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赌局(2 / 2)

刺心4·倚天屠龙 墨武 6442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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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伽罗道:“我们杀的人,均是该死之人。”

他们夫妇一体,所言切中要害,孙思邈听了,叹口气道:“那仓官是谁呢?他当然是假死了,此人善用腹语,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孙思邈知道道术中有一术叫作腹语,可不用嘴唇,直接用腹部发出声音,让人琢磨不透方向。当初帐中有人说出“薤上露”三字时,他就听出那是腹语,进而明白不是借尸还魂,也明白了很多事情。

既然没有借尸还魂的事情,那仓官能醒过来,当然和柳如眉无关,仓官死,本是计划的一部分。

带仓官尸体进来的是裴矩,检查尸体的是寇祭司和云翳。

这三人都是杨坚的帮手,隐瞒仓官死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仓官没有死,只是乔装成以前死人的样子,给宇文护造成一种震骇,那种时候,宇文护当然无暇去分辨真假。

但裴矩带进仓官,用意当然不止要吓宇文护,还要在宇文护的身边埋下一根刺。

若孙思邈无能出手,或破不了四大护卫的拦截,暗杀宇文护的重担,自然落在寇祭司和那仓官的肩上。

裴矩、云翳假意拦截孙思邈,不过是做个假象,若孙思邈出手不成,他们还会继续向宇文护行刺。

这计划策划多年,实施一年,在这半日发动,绝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实际上,杨坚还低估了计划的可行性——他有些低估了孙思邈的能力,他本是一个极为谨慎和稳妥的人。

其实仅仅是孙思邈一人,就破了宇文护身前四大护卫的拦截,裴矩、寇祭司和那仓官做的埋伏,竟不必使用。

不过那仓官被抬入帐中还有第三个作用,那就是发出腹语,让宇文护认为这一切是柳如眉来复仇了。当初谁都在疑神疑鬼,又怎能想得到,死人会发出声音?

孙思邈早在破牢笼而出时,其实就知道了很多事情,他也瞥见那仓官和寇祭司动手,知道那仓官身手也是不差,而参与进来的人,自然是杨坚信任之人。

寇祭司脸上露出佩服之意,佩服孙思邈看问题的一针见血。

杨坚沉默下来,目光微闪,头一次像隐藏了什么。

他对孙思邈可说是知无不言,为何不说那仓官的身份,难道说那仓官的身份,还藏着什么惊天之秘?

“你猜猜他是谁?”独孤伽罗一旁笑道。

孙思邈没有去猜,只是望向杨坚道:“道有封藏,得之者三,你当年入天师秘境,选的是法术势三技,才出昆仑不到三年,就为周国解决最大的危难,学的三技显然已炉火纯青。”

杨坚没有丝毫自得之意:“可纵有法术势在心,也难敌师兄的一剑……师兄甚至不用出剑。”

轻叹一声,杨坚目光中如藏着一根针:“师兄知道我学的法术势三技,可我到目前为止,只知道师兄学的是武医两技……至于第三技嘛……”

“因此你一直并不信我?方才又用韦孝宽试我?”孙思邈说得奇怪。

杨坚却明白孙思邈的意思,突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这时候突然要说故事,很有些突兀,但也没人反对。

杨坚缓缓道:“昔日也有两人同门学艺的,他们学艺之前,可说是极好的结义兄弟,后来师兄艺成后先出了山,得到一国的重用,那师弟随后也出了山,师兄一直忌惮师弟的本事,认为自己不如师弟,只怕有朝一日师弟抢了他的地位,因此抢先请师弟到了他的国家,说要重用师弟。”

他法术势三技运用得精湛,但说故事并不怎么精彩,奇怪的是,独孤伽罗和寇祭司都很认真地听。

“结果是,那师兄一等师弟前来,就挖了师弟膝盖骨,弄残了师弟,对其百般羞辱。那师弟气愤不过,但忍辱偷生,终于找到个机会,请人带他逃走。这师兄弟以后就变得势如水火,后来那师弟终找机会和师兄决战,杀了那个师兄。”

他简单地说完了那故事,说道:“师兄你当然知道这故事的来历?”

