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煮酒(2 / 2)

刺心2·浮云蔽日 墨武 7050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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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宗可是想与我为敌吗?”李八百笑容中隐泛杀机。

桑洞真厉声喝道:“江南茅山宗、李家道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李八百,你身为李家道的道主,先让那无赖挑拨茅山宗和孙先生的关系,又让茅山宗和齐国结下不解之仇,却不知有什么用心!”

李八百淡淡道:“我就算不射那两箭,五行卫能留你们活口吗?”

桑洞真一滞,不待多说,听李八百又道:“至于我的用心嘛,方才孙兄不也说了,想你是不服孙兄方才所言,认为你们茅山宗才是江南第一派了,这番出头,多半是想杀杀我的威风!”

“不错。”桑洞真脸现怒意,喝道,“今日我们茅山宗就想让所有人知道,江南有茅山宗在,李家道不足一道。”

李八百哂然一笑,鼓掌道:“好,好,好!那我就领教下茅山宗的法术了。”

他话音才起,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刀。

那把刀也不知他从哪里取出,倏然而来,直如法术一般。他本豪气干云,可刀一在手,又完全变成昔日那阴狠毒辣的人物,手一挥,一刀斩来。

这一刀斩的不是桑洞真,而是孙思邈!

他倏然出刀,身形如电,这一刀斩得实在是变化无常,匪夷所思。

无刀光,只有风声。

风声大作,凛冽如数九寒天时。

慕容晚晴一见那刀,花容色变,忍不住叫道:“小心!”

刀无刀光,只因为那刀身本是黑色,融入黑夜中,如鬼魅风影般难以捉摸。慕容晚晴一见那刀,立即知道那把刀叫做“泼风”。

泼风刀竟然再现?

那本是北魏寇谦之曾用的祭刀,当年不知掀起多少恩怨情仇、杀戮惨案。

她思绪转念虽快,却不如那泼风刀的快捷。那黑色的刀如魔如怪,刹那间撕裂了时空,倏然就到了孙思邈的脖颈之间。

孙思邈立退,他像早算到了这一招,退得不算快捷,但一退就到了两丈外,如同被那刀风所吹,轻飘飘的竟没有半分的分量。

就算李八百这等人物见了,也不由喝了声“好身法”。

孙思邈并无丝毫得意之色,因为他蓦地感觉身后杀气突起,一人不知何时已近了他的身后,不过咫尺之遥。

他想也不想,脚步连错,连走七步,避开了那袭击之人的七招杀手,这才看到袭击他的人正是那个无赖。

那无赖出手如雷轰电击,神色萧肃,这刻竟隐约有宗师之气。见孙思邈连避他七招,无赖不由动容,喝道:“好一个禹步,不愧得到寇谦之的真传。”

他说话间,身形如水中浮萍、风中落叶,飘曳不定,围孙思邈周边而转,四面八方全是他的影子。只见他东面一掌劈来,西面双肘猛撞,南面飞来一腿,北面连环数拳。

冉刻求在旁看到,不由眼花缭乱,几欲作呕,若非亲眼所见,定不信世上还有这般敏捷的身手。

那无赖十数招直如一招击来,孙思邈见了耸然动容,脚下步伐不停,总在间不容发的工夫避开对手的来袭。

李八百如风一刀劈空,眼看桑洞真健步冲上,突然长声一笑,倏然到了桑洞真面前,不待桑洞真站稳,又是一刀挥去。

桑洞真大喝声中倒翻回去,感觉那刀锋几乎擦胸而过,骇得脸色苍白,喊道:“布阵,四象!”

他声一出,严太玄、周太平就冲到他的左右,姚正一脚步稍慢,刚刚到了他的身后。

“小心。”慕容晚晴突然呼道。

她说话的同时凌空冲起,跃到周太平的身边。

周太平有问题,周太平恐怕要出手对付桑洞真!

