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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陆宜整个人都僵住,大脑像是年久失修的建筑物,到拆迁日,在一声爆炸轰鸣声骤然倒塌,上空升起硕大的蘑菇云尘埃。

跟林晋慎认识段时间后会发现,他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且语气正经到没有半点邪念。

公事公办。

就算是夫妻生活,该完成的也得完成。

一天三次,行吗你?

陆宜不敢说,怕他还真行。

发烫的脸绷得紧紧的,她竭力保持镇定,问:“那今晚要做吗?”

反正失眠睡不着,找点事做也可以。

“需要开灯吗?”

林晋慎反问。

“不!”

但,怎么开始?

陆宜感觉到床的一侧下陷一点,林晋慎起身,弓着腰,从领口位置拉过,脱去上身的睡衣,露出劲瘦的腰。

她没看,但闻到的听到的替她完成一次脑补。

林晋慎一直有锻炼的习惯,今天淋湿,睡衣贴在皮肤上时,她能隐约看到他的肌肉壁垒,线条清晰,不夸张,但有料。

“需要我帮你?”

身边低沉声音乍起。

陆宜回过神,说不用,手臂慢吞吞抬起,指尖搭在第一颗扣子上。

自从上次吊带裙他让她加件衣服后,她睡觉时就没穿过裙子,换成保守的上衣跟短裤。

两个人各忙各的,场面有点吊诡。

准备工作差不多,林晋慎靠过来,在她的上空,昏暗光线下并不是很清楚,但能看到立体轮廓,尤其是高挺的鼻梁跟深陷的眼窝。

陆宜手脚僵住,直挺挺地摆放。

林晋慎问:“你希望前戏长一点还是短一点?”

“……”

陆宜睁着眼,茫然得很,她小声回答:“不知道,我第一次,你觉得呢?”

“我也是第一次。”

“……”

两位新手上路,陆宜尝试建议:“边做边看?”

“嗯。”

林晋慎低头,高挺的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想起什么后停住,他说:“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随时叫停。”

不叫停,就说明她是舒服的,是这个逻辑吗?

陆宜还没深入去想,眼前视线暗下来,唇瓣被贴住,依然是生硬的,没有技巧的,但缓慢磨人的。

她抓紧手,好像攥住的是心脏。

他们在接吻中贴近,严丝合缝,她被滚烫体温烫得蜷缩起来,熬不住,一直在抖。

中途,林晋慎抵住她的唇,没放开,停歇般地做了个吞咽动作,深吸,然后呼出气,他启唇,吮住柔嫩唇瓣。

他尝到第一次的甜。

宽厚手掌抵着背脊,往前摁去,她不得不搂抱住他的脖颈。

一点点的声音都被放大,水声,吞咽声,啜饮声,失去节奏的呼吸声,如同鼓膜里举办的一场热闹的音乐会。

陆宜被烫得快昏头。

她的啜泣声被林晋慎听到,他停住,幽暗的眸子凝视她,问:“不舒服?”

嗓音哑得让人想骂脏话的性感。

陆宜手背挡着唇,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她只能抓握住他肌肉紧绷的手臂,手指扣紧。

还是闹一些乌龙。

林晋慎撑着手臂,手肘撑过她侧边的位置,整个人都往另一侧去,长臂一伸,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她全身是汗,焦渴地睁着眼在呼吸。

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她睁开一条缝,视线下意识捕捉他,他跪坐着,垂眸,注意力在手里那枚塑料包装上。

然后是塑料撕开的声音。

陆宜闭上眼睛,脸被炙烤得滚烫。

但迟迟没动静。

她只好睁眼去看,林晋慎皱眉,跟她的视线对上,他解释:“反了。”

“…………”

“好了。”

