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个”的味道
强右卫门刚出生体重就超过一贯(3.75千克),令周围人大吃一惊。从小,他很少记得有人称呼过自己的本名,大家都叫他“傻大个”。还未成年的他,身高已然和大人一般高大,倒真有那么点“傻大个”的味道。
对自己高大的身材,强右卫门深以为耻。平日走路的时候,他总是躬背弯腰,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矮小一些。
“傻大个”强右卫门害怕蜘蛛,每次只要一看见蜘蛛,他就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样子像极了今天的贫血症。少年时候,曾有一只蜘蛛爬进了他衣领里,强右卫门当场吓晕过去。伙伴们知道这件事以后,就给他起了“傻大个”的诨名,意思是中看不中用,能吃不能干,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的确,强右卫门除了身高体壮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特长。在外人眼中看来,他甚至远不如伙伴们机灵乖巧。伙伴们对此更是深有体会,和他说话,短时间内不要指望能迅速得到答应。不过那也不能算结巴,只能说是反应迟钝。于是大家一致认为:这小子是个不成器的家伙。
他说一句话的功夫,别人起码能说三四句。大伙聚在一起讨论问题或者聊天说笑,基本上听不到他的发言。时间一长,伙伴们都懒得搭理他了。
在家中的强右卫门也是个不受欢迎的角色。父亲偏爱弟弟,对强右卫门表现出明显的厌恶。父亲甚至早有打算:准备日后让强右卫门的弟弟继承家业。至于“傻大个”,则只能听天由命,任其自生自灭。
十岁的时候,强右卫门第一次跟随父亲拜见主公奥平信昌(贞昌)。信昌听父亲说起他的年龄,不禁大吃一惊:
“好家伙,这么大个头!”信昌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强右卫门。
“大是大,就是一点也不中用,小伙伴们都管他叫‘傻大个’。”
父亲说的本是客套话,然而强右卫门听来却是莫大的屈辱。他感到难受极了,这倒不光是因为父亲的客套话—刚才父亲和主公寒暄的时候,他一直平伏在地,即使这样也还不忘躬背弯腰,尽量让身体看上去矮小一些。
“好了好了,什么‘傻大个’‘中看不中用’的,就是树大还有用呢。大树不仅可以遮风避光,还可以让鸟儿们在上面筑巢。对了,树大了虫子还多呢,鸟妈妈可以把小鸟喂得胖胖的。哈哈!对了,咱们家昨天刚买的糖果呢?快去拿点过来给孩子吃!”说着,不待侍卫动身,信昌亲自跑去拿过糖果,递到了强右卫门手中。
“大个,吃!多吃才能长得更壮实,将来要当个国家栋梁,可不要让你父亲和我失望哦!”信昌摸着强右卫门的脑袋和蔼地说道。
强右卫门感激得流下了眼泪。从那时开始,他就在幼小的心中萌下誓愿:将来不惜身家性命,也要捍卫主公的家业!
主公赏赐的糖果他没有吃,而是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直到腐烂变质。即使那样,糖果的包装纸也被他当宝贝一般收藏起来,直到现在。
鸟居家世代效护的奥平一族,本是三河内陆地区的土豪,世称“山家三人众”。虽然如今只能在今川、武田、织田三大势力的夹缝中苟延残喘。但好歹总算保住了家业。
奥平家当初也曾臣属今川家下,信昌父亲贞能当家的时候,今川义元死于桶狭间之战。于是奥平家从此归顺了德川,后来又投靠了武田,再后来又重新归顺了德川家。
信昌继位时,家康任命其为长筱城守将。这时节,德川、武田两家的对立日益严峻,甲斐、信浓、三河国境处战云密集。
长筱城位于现在的爱知县南设乐郡凤来町域内。在泷川和大野川合流处—标高六十米的河岸断丘上筑成。东西约三百米,南北约二百三十米;除本城外,还有三层外围城,弹药库、粮仓完备,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城砦。
长筱城地处V字形状峡谷的南面,背依北方大通寺山、医王山的连绵山脉。易守难攻的险要地位,使其历来作为兵家要害之地,被诸侯所重视。
