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醍醐(1 / 2)

刺心4·倚天屠龙 墨武 6493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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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冷风更冷,孙思邈终于端起面前的冷茶,看着幽幽水面上那双有分失落的眼眸。

周国派使臣前来陈国,居然要陈国将他交给周国?

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孙思邈却像能深切地理解。

他也知道淳于量说得客气——交给周国不过是委婉的措辞,或许应该说是将孙思邈押给周国更为准确!

他放下茶杯时,眼中又恢复了清澈。

“我知道淳于将军说的三条路了……第一条当然是我能听从将军的建议,入仕陈国,这样不但可让张季龄等人无恙,自己也能保全性命……”

临川公主忍不住道:“你不但能保全性命,你若是……若是中意我,再加上你和我父皇的关系,在陈国立即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有些羞涩,但也很是自信——自信可帮孙思邈做到这点,眼中更是透露出几分期待。

为了爱……她不怕把一切事情说出来。

淳于量缓缓点头,抿着茶杯里新注的茶水,感觉茶里淡淡的苦涩。

“第二条路显然就艰险得多,我若是不答应淳于将军的建议,淳于将军一定会想方设法擒住我,将我交给周国?”孙思邈又道。

淳于量忍不住又咳:“这条路我不想走。”

“可将军已经走了。”孙思邈道,“淳于将军派重兵包围张家,看似要擒李八百和张季龄,其实却要借他们困住我!”

淳于量眼中流露出分锋芒,缓缓点头道:“不错,我虽这么走,所有的事情也的确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但我没有擒下你的把握,一分都没有。”

孙思邈望见淳于量眼中闪过的杀机,脑海中灵光一现,盘旋在脑海中的一个疑惑霍然而解。

“我明白了。桑洞真是被你们下的毒,只有你们下的毒,才让他刚好那时死去,配合你们将戏演下去?”

淳于量淡淡道:“桑洞真大逆不道,本来就该死,怎么死似乎没有什么分别。”

“那冉刻求呢?”孙思邈尖锐道,“他本是最无辜的人,难道也该死?张季龄、蝶舞呢,他们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也真的该死?淳于将军为达目的,真的牺牲谁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他少有如此愤怒的诘责,盯着淳于量的目光如剑。

淳于量又咳,双颊红赤,许久才止住了咳,喘息又坚决道:“为了陈国,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考虑,何况是别人?”

他目光如火,咄咄地望着孙思邈,并不退缩。

孙思邈微怔,半晌才道:“不错,这的确是个好的理由。”

“不是个好的理由。”淳于量眼中露出分无奈,“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一个人为了自己,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情有可原的。”临川公主咬着嘴唇道,“孙思邈,我希望你好好选择。”

“那第三条路呢?我却不知道是什么?”孙思邈问道。

淳于量笑了:“先生应该知道的。”

不见孙思邈回答,淳于量淡淡道:“第三条路就是——先生出手杀了我,然后离开这里。以先生之能,要做到这点并不难的。”

临川公主突然打了个寒颤。

淳于量说得轻淡,可以他的算计,怎么会不防备孙思邈暴起伤人?

或许这第三条路,才是最凶险的一条路,因为孙思邈一经选择,彼此之间再没有了回头路。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一时间似也在考虑如何选择。

冉刻求却根本没有任何选择,他晕了过去。

他不是不知道危机重重,也不是不知道眼下绝非昏迷的时候,可他真的无法承受这痛入骨髓的打击。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竟然转瞬就离他而去。

红颜花落,亲人远离。他就算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昏迷或许不过是为了逃避,若是就此昏迷下去,可逃过无穷无尽的烦恼,他宁愿一迷不醒。

可有人似乎偏偏不想让他昏迷。

迷糊中,脑海中突然轰隆的一声响,冉刻求在无边的黑暗中,蓦地见到了光。

那光华有如铁水金花,雪舞冰凝一样,有冷有热地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

那光华又好像晨露清泉落在他的脑门,从他脑门溅开而下,丝丝缕缕地过了他的头顶、脸颊和脑后。

光华清凉阵阵,清亮如月,不停地激荡在他头脑之间,蓦地又是“轰”的一声响,全部冲击在他的舌尖和脖颈之上。

那光华化作两股,一股注入他的胸膛,另外一股却灌入他的背心。

冉刻求周身大震,往日发生过或从未见过的景象,交替出现,突见一箭射向蝶舞,父亲颓然闭眼,还有不认识的一个女子潸然泪下,梦里依稀地望着他……

蓦地大叫一声,冉刻求周身狂震,霍然睁眼。

灯火幽幽,石室黯然,有如幽冥之间。

他很快发现,他仍处在人间——也就是还在原先的地下,父亲的尸体就在他的身边,不远处的慕容晚晴仍在那里,只是眼中满是困惑的样子。

冉刻求一阵茫然,不解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脑门处有什么东西滑落下去,冉刻求一把抓去,才发现握住的是一只手。

那只手苍老褶皱,青筋暴起,像是一只年迈之人的手。

可这时候,怎么会有这么一只手按在他的脑门?

