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信玄的坚持下,他成功阻拦了中岛敦,独自前往现场。
所谓的“独自”,是指信玄,以及紧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人形跟随装置。
信玄虽然拦住了中岛敦,却无法阻挠五条悟和夏油杰,只能任由他们牛皮糖一样黏在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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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已经候在侦探社楼下了,信玄和五条悟、夏油杰走向那辆闪着红色警灯的汽车时,开车的警员惊讶地从车窗探出头,愣愣地盯着他们。
他讷讷地举起对讲机,朝对面的同僚说:“我看到了五条悟!”
对讲机内,传出另一名警员警员的感叹声:“五条悟?真的吗?那个咒术师?”
“对,我绝对没看错!”
作为御三家家主的五条悟,每次参与咒术师的公开活动时,都会被电视台争相报道。基本上,全日本的人都能认出他那头标志性的白头发,以及遮住双眼的墨镜或皮质眼罩。
“真显眼呢,悟。”夏油杰轻飘飘地道,他还不忘恶意中伤五条悟,又对信玄说,“和他一起出门会非常引人注目吧,干脆让他回去好了。”
“我要监视他。这是高层的命令,我无法违抗。”
五条悟说着拉住了信玄的手臂,大有除非世界末日否则绝不放手的意味。
相较五条悟,夏油杰出现在新闻中的频率要略微低一些。
但警员还是认出了他,压低嗓音朝对讲机说:“还有个穿袈裟的男人,是盘星教主夏油杰!”
五条悟眼前一亮,立即抓住机会。
他冷嘲热讽:“你也很显眼嘛,杰。话说回来,除了和尚谁会穿一身僧袍出现在街上啊,你是故意打扮得这么引人注目吗——对吧,木乃伊先生?”
夏油杰的假笑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信玄担心被扯进他们无缘无故的竞争里,闭口不言,希望自己能变成隐形人,被夏油杰和五条悟忽略。
待他们走近后,警员的目光依次在他们身上反复移动,最后落在信玄脸上。
信玄对他说:“国木田前辈不在侦探社,我替他去现场。”
警员没说话,他的视线轻微地瞥向夏油杰和五条悟。
他们正站在信玄身后,像两具门神,十分惹眼,想不注意都难。
面对警员无声的好奇,信玄不情不愿地介绍道:“这位是夏油先生,我的委托人;这位是五条先生……一个无所事事的咒术师。”
五条悟抗议:“我很忙的,才没有无所事事!”
信玄忽视了他的牢骚:“——这两位可以陪我一起前往现场吗?”
“哦,好,可以的……”
警员本想询问原因,但在夏油杰皮笑肉不笑的凝视下,他默默地把话吞了回去。
直觉告诉他,还是不问为好。
警员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信玄:“不过,那个罪犯指名道姓要见到国木田先生,由您镇压罪犯……真的没问题吗?”
警员这句话说得十分委婉,信玄看起来是个没有侦查经验的年轻人,他担心信玄惹怒罪犯,让形势变得更危急。
信玄平静地回答:“没问题的。”
如果有问题就让它变得没问题,用比较暴力的手段。
信玄话音刚落,五条悟就忽然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指名道姓?罪犯还可以指定侦探社的某个成员吗?”
信玄看出他在动歪脑筋,谨慎地缄口不言。
警员是第一次和出现在新闻里的人对话,但作为一名专业警察,他虽然情绪非常激动,表面却维持着扑克脸。
警员用平缓的语气回答:“是的,武装侦探社和警察厅经常合作,帮助我们逮捕罪犯。有些累犯出狱后,会用人质威胁警察,要求见到某个曾将他送进监狱里的社员。”
“这样啊……”五条悟笑眯眯地说,“那如果我也成为罪犯,就能经常见到你了,木乃伊先生。”
信玄早已习惯五条悟不着调的玩笑,漠然地无视了他。
面对警员目瞪口呆的表情,信玄解释:“别担心,五条先生在开玩笑,他不会犯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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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案件的银行位于西区,为了尽快将信玄送到现场,警员将油门踩到底,警车在路上飞驰而过,几乎看不清窗外的景象了。
信玄靠着椅背上,望着外面飞速划过的绿植,头脑放空地想,今天天气真不错。
当警车在红灯前停下时,信玄发现几百米外、穿过街道的人群中,有一个怪异的身影。
是咒灵。
咒灵感知不到炎热或寒冷,它一动不动地站在深冬的寒风中,□□着上半身,皮肤像石灰粉一样苍白。
咒灵正藏在路灯杆后方,露出半张脸,偷瞄着信玄乘坐的警车。
它发现信玄也望向了自己,连忙隐入人群,不见了。
信玄看清了咒灵一闪而过的脸,他皮肤惨白,双眼的位置没有眼球,却长着两截树枝。
信玄见过这名咒灵,它就是那个用花田迷惑了他和虎杖悠仁、从他们手中侥幸逃脱的特级咒灵,名为「花御」。
花御?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横滨?
