讨厌,这大?约是因为他们?虽然站在一起但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人了。

至于他为什么来送她,他又是处于何种心情来送她,都不必再问不必去想。

檀华说:“后面有暗卫,你若是原路返回必定会?遇到?危险,还是另择他路为好?。船钱我已经付过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话音落下,她从船上跳下去,动作轻盈利落,才落下,没有半分迟疑往远处去了。

王九郎方才并未说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她走了,身影消失在白沙岸堤,树影之间,这会?儿却不用说什么了。

他回头看?一眼,江水茫茫,有一个模糊黑点正在自远方晃晃悠悠地过来。

王九郎复将小?船往河水中划了一段,不一会?儿,他从船上跳下来,不一会?儿,他拽着?一个油纸包装的衣服上岸。

不一会?儿,小?船悠悠沉下去,从远方来的船,是一艘临时找到?的船,不算大?的货船,上面有几?个人,船行进刚才沉船的地方,他说:“我方才好?像看?见这里有个黑影,怎么什么都没有?”

旁边的人说:“难道是走远了?快!”

他们?的船沿着?水流远去。

檀华走了一段路,她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掉,里面穿着?一件早换好?的蓝色衣服,摘下头上的几?个簪子和发钗,收入袖子中。

寻到?小?路,走了一会?儿,找到?了附近的一户人家,三间青砖房,外头是黄泥墙,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在院子里晒野菜,身边跟这个五六岁的女孩儿。

檀华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妇人回头看?过去,见檀华手里垂手站在门口,满脸惊喜。

忙放下手里的箩筐走过去,说道:“上次一别已经是一年以前,娘子您一向可好??快请进快请进。”

檀华说:“承蒙关?切,我一切都好?,话不多说,今天我来取寄放在你家的马匹和行囊,迁延数月,不知东西还在不在?”

那?妇人说:“在的,在的,马在后院棚屋,您的刀剑衣物也都好?好?收在箱笼里。”

“您先请进,不如先喝杯茶。”

檀华说:“本来说好?只在这里寄养两三个月,未曾想已是两年了,实在是辛苦你夫妻二人了。我一会?儿就要走,在劳烦您和家人给?马儿喂饱水草,若是方便?,帮我备一些干粮。”她从袖中摸出?一点钱,递过去,说:“一点金银,聊做报酬,还请夫人收下。”

那?妇人不收,连连推辞,说道:“我家小?儿多亏了娘子救命,我与家夫子嗣不易,成婚五年才得这一个孩儿,宝爱甚深,娘子救了这孩子的命,就是救了我夫妻二人的命,不过是养了两年的马,一点水一些草的事儿,微末小?事何足报答?有怎敢再收金银?”

这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事,去年春天檀华救了个被人绑走的小?孩儿,说是她救人,其实那?会?儿真正动手的是十七。

思路到?此,她打住不想,面上露出?笑来,对妇人说:“如此,就劳烦夫人了。”

日头又上了一寸,这家的夫妻忙了起来,小?女孩在院子里捧着?一个蚂蚱,趴在门口,时不时偷看?檀华一眼,檀华向这孩子招招手,小?孩子有些腼腆的走过来。

檀华就是在今年春天,在市井里救了这个小?女孩儿,她长得灵秀可爱,差点被权贵劫走当奴婢。

她父母都是平民?百姓,奈何不得,那?天这孩子亲娘在一旁还好?,父亲却挨了一鞭子。

“秀儿最近还好?吗?”说着?檀华摸摸袖子,发现自己身上今天没带糖果,只带了一些金银。

小?孩子含羞低头,说道:“秀儿都好?,谢姐姐关?心,姐姐不多待两天吗?”

“一年多不见,秀儿还认得姐姐?”

秀儿说:“认得的。”

檀华留秀儿在这里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这家的妇人来了,见着?女儿手里把玩着?一个什么金做的东西,亮晶晶的,却也只捡了要紧的事情先说:“娘子,马匹和干粮都已经备好?了。”

“我就走了,莫要与人说见过我。”

妇人:“娘子稍等,家夫正在做饭菜,一会?儿就好?,不若吃好?了再行?”

檀华说:“我已吃过了,不宜久留,就此告辞,今日多谢二位。”

说罢,马儿牵出?来,檀华在门口踩着?马镫跳上马背。

马儿旁边挂着?满满一袋子的干粮,里头多是些炒面炒米之类,还有几?个饼子,两壶清水。

这些东西沉甸甸的挂在马背两侧,马儿驰骋,她衣裙飘起,像是雾一般。

自后面望着?的这一幕的妇人说:“不知这位娘子要到哪里去?她这就走了吗?”

