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陈未识去了一趟二道巷。
他把工作餐打包带上了公交,在两小时晃晃荡荡的车上吃完了。从高新开发区到中心老城区,楼房越来越矮,越来越旧,霓虹也渐渐地不再闪烁,但车流仍是滚滚不息,他将车窗稍开了一条缝,外头的寒风便像刀子拍打着车窗,又拍向自己的脸。
其实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在这座城市中立足呢?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能站在宋道初的身边呢?
空有一身傲骨,自以为和宋道初拥有平等的灵魂。然而危难之际,还是需要宋道初的救援,还是依仗着宋道初的温柔不计较。嘲笑宋道初是个慈善家,可自己不正是宋道初做慈善的受益人吗?
不能因为宋道初给的东西他不想要,就否认自己曾接受了那么多赠予的事实。赠予让人低头弯腰,让他们的关系终究变成一团乱麻。
街边的行道树已经都喷上了除虫剂,公交驶过,便一排排都像摇曳着雪白的裙摆。再过一个多月,或许还要给它们披上军绿色的大衣。虽然现在看起来光秃秃的,但明年开春,它们还会抽叶,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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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云的外伤不算严重,但那天刚包扎完的时候看着非常吓人,她就用暖色的丝巾把脖子包裹起来。又吊了一天的营养液,她便回去收拾花店了。
陈未识到的时候,二道巷的人家都吃完了晚饭,天色昏暗,陈秀云正从张小逢的三轮车后面搬下来一些新购置的瓶瓶罐罐,张小逢紧张地要去帮忙,陈秀云也不多说便放了手,在一旁温声问他:“累不累?搬完了喝口水吧。”
陈秀云看不见,只陈未识从侧面看得清清楚楚,张小逢的耳朵根都红透了。
“还、还缺什么吗?”他结巴地问。
陈秀云点了点下巴,半开玩笑地说:“还缺一张麻将桌,上回也被砸烂了。”
“这个容易,我店里就有。”张小逢忙道,“我这就搬过来。”
“哎哎哎——”陈秀云连忙拉住他,“我怎么能要你的?我开玩笑啦!”
“可是,”张小逢好像还思索了一下,说出的理由笨拙又朴实,“摆在我那儿也没有用,我连桌脚都凑不齐,放在你店里,人气旺。——而且,我不是你花店的股东吗,这也算我的,那个,投资。”
陈秀云想了想,放开手,轻轻地说:“那好吧。”
张小逢便即准备进超市去搬麻将桌,但还嗫嚅着说了一句什么。陈秀云说:“你大声点,我没听清。”
张小逢双手都握成了拳头,他真的抬高了声音:“等搬完了……我们,去散个步吧!”
陈秀云睁大了眼睛,眸光流动,像震颤的柔波。
而张小逢已经满脸通红,奔进自家超市里去了。
陈秀云站在原地,双手还捂着脖子上的丝巾,遮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有些无聊似地又低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陈未识远远地看着,许久,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