林晋慎低头,捕获她的唇。

陆宜想到夏日里的棉花糖,初始漂亮,溢出甜美的滋味,但不耐热,不消多久就会融化,直到成为一摊糖水。

仓促间,她手碰到枕头下的手机,手指无措地滑过屏幕,屏幕倏地亮起。

那光很弱,不足以照亮眼前置身的空间,陆宜还是在那短暂数秒里,瞥到林晋慎的眼睛,幽暗漆黑,像深海里捕食的侵略性目光。

婚前认为他可能不行,现在,清楚他不只是行而已。

林晋慎就像是学术型怪物,他要的不只是要这么做,而是为什么这么做,这样做达到的效果是什么,原理是什么,临界值在哪,接受刺激的点又在何处,他尝试实验,然后现场得出结论,再结合实验结果,交出满意的实验报告。

结果是,实验目标脆弱又敏感,对刺激表现出不耐受反应,需要放缓刺激频率,给予足够反应时间,且实验次数太少,缺乏训练,在实验结束前就缴械。

唯一的问题是,目前实验次数少,容易出现偶然性。

需要长期实验观察。

灯被打开,陆宜不适应地用手背挡住眼睛,她扯过被子盖住,顾不得刚热汗淋漓一场,连鬓角头发被打湿,粘在白皙脸颊上。

林晋慎跪坐着,面部的肌肉线条在光下仿若被雕刻,他垂眸,认真检查过,没漏,那纸巾包裹后扔掉。

他下床,瞥过床上紧缩的一小团,声音是餍足过后的哑,提醒陆宜去洗。

“你先去。”

陆宜闷着头,喉咙干涩。

林晋慎想到她刚才的乏力,自认体贴地问:“需要我帮你?”

“不用!”

“我自己来!”

陆宜忽地睁开眼,全身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随手套过睡衣,抱着干净新睡衣进浴室,一目不斜视,生怕多盯一眼,又能回忆起口干舌燥的画面。

关上门,又反锁。

陆宜靠上门,腿还是软的,缓了缓,她站去淋浴底下,涂抹沐浴露时看到胸口红痕。

一个片段很快闪过。

他低头,黑色头发蓬松柔软,雪白手指贴着头皮没入,不轻不重地揪着发根,阻止不了野兽的舔舐跟吞食。

“……”

他这时候倒无师自通了?

一个澡,将陆宜洗得更干,身体的水分一并被冲走。

她洗完出去,林晋慎已经换完床单,旧床单被揉成一团,堆放在沙发上,皱得不成样子,深蓝色的床单,有位置洇出更深的蓝。

陆宜默默收回视线。

林晋慎随便套了件浴袍,等她的时间够久,在她出来后,径直进浴室。

五分钟后,他洗完出来。

陆宜前两分钟躺上床,听到开门声跟着闭上眼睛,装睡的技术不太纯熟,眼睫忍不住抖了下。

她捕捉到林晋慎关灯躺下来的声音。

黑暗像是保护色,所有戒备与羞耻一并被容纳。

两个人中间隔着距离,像之前两个晚上,即便他们前不久在这张床上负距离,也依然没改变其他结果。

陆宜在努力想睡过去,听到林晋慎恢复清明的嗓音说他周六上午有工作,晚上有场上商业性质的晚宴,晚餐的时间需要提前到五点,七点前结束。

他们之间定下的,每周一起吃顿饭。

“没关系,你有事忙,也可以不吃。”

陆宜真心实意地回。

“既然这是我们一起定的规则,就有遵守的必要。”

“……行。”

陆宜想下,问:“你晚上的晚宴有女伴吗?”

“没有,不需要。”

林晋慎习惯性带助理而非女伴。

“这样吧,晚宴我陪你参加,也不需要额外吃顿饭,你认真忙工作。”

陆宜本意是不想单独面对面吃饭,想想有点灾难。

林晋慎说可以:“你不是不喜欢参加这类活动?”

