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猛地挣脱开他的手。
不再掩饰心中的厌恶,冷冷地看着他,「不是你命人将我打死?何必现在来惺惺作态。
」
他着急地解释:「我原本是想让手下悄悄留你一命,打个几板做做样子,唬过岳丈就好,没真想要你的命......」
我打断他:「那日我所言,句句属实,本就重伤在身,莫说几板,一板子下去就没命了。
萧楚泽,你若是真的在意我,就不会任由世子妃欺凌我。
」
他嗫嚅着,「月娘,我也很难,若是跟岳丈翻脸,在朝中连个闲差都混不上。
」
他忽然捧出一个锦囊,打开一看,是几段碎了的簪子。
「那支簪子被沈安宁摔碎了,我偷偷捡了起来,还给你。
」
「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我不否认。
」
我看着破碎的白玉簪,只觉得恶心。
这些话,但凡是那日在堂上说出来,我都不至于险些丢了性命。
「这东西我不要。
」
他把锦囊塞到我手里,哀哀求着。
「月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你随我回府好不好?」
忽然,车身剧烈摇晃,我被一双大手拉出马车。
萧晏昭骑在马上,把我捞上马,笑着对上萧楚泽愤怒的眼神。
「她是王叔的人,好侄儿,改日再同你叙旧。
」
萧楚泽追在后面怒道:「王叔竟然骗我!
你明明说没见过她!
」
肃王府的门轰的一下关闭。
12.
萧楚泽每日守在肃王府门口,祈求见我一面。
此事被沈安宁得知,二人吵了一架,分房别睡。
而我找到了那日的小乞儿,兴师问罪。
「就是你把我的消息告诉端王世子的?」
小乞儿衣衫褴褛,连连给我磕头。
「贵人饶我一命!
我、我家中还有患病的阿娘,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能得黄金百两,阿娘的病就能治好了。
」
我把他扶起来,挑眉问他。
「你告诉他后,他给你金子了?」
小乞儿啜泣着回道:「不曾。
」
我叹了口气,早就猜到会是这样。
沈国公事事计较,怎么可能放任萧楚泽花费上百金,只为探听一个乞儿嘴里的消息?他定然想问话后就把人逐出去。
「你进过端王府,若能帮我办成一事,我便会医治好你娘的病。
」
小乞儿颤巍巍地看着我。
「贵人此话当真?」
一道慵懒的嗓音从我身后响起:「有本王作保,诺大的王府摆在这,你害怕本王赖账?」
小乞儿喜极而泣,忙不迭应下了。
萧晏昭把我带到他的书房,拿起书案上的信,递给我。
「幽州刚到的急报,沈国公借粮秣敛财的罪证已经搜集得差不多了,只待一个时机揭发,剩下的看你了。
」
我摸了摸怀里的锦囊,这几日一直贴身带着,里面的东西让我感到安心。
正要离去,就被萧晏昭拉住手腕,往后趔趄几步,靠在书案上。
他倾身上来,温热的气息吐在我鼻尖上。
「事成之后,你要如何报答我?」
我慌乱地用手抵在二人之间,「你、你要如何?」
他指节抵着唇,轻笑一声。
「想什么呢?」
「为老师翻案后,我希望你能助我达成第二件事。
」
我长舒一口气,「没问题。
」
13.
三日后,沈国公召集朝臣去了户部,萧楚泽也不得不去,肃王府门口一下子清静了。
然而在我踏出肃王府的那一刻,还是被打晕装在麻袋掳走了。
心中万分后悔,出门应该先迈右脚的。
我被闷在麻袋里,不断有乱棍打下来,不知持续了多久,外面的人似乎消气了,解开了麻袋。
重见天日的那一瞬间,我对上沈安宁被妒恨扭曲的脸。
「贱婢!
竟然还敢回来,还敢勾引世子,害我与世子离心!
」
我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小声说:「我本已经拒绝了,奈何世子苦苦纠缠,日日都候在肃王府门口,赶也赶不走。
」
此事更是沈安宁心头刺,她一下子怒火中烧,就要失去理智。
「好!
好,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
给我打!
」
忽然,她定睛一瞧,「等等。
」
一把拽下我藏在袖中的锦囊,这下更是气极了,「这分明是我绣给世子的锦囊,你竟然从他身上偷过来,别让你身上脏污的手碰它!