冉刻求霍然转身望去,又是一惊,失声道:“你是谁?”

他这才发现有一人正坐在他的背后,容颜苍老,眉发皆白,神色间有着说不出的沧桑疲惫之意。

怎么会有个老人坐在他的身后?

张裕去了哪里?

冉刻求心中讶然,见那老者也在望着他,目光中似乎也有分讶然的样子,忍不住再问:“你是谁?”

他一声喝问下,感觉心中酸楚依旧,但那股绞痛欲死的感觉却已不存在,同时周身精力充沛,竟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老者不语,眼中不知为何,突现出喜悦之意,可那股喜悦转瞬被一股凌厉代替,老者霍地望向了慕容晚晴。

冉刻求突觉那股凌厉很是熟悉,身躯蓦地震颤,脑海中竟浮出一幅画面……

他昏迷吐血扑倒在地的时候,张裕突然拉住了他。

张裕伸手按住了他的头顶,然后他才有了诸般感觉。

那画面来得突然,却在刹那间震颤了他的脑海。

“你是张裕?”冉刻求忍不住叫道。

那老者竟是张裕,他为何这片刻的光阴,竟变得如此苍老?

冉刻求吃惊之下还有分震骇,张裕究竟在他身上做了些什么?

那老者闻言似乎笑笑,转过头来道:“不错,我是张裕。”他言语间没有了冷酷凌厉,反倒有了些温情。

“你方才做了什么?”冉刻求忍不住道。

“我用了醍醐之术。”张裕缓缓道。

“醍醐之术?”冉刻求皱眉,一时不解,但他感觉张裕对他并没有恶意——张裕毕竟是他的叔叔,虽然他今天才知道。

“不错,醍醐!”张裕声音中带分虚弱,陡然振作了精神,张裕喝道:“张仲坚跪下!”

冉刻求心头一震,终于意识到张裕是在说他,他没有下跪,脑海中蓦地又有分闪电划过,嗄声道:“你难道要死了吗?”

他说出这句话并没有诅咒之意,完全是本性所发,念头所至,张口就来,心中又带着浓浓的酸楚之意。

张裕不答,恢复了冷漠,又道:“张仲坚跪下!”

冉刻求望着他苍老的面容和眼中的渴望,终于缓缓跪了下去。

张裕脸上露出分欣慰,却还肃然道:“天师之血,龙虎之脉张裕,以天师十二世孙、龙虎宗第十代宗主身份传令,张仲坚从今以后,即为龙虎宗第十一代宗主,天地庇佑,救济苍生!”

冉刻求又是一震,一时木然,竟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晚晴听了,眼中也露出惊诧之意。

张裕去了肃然,急促喘息了两下,伸手落在冉刻求的肩头,喃喃道:“仲坚,以后传龙虎宗大道重任,就落在你的肩头,你莫要让我失望。”

“我怎么能够担当?”冉刻求惶惶道。

就在方才,他还是个流浪无依之人,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学点本事,做个富豪,做梦也没有想到成为龙虎宗的宗主,难免惶恐。

张裕缓缓道:“你莫要担心,方才我用的醍醐道术,本是龙虎宗张家玄宗道术,可把一人的所识所知尽量传给另外一人。”

“你把所识所知均已传授给我?”冉刻求难以置信。他那一刻只是恍惚迷惑,并没意识到自己学了什么。

“不错,你现在虽还不知,但终究会慢慢领悟。”

张裕苦涩又道:“我连中王远知三道茅山禁制,又被葛家九字真言破了自制符箓,早就生机断绝,最后留气留力,不过是想要和王远知同归于尽。”

叹口气,张裕又道:“你父亲看出我的用心,却高估我的能力,以为我还能活下去,这才不惜性命救我,希望我能照顾你。”

冉刻求心中酸涩,听张裕又道:“可我已经不行了,这才用醍醐之法传你龙虎要诀。本来这种时候,我的醍醐之法运不到十成,你能接受的也不会太多。”

神色中突然带分振奋之意,张裕激动道:“但我没想到你竟学会了洗髓之法。”

“洗髓?是什么?我没学过。”冉刻求一阵茫然。

张裕也有分错愕:“你没学过?但你的确会了道学奇术洗髓,这点绝对不假。我醍醐之法虽运不到十成,但你因为会了洗髓之法,所获远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一把拉住冉刻求的手,张裕急切道:“你出去后,立即去找教你洗髓之术的人,可望大成。”

冉刻求异常困惑,不知道是谁教了自己洗髓之法,却知道张裕绝非虚言。

他得醍醐之法灌注,虽然心中哀伤之意不减,但头脑清晰了很多,感觉也变得敏锐起来,突然凛然道:“怎么有震动从地面传来?”

