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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管好我们自己眼前这一摊事,各司其职。”

“非常时期,有偷懒耍滑、四处乱窜、吃酒赌博的,从严处理!”

便这样,还是出事了——冯洛仪出事了。

意外吗?对殷莳来说一点也不意外。

单看这个情况很有戏剧性,但对殷莳来说有种第二只靴子落下的踏实感。

不管什么事,该来的就来,解决了就是了。

真正讨厌的是一直悬而不落,和信息不明。

冯洛仪挺着大肚子,怀着沈家的第一个孙辈。

殷莳还是个没生育过没怀过的。

沈夫人没有干坐着,她亲自和秦妈妈一起过去了。

殷莳也跟着。

去了先见到了稳婆。

稳婆说:“白日里无事的。

后来受了惊吓,就躺着了。

刚才见了红。”

沈夫人和殷莳、秦妈妈进了正房,往内室去。

殷莳瞥到照香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说话。

冯洛仪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脸白得像纸。

额头上都是汗。

沈夫人看到她大吃一惊:“怎么瘦成这样子?”

秦妈妈道:“前年就这样了,这一年调养得还长了些肉呢。”

殷莳感激地看了秦妈妈一眼。

沈夫人几个退出去到中堂,坐下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曲折就问出来了。

因为事情很简单。

就是照香嘴碎。

中午吃完饭,大家都听到了丧钟,皇帝殡天了。

冯洛仪当时就呆住,失手打破了茶杯。

一下午就坐卧不安。

她让照香出去打听消息。

月梢劝了:“不是来人说过了不许乱跑乱窜?”

照香说:“我就看看。”

她还是窜了。

打听回来,惊慌失措:“翰林和大人昨天都没回来。

听说是被扣在宫里了!”

冯洛仪的脸当时就白了。

月梢瞧着不对,说:“皇帝没了嘛,翰林和大人肯定很忙。”

冯洛仪很勉强地点头:“你说的对。”

但照香闲不住,她又出去了。

冯洛仪所住的跨院,靠近宅子的外围。

比跨院更外围的是内院仆妇住处。

宅子的中心区域管得很严,被妈妈们看见了乱窜是要挨训斥的。

但往外围就松了。

照香就往仆妇的居住区域去打听消息。

却赶上这些人也好奇。

她们还有梯子,架了梯子趴在墙头向外看,回头道:“街上有兵呢,好些个呢!”

照香说了好话,几个仆妇便也让她上去一回,她也看到那些兵了。

回来便跟冯洛仪说:“不好了,外面有许多兵!

像是捉人的。”

冯洛仪当时便觉得脑袋像被打了一拳。

月梢道:“别说了,别说了!”

偏照香管不住自己的嘴,非得来一句:“就跟从前咱们府里一样!”

冯洛仪听了,脸一白,便晕倒在榻上。

沈夫人气得不轻。

问了哪个是照香,叫唤出来。

照香吓得跪在地上。

沈夫人说:“看着面生。”

秦妈妈说:“便是从牢里一起带出来的那个。”

沈夫人恍然大悟。

当时买了冯洛仪,冯洛仪央求管事救她妹妹。

救一个也是救,救一双也是救。

管事便和她一起去找。

冯洛仪的妹妹没找到,照香喊了她,便顺手把这个丫头也捞出来了。

“那又如何,现在也是我们家的丫头了!”

沈夫人实在生气。

本来从昨天到今天心里就强压着这么多的情绪无处可去,蠢婢还做出这等事。

“掌嘴!”

掌嘴不是用手打的,是专门有一块木片,照脸上抽。

对婢女来说,掌嘴已经是严重的处罚了。

婢女少有挨板子的,因挨板子容易出人命,通常轻点罚跪,重点就是掌嘴、抽小腿、关起来饿着。

厚道人家若婢女犯了大错,撵出去便是了。

对奴仆来说,“出去”

不是获得了人身自由,而是失去了依靠和饭碗。

还不如被卖了,到新主人家还有口饭吃。

这档口来添乱,照香也是赶上时候,脸被抽得都肿了。

沈夫人犹自不解恨。

又问稳婆冯洛仪的情况。

稳婆觉得事不大:“本来就快要到时候了,再看看。”

月份小,孕妇受惊吓容易流产。

但冯洛仪基本足月了,大概率就是提前发动。

生就是了。

沈夫人把秦妈妈留在了冯洛仪这里。

这样有稳婆和秦妈妈照顾冯洛仪,比较放心。

殷莳道:“丫头们都是小姑娘,没经过这这阵仗,我怕倒时候她们容易慌,再找几个生过孩子的媳妇吧。”

沈夫人和殷莳对视了一眼。

她们两个其实心底都有个不能说不敢说的念头——沈缇被扣在宫中,生死不知。

他如果有个万一……

沈夫人咬牙,把这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道:“好!”

宫里敲了丧钟,公布了皇帝殡天的消息。

宫里宫外,哭声一片。

但这天,沈大人和沈缇依然没有回来。

冯洛仪醒来,问了好几次“翰林呢?”

秦妈妈只与她说:“陛下殡天,翰林在宫里忙呢。”

冯洛仪问:“那些士兵,是做什么的?”

秦妈妈道:“陛下殡天了,自然要宵禁几日。

正常的。”

这些解释也都合理,但始终抚平不了冯洛仪的恐惧。

她一闭上眼,就会回到破家的那一日。

明明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日子,天气晴朗,清风舒适。

忽然粗鲁的兵士冲进了家里,枪尖指着她们,把女眷赶到了一处,长长的绳子,一个个全锁起来。

锁成了一长串。

然后被押着走。

步行着走过大街,被许多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从那天起,她的人生就掉进了地狱里。

冯洛仪躺在床上,紧闭眼睛,脸色苍白。

肚皮一阵一阵发紧,比前几日频繁了许多。

她很想见到沈缇。

那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兄弟了。

她希望沈缇能立刻回家来,告诉她一切都没事。

谁又不想呢。

沈夫人和殷莳也是在煎熬中。

初四,街上又敲锣打鼓:“新帝登基——!

