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了！

少爷！

少爷！”

林祈云转身，看见婢女带着白发苍苍的大夫往这边匆匆赶来。

他觉得他现在表情肯定相当难看，不然焦急无比的婢女和大夫不会在他面前突然停下来，胆怯的觑他脸色。

身后少年正蜷缩着喘息，听起来痛苦至极。

婢女怯懦的扫了一眼地上蜷缩的人，又抬眼看向林祈云。

林祈云面沉如水，低垂眼眸，长羽般的睫毛盖住眼底情绪，唇线微抿，似乎对少年的痛苦并无反应。

最会揣测少爷心思的小厮已经被拖走，婢女一时拿不准眼前人到底什么打算。

她新入府，只听旁人说府里最为金贵的小少爷性子暴戾，阴晴不定，对原身跟少年的恩怨概然不知。

若是别人，见林祈云这副模样，只怕已经招呼大夫回去了。

但她瞧着身后少年实在可怜，于是心中打鼓的问道：“少爷，大夫来了，救吗……？”

耳边系统电流声未停，林祈云正深觉被系统摆了一道，凉凉抬起眼。

婢女被他吓得瑟缩两步。

林祈云：“不知道，别问我。”

说完抬脚就要走。

婢女咬唇出声：“可他……”

她话音未落，林祈云脚步忽而一顿，蹙眉回头，然后傻了。

本应昏死过去的萧宴池躺在他的外袍上，伸手正虚弱的抓着他一片衣角。

少年远没有他记忆中那么坚忍。

当年问剑寻道时伤口深可见骨都一声不吭，现下却眸中起雾，眼圈泛红，苍白脆弱神色痛苦的看他。

“别走，”

萧宴池带着哭腔，几不可闻道，“别走……”

“……”

林祈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见着萧宴池哭。

他难看的脸色逐渐空白，原本决绝的步伐也迈不出去了。

做工极其精致的衣袍被萧宴池的手染黑，刚刚还在叫嚷自己衣服贵的少爷却抽不回自己的衣角。

我不能这样。

林祈云心想，就算上辈子灭世难以解释，萧宴池手上也沾了血，而且在那夜对他动了手。

他不是巴黎圣母院的天使，也没有什么伟大善心。

理性上无论从哪个层面分析，他的大脑都告诉他真相不清前，他应该立刻走人，任由萧宴池自生自灭。

反正萧宴池仙门百家，万剑围剿都能重生，死不死也不是他说的算。

但林祈云的腿就是不争气。

他挪不动。

“……求你。”

萧宴池瘦削的五指小心翼翼牵在他洁白的衣角上，半眯着眸子看向他。

造孽。

林祈云在心里疯狂刷弹幕骂自己。

然后他闭眼深吸口气，给自己心理建设许久，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把衣角抽了回来。

“随你们救不救。”

他对着大夫仓皇丢下这么一句，就如同逃跑般，行色匆匆而去，仿佛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

大夫也照顾过林祈云的风寒，正对着这小少爷的背影疑惑不解，身边婢女已经忙慌的朝少年跑去。

都是乱世的水深火热里讨生活的人，谁都明白活下来的不易。

婢女看见萧宴池就像看见小时候街头蜷缩的自己，她跪在萧宴池身旁，想抓住他的手，萧宴池却躲开她，只紧紧的抓着身下的外袍。

“你不要担心，大夫会救你的！”

婢女安慰道。

大夫摇了摇头，也走到紧抱着自己的少年身前，打开了药盒。

少年的目光没有落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他浑身因心脏抽痛而颤抖，剧烈呼吸着，通红的双眼却紧紧黏在远去的背影上。

眼神如同残忍嗜杀的巨兽盯住自己猎物，想要迫不及待将其吞吃入腹。

求情的眼泪被他逐渐压了回去，原本可怜的表情冷漠起来，只剩因痛苦而产生的些微扭曲。

“你再忍忍，”

婢女清脆的声音在他耳侧，“很快的。”

萧宴池眼瞳缓慢转向满脸焦急的婢女和一脸平淡的大夫。

再忍忍。

他闭上眼。

还得再忍忍。

*

林祈云落荒而逃，但逃不掉的永远逃不掉。

【叮！

成功绑定宿主林祈云！

】

【欢迎重新回到仙道狂途！

迎来你的二次人生！

撒花！

】

莹蓝色的光屏在他身前闪出，林祈云停在原地，刚跑过，他气息不稳，手掌间还抓着刚抽出来的那片衣角。

林祈云扶住了一旁的花丛，阳光落在他脸上，苍白的脸近乎曝光。

系统可没看出他苍白神情的眼色。

蓝屏上继续打着字：【嗨喽林宝，想我了吗~】

林祈云满脑子都是红着眼求他的萧宴池，心里难受，连带着也没什么好脸色。

对着蓝屏只有一个字：“滚。”

【林宝，你好冷漠】

【你以前对我没有这么凶的】

林祈云当作没看见，穿过蓝屏继续往前走。

他真是心乱如麻。

从萧宴池在他手下诞生开始，一直到林祈云穿越，陪他走过风光无限，少年意气的六年，他从来没见过萧宴池哭。

毕竟当年玩网游给萧宴池写背景故事时，林祈云给他的设定就是坚韧坚忍，全世界人眼泪都哭光了，萧宴池也不会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