转瞬醒悟道:“是陈军发现了密道?叔叔,我带你……带你们离开这里。”他隐约知道,张裕传他道法,是以生命为代价,那一刻只感觉血脉相连,亲近无限。

他伸手要拉张裕,不想张裕霍然挣脱了他的手,喝道:“张仲坚听令。”

“叔叔,你要做什么?”冉刻求不解道。

张裕伸手一指慕容晚晴,喝道:“我命你杀了这个女子后,立即离开,不得有违!”

冉刻求心头震颤,立即转望慕容晚晴,失声道:“为什么?”

慕容晚晴心中苦涩,只能垂头不语。

冉刻求不等再问,脑海中竟奇怪地出现了几幅画面,那画面一闪而过,竟是他从来没有遇过的景象。

那画面中,张裕、张季龄、慕容晚晴均在一个灵堂……

陡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冉刻求失声道:“你是斛律明月所派的细作?你来这里,本是要对孙先生不利?”

慕容晚晴眼中闪过分惊诧,不想冉刻求竟也知道这点。

冉刻求更是错愕非常,只因为那种感觉突如其来,却根本不是他的记忆,而像别人的记忆硬生生地灌注到他的脑海之中。

难道这就是醍醐之术的效果?

可更让他吃惊的是——他从未想到过,一向信任的慕容晚晴居然是斛律明月的人。他一明白这个关键所在,立即明白了慕容晚晴一路跟随的用心,忍不住心中震颤。

就听张裕厉声喝道:“不错,她本是斛律明月的人,一直要对我们不利,你现在就杀了她!”

冉刻求身躯一震,望着慕容晚晴,表情复杂千万。

秋风萧瑟,淳于量看着天空中的落叶,临川公主却在看着孙思邈,紧张地等着他的选择。

在她看来,孙思邈根本不用选择。

三条路,正常人都选第一条路!而怎么来看,孙思邈都是再正常不过。

孙思邈闭上了眼,许久后才睁开,突然望向了临川公主。

临川公主心头一跳,竟感觉到浑身火热,她不知道孙思邈会怎么选,但敏锐地知道,他已经有了选择,而且他像有话要对她说。

“公主本不该来。”

临川公主一怔,立即道:“为什么?”

“因为这场戏里面,不会有梦。”孙思邈声音虽低,但很清晰——清晰得容不得梦的存在。

临川公主不解道:“戏……有梦?孙思邈,你究竟在说什么?”

淳于量又在咳,眼中也有分无奈之意。

孙思邈道:“每个人都有梦,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利,在我看来,公主喜欢的不过是那个十三年前,还在做梦的孙思邈。”

“不是,绝对不是!”临川公主立即否定,“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是吗?你喜欢我什么?”孙思邈平静地问。

临川公主愣了下:“我喜欢你的痴情,我喜欢你的热血,我喜欢你为了柳如眉,不惜去死。”

“因此我说……你喜欢的不过是十三年前爱做梦的我。”

孙思邈淡淡道:“我现在也不痴情,也不热血,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改变自己的选择。”

“你骗我。”临川公主大声叫道。

孙思邈道:“我没有骗你,能骗你的只是你自己。其实你早就应该知道,你和我,本是在不同的世界……这场戏的结果已经注定。”

顿了下,一字字道:“你父皇绝不会为你,放弃他的决定,而淳于将军若不是早知你父皇的决定,如何会这般大动干戈?”

淳于量又在咳,他实在无话可说。咳嗽让他痛苦,但也让他暂时忘记更痛苦的抉择。

临川公主霍然望向淳于量,不信道:“父皇做了什么决定?”

淳于量没有回答,只是让自己蜷缩在貂裘中,想咳却没有咳。

临川公主一见他的表情,一颗心沉下去,她并不笨,只是她一直没有多想——很多人没想到结局,只是因为回避。

好像不去想,就不会有那种让人心悸的结局。

可结局早就命中注定,无论你是否去想,答案都在那里。

她浑身发抖,突然叫道:“我不信,孙思邈,你等着我,我要证明你是错的。”

她一转身,风一样地冲出了庭院,只剩下孙思邈和淳于量静静对坐。

“你果然不再是个痴情的人。”淳于量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若是你,是不忍心伤害临川的。”

孙思邈目光闪烁,缓缓道:“将军错了,伤害她的绝不是我,种因的不是我,结果也不是我。”

淳于量沉默许久,才点头道:“不错。因果均非你能决定,你只是把现实告诉给她……”

“现实是——这场戏本来就是将军、王远知和贵国国君合演的一出戏。”孙思邈缓缓道,“贵国国主选的是王远知,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