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挠了挠头,道:“反正我是真不喜欢这种人。不过,你是殿下,听你的。”
二人才上山不久,这下又匆匆折返。一下山,高大的山门前堵着一辆金光璀璨的马车,一个锦衣少年手执马鞭躺在车前,高高翘着二郎腿,神气活现的。一看到谢怜,那少年一跃而起,万分欢喜地道:“太子表哥!”
这少年自然是戚容了。他两步蹦过来,开心道:“我终于等到你啦!”
谢怜揉了揉他的头顶,笑道:“小容又长高了?你怎知我今日下山?”
戚容嘻嘻地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守着,反正你总会出来的,我就不信我蹲不到。”
谢怜无奈道:“你真闲啊。有没有好好读书练剑?母后要是再让我查你功课,我可不会帮你说好话了。”
戚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跳起来道:“先别管那些了!你看我的新车!太子表哥你去哪里?上来,我送你!”他拽着谢怜的手把他往车上拉,谢怜只觉得十分危险,道:“你驾车啊?”
风信也跟了上来,照理说侍从是要坐车前的,戚容却拉下了脸,一扬马鞭,道:“我让太子表哥上车,又没让你上来。一个下贱人也想沾我的金车,还不快滚!”
谢怜马上在他脑门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轻声喝道:“戚容!谁教你说这种话的,再骂人我走了。”
风信早知道戚容就是这么一副张口贱人闭口去死的德性,他才不管,他这辈子只听谢怜的,谢怜没让他下去他就大喇喇地坐在车前,只当戚容狗吠。戚容十分委屈,但看风信不理他,谢怜也说要走,只得忍痛答应让这下贱玩意儿上了他的宝贝金车。
岂知,上了车谢怜和风信就全都后悔了。戚容驾车,简直是个疯子,他不光口里狂喊乱叫,一柄马鞭也是抽得状如疯癫。白马嘶鸣车轮飞,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多亏另外两人不时拽一把缰绳悬崖勒马,否则一路闯过来起码要赔上三十条人命。好容易喝止住了车,谢怜抹了把冷汗,风信则已经被戚容抽了十几鞭子,两人齐齐松了口气,而戚容一脚踩在高大的白马屁股上,得意地道:“太子表哥,怎么样,我车驾的不错吧!”
谢怜下了车,道:“我要没收你的车。”
戚容大惊:“怎么这样!”
谢怜头痛道:“你给我好好呆着,我回来再和你说。”
戚容生怕他真的没收自己的车,忙满口答应,道:“再说吧再说吧。哦,太子表哥我还有件事,我要送你一件礼物,我这就去拿,你等等我哈!”赶紧溜了。谢怜无言以对:谁敢要他什么礼物?只求他别再搞出什么出格事情就好!二人摇了摇头,转身去找慕情的家。
朱门高户与贫民乱窟,往往只有一巷之隔,慕情家便窝在皇城最繁华处道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谢怜以前想来探望,慕情却说母亲没见过世面不方便接待太子殿下这样的金枝玉叶,因此并不知具体方位,两人就在街上转悠打听。
不转悠倒也罢了,这一转悠,谢怜发现街上每个人讨论的全都是自己。有人赞叹:“真的,我还以为是神武大帝亲临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人肯定:“殿下救小孩没错的!别人的命是命,咱们穷苦人家的小孩儿就不是命了吗?要是我也会那么做的!”
有人愤愤:“就是。听到有人说殿下坏大事了,我就听不下去这话,如果掉下去的是个皇亲国戚,只怕那些人就不会这么说啦。”
听了这些,风信比谢怜还高兴:“殿下,看来这事捂过去了。百姓觉得你没错!”
谢怜笑道:“我本来就没错,傻瓜都知道。”
这时,忽听哒哒狂响,马声嘶鸣,大街上尖叫四起。而前方人逃马窜,水果滚了一地。一个少年狂笑道:“滚开滚开!谁不长眼睛踩死了我可都是不管的!”