陆宜睁着眼,面不红地道:“必要时候可以考虑对方时间,灵活变通。”

林晋慎稍顿:“谢谢。”

“是我应该谢谢,今天晚上的事,谢谢。”

她指的是冒雨来接她,她虽然独立有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但在他出现时,心脏还是有一小块地方塌陷。

“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做一个丈夫应该做的。”

“那我也只是做一个太太该做的。”

“……”

“早点睡,时间不早。”

林晋慎提醒,再过两个小时到他起床时间,他正常十几年的作息在今晚打破,不仅不困,清醒得很。

洗过冷水澡,身上的温度也没降下去。

“好。”

“明天我让人送药来,”

林晋慎语气平静,“你没让我看,不知道有没有肿。”

话没说完,被闭着眼的陆宜忍无可忍地打断:“别说了!”

也不知道林晋慎从哪里得知,女生首次都会不舒服,蹦出类似“撕裂”

的词让她怀疑他看过花市文,她不得不红着脸,跟他说准备充分不会,他刚才亲那么久白亲的吗?

没想到他半信半疑,再次提起。

不合时宜的画面,又再冒头的风险。

“睡觉!”

陆宜拔高音量,结束这场谈话。

熬夜加运动,没闹钟的陆宜直接睡到中午。

手机里有余音发来的消息,她不知道她昨天抛锚,只是发消息迟迟没回,在半个小时发来一个问号?

余音:【睡男人去了?】

陆宜:“……”

她怀疑余音有预言技能。

她回复,只说昨晚抛锚的事,回到家已经半夜,所以才会睡到这个点。

余音:【那你要喝点姜汤什么的,夏天感冒可难受了。

陆宜:【好。

丢下手机,她起床,随手盘过头发去洗漱,下楼时,方姨在打扫客厅的卫生,见她下楼,停下来跟她打招呼。

“方姨。”

方姨说:“林总说你昨天淋雨,让我煮的驱寒汤温着,我去给你盛一碗,要趁热喝。”

“辛苦您。”

陆宜心里微微划过一丝异样。

“喵喵喵!”

泡芙早已迫不及待地跑来,绕着她腿边在蹭,声音跟受天大委屈似的。

陆宜将泡芙抱起来,问:“怎么啦?是哪只小猪咪在撒娇。”

它快十斤重,抱起都有些吃力。

泡芙低声喵喵叫,拿脑袋蹭她怀里,仍然是委屈受欺负的样子。

方姨端来驱寒汤,是她自己的配方,鲜红色的汤底,陆宜握着白瓷勺,吹温后送进嘴边。

“你这是什么过敏?”

方姨看着她喝,眯着眼,注意力在她脖颈一侧,老了,眼睛不好使,看着像是起痱子。

“这里吗?”

陆宜伸手去碰,没摸到凸起的位置,不养不疼的,忽地想到原因,她拨过长发挡在身前,说:“是有点。”

“碰到什么脏东西了?”

“……”

陆宜硬着头皮说是。

碰到林晋慎这个脏东西了。

他是狗吗?什么地方都要咬一下。

中午陆宜在家吃,秦女士送来的海鲜要及时吃掉,不然死掉后就不能吃了,浪费新鲜食材,方姨就捡几样清蒸蒜蓉,还做了道避风塘螃蟹。

她一个人吃不了,跟方姨分食掉。

吃过饭,陆宜为参加晚宴准备。

她不常出席这种场合,但到底是生长富贵人家,从小浸在名利场内长大,也早已经熟稔。

因为脖子的痕迹,在选礼服的时候格外头疼,想过用粉底遮瑕掩盖,但太深,她皮肤过白,怎么遮掩都是徒劳,最后不得不选同色系丝巾。

陆宜选的是条露背及地长裙,缎面材质,不规则剪裁,线条简洁大方,勾勒出纤瘦身形。

礼服剪裁简单,项链选得稍复杂,顺着线条下垂。

……

准备完,等林晋慎工作结束,绕回来接她。

方姨快下班,见陆宜盛装的模样称赞几句,是真的好看,林总看到只怕会挪不开眼。

没过几分钟,林晋慎发来消息,到了,让她下去。

陆宜下楼,坐上车,心想方姨的话多少应验,是挪不开眼,是从电脑屏幕上挪不开眼,他一直在工作,看过报表,打电话。

底下出现工作失误,他打电话是问责。

林晋慎声调冰冷不近人情,不带一个脏字,压迫感十足。

车内的气压持续走低。

驾驶座的司机跟副驾助理都已然熟悉,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电话打完,林晋慎才记起身边陆宜的存在,说:“待会,姑姑也会在。”

“好。”

林晋慎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系的丝巾,问:“你不热?”