此外长筱城还是由甲斐、信浓通往东海路的交通要道,奥平家守住这里,就如同在甲、浓这个大瓶子上面盖了一个盖子,使武田家无法自由出入东海要道。
天正三年四月,武田胜赖为实现夙愿,迈出了上京的第一步—亲率一万五千骑兵团,浩浩荡荡地杀向三河地区。
武田首战的对手就是长筱城的奥平家。虽然长筱素有天然要害之称,但奥平家全部人马也只有五百人。一万五千对五百,无论如何奥平家也没有胜出的可能性。武田军将长筱城层层围住,打算活活困死奥平守兵。
原本奥平一族作为武田的家臣,胜赖对其抱有绝对的信任。但想不到奥平竟然倒戈投向德川家,胜赖暴怒之下,命令将先前作为人质抵押在己处的信昌妻久子、信昌弟仙丸以及同族的奥平久兵卫等全部凌迟处死。
胜赖此举本拟杀鸡给猴看,向信昌示威,谁知却弄巧成拙。得知妻子、弟弟被武田家残酷杀害,愤怒的信昌更加坚定了抗战到底的决心。
历来战风凶狠剽悍的武田军团,在长筱城遭到奥平家孤注一掷的拼死抵抗。武田军几次欲乘筏强渡二川合流处,都被城上猛烈投下的巨石击退;武田军欲挖地道从地下攻入,奥平军就在反侧往地道中浇油放火,甚至还埋下炸药爆破。即使如武田军这般战无不胜的强大军团,面对奥平家的顽强抵抗也是一筹莫展。
久攻不下,武田军中名将马场信房、小山田昌不禁勃然大怒:为这么一座小城,竟然如此大费周折!传出去武田军的脸面往哪里搁呢?冥思苦想之下,二将得出一条妙计:挖地道直通长筱城二围东北位置的粮仓,彻底切断奥平军的粮道。
粮道断绝,长筱城内的奥平军便很快地陷入人饥马慌的险境中。
趁此时机,武田军于五月十四日发动总攻击,欲一举拿下长筱城。但由于奥平军的奋力反抗,再次以失败告终。
出类拔萃的人物
然而粮仓被毁的奥平军知道:长筱城陷落只是个时间的问题而已。
强右卫门此时亦已加入奥平军,一同抗击武田的入侵。素有“大食汉”之称的他,现在每天都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本已日渐稀少的兵粮,自然也不会特别多配给他一些。于是强右卫门每天大部分时间只得缩起身体蹲在城头,借以保存体力。看到他这副惨相,奥平军不但不同情,反而纷纷嘲笑道:
“饭桶,就知道吃!”
“别看干的没有一个人多,吃起饭能顶三个人!”
“不对,他能吃十个人的饭,充其量就顶半个人干的活!”
“废物!白长那么个大块头,树大了还可以乘凉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强右卫门一无是处。只是他们忘记了:为抗击武田军强攻,强右卫门曾经向城下投掷了大量巨石。而这些,正是他们的力气远远无法达到的。
仅存的兵粮越来越少,无论怎么节约着吃,最多也只能再对付三、五天。信昌急忙召集众臣商讨对策:
“兵粮一空,这仗还怎么打呢?咱们眼看生命危在旦夕了。现在有三条方案:死战到底?开城投降?还是派使者去德川方面要请援军?诸位看着选一个吧。”
信昌悲痛的表情中夹杂着些许无奈。
“我从未想过向武田军投降,干脆决一死战吧!”
“不不,现在绝望还为时过早。德川家不会见死不救,我看不如派遣使者要请德川援军吧。”
“哼,说什么要请援军,现在长筱城已经被武田军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人,就是苍蝇,怕也飞不进来一只!”
眼看紧急会议就要成为座谈会,结论却依然没有出来。
“别吵了!听主公的。主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随即一同将视线投向信昌。
“长筱城走到今天这一步,再说什么易守难攻之类的都是废话了。出城决一死战,也无疑等于是以卵击石,我不想让大家白白送死。假如家康殿下肯发援军救助的话,我们就有救了。到这份上,看来也只能死中求活了。嗯,我的意思是派遣使者到德川家。胜吉……”
信昌将目光投向了同族的奥平胜吉。
“你在咱们家也算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水技之高,据说连河童①也不是对手。我看你潜水游出城想必问题不大吧。怎么样,你愿意作为使者去德川家请求援军吗?”信昌问。
“按理说我是不该推辞……不过……您还是找别人吧。”胜吉小声回答道。
“怎么,难道连你也认为根本没有出城的可能性吗?”
