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国师一向也不是迂腐之人,说是师徒,其实更像他兄长,从来很能彼此理解,也从不曾勉强他接受什么理念,今日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时难免有点儿赌气。梅念卿自然也听得出来,叹道:“太子殿下,你……唉,你好好悔过吧。”
神武殿两扇顶天大门缓缓合上,谢怜回过身,直面那尊神武大帝像。
既然答应了面壁,就要做到。正当他一掀衣摆、准备跪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吼声。
那声音仿佛极为愤怒,整个神武殿的长明灯也为之一颤。连谢怜都险些一个激灵,怀疑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下一刻,门扇猛然大开!
钟声大作,一股黑气狂涌而入。梅念卿在外大怒:“怎么回事?!”
大殿外的广场上已经乱成一团。有人道:“国师,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各个封魔殿的邪祟,全都跑出来了!”
太苍山上设有许多封魔殿,用以陈列封印了妖魔鬼怪的容器。不知发生了什么,怨灵竟是突然暴动,全都跑出来了!
谢怜顾不得什么禁闭了,冲出神武殿一看,各座山峰上都蹿起了怨灵聚成的黑云,正浓烟滚滚地向这边汇聚,在神武殿上方形成了一片庞大的漩涡云阵。整座太苍山上所有封魔殿的怨灵都汇集于此,导致这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又听有人叫:“不好了!太子殿那边起火了!”
果然,远处山头上仙乐宫的一角火光冲天,映得上方黑云都隐隐发红。谢怜猛地记起那里是他的兵器库,收藏着他父亲各地给他搜罗来的名兵宝剑,突然大是心痛,喊道:“风信、慕情!快去救火!”
风信却从广场里传来:“殿下,我们走不开,这儿有古怪!”
这时,那些怨灵尖叫起来,发狂在即。谢怜捂了一下耳朵,道:“摆阵!”说完一伸手,势如闪电地甩出一道符,打散了一缕格外猖獗的黑烟。疯狂流窜的怨灵立即缓了下来。
当大量怨灵聚集时,它们往往会本能地跟随其中最强的一只。只要灭掉那一只,其余的不知道跟随谁了便会失去方向。谢怜一道符就把那带头的灵给打死了。与此同时,护法道人们也摆好了阵,那群失了头领的怨灵没头苍蝇般乱转了一阵,终于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容器里。浓郁的黑烟渐渐消散,谢怜这才看清广场的情形。
有些怨灵带来了邪火,道人们还在忙着扑灭残余的火苗。风信和慕情一左一右、以戒备之态把一个人拦在中间。而那个抱着头一语不发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正是那个他带上山的幼童。
梅念卿走了过来,脸色极难看,道:“这小孩子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为什么封魔殿里的怨灵都被他引来了?”
风信衣服都被烧焦了,道:“不知道!刚才他一发火大喊大叫,突然这一堆黑乎乎的玩意儿就都飞了过来,越聚越多,看都看不清!”
梅念卿打量这孩子,皱起了眉,掐指开始算。他越算脸色越难看,额头上冷汗也越来越多,喃喃道:“难怪……难怪……难怪祭天游给他毁了,被封住的阴灵一闻到他就兴奋,这……这……这真是……”
谢怜道:“真是如何?”
梅念卿抹了一把冷汗,突然一下子退开了八丈远,道:“太子殿下,你这可真是捡了个了不得的东西上山了!这个小孩儿,毒得很,他是个天煞孤星灭祖绝宗的命,谁沾谁倒霉,谁亲谁丧命啊!”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大叫,那孩子一跃而起,朝梅念卿一头撞去。
他声音虽然稚嫩,这一阵大叫里却满是愤怒,仿佛全身心都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听得在场数人心中无不一颤。他分明浑身是伤,却连撕带打,简直像一条红了眼的疯狗,果真凶悍至极。风信慕情都险些拖不住他,梅念卿连连后退,边退边道:“快放他下山!都别碰他!我说真的,这命太毒了,谁都不要靠近他!”
见旁人避他如避蛇蝎,那孩子一怔,登时厮打得更凶,声嘶力竭地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忽然,一双手拦住了他的腰,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一个声音在他上方道:“你不是!我知道!好了。我知道你不是。”
那幼童紧抿着嘴,死死揪住腰间这双手雪白的袖子,犟着忍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只黑眼睛里突然滚下一行泪水。
谢怜从背后抱着他,道:“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那孩子猛地转身,把脸扑在谢怜怀里,狂声大叫起来。
这叫声没有字句,毫无意义,连哭声都不是,却令人毛骨悚然。这可能是一个成年人濒临崩溃时的嘶吼,或者是被一刀割开了喉咙的野兽在垂死挣扎,却独独不该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发出的。仿佛死都不能成他的解脱。因此,他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那孩子紧紧抱着谢怜大哭一阵,哭累了,终于睡了过去。谢怜想起很多小孩睡觉喜欢抓着玩具,可他没有玩具,颇为苦恼,到处找人讨了一圈,好容易才讨来个不倒翁,塞到他怀里让他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