信玄疑惑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几乎怀疑自己出现错觉了。
虽说特级咒灵拥有自我意识,并不像低级咒灵一样、会被困在诞生地无法离开,但他总觉得有点蹊跷。
更何况,特级咒灵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横滨,未免太莫名其妙了。
信玄心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预感,花御很可能像漏瑚一样,是认识真人的。
他还没仔细思考,就被发动机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警车发动了。
与此同时,五条悟这个烦人精又盯上了信玄的绷带,开始念念叨叨,成功将他刚刚成型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
五条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他喋喋不休,信玄简直怀疑他会一直说到天荒地老。
“为什么要一直缠着绷带呢?我之前以为是受到异能的影响无法接触阳光,但木乃伊先生你——”五条悟凑到信玄耳边,用警员听不见的音量说,“你不是异能者啊。”
信玄感觉一阵温暖的热气拂过颈部,是五条悟说话时呼出的鼻息。
他像被什么东西电到了,汗毛倒竖地弹到座位另一端,捂着被鼻息吹到的颈侧,恼怒道:“不要突然凑过来!”
为了躲开五条悟,信玄警惕地缩到了车厢另一边,随时准备夺门而逃。
经过多次相处,信玄自认为已经克服了条件反射,和五条悟肢体接触时,不会一巴掌拍开他了。
但这并不代表,当他被五条悟吹了一口气时,还能面不改色。
夏油杰正坐在前排,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一切,危险地眯起那双细长的凤眼。
刚才坐车时,五条悟比夏油杰快一步挤进后座,抢占了信玄身边的座位。夏油杰无可奈何,只能坐在副驾驶。
夏油杰因此心情不佳,一直沉默不语。
他比信玄更不希望五条悟发现他的身份,二人几乎同时开口了。
信玄含混地说:“是我的爱好,与你无关。”
夏油杰用词更加直白,毫不掩饰自己嘲讽的语气:“悟真是多管闲事呢,难怪信玄不想理你。”
谢谢你,夏油杰!
信玄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夏油杰冷酷且一针见血的话语,五条悟终于噤声了。他的目光从信玄身上移开,冷冰冰地瞪着夏油杰的背影。
信玄又在心里无声地重复了一遍。
夏油杰,我的超人。
*
这起人质劫持案,比警方描述中更棘手一点。
信玄抵达案发现场时,银行内的所有顾客、工作人员,全都双手抱头地蹲在地上,唯一一名站着的人,是个情绪激动的青年男子。
这名男子留着过长的黑发、看起来非常阴郁,他正抱着一大袋□□,外套内侧也缠满了自制的炸弹,像老警匪片中的角色。
负责现场对接的警察告诉信玄,这名男子名叫桂正作,他一直激烈地要求见到国木田独步,警方担心他伤害人质,只能守在银行外,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信玄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见国木田前辈?”
警察回答:“桂正作是累犯,多年前曾因非法制作炸药爆破校舍,半年前还炸毁了地铁站。”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国木田先生,正是将他缉拿归案的人。”
信玄点头:“原来是这样……”
横滨的犯罪率一直居高不下,每隔几天,就会冒出各种炸弹狂魔、连环杀人犯,武装侦探社已经见怪不怪了。
信玄对此顾虑重重,担心横滨会像米○町或者○谭一样,变成罪犯心驰神往的罪恶之都。
“哇哦。”五条悟趴在玻璃窗上,他看着怀揣炸药站在银行内的桂正作,兴致勃勃地说,“原来劫持人质是这样的,我以前还没见过呢。”
信玄对此持怀疑态度,五条悟刚出生就悬赏金额高达一亿,别说目睹劫持现场了,他甚至曾多次担当人质。
夏油杰正袖手而立,他漠然地看着那群蹲在地上的人质,露出毫不关心的神色。
信玄叹了口气,走到银行宽大的橱窗玻璃外,认真思考该如何在不杀死桂正作的前提下,尽快解决麻烦。
正如江户川乱步仅负责侦查,信玄入职以来,也只担任过咒灵相关的委托。
至于绑架案、劫持案,向来是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的工作。
信玄不擅长应付情绪不稳定的罪犯,对如何从路人口中套取情报也一知半解——他曾领导“羊”发展壮大,在擂钵街生活十余年的经历,让他习惯通过暴力获取情报。
信玄忧郁地想,如果太宰治在场,他大概会轻松许多。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太宰治都不太靠谱,但在完成任务时,他无疑是个优秀的好搭档。
可惜太宰治去寻觅人生的真谛了,信玄只能独自应付他不擅长的工作。
甚至是和夏油杰、五条悟一起。
信玄瞥了眼身边一黑一白两个脑袋,感觉这两个人是来索命的。
他很苦恼。
信玄思前想后,决定先行动再说。他捏响指节,接过警察递来的手铐,慢吞吞地推开旋转门,走进银行。
不出所料,五条悟和夏油杰也神色轻松地跟进来了。
桂正作抬起那双三白眼,警觉地盯着他们,将手指放到了手榴弹的拉环上。
五条悟的脸经常出现在新闻中,而且他的外貌特征十分明显,就算是不怎么关心时事的人,也能轻松认出他。
桂正作认出了五条悟,骇然失色地问:“你是五条悟?咒术师怎么也来了?”