“这个……这个现在倒也说不好。不过您给我这担子也太重了。一路上万一有个闪失,我就是千刀万剐,也对不起地下的列祖列宗哟!这差使我不能接,绝对不能接。但您放心,身为奥平家一员,我一定誓死守卫当家的!”
胜吉死活就是不干,临了还扔下一句漂亮话。
“好,好。那咱们就等草皮树根都吃干净后,打开城门和武田军决一死战吧!待城破后咱们就切腹,要不就干脆伸直了脑袋,等着武田军挨个来杀!”
信昌悲愤之下,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在下不才,愿为主公效命!”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发现说话的是坐在末席的强右卫门。群臣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这家伙素有“傻大个”之称,派谁也不能派他。不说别的,光那个头,武田军想不发觉他都难。许多大臣心下暗想:这小子准是想借这个机会开溜,顺便出个风头。谁说他傻?他这不一点都不傻呀!
“强右卫门,你说你……要当使者?”信昌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主公,强右卫门哪怕豁出性命,也一定不辱使命!”
强右卫门挺胸抬头,脸上写满了刚毅。
说实话,信昌压根就不指望强右卫门。但转念一想:眼下除他之外再无别人,反正都是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在他身上寄托一线生机。
“强右卫门,只要你能将这里的情况带给德川家,就是不回来都成。干脆就留在那边算了,犯不着回来送死。”信昌说道。
在他看来,这不是委派,而是拿长筱城内五百条人命大胆的赌一把。这小子身高体壮,搞不好还真能冲出武田军的包围。什么“傻大个”不“傻大个”的,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为了长筱城内五百条人命,信昌宁可死马当活马医,大胆赌上一把!
信昌吩咐:不管兵粮还剩下多少,也要让强右卫门出城前吃个饱!
强右卫门将密信用油纸包好缝在内衣里,又往腰间塞了点吃剩的干粮,在守城士兵的唾骂嘲笑声中上路了。
野牛门位于合流处的最前面,强右卫门选择从此处下水。其时五月梅雨刚刚过去,川流水量激增。他小心避开逆木(奥平家为防止武田军渡河投入水中的大木头),游到川中央,又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破拦敌网,终于成功游到岸边。
上岸后强右卫门长舒一口气,但敌军仍在眼前,他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强右卫门一口气跑出50里,又从下川潜水,在广濑上陆。他还不放心,又一口气跑出50里地,直到抵达雁峰山才彻底放下心来。
按先前约定,强右卫门在雁峰山下燃起狼烟,告诉城内逃出成功。看到狼烟高起,守城哨兵们不禁高兴得跳了起来。
“看,大个成功了!”
“喂,是谁先前说他不中用的?”
“不是我哟,我早就说关键时刻还得靠他呢!”
士兵对强右卫门的评价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但也有人对此抱着谨慎的态度:
“别急别急,援军没来之前,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呢!”
然而此时守城哨兵们欣喜若狂,这种话没有人会听得进去。在他们看来:狼烟升起,不正代表援军马上就要到来了吗?!
越过雁峰山,强右卫门一路急行向滨松赶去。来到上平井附近,发现有个老婆婆倒在路边,木柴洒了一地,看样子像是来这里捡柴的。强右卫门本已从她身边走过去了,想想放心不下,转身又返了回来。
“老婆婆,你怎么了?”强右卫门问道。
“喉咙干,心口疼呀。”老婆婆断断续续地说道。
老婆婆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用今天的话说,属于突发性心肌梗死。强右卫门将她背在身上没走几步,老婆婆就掉了下来;她试着自己走了几步,随即就又摔倒在地了。
顺利抵达冈崎城
“糟糕,这可不行!老婆婆,你家在哪里啊?”强右卫门打算将她背回家中。
“广濑呀。”
强右卫门犹豫了一下,他好不容易从对岸的广濑跑到这里,实在不想再回去。何况,武田军的阵营就在那附近。他时刻没有忘记:自己此行关系城内五百条人命。
“老婆婆,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死的死,抓的抓,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那……要是把你放在这里,就没有人来找你吗?”
