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越靠近市中心，都会主干道就愈发水泄不通，挤满了下班的车辆。

但拥堵的道路并未影响中原中也，他驾驶着牌照被黑布遮住的黑色轿车，像鱼一样穿过车流，悄无声息地驶过熙熙攘攘的公路。

中原中也仿佛没听见信玄的话，他平静而僵硬地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前方汽车的尾灯。

“中也……？”信玄疑惑地问，“你听见了吗？”

中原中也这才将视线转向后视镜。

“什么？”

信玄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能去你家借住吗？”

中原中也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反问：“‘我们’是指谁？包括你？”

信玄忧虑地看着中原中也，怀疑他傻掉了：“当然啊，除了我们，这辆车上还有其他人吗？”

听见他的话，中原中也不受控制地猛踩了一下油门，差点撞到前面的车。

他张了张嘴，但并未发出声音，几秒后才小声说：“真的吗？”

“嗯。我家只有一张单人床，悠仁还要，如果和他挤在一起，我担心他压到创口。”

“只有一张单人床？”

中原中也重复道，他皱起眉，以生怕信玄反悔的速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然可以。”

从医院到侦探社要横穿西区，这时，他们恰好经过黑手党大楼附近的街道，透过纤尘不染的车窗，能看见黑手党总部折射着夕阳光辉的玻璃幕墙。

中原中也扫了眼放在副驾的皮箱，说：“Boss应该还在总部，我想向他复命后再回去。”

这句话是商讨的语气。

信玄不仅蹭了中原中也的车，晚上还要在他家借宿，当然接受他的一切要求：“好。”

虎杖悠仁并不清楚中原中也的真实身份，认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珠宝商人。

然而，当他们缓缓驶向黑手党大楼、配枪的守卫人员向中原中也深鞠躬、车辆进入干部专用的停车场时，虎杖悠仁渐渐察觉到了异常。

一年前，他并未参加异能者和咒术师的双方洽谈，也没见过中原中也本人。

不过，虎杖悠仁虽然不了解内幕，但也知道，眼前这五座通体漆黑的高楼，属于势力遍布关东地区的异能组织港口黑手党。

他原以为武装侦探社是一家普通的事务所，信玄也只需协助警方破解悬案，但没想到，他竟然认识犯罪组织的成员。

虎杖悠仁忧虑地看着信玄的侧影，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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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停下车，拎起皮箱，対信玄说：“我十五分钟后回来。”

信玄瞥了手提箱一眼，随口问：“箱子里是文件吗？看起来很轻呢。”

中原中也対他并不设防，如实相告：“十五粒十克拉的钻石。”

说完，他打开车门，轻巧地拎着皮箱下车了。

两名戴着墨镜的黑衣人早已候在车外，他们保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并未窥视坐在后座的人，只轻声提醒：“中原先生，您忘了车钥匙。”

“车上有人。”

中原中也简洁地答道，在两名部下的随同下，走向通往办公室的电梯。

等中原中也和黑手党成员走远了，虎杖悠仁终于按捺不住，问：“哥哥，那个人到底是谁？”

信玄自知瞒不住了，诚实地答道：“表面上的宝石商人，实际上的黑手党干部。”

“是五干部之一吗？”

“嗯，重力使中原中也。”

虎杖悠仁没听说过中原中也的姓名，但対“重力使”这个大名鼎鼎的称号，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不过，在他的想象中，传闻中以一敌百的体术高手，大概和五条悟一样身高出众，在路上能俯视所有人的头顶。

虎杖悠仁一时嘴快，说出了心声：“有点意外，我以为他很高的……”

信玄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捂住虎杖悠仁的嘴巴。

“不要说了，只有这件事绝対不能让他听见！”

“唔唔唔——我知、知道啦……”虎杖悠仁惊恐地眨着眼睛，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信玄警惕地望向电梯的楼层显示，见电梯已经升到20层，才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

“悠仁，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可以在他面前，隐瞒我们的兄弟关系吗？”

虎杖悠仁顺从地点头，他揉了揉被摁得发疼的嘴巴，闷闷地问：“哥哥，你为什么会认识黑手党的干部？”

信玄抿着嘴唇，撒谎道：“我和他很少来往，只因为工作见过几面。”

这一次，虎杖悠仁并没有被他的谎言蒙蔽。

“不……你和他关系不错，而且他很信任你。”