新帝登基——”

沈夫人和殷莳闻讯面面相觑。

使男仆出去打听,回来禀报:“是宁王。”

是哪个王对沈夫人来说意义都不大。

宁王就算离京城再近也是个外地的藩王。

京城的百姓不会过多关注。

沈夫人道:“那……新帝登基了都,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殷莳却皱眉。

因为沈缇给她讲过宣王、景王和信王。

可没说过什么宁王啊。

这位宁王就这么登基了?他能坐得稳吗?

殷莳发现自己又天真了。

光想着等老皇帝死,好得到她想要的机会,却没想过老皇帝死了,会不会洪水滔天,会不会淹了沈家,也淹了她。

沈大人和沈缇若没了,她那些想法和计划便都付诸流水。

二月初六,街上的京军撤了。

也没有完全撤,京城里还是能看到巡逻的兵士的。

只不过不像之前那样每个路口都封锁了。

这些当兵的撤走了,街坊四邻不免骂骂咧咧的。

尤其是那种一开大门一迈脚就踩了屎的。

很多人家大门前的街上墙根下都是人溺人粪。

又大又粗。

仆人们只能捏着鼻子清理。

独沈家门前这条街,干干净净。

初六沈大人终于回来了!

还有他的随从及沈缇的随从们。

平陌熬得眼窝都凹陷了。

大家都精神萎靡。

“我们都被拦着,谁也不让离开。

给干粮和水,就不让走。

想报信也不行。”

“后来就看见了程远他们,才知道大人也进宫去了。”

“今天终于都出来了,却没有翰林。”

“大人叫我们先回来修整,再回去等。”

的确得修整一下,被关了四天,冷水冷干粮,许多人挤在一处便溺。

平陌这么精神的小伙子,看着都跟鬼似的。

殷莳道:“你辛苦了。

先回去好好休息。

好好吃,先睡一觉。

醒了再说。”

殷莳又赶去了沈夫人的主院。

沈大人也在修整,他回来的时候不仅胡子拉碴,身上都臭了。

他先洗澡,所以殷莳暂时回避。

这时候再过去,沈大人已经快速洗完,干净了。

正听申伯给他汇报家里的情况。

待殷莳过来,他看向殷莳的目光里有赞赏。

“父亲,跻云在哪里?他怎么没回来?”

殷莳看到沈夫人坐在沈大人旁边小声啜泣,心里顿时沉了下去。

沈缇……难道……死了吗?

第137章

沈大人看了殷莳一眼。

殷莳神色凝肃,但很冷静。

这个儿媳,很稳。

沈大人心中暗暗点头,沉声道:“我没有看到他,一直没有。”

“宁王将百官押至穆安门,宣读了先帝遗诏,柩前即位。”

“御史中丞龚如桐质疑遗诏真伪,被当场格杀了,后又有十余人质疑先帝死因,也被处死。”

“人很多,我一直在找跻云,没有找到。”

“他不在现场。”

“他一直就没有出现。”

殷莳紧抿嘴唇。

这时候,什么计划什么未来什么选择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沈缇。

要活着!

殷莳低下头,又抬起,坚定地说:“一定还活着。

可能被关在什么地方。”

沈夫人哇地一下就哭出来了。

沈大人道:“是。

一定还活着。”

沈大人很欣慰。

他虽然平安出宫了。

但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死了怎么办?如果父子两个人都死在宫里怎么办?

家里的女人怎么办?

如今看到儿媳心志坚硬,沈大人很大程度获得了一种安心感。

大约是能护住她姑姑,两个人不至于被宗族吞吃干净。

殷莳又问:“宁王放了百官出来,是不是已经掌握了京城?这些天在京城维持宵禁和治安的是京军营。”

沈大人道:“没看到振威侯,只看到了五军营提督和三千营提督,这两个必然已经投靠了宁王。”

看殷莳对这些称呼生出不熟悉的困惑,他顿了顿,解释道:“振威侯的祖母是端宁长公主,他祖孙三代人与陛下感情都很好。

前振威侯是陛下亲外甥,随陛下亲征时战亡。

陛下对振威侯府一向荣宠有加,将京军三营都交给了振威侯总督。

下面三个提督,都是振威侯的属下。”

这个亲戚关系、血统和父辈的过往功勋,振威侯根本不需要投靠谁。

很难收买,或者收买的成本太高。

殷莳道:“那他可能不在了。

宁王的倚仗应该就是京军三大营。

跻云说,京军营是很可一战的。”

沈大人点点头,跟他想的一样。

他道:“宁王必然已经将京军全部掌握了,才敢放百官出来。

也是为了他的登基大典。”

此正是非常时期,殷莳顾不上装什么乖巧恭顺儿媳妇,沈大人也不会再说这不是内宅妇人该操心的事。

两人做了一年的公公和儿媳,头一次不顾避讳互相直视,敞开了说话,头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令沈大人惊异的是,能沟通得这么顺畅。

殷莳道:“别的王爷不可能就坐看宁王登基,京城还得乱。

家里的存粮目前看是够的,也不妨再多进一些。

粮食安全人心就安定。

未来王爷们的争夺,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的。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跻云到底在哪里。”

沈夫人道:“知非,你快想想办法。”

“姑姑别怕。

跻云肯定还好好地在宫里。

他就没出来过。”

殷莳安慰,“咱们只要想办法找到他就行。

沈夫人掉眼泪:“你说的对,他一定好好地待在宫里呢。”

沈大人道:“让程远喘口气,去找內侍打听。”

殷莳点头:“如今,也只有靠內侍了。”

又道:“让程远吃饱喝足好好睡一觉再去。”

沈夫人看了她一眼。

沈大人回来之前,她都还能镇定,觉得父子俩能彼此照应。

如今丈夫回来了,儿子却没回来,她一下就六神无主起来。

恨不得程远现在就赶紧去。

可程远跟平陌也都被困了好几日,关押他们这些官员随从的地方条件可比关押官员的地方差太多了。

吃不好睡不好,许多人挤着便溺,比牢房还惨。

殷莳只见到了平陌没见到程远。

但平陌好好一个大小伙子都萎靡成那样子,程远能好到哪里去?