“亲朋好友早就死光了,我能活到今天,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老婆婆有气无力的说道。如果就这样丢下她不管,十有八九熬不到明天。
“现在这个光景,可没功夫管闲事。”强右卫门心下暗暗自言自语道。
老婆婆素不相识,是死是活和自己本没有太多关系。何况看老婆婆现在的样子,还真是生不如死呢。但城内五百兵将的身家性命全寄托在自己身上,倘若有个闪失,自己怎么对主公交代呢?
想到此,强右卫门下定决心。他从腰间拿出竹筒和干粮,放在老婆婆面前:
“老婆婆,你多保重吧!”说完,强右卫门就要起身离开。
“好心人一路平安哟。”老婆婆双手合十拜谢道。
强右卫门从老婆婆跟前走过的那一瞬间,看到她双手合十为自己祈祷平安。忽然间,他想起自己死去多年的母亲,每当自己要出远门的时候,母亲也总是这样为自己祈祷。
“老婆婆,我送你回家吧!”强右卫门背起老婆婆,大步朝广濑方向走去。
托老天爷的福,一路上终于没有被武田哨兵察觉。强右卫门大步如飞,不大功夫就将老婆婆送回了家中。老婆婆家中满目荒凉,放眼望去:但见残砖破瓦,柱倾壁塌,景象甚是凄凉。但纵是这样,她仍然长舒一口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老婆婆,我还有重要的任务要执行,先走一步,等回来的时候再来看你。”
强右卫门将老婆婆放在床上后,急匆匆就要离开。他已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能再浪费精力了。
“等一下,把这个带在身边吧。”老婆婆爬起来叫住强右卫门,将一把古刀递到他手中。
“啊,这是……”
“大概是我死去的儿子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吧。留在我家里也只能当菜刀用,看你打扮的像个武士,带上它多少总能有点作用吧。”
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古刀,强右卫门愣住了。刀自身像是有意识一般,将刀柄紧紧贴在了他的手中。
刀柄缠着粗线,赤铜打造的锷口耀眼鲜红,刀鞘上漆纹已斑驳脱落。拔刀出鞘的那一瞬间,强右卫门睁大了眼睛:刃纹如丛云状团团簇拥,青黑色的刀身上,呈现出海一般深邃的颜色。凝视刀身,他感觉身体已深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没有铭记,但看得出,这是一把名匠精心锻冶的宝刀。握刀在手,自信与气力顿时充斥全身,仿佛一人能当万人敌。
“老婆婆,这是一把宝刀呀,真的要送给我吗?”
“呵呵,只要你中意,我就很高兴了。”
老婆婆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强右卫门手持无铭宝剑,于五月十五日夜晚顺利抵达冈崎城。
另一方面,接到德川方面发来的救援请求后,信长经过慎重考虑,终于决定亲率三万大军赶往支援。织田军于同日夜间几乎和强右卫门一起抵达冈崎城下。放眼望去:但见城下织田军团精兵密集,篝火冲天。
冈崎城下住有强右卫门的亲戚,但强右卫门根本没有时间去见他们。径自进城后,强右卫门立刻来到德川府前,要求面见家康。
近臣将强右卫门领进德川家大堂,家康亲自接见了他。看完强右卫门递过的密信,家康打量了他一番:面前的大个子浑身泥土,脸色憔悴不堪。
对长筱城内守兵的凄惨状况以及强右卫门脱出的艰辛不易,家康终于有了深刻的认识。
“你叫鸟居强右卫门吧?能绕开武田军的重重埋伏,从围得水泄不通的长筱城赶到这里不容易呀。你也看到了,织田殿下已亲率三万精骑赶来冈崎,明天也就是十六日,我也将亲率八千精锐铁骑—合计三万八千人马,最迟后日抵达长筱。守兵们只要再坚持一两天就得救了。听说你在这附近还有亲戚?那正好,回去好好休息,没有必要再回长筱了。”
家康拍着强右卫门的肩膀说道。其实同样的话语,先前主公信昌也曾经告诉过他。
强右卫门很高兴,他出色地完成了使命,再也不是众人眼中光能吃不能干的“傻大个”了。
“殿下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想到城中兵将都在翘首企盼援兵消息,在下顿感坐立难安。殿下不知,城内兵粮所剩无几,士兵即将陷入绝望,照现在这个情形来看,怕是连一天都守不住。但如果在下即刻起身回城,将此吉讯转告给他们的话,定能立时人心大振,别说守两天,就是再守两天也没有问题!”
