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绥,你想要无子送终吗?”李乐兮径直走进去,帝王剑朝他面前一丢,双手负在身后,气势凌然。
裴绥眼皮子跳了起来,低声下气道:“他惹到师尊了?”
“他想见你,与陛下说你们师徒情深,说你待他如何好。你说陛下会怎么想?”李乐兮也不隐瞒。
裴绥扬首望着李乐兮,“师尊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你二人见面,要么你死,他给你送终,要么我死了,你离开乾元殿。”
裴绥气极,“师尊想断了我们父子情分?”
李乐兮点头:“那又如何?”
“师尊枉顾天伦,自己无儿女,便看不得旁人父子情深?”裴绥感觉自己再大的怒气也忍到极致了,父子亲情是天性。
“我是没有儿女,但本宫坐得直,走得稳,裴绥,裴瑶能留下他是因为善念,我能容得下他,也是顾念师徒情分。你若是不要,裴以安明日就能来见你,让你和他的尸体见一面。”李乐兮笑了,人若脸皮厚,天下无敌。
她踱步至裴绥面前,冷冷一笑:“你和本宫说父子情分,裴瑶听到后会不会生气?”
裴绥一滞,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许久不语。
父子情分是天性不假,可凌驾在抛弃女儿上,又显得他薄情寡义。
“本宫并非良善之人,再有下次,要么一杯酒毒。死你,要么乱棍打死他。你选择一条路,本宫等着。”李乐兮倦于言语,她本就不善言辞,再多的话不如帝王剑厉害。
她提起帝王剑,冷冽地望着裴绥:“本宫无甚耐心。”
裴绥不敢言语,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面对强势的敌人,只能低头。
“你的话,我明白。”
李乐兮得到满意的答复,没有立即走,又道:“大魏江山是你的不假,可怎么来的,你应该清楚。你可以创建大魏,本宫也可以毁了她。裴瑶已是皇帝,她也可以脱离裴家。”
再闹腾,她就让历史重演一遍,杀尽裴家的人,犹如当年她屠尽李氏皇族。
无形下,裴绥感到一股压力,心口开始发慌,对面的女子当真能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疯子,不能招惹。
他答应下来,“我不会再见裴以安。”
“你觉得心痛?”李乐兮嘲笑他,“当年裴瑶被送走的时候,你怎么不心疼呢?”
一碗水端平,做不到就活该被裴瑶抛弃。
裴绥抬起眼神,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这么疯狂究竟为了什么,江山也是旁人的,她做了那么多,不过是裴瑶做嫁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上古传下来的道理,他不信李乐兮毫无私欲。
“师尊究竟图什么呢?”
李乐兮眼神一颤,目光陡然阴沉,“与你何干,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若善待裴瑶,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怪就怪在你的心是偏的,她曾想认你做父亲,你却无心待她。”
“裴绥,你想的是什么,本宫很清楚,男儿能做的事情,女子也可。你就好好待在你乾元殿养老,你做不成的事情,裴瑶会办成。”
言罢,她带着帝王剑离开乾元殿。
裴绥久久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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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帝后成婚一月,徐州讨伐大魏,出兵攻打。
洛阳城内笙歌如旧,酒肆内都是客商,并无半点萧索。朝臣也无慌乱的心思,休沐日照旧带着妻儿出门游玩。
裴以安娶了赵家的女儿,休沐带着妻子回娘家探亲,裴瑶也带着皇后来探望外祖母。
赵老太太身子好,也儿媳妇们打叶子牌,裴瑶将皇后推了上去,悄悄说一句:“赢了买糖吃。”
李乐兮茫然,“我不会打。”
裴瑶愕然:“你不是什么都会吗?”说好的无所不能呢。
李乐兮初次红了脸,“没有学过。”
老太太见两人窃窃私语不觉笑了笑,再看大孙女与裴以安,端坐在一侧,也无交谈,相敬如宾都是好听的,不好听就是没有感情。
李乐兮不会打牌,无奈只好下来,裴瑶也不会,皱眉说一句:“回宫去学。”
众人闻言都乐了,唯有李乐兮眼中闪着宠溺,戳她鼻子,道:“尽不学好。”
裴瑶理直气壮,道:“学无止境。”
李乐兮赶忙带走她,留下众人打牌,裴瑶却喊出了裴以安。
她推走李乐兮,自己同裴以安说话,想着方才的情景,她便训斥:“阿姐哪点配不上你?”