不能把人活活累死。

早一个时辰或者晚一个时辰知道沈缇的消息,所差意义不大。

不过一个小小翰林而已,在这种大事件中便如惊涛里的落叶。

只要这一关过了还活着,就表示基本安全了。

如果死了,那肯定初二初三就已经人没了,不会拖到今日。

妻子和儿媳的表现沈大人都看在眼里。

他拍拍妻子的手背以示安慰,对殷莳道:“正是。

大家都沉下心来。

如今,慌也不当用。”

殷莳道:“父亲说的是。”

沈大人对沈夫人道:“你去收拾一下屋里,我稍后要休息一下。”

收拾屋里,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罢了,吩咐下去,自有婢女干活。

沈夫人明白沈大人是要支开她,她虽然很不想离开,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殷莳将手搭在腰间静等公爹示下。

沈大人问:“冯氏如何了?”

殷莳道:“初三那日她乍闻消息,受了些惊吓,但还好,已经稳定下来。

稳婆日日看着,说胎动都正常。

大约没几日了。

我们已经都准备好,只等她发动。”

沈大人手指轻叩桌面,过了片刻,道:“媳妇,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听着是一句没什么问题、普普通通的话,可殷莳的后颈一点点开始发凉。

她只垂着头,却没有答应。

沈大人知道她听懂了。

沈大人叹息。

“莳娘。”

他温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得你为妻,是跻云之幸。”

“你姑姑,平时尽是可以的。

只大事发生时,她易优柔寡断,难以立刻做决定。”

“生产本就是一道险关,耽搁了,便没有后悔药吃。”

“莳娘,你是沈家媳妇,跻云正妻。

你要给他留后,也是给你自己留后。”

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只有在发生难产的情况下才需要用到“保”

这个字眼。

保孩子,怎么个保法?

自然是让稳婆把手伸进去,把卡住出不来的孩子挖出来。

至于挖断母亲的肠子、挖穿了肾脏、挖烂了肝脾,不在稳婆的考虑范围之内。

稳婆只听雇主的,保大还是保小。

哪个稳婆手上没有几条产妇的命。

笃笃两声,沈大人手指叩响桌面:“媳妇。”

殷莳抬起头:“跻云若在,一定……”

但她说不下去,因为殷莳忽然意识到,她其实根本就不能确定若果让沈缇来做决定,沈缇就能选择保大。

她和沈缇同床共枕一年,建立了信任,竟下意识地觉得他会做出跟她一样的选择。

但,真的会吗?

殷莳和沈大人四目相对。

殷莳闭了闭眼睛,改口道:“跻云一定会无事的。”

沈大人也不想责备她,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程远吃饱喝足洗了个澡补了个觉,带着同样缓过来了的平陌去了宫城。

程远是沈大人的亲随,他每天都要送沈大人上朝,在宫门处自然有些熟人。

人脉比平陌多。

银子打点进去,就等着消息了。

內侍答应:“明天给你消息。”

偏这天,冯洛仪又出情况了——

沈大人终于回来了,沈缇却没回来。

两人若都不回来不是最让人害怕的,一个回来了,一个却没了影,才是最害怕的。

冯洛仪当时就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

她发动了。

报到殷莳这里,正今日沈大人与殷莳说过“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此时听说冯洛仪发动了,殷莳不知怎地竟生出一种宿命感。

冯洛仪仿佛命中自带坎坷悲剧。

不不不,殷莳把这种感觉从脑子里驱逐。

她的人生接受的教育是什么,是人的主观能动性,是人定胜天!

她不信命的。

殷莳赶去跨院,沈夫人和秦妈妈已经在那里了,歇在东次间里。

自然是因为先往沈夫人那里报,再往殷莳这里报。

因为一直都是秦妈妈在负责冯洛仪。

“你来啦。”

沈夫人握住殷莳的手,“她发动了,你去看看她。”

殷莳答应了,要拔脚,沈夫人却没放开她的手。

殷莳诧异看她。

沈夫人嘴唇动动:“你公爹说,说……”

殷莳看着她。

沈大人特意支走了她才跟殷莳说的那些话,因为那些话的前置预设就是“沈缇可能死了”

因为这个,所以支走了沈缇的亲娘不想让她听。

怕她承受不住。

但殷莳没答应沈大人。

看来,沈大人最终还是又跟妻子说了。

“姑姑。”

殷莳说,“跻云很快就会回来的。”

沈夫人的眼泪掉下来:“对!”

“我就是这么跟你公爹说的!”

“跻云回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你去吧。”

殷莳去西边内室里看了看冯洛仪。

冯洛仪一张脸发白,靠在婢女身上,稳婆正在强迫她吃东西:“必须吃!

不吃待会没力气生!”

冯洛仪咬着牙吞咽,突然一阵宫缩起来,疼痛难忍。

本就发白的脸跟金纸似的。

这一波疼痛过去,她呼哧呼哧地急促喘气,散了痛感。

“少夫人。”

“少夫人来了。”

婢女们纷纷行礼。

冯洛仪抬眼:“少夫人。”

她说:“翰林……”

只说了两个字,不敢再说了。

殷莳走到床前,道:“翰林还在宫里呢。

你别管了。

你先好好吃东西,攒力气。”

稳婆赞同道:“可不是!”