强右卫门谢绝了家康的好意,他感觉自己一刻都不能耽误。
对于刚才的话语,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这实在不像是素有“傻大个”、“中看不中用”之称的强右卫门所说的话。
突然,他摸了一下腰间佩带的无铭宝剑,顿时觉悟了。
半生以来,一直被人嘲笑无能、无用的强右卫门,由于无铭剑,终于一雪前耻,成为日本战国史上千古流芳的忠义之士。
恍惚中,强右卫门仿佛看到主公和五百守兵正在朝他微笑,信昌抚摸着他的脑袋,称赞他出色完成了死中求活的使命。
强右卫门又记起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主公,信昌亲自拿糖果给自己吃的情形。从那时起他就发誓:自己将不惜身家性命保卫主公。仅仅作为使者将救援要请递交到德川家,还远远无法报答主公赏赐糖果的恩情。
“信昌果真选对了人。”
家康也不禁在心底暗暗称赞强右卫门,他嘱咐道:
“强右卫门,好样的!但切不可视自己的生命为儿戏哟!你要好好地活着回去,替我转告信昌:望诸将再坚持片刻,德川、织田联合发起三万八千大军,三日内必定赶到长筱城!”
强右卫门又急匆匆的踏上了归途,路过亲戚家,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家康侍卫一路警戒,小心翼翼地将强右卫门护送出城,直到武田军势力范围内方才收队。
绝对安全的地方
强右卫门沿丰川一气跑到有海附近,在这里可以远远望见长筱城。还好,没有陷落。他略微松了一口气,但仍旧不敢有丝毫马虎。
胜赖已接到织田援军抵达冈崎城的报告,如果让冈崎城内派出的使者将此消息转告长筱方面,本已奄奄一息的守兵必将精神振奋。届时再想攻下长筱城岂不难上加难?胜赖下令在武田军势力范围内布下重重哨戒,只要发现形迹可疑人员,立即就地斩首,坚决切断冈崎通往长筱城之间的所有通道。
强右卫门虽然已化装成当地农民打扮,然而为防意外,他白天还是选择躲在河边的芦苇丛中,打算趁天黑渡河回城。但武田军哨兵搜查严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环节,河边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得知织田三万援军已抵达冈崎城,武田军巡查官脸上杀气顿现:
“大家听好,只要发现形迹可疑者,一律格杀勿论!不管男女老幼,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冈崎城派出的使者。决不能让那个使者活着到达长筱城!听明白了吗?”
巡查官高声怒吼道。他不会料到:此刻冈崎城派出的使者强右卫门,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的那片芦苇丛中。
强右卫门屏息凝视,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被武田巡查队发觉。他摸了一下腰间的无铭剑,忽然发觉—此地就在老婆婆家附近。
老婆婆现在怎么样了呢?想到老婆婆,他又想起自己死去多年的母亲。所有人都欺负他,嘲笑他,只有母亲是真正疼爱自己的。
强右卫门决定冒险去老婆婆家探望。
“孩子,不能去!”
刚才明明听见母亲在呼唤自己,强右卫门环顾四周,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人影。
强右卫门意识到自己由于太思念母亲,以致出现了幻觉。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站起身来,朝老婆婆家方向大步走去。
一路小心躲过武田军巡查队的视线,强右卫门很快便来到老婆婆荒凉的家中。和先前一样,老婆婆依然躺在床上,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
“老婆婆,你还好吗?”
听到强右卫门的问候,老婆婆依然一动不动。强右卫门很奇怪,向前又靠了一步。
“老婆婆……”强右卫门没有再说下去,老婆婆死了。
“对不起,老婆婆……” 说着,强右卫门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突然,背后传来凶恶的声音问道。
强右卫门急忙转身,门口站着一队武田军哨兵。
“啊,我是、我是这家里的人呀。”强右卫门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不要命啦?这村里的人早就跑干净了!”队长模样的人狐疑地瞅着他说。
“啊,我,我母亲刚去世,我是回来,回来奔丧的。”强右卫门一紧张,说话更结巴了。
“什么?母亲死了?!”队长愣了一下。
“我母亲有心脏病,刚才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强右卫门说着眼圈又红了。
“哦……这就没办法了。也可真够可怜的,安葬完你的母亲赶紧逃命去吧!这一带很快就要变成战场了。”队长说完,带领手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