孙思邈不等回答,寇祭司一旁忍不住道:“故事里的师兄师弟说的是庞涓和孙膑。”他虽远在苗疆,但对中原的历史也是极为了解,有些困惑杨坚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杨坚一笑:“寇祭司猜得不错,就是这两人。故事听起来并不精彩,但千百年间,这种事情从未停止发生过,而且发生的次数很多。自古以来,人为权欲争夺做的任何事情,其实都不离血腥杀戮勾心斗角等行径,这是人的本性。”

顿了片刻,望向孙思邈道:“前车之辙,后车之鉴,你我可说是技出同门,当避免同门相残的蠢事。”

见孙思邈仍旧沉默,杨坚道:“因此我当初出昆仑时,就和师兄定下赌局,在天师像前做赌,三局两胜。”

独孤伽罗蹙着娥眉,只是轻叹一口气,她显然也知道这事情。

寇祭司饶是万事并不关心的样子,听到这里,却忍不住道:“赌注是什么?”

“我和他赌,谁输了两局,就要听另外一人的吩咐做一件事,不得有违!哪怕是去死!”杨坚肃然道。

寇祭司微有动容,他早看出眼前这两人,可说是天下最具能力魄力的两人,他们的决定,甚至可改变三国之间的走向,这种赌注,无疑是性命相博,后果惊天动地。

突然想到什么,寇祭司道:“你们已在赌第一局?”

“不错。”杨坚肯定道,“我赌师兄出昆仑后,一年间必为三国中的一国所用!”

寇祭司微有心动:“方才韦孝宽拉拢孙思邈入仕周国,他并没有听从。”

“他不但未听韦孝宽的拉拢,甚至入齐过陈时,均无意为官。”杨坚叹道,“一年将至,我看来已要输了第一局。”

孙思邈道:“可一年还未到,因此你还未见得输。”见杨坚双眉微挑,孙思邈淡淡道,“你我相见不易,不如将第二局赌什么一起说出来的好。”

杨坚道:“第一局是我说出,第二局按理说是由你来拟定的。”

孙思邈脸上突现出丝迷雾:“无妨,你说什么,我都会和你赌。我虽对输赢看得很淡,但能赢你的事情,我却觉得值得尝试,不过——如果有第三局的话,赌局内容由我说出就好。”他言语轻淡,但其中的魄力不言而喻。

他不怕输,甚至不怕死,他是守信的人,怎会不知道输的后果?

独孤伽罗忍不住惊叹,寇祭司也有些色变。

赌局虽和他们无关,但他们比杨坚、孙思邈还要关心此事。

杨坚沉默许久,这才道:“你既然是道中之人,就无法不插手道中之事……”

孙思邈神色带了分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的确不是他能够抽身的。

“可近些年来,道中一切恩怨,源头本在斛律明月。”

杨坚又道,眼中锋芒已现:“你很快就要再见斛律明月的……”他说得极为肯定,却也很奇怪。

孙思邈为何会去见斛律明月,他的赌局难道和斛律明月有关?

杨坚说得很慢,他说的每个字都不像是赌注,而像是赌咒。

“我赌你再见斛律明月之时,他一定会杀了你,或者因你而死!”

有些人,注定是朋友;有些人,注定是敌人;有些人,也注定了相遇必定要生死相见,可又不能不见。

斛律明月和孙思邈就是最后那类人。

孙思邈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火花,就如那秋冷夜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

“好,我和你赌了!”

帐中陷入了静,日头斜落,光线再照入帐中,让大帐又恢复到以往流彩飞金的景象。

杨坚眼中似乎也有光芒闪动,可他只是轻淡道:“既然如此,师兄请便。”他像要走出大帐,可到了那设计精巧的箱子旁,伸手一推,箱子静悄悄地滑到了孙思邈的身边。

杨坚似想说什么,但只是笑笑,转身要走……

独孤伽罗也想对孙思邈说什么,不过终究只是跟在杨坚的身边。她无疑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最好烂在心里。

孙思邈却开口道:“我还想问一件事情。”

“师兄请说。”杨坚也不转身。

孙思邈道:“韦孝宽本镇守山西要冲,突然南下到了江陵,只怕不止是帮你铲除宇文护那么简单吧?”

杨坚反问道:“师兄怀疑什么?怀疑我等还要屠城,或者说还是要去杀冼夫人,进而攻打陈国?”

这本是他献给宇文护的计策,宇文护虽死,但这计划却未见得会死。

宇文邕当了十多年的傀儡天子,终握周国大权,正急于立威,有一番作为不足为奇。

铲除宇文护一事,看起来杨坚就可做到,韦孝宽突然南下,谁能保证没有对陈用兵之意?

孙思邈望着那沉凝的背影,嘴角终有分笑意:“我明白了。”

杨坚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师兄会明白。”他携独孤伽罗出了大帐,再不回头。

帐中很快就只剩下孙思邈和那个神秘的寇祭司,还有一个精巧的箱子。

孙思邈看了眼寇祭司,微笑道:“不知阁下留在这里,要做什么?”他蓦地发现,这个寇祭司到了这里,为他的因素更多一些。

杨坚是不是早知道这点,因此一直对寇祭司并不理会?