殷莳问了问稳婆情况,基本上冯洛仪的情况还都算正常。

“我和夫人都在呢。”

她对冯洛仪说,“东西都准备好了。

人也准备好了。

你好好地,先休息。”

她准备离开,冯洛仪却突然扯住了她的袖角:“少夫人!”

殷莳转头。

冯洛仪盯着她,声音极轻:“我怕……”

冯洛仪的眼睛里充满恐惧。

她怕什么呢?

稳婆别开视线。

冯洛仪嘴唇动动,却没发出声音。

【少夫人,我怕。

【沈缇没回来。

【我怕他们……保小不保大!

第138章

其实殷莳也想过,沈缇如果死了,自己怎么办。

她想得很清楚了。

如果沈缇死了,她什么计划什么打算都不需要了。

“沈缇沈跻云的遗孀”

,这个身份足够她过好下半生了。

当然从实际操作角度来说,她最好是能有一个儿子作为护身符。

不是说儿子有什么强大的能力能保护她,而是在这时代的宗法制度之下,儿子能成为她说话的支点,踩着这个支点,她才好发力。

但是这个儿子是沈缇的或者不是沈缇的对殷莳来说不重要。

她从来不看重传宗接代这个东西。

她若看重,早在上辈子就该结婚生孩子了。

人把自己的一世活好就够了,没必要非得把相似的相貌、性格传递下去。

相比起沈缇没有儿子,殷莳更不能接受的是为了胎儿人为弄死母亲这样的事。

任何一个来自后世的人都无法接受。

但殷莳没法许诺什么。

因为她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的无力。

这个家不是她来话事,稳婆根本不会听一个儿媳妇的。

她也没法肉身挡在冯洛仪身前不许他们这么做,因为不把胎儿及时排出来,结果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做不到的诺言许了有什么用。

“别胡思乱想,”

她只说,“留着点力气。

一定会顺利的。”

她想扯回自己的袖子,但伸出去的手顿了顿,还是握了握冯洛仪的手。

然后才离开。

头胎通常都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殷莳亲耳听着冯洛仪从呻吟呼痛发展到歇斯底里的尖叫。

殷莳在后世没进过产房,不知道后世的产妇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但想想千年来女性生产的过程从未有过变化,其所遭受的痛苦必定是一样的。

影视剧里其实并不夸张。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沈夫人已经有点熬不住——她素来的作息是很早的,必须跟沈大人同步。

以免影响沈大人第二天早上上朝。

秦妈妈劝她回去:“你便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啊。”

说的是对的,除了冯洛仪自己,其实谁都帮不了她。

婢女又过来汇报进度:“说开了两指了。”

到现在才开两指,沈夫人叹气。

婢女又道:“稳婆说,姨娘骨架子太小,是会难一些的。

请夫人别着急。

这恐怕得到明天天亮了。”

殷莳趁机也劝:“姑姑回去吧,这里有我。

若快生了,我使人去再去请姑姑。”

沈夫人以袖掩口打个哈欠,确实熬不住了,便下了榻:“好,那你受累了。”

“应该的。”

殷莳也下榻披衣送沈夫人出了院子。

她又进产房去看了一眼。

没什么用,这个阶段连婢女都闲着。

稳婆更是坐在床边,只絮叨:“少叫两声,留点力气。”

殷莳又退了出去。

她在东次间的榻上休息,虽然冯洛仪的喊声不绝于耳,渐渐也眼皮打起架来。

忽然猛地惊醒!

头发昏。

隔壁冯洛仪还在叫,叫得更凄厉了。

“来人。”

殷莳喊。

有婢女匆忙进来:“少夫人。”

殷莳问:“怎么样了?”

婢女道:“已经开三指了。”

殷莳其实不是很懂这些开几开几指的。

但先前稳婆说过,开了三指才算真正开始。

她下了榻,去了西边的内室。

大家依然没有开始忙起来。

虽开了三指,离那种一盆盆倒血水的时候,也还早着呢。

依然是冯洛仪一个人的战斗。

但殷莳没看到稳婆。

“稳婆呢?”

她问。

婢女回答:“被叫出去了。”

殷莳愣住。

这种时候,谁把稳婆叫出去?叫出去干嘛?

殷莳倏地转身出去,穿过次间,不等婢女动手,自己就掀开帘子推开了中堂的门。

婢女喊:“少夫人,披上衣服呀。”

夜里的寒气迎面而来,殷莳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整个人都从打盹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了。

正看到稳婆从院门进来,搓着手,哈着白气。

她急匆匆往里走,看见了殷莳,喊了声:“少夫人怎……”

殷莳却直接从她身旁大步走了过去。

稳婆张了张嘴,没出声音,看着她快步走出院门,她跺跺脚,赶紧回温暖的屋里去了。

殷莳迈出跨院的门槛,果然夹道里有人,夜色里身材高大修长,是个男人。

还有僮儿给他打灯笼。

听见声音,那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

有那么一瞬,殷莳差点以为是沈缇。

眉眼太像了。

只这男人已经完全成熟,或许就是沈缇未来的模样,他还蓄着须。

小僮也不是长川。

正如殷莳所料,是沈大人亲自过来了。

通常,别说是儿子的妾,便是儿媳妇生产,公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他来了。

他把稳婆叫了出去,给了她命令。

是连殷莳也无法阻止的事情。

“父亲。”

殷莳在夜里喊了一声。

她觉得喉头发涩,她想说话。

但沈大人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的视线压过来。

那姿态也很沈缇一样。

有些东西,真的会一代传一代。

在他的视线压迫下,殷莳嘴唇动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要跟这个封建时代的男人说什么呢。

对这个男人来说,“可能已死的儿子的血脉”

是远重于一个妾室的性命的。

或者哪怕不是妾室,哪怕此时在屋子里生孩子的是殷莳,他也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他此时用目光表达。

他才是一家之主。

这个家里,他所做的决策,没有人可以违抗。

殷莳也曾经是决策者,最知道做决策的人的铁硬心肠。

她与他之间所差的,其实就只有一千年时光造成的道德认知差而已。

“太冷了,回去吧。”

沈大人说,“别着凉了。”

殷莳闭上了嘴,沈大人也就还是那个慈爱的长辈。

他说:“你受累了。”

殷莳垂首福身。

沈大人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殷莳站在台阶上看着他和僮儿消失在夜色了。

婢女追出来给她披上大衣裳:“快穿上,可不敢受凉。

快些,快些!

