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深闭上眼, 装作没听到。
桑拿房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高湿度的空气中只有通风扇发出的“嗡嗡”声,麦朗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红着脸清了清嗓子, 赶在浑身的气血膨胀之前, 收回了视线。
看是不能看了。
再看下去,只凭这一条小小的毛巾肯定是遮不住的。
桑拿房内的温度在50度左右, 陆朝深在里面昏昏欲睡地蒸了十几分钟,麦朗拉着他去隔壁的私人游泳池待了会儿, 再进去继续蒸。
少量多次, 反反复复过了一个多小时,来自暖石的热量挤走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寒意。
结束的时候, 陆朝深穿好衣服走出去, 一阵神清气爽迎面而来。
他算是能懂芬兰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桑拿了:即使身处零下七度的赫尔辛基,也感受不到一丝冷意,余温被羽绒服包裹住,全身都是暖乎乎的, 多活动一下,还会感到热。
回民宿的路上, 陆朝深的手机突然收到一个来信提醒。
邮件的主题是:「该取你的专属明信片啦!」
陆朝深本以为是什么垃圾邮件, 刚想划走, 麦朗也看到了,问:“这是什么?”
“一封邮件,不知道谁写的。”陆朝深把手机偏了一点,两个人一起看。
发件人是Santa Clause(圣诞老人)。
「亲爱的陆朝深:
你好呀!我是住在耳朵山上的圣诞老人。
你的明信片已经准备好了, 明天记得来罗瓦涅米的圣诞邮局找我领取哦,期待和你见面,我已经迫不及待把这份惊喜交到你手上了!」
麦朗看完后, 很惊讶地说:“哥,有人给你寄明信片。”
陆朝深拿着手机想了想,他的好友就那几个。
“说实话,我很好奇是谁。”
麦朗跟他一起分析:“会不会弟弟妹妹给你的?”
“应该不是,”陆朝深说,“他们不知道罗瓦涅米这个地方,而且我去芬兰也没给他们说过。”
麦朗摸了摸下巴:“那会是谁呢?”
“没事,到了就知道了。”
很巧的是,信件中所提到的“罗瓦涅米”,是他们芬兰之旅的第二站。他们将在那里度过今年的圣诞节——同时也是麦朗的生日。
芬兰有二十多个行政区划,其中大部分都集中在南部,北部只有一个,名为“拉普兰”。
而罗瓦涅米不仅是拉普兰地区的中心城市,还是联合国官方唯一认定的,圣诞老人的故乡,每年都有很多游客去往圣诞老人村,旅游热门程度仅次于首都赫尔辛基。
不过说到底,圣诞老人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陆朝深有些不解,问:“为什么罗瓦涅米就是圣诞老人的故乡呢?”
“因为它符合传说中对圣诞老人家乡的描述,”麦朗回答道,“在北极圈线上,靠近生产三文鱼的凯米河,还有一座遍地都是驯鹿的耳朵山。”
三文鱼是圣诞老人最爱的食物,同时,耳朵山也可以帮助圣诞老人听见全世界儿童的心愿。
陆朝深又问:“你相信吗?”
“当然信了。”麦朗肯定地说。
陆朝深笑了笑,没说话。
麦朗继续说:“我记得小时候过圣诞节,我爸会装扮成圣诞老人,晚上趁我和我姐睡着,悄悄地把我们想要的礼物放在一个巨大的羊毛袜子里。”
“你一般都会要什么礼物?”陆朝深问。
麦朗说:“游戏机或者其他电子产品。”
“那今年呢?”
麦朗不选择回答,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又或许是天亮的时间已经过了,麦朗先醒了。
他们这次在赫尔辛基订的民宿依旧是分开睡的,未经陆朝深的允许,麦朗不能串床。
麦朗隔得老远,轻轻地喊了一声,见陆朝深纹丝不动,偷偷笑了笑。
好诶,计划得逞。
麦朗悄悄咪咪地摸过去,跪在床边,然后一头扎进陆朝深的怀里,拱啊拱。
“哥一起—床—了。”
“G—e—t—u—p(起床)”
陆朝深被他强行唤醒,头发乱乱的,还有点恍惚。
“几点了?”