裴以安垂眸,“大姑娘很好,是我配不上她。”
“朕并无逼你的意思,你二人若不和,大可和离。只是你该知晓和离的后果,是你吃亏还是赵家吃亏。”裴瑶说道。
裴以安浑身一颤,忙叩首自省:“臣明白,臣对大姑娘并无二心,她对臣、对臣并无感情。”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二人还年轻,大姑娘是个好的,你该珍惜。”裴瑶转身就走,敲打够了就成。
裴以安复又回到屋里,大姑娘在与妹妹说话,眉眼皆是笑,他走上前,大姑娘笑意凝住。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不说话。
裴瑶与李乐兮往园子里走动,身后跟着婢女,她二人手牵手,裴瑶嘀咕:“我好像办错事了。”
“你或许不知晓,在世家中多是这般,对于大姑娘来说,裴以安是不错的人选。她二人很合适,若说感情,时间久了,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变了。”李乐兮没有安慰裴瑶,而是说着最浅显的道理。
当年,她嫁给楚元,也是怀着忐忑的心,不知相貌,不知品性。相比较而言,大姑娘很幸福,用心去生活,就会感觉很满足。
毕竟小夫妻的生活,没人干扰,他们背负的东西不多,国家存亡,与他们关系不大。
她轻笑,“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
裴瑶却道:“你是过来人,她们不懂罢了。”裴以安做不成皇帝,但他的儿子在他百年后,必会有追封。
这是前朝有过的例子。
她翘起了唇角,瞧着左右无人,垫脚去亲吻自己的皇后,“我们不提她们。”
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好半晌,两人才分开,裴瑶牵着皇后的手去逛园子,夏日里略微炎热,两人走过一阵就停下脚步,走进园子里休息。
园子靠水,湖泊上湿气被风吹了过来,凉意阵阵。
赵家园子清幽,让人感觉一股清新。两人坐定后,也不感觉热了。
桌面上摆着一碟子糖,模样各异,还有奶糖,裴瑶盯着奇形怪状的糖看了良久,想吃,又不敢吃,拽着李乐兮:“你给我试试,若是我吃死了,你就没有裴瑶了。”
李乐兮不肯,“我也怕死呢。”
裴瑶将一颗奶糖塞入李姑娘的嘴巴里,嘴里念念叨叨:“上回就有毒,我的命可值钱了,你不会死,我会死啊。”
闻言,李乐兮拧眉,原来,裴瑶知晓赵氏杀她。
裴瑶的糖塞入李乐兮的嘴里,李乐兮麻木地咬着奶糖,面无表情,糖也失去了味道。
裴瑶急迫问她:“甜味浓吗?”
“不好吃,回去给你做,现在就回去做。”李乐兮登时起身,牵着裴瑶就匆匆离开丞相府。
赵之回来不及相送,闻讯赶去,马车早已离开,他不放心,帝后匆匆离开,必有大事发生,他打发人去宫廷里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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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乐兮会做糖,楚元送她的糖是她尝过最甜的,裴瑶的奶糖是她尝过最可爱的,渐渐地,她忘了怎样做糖。
有些事情刻入脑海里,忘也忘不了,而有的事情长时间不去想,自然而然地就会忘了。
她努力去想,站在案板前细想自己该怎么做,冥思苦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良久后,眼泪不自觉间滑落下来,落在案板上,她蓦地慌了,努力去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不料,越擦越多。
泪水多,她就不擦了,任由泪水淌着。
裴瑶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肯说罢了。
哭够了,她站起身,突然想起来做糖的步骤,一步接着一步,她做出了奶糖,捏成了兔子。
她麻木地站在厨房内,等着兔子糖凝固,忽觉自己有时间,又做了鱼汤,用笋子做了道菜。春日里鲜笋很鲜,比起干笋更有滋味。
厨房里的食材很多,李乐兮做了许多道菜,吩咐宫娥送回殿宇。
百里沭踩着时间来求见皇后,裴瑶睨她一眼,“找到长生药了?”
百里沭神色不好,凝着裴瑶的五官发怔,她想到了性子冷酷的楚元,两人差距太大了。
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李乐兮回来了,见到百里沭后,眉眼微微舒展,“国师来了。”
百里沭回过神,朝着李乐兮揖礼,几步上前,悄悄说道:“我找到了药引。”
李乐兮唇角弯了弯,笑意深深,“那是好事啊。”
裴瑶盯着李乐兮,招手旨意她过来,李乐兮拉着百里沭走到一侧,“需要什么,我去找。”
百里沭回头看了一眼裴瑶,眸光晦涩,低声道:“找不到了。”
李乐兮唇角的笑意凝固:“你师父能找到,我就寻不到吗?”
“找不到,他以楚元的血浇灌两生花。寻常人的血浇灌,花枯根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