回屋吧还是!”

殷莳披着衣裳回到了屋里。

冯洛仪叫得像要死了一样。

因为人类真的会痛得要死。

天亮了,沈夫人又来了。

殷莳不在东次间了,她就在西次间里站着,避开槅扇门,站在一旁,以免挡了婢女们来回穿梭的路。

果然是一盆一盆血水往外泼。

“莳娘。”

沈夫人见她垂首站在槅扇外的模样好像假人似的,有点担心。

殷莳猛回神,转头看到她:“姑姑!”

沈夫人看到殷莳都有黑眼圈了,有点心疼,走过来:“你快回去吧,后面我看着,你别管了。”

现在回去的话,就很轻松了。

无论他们对冯洛仪做什么,她虽然无力阻止,但也没有参与。

回去睡一觉,醒过来,无论是面对母子平安还是一具尸体,都不是她的选择。

“快了,我就再等等吧。”

殷莳轻声道,“要不然回去也睡不着。”

“也是。”

沈夫人道。

正有婢女端着盆血水从门里出来。

殷莳伸臂将沈夫人挡住。

婢女吓了一跳:“夫人!”

沈夫人忙道:“没关系,快去吧快去吧。”

婢女匆匆去外头倒血水、换热水去了。

婆媳两个一起坐在西次间的榻上等。

就隔着一道墙和槅扇门。

为了进出,槅扇门敞开着,冯洛仪凄厉的叫声简直如在耳旁。

只是这声音越来越没有后续力。

“没劲了。”

沈夫人叹道,“到最后就是这样,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嘱咐殷莳:“以后你生的时候,一定要保存好体力。

一开始能忍着就忍着。”

殷莳只笑笑。

天大亮了,孩子却还没生出来。

稳婆出来了,见到沈夫人也在,她眼睛一亮,直奔了沈夫人,抱怨:“姨娘没力气了。

靠她自己恐怕不行。

再看看,若实在不行,只能我动手了。”

沈夫人当然明白“动手”

是什么意思。

她犹豫:“还是再看看。”

但她赶紧又找补:“还是听你的。

你觉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们大人与你说过了吧。”

想起此家大人许诺的银子,稳婆就绽出笑容:“是是,说了,那我就看着办了啊。”

殷莳将她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站起来:“我去看看。”

沈夫人想拦,觉得她一个没生过孩子的人现在进去就是添乱。

但殷莳太快,直接就进去了。

冯洛仪已经精疲力竭,孩子还是出不来。

她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这时候,忽然有影子笼罩住她,一个人来到了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冯洛仪根本没有力气去看那个人是谁,看东西已经重影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可是那个人却俯身凑到了她耳边,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冯洛仪,换皇帝了你知道吗?

新皇登基,都会大赦天下,你家,说不定能在大赦之列。

可现在你还是官奴婢,你要是现在死了,就死为官奴,永远做不回冯小姐了。

你想要的,得先做回冯小姐再说。

那你必须活下来,留着命才行。

冯洛仪,用力!

你行的!

用力!

恍惚有什么人的声音很缥缈:“哎呀呀,你怎么掐少夫人的手啊。”

刚才那个声音却道:“没关系,就让她掐。”

“用力!”

“冯洛仪!”

“冯洛仪!”

她冯洛仪,不能死为官奴婢。

不能。

冯洛仪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在经历了几波阵痛之后,当又一次收缩到来的时候,她把生命力最后的力量都调动出来了。

随着“出来了!

出来了!”

的欢呼声,和婴儿的哭声响起,殷莳和冯洛仪都感到虚脱。

她们俩的手却还没有放开。

指甲掐进了细嫩的肉里。

指甲崩裂了,细肉流血了。

第139章

殷莳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场。

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微微偏西了。

“少夫人醒了!”

葵儿和婢女们上前服侍她洗漱换衣服。

殷莳洗了把脸:“什么时候了?”

“未正刚过。”

“姨娘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

没听说。

没往这边报过。”

葵儿说,“应该没事吧。

都顺利生完了。”

殷莳洗漱完匆匆吃了点东西,去了跨院。

月梢和照香正在明间里说话,听闻她来了,忙迎出来,福身:“少夫人。”

两个人一起打着帘子。

“姨娘怎么样了?”

殷莳莳低头迈进中堂里,走到里面,转身。

月梢到:“一直睡,中午把她摇醒硬喂了燕窝粥,喝完就又睡了。”

连殷莳都睡到现在才醒,何况冯洛仪简直去了半条命。

殷莳点点头:“待会看看,若还不醒,叫醒她。

不管怎么样得吃点东西。

睡觉也是消耗身体的,胃一直空着受不了。”

月梢应了。

照香嘴巴动动,想说话。

但上次经历了掌嘴的惩罚后心理阴影太大了,有点不敢说。

“怎么了?”

殷莳却注意到了,“有什么事?”

照香瞥一眼月梢,月梢也瞥一眼照香。

两个人都垂着眼。

殷莳蹙眉:“有话就说。”

照香还是说了:“他们把小公子抱走了。”

冯洛仪生了儿子。

她一辈子有靠了。

其实在这种社会里靠儿子要比靠夫婿强不少,不到穷途末路一般不会卖老娘。

穷途末路的时候也是先卖孩子,再卖妻子,最后卖老娘。

有个顺序。

“夫人和大人吗?”

殷莳问。

二婢一起点了点头。

殷莳问:“姨娘知道了吗?”