」
我眸光一凝,微微勾了勾唇角。
暗巷里,棍棒落在我身上的前一瞬,十数肃王府侍卫涌上前来,把我救下。
「肃王府的人,我看谁敢动!
」
沈安宁怨毒地剜我一眼,带着她的人离开。
「你真是命大,竟然还能躲过一劫,下回我再见你,定要将你五马分尸!
」
侍卫将我扶起来,「温姑娘,您等着,属下这就去请太医!
」
「慢着!
」我喊住他,「我与沈安宁见面一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让府里通医术的人瞧瞧便是了,不可惊动太医。
」
半个时辰后,我就后悔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肃王府里最通医术的,竟然是肃王本人。
萧晏昭手里握着金疮药,一点点给我涂上,慢条斯理地说,「很稀奇么?从前本王领兵打仗,破皮断骨都是小事,腑内出血才棘手,你问问他们,军中多少将士的伤是我医治好的。
」
我看向侍卫们,他们无声朝我点了点头。
「幸好提前给你换上了暗甲,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若是没有这东西,你这肋骨指定要断个干净,」他指了指桌上我换下来的暗甲。
我冲他笑了笑,嘴角扯得有些疼,「事情总归是办成了。
」
他默然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笑得比哭还难看。
」
又动了动我的胳膊和腿,「还能走吧?莫要错过今晚宫宴。
」
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妥妥的!
」
惹得门外的侍卫捧腹大笑。
14.
今日是太后寿诞,满朝文武都携家眷入宫赴宴,太后望着底下源源不断请安的人,拧着眉温皇帝。
「怎么不见昭儿?」
皇帝面上有些尴尬。
他并非太后所出,生母早逝,如今太后膝下也就肃王一个亲生的孩子,登基后也渐渐不与他亲近。
他只盼着今日过后,能将肃王逐回幽州。
「母后放心,三弟府里来人说马上就到。
」
金座之下,沈国公带着沈安宁来请安,并送上一副色泽极佳的东珠作为贺礼。
「老臣祝太后娘娘安康长寿!
并以此东珠为贺礼,如此色泽大小,世间可寻不到第二双。
」
太后掀起眼帘瞥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沈国公有心了。
」
大殿上忽地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众人闻声都望过去。
「儿臣来晚了,母后莫要怪罪,实在是今岁的贺礼过于盛大,儿臣耗费了好些日子才备妥,还望母后莫要怪罪。
」
肃王大步流星走进殿内,换上了亲王的锦袍玉冠,贵气逼人。
太后许久未见儿子,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转瞬又恢复了仪态。
皇帝面上挂着亲和的笑,「哦?让朕也看看,三弟的贺礼为何物?」
萧晏昭拍拍手,侍卫搬来两个大箱子,打开一看,竟全是纸张!
沈国公突然脸一沉,呵斥道:「王爷!
这就是您的贺礼?未免太不尊敬太后了!
」
不料萧晏昭干脆利落跪地,锵声道:「今日儿臣的贺礼,便是沈国公私通外敌,借粮秣运输一事聚敛私财的罪证!
证词罪证全在此箱,沈贼之罪,罄竹难书!
臣奏请陛下启用三司,彻查此案!
」
皇帝盛怒,面上有些挂不住。
沈国公是他的心腹,若他出事,自己也得向天下写罪己诏。
「沈卿,肃王所言属实?」
沈国公怒视着萧晏昭,冷声道:「请陛下明鉴!
半月前肃王以幽州五万调兵权为饵,插手粮秣之事,蓄意栽赃本公!
至于通敌,更是莫须有是的事情!
」
诸臣都在场,一向公正不阿的御史大夫已经带着人上前核验罪证,「禀告陛下,沈国公确有敛财之嫌,还望准许我等介入,彻查此案!
」
萧晏昭又掏出一封信,「此乃沈贼私通外敌的证据,臣请陛下亲启。
」
皇帝阅后,拍案怒道:「沈暮!
这上面还有你的私印,物证俱全,你还不认罪!
」
沈国公仍是嘴硬,冷笑一声。
「七日前,肃王府的暗卫潜入国公府盗取此印,臣便料到会有今日,特意去官府备了案,而此信是三日前所写,分明是有人伪造臣的笔迹,盗印栽赃!