他敏锐地指着中原中也没拔下来的车钥匙，说：“他允许你带一个陌生人去他家居住，甚至不担心你把车开走——这辆车很贵吧。”

信玄看着钥匙上闪闪发亮的车标，默默地移开视线。

虎杖悠仁见他默认了，不由得皱起眉。

“哥哥，难道你现在的工作，需要经常和这些危险的人交际吗？不要骗我，请说实话。”

信玄无声地咂了咂嘴。

刚才随便找的借口，恰巧变成了呈堂证供，证明他和中原中也曾因工作相识。

为了不让虎杖悠仁担心，他斟词酌句地回答：“不是的，悠仁。中也先生只是个例，和我共事的大部分人都遵纪守法，比如上午遇到的贤治君和敦君，他们都是好人。”

相比黑手党，信玄例举的这两个例子，实在是太正面了。

宫泽贤治和中岛敦给虎杖悠仁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信以为真。

信玄像推销员一样介绍武装侦探社：“其他同僚也和他们一样善良，比如认真负责的国木田前辈、非常靠谱的镜花、名侦探乱步先生，还有——”

太宰治漂在河里的身影闯进信玄脑海，让他瞬间忘记了台词。

他缄默几秒，决定停止这个话题，真诚地总结道：“总之，侦探社的工作十分安全，放心吧，悠仁。”

“……哥哥，你刚才沉默了吧。”

信玄神色平静：“还有一个人经常冬天去河里游泳，为了健康。”

“为了健康？”

“是最近很流行的冬泳健康疗法。”

“哦……”

虎杖悠仁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

中原中也并不知道信玄和虎杖悠仁私下达成的协议，将皮箱交给森鸥外后，就载着二人回到了他居住的公寓。

中原中也站在门前指纹解锁时，忽然脸色一变，警觉地扭过头，拦住虎杖悠仁和信玄。

“等我一下，很快，六十秒就好！”

中原中也撂下这句话，匆匆地独自跑进公寓，将一头雾水的二人关在外面。

不到一分钟，中原中也回来了。

他打开门，平静地说：“好了，进来吧。”

信玄和虎杖悠仁在玄关换上拖鞋，走进公寓。

信玄被Jack的异能变成萨摩耶时，也曾来过中原中也家。

在他的印象中，这间公寓空荡荡的，因为主人经常出差，透出一股冷冷清清的气息。

信玄打量着公寓，以人类的视角观察这间房屋，似乎变得更空旷了。

中原中也的目光紧跟着他的视线，在房屋内游荡。

他发现信玄看了一眼白净的墙壁，下意识地轻声说：“没有装饰的墙面确实有些寡淡了，我准备买一副画挂在墙上。”

信玄很意外，他没想到中原中也如此在意自己的看法。

他安慰道：“现在也挺好的，很耐看，有中也先生行事干脆的风格。”

中原中也轻微地松了口气。

他低落的情绪回升至正常水平，利索地带二人走向客房。

中原中也说：“所有房间都铺了防尘布，家具不多，但基础家具是齐全的，可以直接入住。”

信玄心神恍惚，产生了中原中也是租房中介的错觉。

信玄记得很清楚，主卧隔壁的房间，被中原中也布置成了擂钵街的样式。

他特意留意了一下这间房，但它屋门紧闭，信玄拧了一下门把，发现被锁住了。

看来，中原中也之所以把他们关在门外，就是为了锁上这个房间。

信玄心下了然，按中原中也别扭的性格，大概宁可被一颗陨石砸中脑袋，都不愿让自己知道他把擂钵街的家具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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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午吃了饭，虎杖悠仁和信玄都不太饿，而中原中也还没适应足足7小时的时差，同样毫无胃口。

为了打发时间，虎杖悠仁打开电视，挑了一部喜剧电影，说：“我们看电影吧。”

信玄和中原中也没有异议，三人默不作声地坐下了。

信玄和虎杖悠仁几乎贴在一起，中原中也则坐在单人沙发上，雕塑般一动不动，紧盯着电视屏幕。

自从信玄摘下口罩，中原中也的动作变得更僵硬了，整整半小时，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部电影评分很高，但信玄和中原中也都怀揣心事，客厅内，只能听见虎杖悠仁的笑声。

他见另外两人面不改色，只好咬紧牙齿抑制住笑容。

为了让自己停止发笑，虎杖悠仁深吸一口气，小声対信玄说：“我去倒点水。”

信玄见他端起一次性纸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我帮你。”

说完，他接过杯子，快步跑向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