二婢又一起摇头。

“姨娘被我们摇醒也半睡不醒的,话都说不清,闭着眼让我们喂的粥。

漱了口就又倒下睡了。

还没跟她说。”

“她也没问。””

少夫人,要叫醒姨娘吗?”

殷莳想了想,道:“先别叫醒,再让她睡会儿。

等等你们看着时间再叫醒她,给她吃东西。”

“我去夫人那里先问问情况,我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我问清楚了再告诉她。”

殷莳便又去了上院。

到了那里不忙让婢女通禀,先问:“大人在吗?”

婢女答道:“大人在书房。”

是啊,这种非常时候当然要在书房。

官员们开始走动、串联、互通消息了。

殷莳又问:“程远来过没?”

“上午来过了。”

通禀了秦妈妈便迎出来:“少夫人!”

殷莳忙过去:“妈妈!

跻云找到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还活着。”

秦妈妈眼睛红红的,扶着殷莳手臂,“走,快进去,让夫人与你说!”

活着就好!

殷莳心头一松,和秦妈妈互相搀扶着进了正房。

沈夫人眼睛也红红的,见着她,喊了声:“莳娘!”

眼泪又掉下来。

殷莳忙过去:“怎地又哭了?不是说好消息?找到了?”

沈夫人眼泪断了线似的:“是找到了,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殷莳道:“母亲先别哭,快与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夫人捂脸:“他被关着,宁王不肯放!

这可怎么办!”

沈缇和江辰着实幸运。

他们两个人比旁人更早跟宁王的人接触,那个时候宁王还做梦想维持一下和谐的假象,想顺位继承。

邱先生是个中不了举的秀才,此人一边孤芳自赏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并不比那些举人进士差都是时运不济才屡试不第,另一方面其实内心里又像所有人一样,对进士有敬畏。

若是旁的普通的进士也就罢了,但沈缇是探花,名气大。

邱先生读他的诗,也是要拍案赞叹的。

便这样,沈缇和江辰拒不为宁王执笔诏书,沈缇还写诗讥讽,武人气得要砍了他们俩,却叫邱先生给拦住了:“算了,先关起来。”

这一个“先”

字,就先了好几天。

因为沈缇江辰二人被薅到这里来,然后关起来的时候,邱先生也没交待什么,士兵直接押着他们俩关进了旁边的配殿里。

然后整个宫里乱成一团,宁王忙着杀宰相们,邱先生带着武人找人写诏书,也开始砍人。

沈缇和江辰所在的这座宫殿,一直空着再没有人来。

倒是有士兵守着。

因邱先生说关着,便得有人看着。

士兵只管执行命令,至于这道命令要执行到什么时候,得等下命令的人再给出下一道命令。

于是沈缇和江辰被关着,士兵轮班看守着。

都以为会有“下一步”

,都等着。

但世界的本质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邱先生有太多事要做了,忙得脚打后脑勺。

如今是他大展鸿鹄之志就要青云直上的时候,太多大事要忙了!

他把沈缇和江辰两个年轻小翰林给忘了。

后面宁王召集百官宣读“遗诏”

的时候,把先前被困在宫里的和后面诓进宫里的官员都驱赶出来聚集在穆安门的时候,也没有人会特意过来说“这俩也一起去”

既然没有,士兵自然继续尽责地看守着这两个人。

沈大人那时候在人群里找儿子,自然找不到。

沈缇和江辰被关在配殿也挺惨的。

虽然也给饭和水,但旁的就没了。

连个火盆也没有。

最后两个人把能烧的小件和帐幔都烧了,大件没法烧,怕烧了房子。

怎么办呢,两个全国考试前几名的人不能蠢死。

自然是贿赂了。

可恨荷包不在身上。

但幸而二人都是富家子,身上有玉佩、香囊,拿来打点看守的士兵,换来了两床被子、炭火、马桶和热水。

两个公子哪受过这等苦。

初五这日,江辰叹道:“要关到什么时候,还不如直接杀了呢。”

沈缇蹙眉良久,忽然道:“该不会……”

江辰:“怎么?”

沈缇道:“该不会把我们俩忘了吧?”

江辰沉默了很久。

两个人四目相视。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的确在这样的大事件中,两个年轻翰林,官场新人,实在没什么分量。

这事件的中心是诸位宰执,是六部侍郎,是大小九卿,是京军营三位提督,是振威侯,是宫卫统领。

甚至内廷大太监,也比他们俩分量更重些。

江辰问:“……怎么办?”

沈缇想了想:“若不想死,就安静等着。”

江辰仰头叹息。

因为他们两个干了忤逆宁王的事,虽然当时没杀,但如果现在提醒那些人他们俩的存在,万一又想杀了呢?

最好久先苟着。

沈缇道:“你我家里,必定会找我们。”

两个人家里都是有背景的,现在也只能靠家里了。

这一等,便等到了二月初六。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忽然外面似有人说话。

两个人本来在榻上躺着,腾地都起来,竖起耳朵听。

“关的谁呀?”

“我们哪知道。

就是两个白面小子,都没蓄须。

穿绿袍的。”

“要不然让我看看?这些当官的,今天关着,明天放出去又是官了,是不是。”

“也是。

公公去吧。”

门上投下了影子,有人问:“里面是谁?”

沈缇和江辰在门里回答:

“翰林侍讲沈跻云。”

“翰林编修江宇极。”

门外那人嘿了一声,道:“果然!

你们两位,可让奴婢一通好找,脚脖子都跑细了。”

不止沈家在找沈缇,江家也在找江辰。

他们两个一同当值,一同失去联系。

人情和银子汇总进来,自然也一起找了。

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找到,看到这边有士兵进出,过来瞅一眼,可找到了。

二人一听便知道是家里在找了。

沈缇凑近门缝,问:“敢问公公名号?”