“你要去见斛律明月?”寇祭司问道,见孙思邈点头,寇祭司道,“我和你去。”

“你?”孙思邈有些诧异,就见寇祭司突然一伸手,手上多块亮晶晶的东西,但转瞬之间,那东西又隐回寇祭司的袖口,再也不见。

孙思邈神色蓦地恍然,点头道:“好。”

顿了片刻,看向那精巧的箱子,孙思邈神色复杂,伸手在箱子上摸了下,那看起来散开的箱子突然合拢。

他显然也精通这种机关。

当年他能入天师秘境,破机关无数,当然知道此中奥秘所在。

等他再拍下箱子的时候,箱子再次散开,寇祭司眼中露出分惊讶,只因为斛律琴心突然出现在箱中。

伊人重现,红颜憔悴。

斛律琴心是清醒的,可是她只看了孙思邈一眼,就跳下箱子,要向帐外走去……

她突然消失,蓦地出现,看起来极为神秘,但说穿了不过是箱子底部暗装一层可藏身的夹板。

只是那夹板设计得极为巧妙,让外人一眼看去,很难发现。

对杨坚来说,斛律琴心在这场惊变中无足轻重,生死无关紧要,可他为何这般费心地藏起斛律琴心?

斛律琴心是清醒的,就算被杨坚藏入夹板后也一直很清醒,她肯定知晓了帐内发生的所有一切,她本是极为关心孙思邈的生死,但为何再见孙思邈的时候,这般冷漠?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见斛律琴心走到帐边时,突然道:“你……要去哪里?”

斛律琴心止步,她背对着孙思邈,并未回头。

她只怕一回头,泪水就会忍不住地流淌,她知道她这一走,可能就意味着和孙思邈永不相见。

有些人注定要擦肩,有些人注定要分别。

相见难,别亦难,但她还有什么留下的理由?

她只是强自平静道:“你早知道我是斛律明月派来的?”她在幽暗的箱子里许久,头脑却是异常地清晰。

“我见过綦毋怀文。”孙思邈轻声道。

他回答得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可斛律琴心明白他的用意。

綦毋怀文知道六筒暴雨梨花的下落,孙思邈也就知道,斛律琴心救孙思邈时曾用了暴雨梨花,就和斛律明月多少有些关系。

这件事早在入破釜塘前,孙思邈就已知晓。

孙思邈并不笨,相反,他聪明得远超旁人的想象。

他因为聪明,才不说——真正的聪明人,看起来总是糊涂一些的。

“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了,你早知道我的底细,是不是?你早知道我要害你,是不是?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不过是要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斛律琴心竭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可一双手却抖得如风中残叶。

残叶落,天欲雪。

孙思邈脸色怅然,柔声道:“我只记得你没有害过我,你甚至曾出手救过我。”

刹那间,斛律琴心泪水盈眶,可她并没有回头:“你错了,我一直在害你,我救你,不过是想知道更多的秘密,我说过的话,从未有过一句是真的。你若信了,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包括破釜塘上说过的那些?”孙思邈轻声问道。

斛律琴心的心口就如被一箭射中,娇躯晃了晃,却仍旧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她只怕回头后,不但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她怕自己会成为斛律雨泪,虽然她并不介意成为斛律雨泪,但她不想重蹈覆辙。

她已决心去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她以前从未想过去做,但她一定去做——死都要去做。

因此她终于平复了情绪,用自己都难相信的语气道:“是。”

孙思邈身躯似也晃了下,可他只是叹了口气。

斛律琴心只能听出那叹息声中的失落,却没望见孙思邈欲言又止的表情,不再闻孙思邈问话,她一咬牙,走出了中军大帐。她走出周军大营,一路竟没人拦阻,所有人都当她是透明的一样。

她绝不是透明的,她能顺利出了周营,显然是得到杨坚的命令。

可杨坚为何会放了她?是因为她无用,还是因为她有用?

斛律琴心拒绝去想,咬牙看着落日,眼中有落日的余光。

日已西斜,西斜将落,日落夜起,看碧空如洗,今夜定有星月——说不定会有流星划过,说不定又有哪些江南痴情儿女会望着孤独的流星,许着心中的寂寞。

可寂寞是一种感觉,并非匆匆的流星能够解决。

一滴泪水从斛律琴心脸颊如流星般划过,她痴痴地望着夕阳终没,心中只是想,原来流星许愿不过是个传说,有些人注定了寂寞。

风又起,将入冬了,有萧萧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