这个念头电闪而来,让慕容晚晴明白不安所在。她在昨夜曾跟随周太平出了响水集东,见到周太平曾和李八百暗中有过联系。

当时这俩人寥寥数语,说有计划,但言语不详。

慕容晚晴虽未来得及将此事对孙思邈提及,可一直暗自留意着周太平的动静,见其并无什么异常,暗自奇怪。现在见李八百突然扑向桑洞真,而周太平转瞬就到了桑洞真身旁,蓦地明白了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周太平本是李八百埋伏在茅山宗的细作。

周太平要对付桑洞真。

江南诸道,茅山第一,李八百若要让李家道独占鳌头,必须要压倒茅山宗。而这次如能铲除桑洞真,杀掉孙思邈,只怕他的计划转瞬就是对付王远知、吞并茅山宗、作乱江南,进而实现他一统天下的野心。

所有念头瞬间明了,慕容晚晴人在半空时,已伸手拔剑。

剑发琴声,缭绕夜空。

而就在这时,周太平果不出慕容晚晴的意料,到了桑洞真的身边时,蓦地出剑,一剑刺向了桑洞真。

桑洞真骇然失色,闪身避过喝道:“你疯了……”

那声音戛然而止,却见一剑尖倏然从他胸口突出,带出了一点鲜血。

风似凝,慕容晚晴心中大震,一剑同时刺在周太平的背心。

周太平和桑洞真几乎同时惨叫一声,只是周太平当即毙命,桑洞真却是一剑反挥,严太玄慌忙退开,神色惶惑。桑洞真立在那里,不信地望着自己胸口带血的剑尖,摇摇欲坠。

刹那光景,周太平袭击桑洞真,却被慕容晚晴刺杀,而桑洞真猝不及防,已遭严太玄的暗算。

一剑穿胸!

那长剑从他背心刺透到前胸,此刻还在他身上。严太玄慌忙躲闪桑洞真的垂死一击,无暇将剑从桑洞真的胸口拔出来。

慕容晚晴心中暗恨——恨自己竟大意如此。

原来严太玄、周太平均已被李八百收买,怪不得李八百对茅山宗从不放在心上,他早有对付桑洞真的方法。

“当”的一声响,慕容晚晴拔出周太平背心之剑,架开了李八百劈向桑洞真的一刀,手臂发麻,软剑几乎脱手而飞。

可李八百刀势如风般连绵,一刀才落,一刀又出。

转瞬工夫,李八百就连劈三刀,慕容晚晴连挡三刀,退了两步,琴声铮铮激昂。她虽知桑洞真必死,可心中对桑洞真此刻的处境有所歉然,不肯多退、让桑洞真丧命在李八百的刀下。

那一刻,她柔弱尽去,心底的倔强霍然而出,突然反攻一剑,直如拼命一般。

李八百长啸声中,身形陡转,手上黑刀突然不见。

慕容晚晴一惊,却感觉周身寒风凛冽如刀——不是风,而是刀。

那一刻,不知有多少刀砍来,席卷狂沙,颠倒了黑白,倾覆了天下。

慕容晚晴已知不幸,心中突然有分释然。

那时的感觉十分奇怪,她没有畏惧、没有惊怖,有的只是发自心底的释然。她百忙之中,还能向孙思邈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竟想,我若就这样死了,他以后会不会偶尔想起有我这个人物?