內侍道:“奴婢小鱼小虾,翰林不必问了。

只跟翰林们说一声,二位家里在打听二位下落,奴婢现在找到了,明日便去覆命。

这份钱不白拿。”

“多谢公公。”

沈缇道,“公公若见我家人,找一个叫平陌的,让他再另给公公十两。”

拿人手短,內侍问:“翰林想要什么?”

“想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

內侍简单扼要地讲了一下:“陛下殡天,宁王剐了贼道,柩前继位。”

江辰问:“没人说话吗?相公们呢?”

內侍沉默了一下,道:“都死了。”

门内侧寂静了一瞬。

內侍道:“御史中丞龚如桐也死了。

其他的稀稀拉拉地死了十来个吧。”

他反过来问:“二位怎关在这里?二位做了什么?与我说说,奴婢也好知道怎么跟二位家里说。”

沈缇和江辰面面相觑。

“我们……”

江辰道,“拒不给宁王执笔诏书。”

这次是门外寂静了一瞬。

內侍感慨:“二位……命真大。”

居然还活着。

“公公,帮我带个话给平陌。”

沈缇贴近大门缝隙。

江辰和门外之人都竖起耳朵。

沈缇却沉默了很久,才道:“我发妻殷氏,许她再嫁,她若不想嫁,沈家给她养老。”

沈缇交待完,转头看向江辰。

江辰把手一袖:“我没什么交待的。

我俩儿子呢,你嫂子嫁不了。”

门外內侍叹气:“何必呢……”

何必什么。

沈缇和江辰不曾后悔过。

三相二参全死了。

那是什么人?是他们这些年轻人仰望的偶像,读书的目标,学习的榜样。

说明他们两个的选择没错。

人若无错,便立于不败之地。

便抛了头颅又如何。

第140章

人情和钱是转折着进来的。

这一个內侍并不是程远在宫门联系上的那个。

却说程远打点了內侍,约好今天给消息。

程远平陌几个人,天不亮就过去等着了。

从宫门开就眼巴巴地盯着。

江家人也在呢。

终于门口的小内侍从里面领了个面生的內侍出来。

呼啦一下子,沈家、江家人都涌过去:“公公!

公公!”

小内侍介绍:“这位是喜公公。”

喜公公先确认了一下身份:“沈翰林家?”

程远、平陌道:“正是!”

喜公公又问:“江翰林家?”

江家人也忙道:“是,是!”

“都活着呢。

关在文华殿了。

谁想到会关在那里呢,差点找断腿。”

喜公公说。

文华殿本来是太子观政之地。

但是本朝没有太子几十年了。

老皇帝把它辟为他用了。

两家人同时如释重负。

“别高兴太早。”

喜公公给他们泼冷水,“两位翰林倒真是硬骨头,他二人拒不为宁王殿下执笔诏书,所以才被关起来。”

两家来的并不是随便什么小厮。

如平陌,见识已经超出寻常人许多。

程远更甚。

江家来的人亦然。

闻言,都骇然相顾。

权力的更迭总是伴随着流血。

昨天下午大板车拉着尸体出来让认领。

晚上许多人家就已经挂上了白幡,哭声震天。

还以为两个年轻人只是因为赶上值班被困在了宫里,不想他们两个竟做出这样的事。

竟还活着,多大的命。

“你们把这情况赶紧回家告诉两位大人去。

该怎么办让大人们去想办法。”

喜公公摆手,“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事了。”

喜公公接这个事的时候原想着如果是倒霉被困了,又被忘了,那就两家各索要一笔银子,悄悄给放了就行。

没想是这样的情况。

他这笔外快是赚不到了。

他又问沈家人:“哪个是平陌?”

平陌立刻上前一步:“我就是!”

喜公公勾勾手,平陌跟着他往宫墙下走了几步。

程远等人并不跟着。

既叫出平陌的名字,又走开说话,自然沈缇有单独给平陌的话语要转达。

程远只在原地看着,看见平陌弓腰与那喜公公说话。

喜公公说了什么,平陌立刻从腰间解下荷包塞进喜公公手里。

喜公公掂了掂,塞进怀里。

又说话。

平陌一直弓腰听着。

喜公公转身走了,平陌大步走回来:“走!

回家去!”

程远也不耽搁,二人带着小厮们立刻回转。

待到府里,天也才彻底大亮了,两个男仆被直接带到了上院。

这时候冯洛仪才生完。

沈夫人直接将孩子抱回了上院。

这是昨天便和沈大人商议好的,如果是男孩,就抱到上院来,沈夫人亲自抚养。

其实一般来说,眼前这个情况会交给正妻。

那因为通常大户人家很少有独儿子的。

便正室只有一个儿子,那还有妾室出的庶子们呢。

所以独苗少。

但沈家就沈缇一个独苗苗。

这孩子就太金贵了。

殷莳虽利落能干,但她毕竟没有过养孩子的经验。

也不敢给她养。

夫妻两个商议后,决定抱到沈夫人院里,亲自养。

沈夫人是待冯洛仪昏沉沉睡去,殷莳也被婢女们搀扶着梦游似的回去之后,亲自坐镇指挥婢女们收拾好了产房,一切安稳,才把孩子抱走的。

奶娘早就找好了,在府里已经养了一个多月了,白白胖胖,奶水充足。

如今小主人出生了,是个小公子。

奶娘便放下了自己的孩子,来喂养小主人。

这时候,程远和平陌回来了。

把喜公公所说的情况汇报了:“眼下是单独关着的,就他们二人。

与旁的一些人没有关在一起。”

文官不能全杀,杀了一些,关了一些。

但沈缇两个没有与那些人一起。

程远说:“喜公公还跟平陌单独说话了。”

沈夫人本来闻讯就摇摇欲倒,听了这句,扶着秦妈妈站稳,一叠声地说:“可是跻云有话给我们?”

