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城,也是三郎。
依旧是衣红胜枫,肤白若雪。依旧是那张俊美异常,不可逼视的少年面容,只是轮廓更加明晰,褪了少年人的青涩,更显沉稳从容。说这是一个少年,却也能说,这是一个男人。
他眉宇间那一段狂情野气,不灭反骄。依旧是明亮如星的眸子,眸光沉沉,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谢怜。
只是,明亮如星的,却只有一只左眼。
一只黑色眼罩,遮住了他的右眼。
红纱幔只分开了浅浅一线。这个方位,大堂内其他人众鬼都被谢怜的身子挡住了,看不见,当然,也不敢乱看,只有谢怜才能看见幕后之人。
那只左眼凝视着谢怜,而谢怜也凝视着他,入了神。
花城这幅容貌,不光是看上去像长大了几岁,身量也变得更高了。从前谢怜看他,勉强点也能平视,现在看他,却是非要扬首不可了。
对视半晌,花城缓缓地开口了。
他沉声道:“你是要比大,还是要比小。”
这声音低沉悦耳,谢怜这才回过神来。横竖比大比小都一样,他答道:“比大。”
花城道:“好。我先来。”
谢怜左手托着黑木赌盅的底盘,右手压着上方圆形的盅盖。花城站在他对面,右手覆着他的左手,带着轻轻晃了一下,开盅。
只见底盘之上,两颗骰子,一个六点,一个五点。
悬在上方的郎千秋看得清楚,见一摇就这么大,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花城微微松开了一点手,对谢怜道:“这样摇,你试试。”
谢怜便学着他的样子,摇了两下。花城却道:“不对。”
虽是在说谢怜做的不对,但语气却低柔至极,耐心至极。说着,花城再次托住了他下面那只手,左手也探了出来,覆在谢怜压着盖子的右手上方,低声道:“是这样。”
如此,谢怜两手的手背便都被花城的手心覆住了。
肌肤相触,温凉如玉,那对华丽精致的银护腕倒是冰冷如铁,然而,花城的动作似乎小心翼翼的,没让它们碰到谢怜。他的双手带着谢怜的双手,不紧不慢地摇着黑木赌盅。
一下、两下、三下。
铛铛、铛铛、铛铛。
两颗骰子骨碌碌,在黑木盅里滚动,缠绵相撞,响声清脆。不过是如此微弱的震动,却震得谢怜手心手背一阵丝丝发麻。而这一丝麻意,顺着他手腕爬了上去,扩散开来。
摇着摇着,谢怜无意间抬起眼帘,扫了一眼,发现花城根本没看赌盅,却是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唇角微翘。谢怜也忍不住对他微微一笑,随即想起还有很多人人鬼鬼在上面下面看着,立即敛了笑容,低头认真地学习花城摆弄出来的手势,道:“这样么?”
花城唇边笑意更深,道:“嗯。对,是这样。”
看谢怜满怀希望地摇了几把,他又道:“打开看看?”
谢怜便打了开来,只见底盘上两个白白骰子,是两个三点。
两个三点,已经是破天荒的惊人战果了,谢怜心头仿佛有春风吹过,心想:“莫非我真的抓住诀窍了?”
不过,就算是战果惊人,六点还是比十一点小。他轻轻咳了一声,道:“不好意思,我输了。”
花城却道:“不要紧,这盘不算。我现在是在教你,再来。”
这一句出来,无论郎千秋亦或师青玄都是无言以对,堂下众鬼更是目瞪口呆,纷纷犯起了嘀咕:
“我以为城主要给他好看来着,这还真是在教人啊??”
“还能这样玩儿?这把不算数,那什么时候才算数?”
“这人究竟什么来头呀!”
“看来城主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啊……”
花城一挑左边眉,外边女郎立刻道:“安静!”
大堂内瞬间又安静下来,只是虽然都不说话了,目光却更加肆无忌惮。
花城笑了笑,又在他耳边柔声鼓励道:“再来?”
大概是因为赌坊内人人鬼鬼太多了,谢怜莫名觉得脸颊表皮一层有点发热,道:“好。”
骨碌碌、骨碌碌,又摇了两把。这次,揭开一看,竟是两个四点。
花城道:“怎么样,是不是大了一点?”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谢怜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大了一点。”
花城道:“做得很好,继续。”
他这般循循善诱,但不知为何,四周传来了许多暧昧的嘁嘁笑声,听声音,似乎都是女鬼。谢怜也搞不清楚,到底什么姿势才是正确的了。他先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在研究花城的手如何摆放、快慢又是如何把握,现在却只是任由花城带着,胡乱瞎摇一气了。摇着摇着,有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谢怜心想:“三郎莫不是在哄我……”
而郎千秋在上面也看不下去了,道:“你不要摇了。他肯定是在骗你啊!”
他如此耿直,师青玄再次捂住了脸。底下众鬼嘘声大起,一阵骰子雨冲郎千秋丢去,都嚷嚷道:“你不要乱讲,大家正看到精彩处呢!”
“就是!你懂什么!那位道长照我们城主教的姿势来做,得到的结果一次比一次大可是实话!”
郎千秋气死了:“你们这群睁眼说瞎话的乌合之众,欺负人家不懂……啊!”
他突然住口,满脸通红,原来几个女鬼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腰带,叱道:“小弟弟莫要再吵闹了,你再胡说八道,姐姐们可要扒你裤子啦!”
若只是被暴揍一顿那也还好了,但要扒裤子不如让他去死,当下郎千秋闭嘴,但还是一脸不忍心谢怜受骗的样子。谢怜只好对花城小声道:“……三郎。”
听他这么喊,花城笑了一下,道:“别管他。我们继续。”
“……”
谢怜无奈,托着赌盅,又摇了两把。不出所料,这一次,摇出来两个“五”。
见状,众鬼更乐,纷纷逗郎千秋逗得更狂,道:“看到没有?越来越大啦!”
而谢怜也早发现了,这是花城在带着他玩儿呢。他有点哭笑不得,心想世界上果然根本不存在什么正确的姿势,对他这种人来说,什么姿势都是错误的,今后可以彻底放弃任何转运的念头了。正准备自暴自弃地摇上最后一把,花城却道:“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