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对极为瑰丽的深红珊瑚珠,明华流转,光泽莹润,极为罕有。可方才谢怜拢发时才发现,原本的一对红珊瑚珠,只剩下一只了。
他一说丢了,慕情脸色忽然僵了。风信马上把屋子里里外外找了一通,空手进来就骂他:“你就是这么丢三落四,戴耳朵上的东西也能弄不见!”
谢怜又瘫上了床,道:“干嘛骂我!我没把自己弄丢就行,其他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慕情无语片刻,拿了扫帚过来扫,道:“那珠子珍贵得很,再找找吧。说不定掉床底柜子底了。再找不到,多叫些人来找。”
风信随口道:“算了吧,人多手杂,别给人偷着捡了藏了。”
慕情原本在检查床底,听了这一句,忽然色变,手中扫帚“咔擦”一声折为两段。谢怜一愣,风信也莫名其妙:“你干什么突然折东西?”
慕情冷冷地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含沙射影的做什么?”
风信历来直言直语,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把含沙射影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更莫名了:“我说什么了?我又没说你偷捡藏,你发什么火?”
谢怜心叫不好,大叫道:“风信别说了!”
慕情额头一下子暴了三四条青筋。风信道:“怎么了?”
谢怜却没法儿跟他解释,只好对慕情道:“你别误会,他不是针对你!”
慕情拳头握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夺门而出。谢怜跳下床要去追,追了几步便被一把拽住。风信道:“你又不穿鞋!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
谢怜急道:“我要拦他!”
风信:“你先把衣服鞋子穿了,扎好头发。理他作甚,谁知道触到他哪根弦了,莫名其妙地发病。”
谢怜眼看也追不上了,只得边穿衣服边束发,叹道:“他不是发病!只是你碰巧不小心说错话了。”
风信扔衣服给他,道:“我说错什么了?”
谢怜一边套靴子一边道:“你别问!你也别追上来,我去就好了。”
风信大是狐疑:“你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
谢怜口气坚决地道:“没有!”说完便飞出门去。一会儿听不到声了,谢怜回头瞄瞄,没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擅长说谎,风信对他又太熟悉,再追问下去,还真没把握能瞒住。偏偏这个中原由,又是他不能透漏的。
要说,就得说到三年前了。那年,十四岁的谢怜软磨硬泡,终于说服国主王后同意他在弱冠之前可入皇极观修行。仙乐宫建成后,他便兴高采烈地上山了。
太子殿下上山,带的行李并不算多。两车书,两百把名剑而已。可国主与王后生怕他在山上过的寂寞清苦,后来又命人送了四十名仆从及八大车儿子以前的玩具,拉上太苍山。这其中,就包含了一套总共一百零八片的黄金箔殿。
一开始,皇极观众道并不熟悉太子殿下性情,见此奢华作风,虽然面上不好多言,心中却不免犯起了嘀咕。谢怜看到这浩浩荡荡的车队也是哭笑不得,打发他们赶紧回去。但清点时,却发现一件怪事:一百零八片的黄金殿里少了一片。
风信找了一圈说没找到,谢怜就懒得找了。可梅念卿不知从哪听了这事。他治观甚严,一想到说不定有人为黄金诱惑而行窃或私藏就大怒,决意挖地三尺也要看到那片金箔。
于是当晚,整座皇极观三千多人什么也不干了,突然全被赶了出去整队,一间一间地搜查道房。并被告知,若是在某人那里找到了那片金箔,必将严惩不贷!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谢怜也没想到。更没想到的是,正搜得如火如荼时,还真有个人私底下来找他,拿出了那片金箔。
这人是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杂役,就是慕情。
原来,那片金箔是在上山路上磕磕绊绊从车里磕掉了,慕情挑水路过,在草丛里捡到。他忙着干活,又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先把这金箔收在铺下,打算晚上再处理。没想到忙了一天晚上回去,国师就突然袭击了。
这下他前后为难,只得主动前来请罪。他也知道事情已经闹大,没法儿善了,但恳求太子殿下能从轻处罚,至少不要把他赶出皇极观。他父亲早亡家中无人,只有一个母亲,从前还能做点针线活养家,现在眼睛坏了只能等着儿子带些杂役的工钱补贴家用。他走不得。
谢怜十分同情这个倒霉蛋,虽然并未行窃,这事却是说不清了,多少算个污点。见他如此难过不安,便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会解决。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于是,他便出去阻止了这场大搜查,用的理由是:“不好意思,给各位同门添麻烦了。我忽然记起来,这套金箔殿好像在皇宫里的时候就遗失了一片。即是说,原本就只有一百零七片黄金。”
为了盘查那片失踪的金箔到底在哪里,皇极观那一夜可谓是人仰马翻,结果满头大汗时太子殿下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大家险些吐血三升。好在大家也都是一心修行的正经道人,很快便都忘记了这事,否则换个门风差一点儿的门派,搞不好谢怜就被暗中排挤了。
这件事三年了谢怜都没跟人讲过,没想到今日风信一句无心之言,倒教慕情误会了。谢怜知道他多半以为自己把金箔之事说了出去,风信才会对此含沙射影,现在肯定不好受,一心想找他解释,但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倒是风信追了上来。他一来就道:“你肯定有事瞒我!”
谢怜就怕被他看穿,道:“再问绝交。并且你将会讨不到老婆。”
风信喷了:“你跟我绝交!绝交第二天仙乐举国上下百姓都会知道一件事:太子殿下穿衣服的时候被自己的袜带勒晕过去。”
谢怜最不喜欢别人笑自己这点,顿足道:“我哪有那么娇气!”
风信道:“好好好你没有。你还在找他啊?我正要给你说,我问了道童,他好像下山了,没准是回家去了。”
“什么!”谢怜马上换了个方向,道:“那我们也赶快下山。”
风信道:“你这么急干什么!上上下下的折腾死了。说实话,我是不懂殿下你为什么这么看得起他。一个大男人,宫里的妃子也没他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烦人!”
谢怜笑道:“他哪有你说得这么差?只是他从小遇事比我们多,敏感也是难免的。但他人和资质都不坏的。本是一块美玉,只出身还有性情不好,别人不能帮他拂去尘埃,难道我也不能?那我修行,和凡人又有何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