她没有看到孙思邈,只见到身影一道,竟破了那无赖四面八方的包围,冲进重重刀山……

紧接着她就感觉腰间一股大力推来,送她出了暴风席卷的中心。

来的正是孙思邈。

那无赖大惊,他目的明确,显然就是困住孙思邈,先让李八百解决掉其余的人物,再和李八百合力对付孙思邈。

他们没有再小瞧孙思邈。

因此,那无赖一上来就以快对快,以攻做守,看似招招进攻,实则如作茧缚人,只想将孙思邈困在茧中。

可他想不到,孙思邈想走就走,身法无半刻停滞。

那无赖惊诧之时,亦复骇然,暗想,只怕寇谦之盛年之时亦没有这般身手。

孙思邈冲出无赖的包围,将慕容晚晴推出刀山狂风中心,却将自己置身在万劫不复之地。

无赖惊,李八百却狂——狂啸中出刀,刀山霍然变成了铅云,层层叠叠地压下,其中夹杂着无数道黑色闪电。

孙思邈退走,同时伸手抓住了桑洞真的肩头。

他那一刻,脚步错乱,不知走出了多少步,那铅云刀山步步紧逼,似慢实快,似虚还实,但始终落不到他的身上。

陡然间,孙思邈一声清啸,倏然带着桑洞真冲出了泼风刀的笼罩。

火光大耀,似乎整个天空都亮了。

慕容晚晴才站稳身形,见状心中一喜,突然秀容惨变,嘶声道:“小心!”

她看到了孙思邈没有看到的危机。

李八百、那无赖冲到孙思邈的近前。

孙思邈凝神要战,突然暴喝一声,手一甩,竟将桑洞真丢了出去,然后踉跄后退,一直退到一棵树下,这才站稳。

慕容晚晴和冉刻求几乎同时冲到孙思邈身边,喊道:“先生……”

就见一股鲜血从孙思邈背心处流淌而出,沿着那大树淋漓而下,竟呈灰色。

孙思邈脸上也笼罩着一层灰色,双眸微张,讶异地望着远远的一人。

冉刻求心头狂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容晚晴却秀眸圆睁,怒视着一人,几乎咬碎了贝齿,一字字道:“你好卑鄙!”

那人脸上闪过分不自然,但转瞬笑笑道:“姑娘过奖了。”

风已停,杀气更浓,李八百、那无赖均已住手,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笑意,然后望向那人齐声道:“桑道长当得起慕容姑娘的赞赏。”

出手暗算孙思邈的,竟是桑洞真!

桑洞真胸口还流淌着血,一柄长剑穿胸而过,染得如雪的白衣斑驳一片。

可他受了这种重伤,出奇地没有摇摇欲坠,立在那里,看起来比长枪还要挺直。

他不是受了致命的暗算吗,怎么会和没事人一样?

冉刻求大惑不解,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到目前只知道孙思邈负伤了,而且遭遇重创,而出手暗算孙思邈的,竟是孙思邈救过两次的茅山大弟子——桑洞真。

听闻李八百和那无赖异口同声,桑洞真脸上闪过分恼怒,但转瞬平复:“两位何必谦虚,这计策,岂不是两位想出来的!”

慕容晚晴心中电光一闪,失声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她想到了什么,但实在骇然,一时间竟难以整理成形,亦难想这帮人诡计如此难揣,计计连环,匪夷所思。

李八百一笑,手中那柄泼风刀隐入了黑暗:“我们当然早就认识,不然桑道长何必千里迢迢地赶到响水集做法呢?”

桑洞真左手一动,若无其事地从胸前取下剑尖,而右手反转,又从后背拿下了带着半截长剑的剑柄。

那把剑竟是断的。

两截长剑,看起来穿体而过,却不过是粘在身上。茅山宗幻术万千,难道这不过是其中的一项幻术?

方才长剑看似透体而出,原来不过是在做戏。

慕容晚晴顿时恍然,失声道:“响水集外,你和周太平谈论计划时,不过是做戏给我看?”

一念及此,她再望孙思邈时,心痛如绞道:“是……我……害了先生。”

她那一刻终于明白,原来茅山宗中不止周太平、严太玄和李八百早有勾结,桑洞真也早和李八百有了联系。

他们到此,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对付孙思邈。

周太平、严太玄刺杀桑洞真,不过是个圈套——吸引孙思邈过来的一个圈套。

可笑她自以为看得清楚,拼死来救桑洞真,不想却变成他们利用的一枚棋子。

但让她到现在仍不解的是,这帮人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孙思邈,究竟是为了什么?