马蹄轻快,不一会儿功夫檀华的身影就消失在这条碧青色的路上了,那?些亮丽的颜色掠过层层幽绿色树影,也全然不见了。

却说那?些暗卫,始终没能追上永寿公?主。

此世萧翀乾正在敬奉三清,他燃了一道写满字的黄表纸,手上握着?三支绮云香,在火烛里点燃。

一身黑衣的暗卫,默默然跪在萧翀乾后面,垂着?肩膀,也垂着?头,他如实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永寿公?主今日出?城游玩,行至渭水河畔珈蓝渡口,说仿佛听见动静,我等疑似是有上次袭击公?主的刺客等人卷土重来,不敢懈怠。此时公?主上了一艘自此经过的小?舟,乘水而去,我等追之不及,一路远去,再未见公?主身影。属下怕耽搁时间,留下其他人等搜查,立刻回宫来报,请陛下派人搜寻公?主。”

老太监梁闻喜为萧翀乾将点燃的香火插入香炉之中。

清淡的冷香悠悠漫起来,一个冬天过去了,萧翀乾并没有太大?变化?。

还是挺拔高大?,此时莫名有凶煞之气扑出?来,殿内气氛沉沉,此中人等噤若寒蝉,握过香的一只手在身侧攥成拳,香炉之中星火上灰烬落下,能听见指节握起来的声音。

他命令道:“传令让岑远明领两千百骁龙卫去找,往洛京远处找。”

“……此事秘密进行。”

“至于你们?……”

暗卫立刻顿首,说道:“属下失职,大?胆还请陛下从轻发落,允我等留得一命,戴罪立功,与骁龙卫一同寻找公?主。公?主在外,不免改妆易服,我等熟悉公?主,找寻起来应当更为方便?。”

他说着?,心里捏了一把汗。

萧翀乾扫了他一眼,目光过处,这人战战兢兢。

“依你之见,去吧,找不到?永寿的下落就不要来见朕。”

暗卫礼拜,躬身后退,萧翀乾望向被打开的宫门,新?鲜绮云香顺着?敞开的门飘出?去。

萧翀乾说:“去请仙师过来,算算永寿到?哪里了。”

梁闻喜弓着?腰,说道:“陛下您忘了,仙师去寻药,还未回来。”

“等仙师回来,立刻请他来见我。”

“是,老奴记下了。”

萧翀乾微微垂下眼睛,回头望向莲花台上的三清仙尊,他伸手,又捻了一炷香。

闭上眼睛说道:“三清在上,弟子大?昭第十五代皇帝萧翀乾,有一爱女,名唤檀华,辰时渡水,失路不归,弟子不敢妄求,唯盼小?女檀华,平安无事,早日归来。”

绮云香的味道渐渐浓郁起来。

这段时间宫里派出?的骁龙卫也好?,暗卫也好?,人员加了几?番,捡到?了落入河水之中的小?船碎片,向几?处河津附近的人打探消息,却始终没有消息。

有人说曾看?着?一个乌发如云的女子骑着?一匹黄马远去。

他们?循着?那?个方向去找,却只看?见一片山里,往山去找,树影茂密,地上只有野兽脚印,还有一二樵夫山客的脚印,却不见永寿公?主的踪迹,回忆公?主那?天穿着?的宫人说,永寿公?主穿了一双厚底的靴子,走路应当是平的,而马儿的蹄印又有谁不认识呢?

另一行去找船夫的人也是无功而返,不知那?摆渡的船夫是哪个,也不知道沉入水底的船是哪家的船。

找人的骁龙卫又来报说:“……已经找过了,没有人。”

谁能想一个十几?岁从未走出?过皇宫的永寿公?主离开皇宫就像是后背插上翅膀一样,一点踪迹也找不到?了。

骁龙卫和暗卫一起找了十多天还没有什么线索。

岑远明点点头,拍了拍属下的肩膀,说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让大?家歇一会?儿,继续找吧。”

檀华这一路走的不快,她最初骑马,离开洛京一百里她便?不再求快,也将马儿换做了马车,也是雇了个人赶马,她倒也没有刻意隐藏,只是略做了一点打扮。

最开始几?天骑马多,腿有些酸,连着?躺了许多天。

只偶尔下来走一走,也不求快,风景好?就看?看?风景,这会?儿跟在一个商队后面慢慢走。

她坐在车里,听着?车轮碾过草地轱辘辘的声音,半闭着?眼睛休憩,偶尔听车厢外面有一些人声吵嚷。

这些人是去代郡贩卖药材的,马上就要到?了,檀华打算晚些的时候和这些人一起进城歇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