两人一听这声音脸就黑了。风信骂道:“又是戚容!一会儿的功夫,又能整出事来!”
果然,戚容站在他那辆华丽的金车上,脸含煞气,扬着马鞭一阵乱甩,抽得白马惨嘶,车轮飞转。谢怜道:“拦下他!”
那金车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风信冲上。谢怜正要去扶被戚容撞翻的行人与摊子,忽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猛地回头一看,只见那辆高大的金车后拖着一条长麻绳,绳子拖着一只麻袋。麻袋里有个什么东西,在挣扎不止。
谢怜惊骇交加,夺步冲了上去。长剑出鞘,麻绳一断,那只麻袋又轱辘轱辘滚了几圈,不动了。
这麻袋也不知在地上拖了多久,破得厉害,血迹斑斑。谢怜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幼童!
谢怜一把撕开整只麻袋。那幼童在里面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脏兮兮的衣服上不是鲜血便是脚印,头发也是血污纠结,简直看不出人样了。看这身形,极小一只,恐怕最多七八岁,抖得仿佛被剥了一层皮,真不知是怎么在被这般殴打和拖行后还能活下来的!
谢怜立即把他抱了起来。前方传来阵阵嘶鸣和戚容的怒吼。他叫道:“狗胆包天的下人,谁给你的胆子拦我的车?!”
谢怜怒不可遏,道:“我给的!”
戚容被风信拖下马车,看到谢怜本想喊他,但见他脸色,又不敢喊了。这时,谢怜感觉怀中的幼童缩了一下,似乎正从胳膊肘里偷看他。他连忙收敛怒气,低头柔声道:“小朋友,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痛?”
那幼童摇了摇头。他居然还清醒着,没痛晕也没吓呆。见他露出来的小半边脸鲜血淋漓,谢怜想看看他有没有伤着头,谁知那幼童却紧紧捂住另外半边脸,死命不给他看。那样子不像是怕痛,倒像是怕被他发现什么。谢怜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孩子,微微眯眼。见他脸色极为难看,戚容道:“太子表哥,这小不死的坏了你的大典,我帮你出气!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不要收我的车好不好。”
果然,他抱在怀里的这孩子,就是上元祭天游中,从城楼上掉下来的那个!
难怪谢怜越看他越眼熟,这小孩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仍是昨天那身,只是因为经过殴打和拖地,比昨天更脏了。他一低头,那幼童还抱着头,但一只漆黑的大眼睛流露出极度不安的神色,道:“对不起……”
看他这样子,真是可怜的要命。谢怜呆了一下,一把搂住他安慰道:“不要哭不要哭。”又对戚容严厉地道:“真是胡来!我不需要你给我出气,再说关这孩子什么事?又不是他的错。这么可怜的小孩子给你这么拖,他还能活吗?”
“……”戚容委屈又不解,道:“表哥你干嘛这么凶,我不过是为你好,又做错什么了?”
四周围观的行人越聚越多,窃窃私语。见谢怜全然不领他的情,戚容大是受伤,又见那幼童身上的泥沙鲜血都沾到谢怜白衣上,怒火烧心,扬鞭指道:“太子表哥,你就是太好心了!可怜?!你是不知道,这个小不死有多野蛮多凶!我十七八个人硬是逮不住他一个,给他拳打脚踢又咬又骂弄得鲜血淋漓。我算是看透了,他就是个坏胚子,肯定是故意找事才跳下去的,只不过他在你面前装得可怜罢了!”
哪有人为了找事跳那么高的城楼的?谢怜跟他说不通,又怕再拖下去这孩子就要死了,当机立断道:道:“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动这个孩子一下。一根手指也不许!风信,这里你善后!”说完抱着那幼童便冲。穿过几条街,他在巷子口和一人险些撞个满怀,两人各退半步,打个照面,都是一惊。那人正是慕情,他一脸愕然:“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