孙思邈靠在树旁,似乎站立都有些困难,那一刻有着说不出的虚弱。望着缓缓逼近的李八百和那个符姓无赖还有桑洞真三人,他轻声道:“我明白了。”

他没什么懊丧畏惧之意,只是脸上沧桑之意更浓。

那无赖挖着鼻屎道:“孙大侠明白了什么?”他还是那懒散的样子,可眼光中却带了锋锐的光芒。

“你们送那封信,本是一石二鸟的计谋。不但要让我心生好奇,还算定我要跟着那无赖……”

孙思邈怅然道:“我入响水集前,你们显然已制定了对付我的计划。你们引我去茅山宗居住的地方,表面上是挑起我和茅山宗弟子的冲突,其实不过是利用这出戏在我身边埋下了一步杀招。”

这步杀招的关键当然就是桑洞真。

那场戏的目的不过是让桑洞真接近孙思邈。

孙思邈说到这里,心中暗想,我十三年未出,才到响水集就被桑洞真叫出名姓,当时虽有困惑,却一直无暇深究,现在想想,当然是李八百将我名姓通报给桑洞真了。

“我太过自负,一直认为李家道和茅山宗是道不同,难以为谋。因此,从未想到茅山宗会为了李家道接近我,原来我错了。”

孙思邈神色萧索,没有对桑洞真表现出深切的痛恨,却满是失落之意。

那种神色,只是像一个长辈见到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做错事时的表情。

桑洞真本是自得,但见孙思邈这种表情,心中略有些不舒服,故作平淡道:“你也不是无所不能,更不会样样算到。你到现在能想到这点,也还算聪明。”

慕容晚晴忍不住骂道:“先生是没有算到——他没算到还有人有禽兽不如的心肠。禽兽还知道报恩,可你桑洞真被先生救过性命,居然还能下手暗算先生。方才我说你卑鄙,还真的是夸奖了你!”

桑洞真脸现怒容,上前一步,看起来就要动手,可见李八百和那无赖都是在优哉地看戏,心中微凛。

孙思邈虽中了他法术“离魂刺”的暗算,可含恨濒死一击,只怕会石破惊天。他贸然上前,若做了被宰的出头鸟,实在不智。

他也算心机狡猾之辈,瞬间想明白利害,说道:“出手的是我,但若没有这位符兄的高招,我是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轻轻的一句话,就将一切事情推到了那无赖的身上。

果然,孙思邈目光转向那无赖,缓缓道:“不错,引我入局的是李八百,出手的是桑洞真,谋划的想必就是这位仁兄了。这位仁兄事无巨细都算得清楚,甚至将人心也揣摩得丝毫不差,实在是难得的奇才。”

那无赖堆出笑容道:“孙大侠真的过奖了,其实……这不过是小的挖鼻孔时想出的鬼把戏,不足一提,小的就算不出高阿那肱等人会来,更何况这些事情……究竟还是要八百兄这样的雄才方能实施。”

见孙思邈望过来,李八百倒是当仁不让道:“孙思邈,我三人对你出手,实属不公。但说实话,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之事。你也不用拖延时间了,中了桑洞真的离魂刺,时间越久,你就越难复苏,你束手就擒,我们并不一定要杀了你。”

“哦?”孙思邈道,“不杀我,当然是有条件的了?”

李八百道:“孙兄果然痛快。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十三年前入昆仑时,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十三年后能有这般本事,甚至禹步都通,不用问,肯定是见到阿那律了。”

见孙思邈不语,李八百一字一顿道:“只要你交出阿那律,走天师之道,我们非但不是仇敌,反倒是朋友。”

冷风吹过,撕扯着寒树,几片叶子落下,飘飘荡荡地随风而走。

孙思邈笑了,不知是笑风的固执,还是笑叶子的轻信。

这世上本就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若是不交阿那律呢?”孙思邈的话语飘荡在风中,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