」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指向肃王,就连御史大夫也停下了动作。
皇帝稍稍冷静下来,「三弟,你可认罪?」
萧晏昭却似笑非笑地盯着沈安宁。
「丢印?可这印,眼下就在世子妃身上。
」
沈安宁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宫人上前搜身,果然摸到了那个锦囊。
「不,这是世子送我的玉......」
锦囊大开,里头赫然躺着一枚小小的印,沈国公的字就印在上面。
沈安宁一下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大喊道:「陛下明鉴!
是那个贱婢塞给我的......」
御史大夫率先反应过来,肃声道:
「物证纸证俱全,沈国公通敌贪污两罪已是板上钉钉,求陛下让三司介入」
群臣跪地:「臣等恳请三司介入!
」
皇帝高坐龙椅上,冷冷地望着萧晏昭。
「如你们所愿。
」
15.
沈暮入狱当日,我去看望他。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
隔着铁栏,我看着他满身血污,冷笑。
「是不是觉得这些手段很熟悉?被人陷害的滋味不好受吧。
」
沈暮害过的人太多,丝毫想不起来我说的是谁。
「一年前的乌台诗案,你故意曲解家父的诗,在陛下面前进谗言,害得家父在狱中含冤自尽。
」
「次月,兄长在前线冲锋陷阵,你伪造他通敌的书信,盗取兄长私印,诬陷兄长叛国。
实则通敌之人,是你。
」
「是我让人偷了你和沈安宁的家书,仿造你的字迹写下那封通敌的信,又把印塞给沈安宁。
」
「涉案之人都被你灭口,我投告无门,只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怎么,你不认吗?」
沈暮终于认出我来。
「月娘,温衔月,原来是你!
我要告诉陛下,罪臣之女,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本公不惧!
」
我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牢房。
「不止我,还有令嫒。
诬告亲王,虽是从犯,亦是死罪难逃。
」
看见沈安宁的那一刻,沈暮一下子慌了,跌坐在地上。
「求求你,安宁是无辜的,你放过她!
」
我终于等到了云开雾散的一日,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那封伪造的通敌文书,是她的写的吧,只有她会写我哥哥的字。
哥哥,原本是要与她定亲的......」
沈暮喃喃道:「报应,都是报应啊!
」
爹爹、哥哥,你们看到了吗?
以恶制恶,让有罪之人赎罪,阿月做到了。
「九泉之下,请你们诚心诚意地,向我的至亲至爱谢罪吧。
」
16.
沈暮死前,供认了所有罪行,换沈安宁一命,死刑改流放。
半年后,皇帝写下罪己诏,退位让贤,肃王登基。
我恢复了原来的身份,坐在肃王府的藤椅上,慢悠悠地啃着梨子。
「原来这就是你要做的第二件事,那第三件呢?」
他拨玩着冠冕上的十二旒,嗓音漫不经心,眸底却有一丝期待:「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立你为后,明媒正娶将你从朱雀门迎入宫。
」
啃了一半的梨子掉在地上,我万分错愕地盯着他。
突然就想起来,他腰间的香囊,似乎是我及笄那年闲来无事,绣着玩的,吵架时随手砸在他身上。
他捡起梨子,毫不嫌弃地顺着我的牙印咬了下去,「如何?」
我又羞又怯地取下他腰间的‘鹌鹑’香囊。
他正要伸手夺回来。
「重新给你绣一个。
」
我双颊通红,「待、待大婚当日送给你......」
他笑着将我拥入怀中。
17.
肃王萧晏昭冠礼时,太后曾问他:「京城世家无数,可有吾儿中意的?」
他垂首不语。
太后又问:「魏国公之女魏淅,才华无双。
」
还是不语。
「楚将军幺女,权势逼人。
」
「薛尚书之女,明艳妩媚。
」
他沉默了许久,却说:「温太傅之女,温柔敦厚,堪为肃王妃。
」
彼时太傅刚出事,太后知他是想保全那孩子,罪不牵连外嫁女。
不料却晚了一步,人失踪了。
过了几年,太后才知道,他当时不是垂着脑袋,而是在看腰间那只绣得歪歪斜斜的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