“八点了。”麦朗用哑声说,“我们该去坐极地列车了。”
两城之间有直达航班,但圣诞节前后的航班非常少,去罗瓦涅米的人又格外得多,所以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坐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极地列车。
时间比较赶,陆朝深捏了一下他的脸,起床收拾东西。
赫尔辛基中央火车站位于市区的正中心,属于开放式的,进出站无需检票。
已经停靠好的极地列车全名叫做VR,拥有白色的车身和红色的花纹,内部和国内的卧铺火车差不多,但因为价格更贵,基础设施也更完善,像是把一个小型的公寓搬了上去。
每个房间都配备有厕所和洗漱台,麦朗预订的双人间,上下铺,旁边是窗户,如果是夏天,就能看到沿途壮阔苍茫的雪景,可现在的北欧正处于冬半年的黑暗统治之下,从赫尔辛基往北走,日照时间只会越来越短。
甚至让人感到莫名的低落。
毫无疑问,芬兰是世界上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社会福利体系完善,涵盖了医疗、教育、养老、失业多个方面,从摇篮到坟墓,政府全面包揽。
因此,芬兰也是抑郁症患病几率指数最高的国家之一。
陆朝深在列车出发后的一个小时,看到过太阳高高挂起。
中途眯了一会儿,再次睁眼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黑灯瞎火。
像是在夜晚的海底中前行。
“又到晚上了?”陆朝深躺在下铺问。
“是的,”麦朗在上铺探出头,“罗瓦涅米现在的白天只有两个小时。”
陆朝深闻言,叹了口气。
好在车上的WiFi还行,玩玩手机,看看电子书就这么熬过去了。
芬兰时间晚上十点半,窗外逐渐闪起了一些亮光,车上的广播也提示,他们即将到站。
罗瓦涅米紧挨着北极圈,地上是能没过脚踝的厚厚积雪,出了火车站后,行李无法正常拖行,但他们还要乘坐大巴去圣诞老人村,麦朗硬要一个人提着两个最重的箱子,陆朝深拿他没办法,就在旁边走边拍摄。
陆朝深采访:“小麦同学,还有几个小时就是你的生日了,你开心吗?”
麦朗微微喘着气:“我非常非常的开心。”
陆朝深问:“请你告诉我们,为什么呢?”
“有多种原因。”麦朗说,“首先,马上就是我的生日了。”
“其次,我今晚就能看到Santa Clause(圣诞老人)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麦朗看向镜头背后的眼睛,说,“今年的生日,有我喜欢的人陪我一起。”
陆朝深的心被挠了一下痒痒,暂停录制,笑着说:”这段能播吗?”
“播,”麦朗说,“必须播。”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后,他们终于在圣诞节的前一个小时,抵达目的地。
虽说没有阳光,确实不太好,但陆朝深实际感受下来,并没有太难受。
秉持着Sisu精神的芬兰人,从来都没有向漫漫的黑夜妥协过。
此时的圣诞老人村,停车场停满了车,路上随处可见的驯鹿,拉着雪橇悠然溜圈,踩着节拍踏雪,每个脚印都像是音乐的符号。
四周灯火通明,圣诞树挂满了来自许多国家的国旗,世界各地的人们来到这里,大人散步,拍照,聊天,勇敢的小朋友在雪地里滚来滚去。
还有不少人手上拿着红白色的荧光棒,每一盏路灯恪尽职守,努力发光,街边的椅子,信箱,房屋上全是闪亮亮的灯珠和灯串。
无数个光点汇聚在一起,在茫茫黑夜中,点亮了一片小小的天。
圣诞老人村的木屋和他们在挪威看到的木屋大相径庭,屋顶的形状奇特,是角度很陡峭的尖顶,屋身扁平,从远处看,像是在一块厚厚的曲奇饼干上,放了一个妙脆角。
因为有灯筒照耀出极光般梦幻的色彩,屋顶也被染成了五彩斑斓的样式。
麦朗一边指着这个屋顶说是蓝莓味的芝士奶块,一边指着那个屋顶说是烤肉味的好时巧克力。
“嗯?”陆朝深的耳朵收到了来自美食荒漠的污染,“这真的能吃吗?”
麦朗点点头:“应该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