听到桂正作的话,人质们纷纷扭过头,望向出现在门口的一行人。
平日,当信玄脸上缠满绷带、像重症病人一样出门的时候,总能收到许多人的注目礼,
但今天,由于五条悟和夏油杰在场,他终于变得不那么惹人注目了,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夏油杰和五条悟身上,并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他。
和他们一起出门,还是有点好处的。
桂正作神经质地盯着一行人,最终将怀疑的视线落在信玄身上。
“小鬼,你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吗?”
信玄点点头,回答道:“是的,请你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事与愿违,听到信玄的答复后,桂正作变得更加激动了。
他挥舞着手榴弹,大喊:“国木田独步在哪里?!”
夏油杰忍不住嗤笑一声:“像猴子一样……”
他注意到信玄的视线,立即改口:“我是指动作,他挥动手榴弹的动作,像猴子跳舞。”
信玄收回目光,他望着情绪激动的桂正作,有点骑虎难下了。
他出门时非常匆忙,忘了携带武器。假如只有夏油杰在场,他大可以用念力将桂正作打晕,但由于五条悟正站在斜后方,他不能使用念力。
如果冲上去抢走他的炸弹……
信玄衡量着他和桂正作之间的距离。
此时此刻,他们相距十余米,中间隔着银行大厅,以及数十名无辜路人。
信玄体术还算不错,但他并不是拥有天与咒缚的禅院甚尔,能在桂正作引燃炸弹前,瞬间穿过人群阻止他。
夏油杰看穿了信玄的烦恼,小声提议道:“需要帮忙吗?非术师看不到咒灵,我可以用咒灵把他的炸弹全部抢走。”
咒灵,好方便。
夏油杰,好善良。
得知夏油杰愿意出手相助,信玄感觉肩上的重担顿时变轻了。
他走到等候区,坐在长椅上,肃穆地朝夏油杰点点头:“谢谢,夏油先生。”
夏油杰翻过手掌,一颗琥珀色的咒灵球立即在他掌心浮现,随着腾起的黑雾,幻化为一只长着三对翅膀的咒灵,漂浮在他们头顶。
就在夏油杰准备驱使咒灵袭击桂正作时,五条悟突然双手合十,在术式的作用下,瞬间闪现到桂正作身后。
他动作非常迅捷,一记手刀劈在桂正作脖子上,对方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五条悟,像上课时抢着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抢在夏油杰之前,将罪犯打晕了。
他捡起桂正作握在掌心的手榴弹,丢到一旁,得意洋洋地对信玄说:“怎么样,是我更快吧。”
信玄:“……”
认识那么多年了,他还能被五条悟的幼稚吓到,这怎么不算一种实力呢。
夏油杰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虽然表现得不太明显,但信玄能感觉到,他在生闷气。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小杰都变得孩子气了。
信玄像安慰小动物似的,伸手摸了摸夏油杰后颈和肩胛的交界处,小声说道:“别和五条悟计较,他就是那样的性格,有点让人讨厌。”
夏油杰也不由自主地压低嗓音,回答:“嗯,我不在意的。”
以前,夏油杰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每当他做不出最后一道大题时,信玄就会这样安慰他。
信玄其实不记得这件事了,他只是潜意识地感觉到,这样做能让夏油杰心情平静下来。
果然,夏油杰很快得到了安抚,他收回咒灵,一声不响地任由信玄摩挲昂贵的衣料,发出簌簌的响声。
与此同时,外面的警员们发现桂正作瘫倒在地,立即冲进银行中,协助五条悟拆除罪犯身上的炸弹。
五条悟将拆弹的工作丢给他们,拍了拍手,笑盈盈地说:“那就交给你们啦。”
警员们都见过五条悟,恭敬地点点头。
五条悟轻松地转过身,就看到夏油杰正弯下腰,亲密地将脑袋靠到信玄身边。
而信玄也配合地抬起手,一边抚摸夏油杰的脊背、一边小声地朝他说话,像在安慰一只失魂落魄的野生大型动物。
五条悟不由自主地摁响了指节。
“……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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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努力下,信玄几乎什么都没做,他轻松地靠在长椅上,甚至有点想小憩一下了。
但就在警员打算将桂正作的双手铐起来时,他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了,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
几名警员在桂正作的推搡下跌倒在地,他趁众人不备,快步逃向银行门口。
“他朝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跑过去了!”
“——侦探先生,抓住他!”
信玄见状,只好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站起来,从怀中掏出警察给他的手铐,拖住桂正作的手臂,用手铐“咔嗒”一声扣住了他的双手。
信玄轻松地将桂正作双臂反剪在背后,循循善诱地劝道:“别跑了,外面都是警察,你逃不掉的。”
在他碰到桂正作手腕的瞬间,他眼前一黑,预知了短暂的未来。
信玄看到了一段地铁轨道,以及一个被放在轨道上的双肩包。
双肩包鼓鼓囊囊的,似乎塞满了东西。红色的灯光透过布料,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不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