平陌却抿紧了嘴唇。

沈大人叹道:“说吧。”

不说,沈夫人更揪心了。

不如让她直接听。

平陌躬身道:“翰林让告诉家里:许少夫人改嫁。

少夫人如果不愿意嫁,让家里给她养老。”

这便是认为自己会死,交待遗言了。

沈夫人呜咽一声,伏在秦妈妈肩头便哭了起来。

沈大人对程远说:“准备一下,我去趟江家。”

待男仆们匆匆退下,沈大人对沈夫人道:“莫哭了,你儿子生死未定,啼哭无用,只耽误事。”

沈夫人努力收泪,道:“你和江抱诚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办。”

江信江抱诚,大理寺卿,江辰的父亲。

想必此时也正在为儿子着急。

不过沈大人羡慕他,因为江辰是江家第三子,他家儿子多,便没了一个,还有好几个呢。

沈大人道:“你给跻云准备吃食衣裳被褥,回头让平陌送进去。”

沈夫人拔脚要去。

沈大人道:“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

要实在的。

准备干点心,压秤饱肚子的。

衣服要厚实的。

再准备些炭。”

他道:“你儿子不是在值班,他是在坐牢。”

沈夫人眼泪又出来了:“他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沈大人嘿了一声:“他祖父、他老子,都受过。

这算得了什么。”

沈大人特意又去看了一眼新得的孙子。

幸好,是个男孩。

傻儿子还记得叫媳妇改嫁。

沈大人不信以殷莳的娘家能嫁到比沈家更好的人家去,何况还是二婚。

如果沈缇真的没了,殷莳最好的出路就是亲自养这个孩子。

沈大人想起昨晚夜色里那个站在台阶上的小妇人。

还年轻,还心软,但其实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期待。

实在是个头脑很聪明的孩子。

沈大人相信,未来,不管什么情况下,殷莳娘这个孩子都会走出对她来说最好的一条路。

沈缇,还是操心操心他自己的狗命吧。

沈大人安排了平陌去宫城给沈缇送东西:“再去联系那位喜公公。”

“他们两个当时是什么情形?见到宁王了?还是见的什么人?谁下令把他们关起来的?”

“把这些都问清楚。”

平陌领命而去。

沈大人坐马车去江家。

路上看着,虽不像前几日那样到处都布了兵丁关卡,但时不时还是能看到一队队的京军官兵。

宁王借着离得近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这几十年已经将京城渗透。

那三位,什么时候来呢?

京城,又会变得怎样?

大穆朝上一次打硬仗,已经是三十四年前的事了。

且那还是外战。

承平太久,百姓都已经忘记了战火的模样。

街上来回穿梭的都是马车。

官员们此时奔走,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乘坐马车,遮蔽耳目。

反倒是平陌这样办事的,都是快马加鞭。

他跟江家的人前后脚到达,他还稍慢了一点。

不是沈家动作慢,是江府的宅子离宫城更近些。

东西不少,想送进去自然不能光打点內侍。

如今宫门处值守的依然是羽林卫,也有很多熟面孔。

都得打点。

如今宁王要登基,形势看似明朗其实谁都不踏实,都知道风雨欲来。

谁不想多赚点。

检查过没有违禁物,倒是顺利都送进去了。

平陌与內侍讲:“还是想见一下喜公公。”

江家人也道:“正是!”

喜公公便又被请出来了。

两家人想知道的信息自然是一样的。

喜公公很有操守,干一次活,收一次钱。

于是又收了一次钱。

约定了好了午时给答复。

他又进去了。

当然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问沈缇两个人。

去到那儿的时候,几个內侍已经把两家送来的东西送进去了。

当然看守的士兵也很满意。

大家都有得赚。

两家的银子使进来,沈缇和江辰的待遇得到大幅度提升。

喜公公过去问:“你们家里想知道得清楚点。”

遂把问题都抛给了他们两个。

但问题是,其实沈缇和江辰也不清楚更多。

江辰道:“只知道那个人被叫作邱先生。

旁的实在不知道了。

就是他让把我们关起来的。”

沈缇补充:“其实那武人想杀我们的,是这人保下了我们。”

“邱先生啊。”

喜公公说,“现在谁不知道他啊。

得,我去打听打听吧。”

邱先生秀才出身,是宁王信任的谋士,他现在很红。

大事件里都有他的身影。

喜公公还够不到到邱先生跟前去。

沈缇江辰是因为写诏书的事才被关起来的,他便先去打听当时的情况。

结果,被一个青年官员听到了。

“谁?沈跻云?”

那人从柱子后面过来,“怎么回事?”

他是从净房回来,路过此处发现衣襟没收拾好,便在那里重新整理衣襟。

没想到有两个內侍跑到这边来说话,柱子挡住了,他们没看到他。

他听见了“小沈探花”

这个称呼。

遂走出来问。

这个青年官员从前不熟悉,但这几天他在宫中倒是混了个脸熟——他常常跟在邱先生身后的。

內侍们总看见他。

记住了。

如果宁王真的能坐稳帝位,这位大概也要飞黄腾达了。

喜公公两人忙行礼:“徐大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冯洛仪的前姐夫,为宁王执笔了诏书的徐高鹏。

“沈跻云怎么了?”

徐高鹏问。

他如今算是个小红人,虽然很多內侍们也不知道他跟宁王是怎么搭上关系的,但他的确都跟着邱先生出入。

喜公公不敢怠慢,道:“翰林侍讲沈缇和翰林编修江辰还在宫里关着。

他们家里人托了我来打听。”

徐高鹏奇怪道:“不是都放出去了?他们俩为什么还在宫里。”

喜公公犹疑了一下。

但徐高鹏一直跟着邱先生出入,根据沈缇江辰所言,当时面对的就是邱先生,那即便他不说,徐高鹏即便现在不知道,一问邱先生也就知道了。

喜公公便说了:“他们二人当时不肯为殿下执笔诏书,故被扣押。”

他说完,徐高鹏脸上神情极其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