“……”

陆宜说:“我冷。”

“冷穿这么少,需要外套吗?”

“……倒也没这么热。”

碍于车里有其他人在,陆宜保持着该有的风度。

车开到目的地,迎宾拉开车门。

陆宜挽着林晋慎进场,宴厅到的人不少,进去的那刻,感觉到从四面投射来的目光,她挺直脊背,保持着得体笑容。

算起来,这是两人婚后第一次同框出席活动。

从余音那她知道关于他们的婚姻争议,跟钟家只是场过眼云烟的闲谈,她跟林晋慎貌合神离的婚姻状态才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多数认为他们的婚姻完全是出于利益,婚后她是林太太,是摆设,象征他们林陆两家商业帝国的繁盛。

也是利益下的牺牲品。

陆宜从侍应生手里端过香槟酒杯。

林晋慎引她见过一些人,在对方打招呼时跟人介绍,她姿态大方,回复礼貌得体。

应酬片刻,姑姑林文筠过来,陆宜是见过的,温声叫姑姑。

林晋慎还有工作上的事,陆宜转而跟林文筠一起。

“我听说你这次办的是画展?”

林文筠问,搭着她的手臂,时而露出长辈关切的笑容,对陆宜,她是满意的。

“是,姑姑怎么知道的?”

“你姑父不是喜欢画吗?虽然画得不怎么样,但在行业里,多少有点话语权。

晋慎难得跟他开一次口,他乐得帮忙。”

陆宜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开口,又帮什么忙?

但现场没给她机会多问,来往都是跟林家有商业往来的合作方,免不了过来打招呼。

“陆宜,我侄媳妇。”

林文筠向外人介绍起陆宜。

“这么漂亮,以后可要多出来走走,别结完婚就被藏在家里。”

对方半开玩笑地道。

林文筠说:“我们家陆宜在易星工作,做策展这一块,没准你还跟你先生看过,这孩子就不喜欢待家里,做事认真专注,就不爱来我们这种场合,还是晋慎非要带她来见见人。”

“……”

面对揣测跟话里有话的目光,不用陆宜开口,林文筠已经替她堵回去。

陆宜喝过半杯香槟。

林文筠搭过她的腰说:“也是辛苦你,晋慎真是个很闷的人,没什么情趣,更别提懂女人,跟他结婚过日子,是件很辛苦的事。”

“没有的姑姑,婚前我就已经清楚,婚后跟预想的差不多,不辛苦的。”

林文筠当她是安抚长辈,露出明白的目光,说:“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

她在这段婚姻里一下子成为被同情方。

关键是解释没人相信。

晚宴进行到一半,林文筠要先走,再晚回去家里儿子睡觉,又错过亲子时间。

“你去找晋慎,他事应该谈得差不多了。”

“姑姑再见。”

陆宜没去找林晋慎,她换了杯新的香槟,打算独自待会消磨时间,等晚宴结束,他们夫妻本周相处活动便结束。

她绕过前厅,去中央花园,中间是枯竭喷泉,并未投入使用,周边是长椅,方便休息,前厅富丽堂皇衬托下,这里暗淡幽暗,没什么人愿意往这来。

陆宜静静坐片刻,抬头时,脖颈的位置被项链牵扯下,她低头,项链钩破礼服的布料嵌进去,项链是呈细链条状,布料戳进去,需要从断口的位置扯出来。

问题是细链条一粒粒小如芝麻,她都不知道布料是怎么进去的。

“……”

没办法,陆宜只得请外援。

在场她熟悉的只有林晋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发消息,请他过来一趟。

林晋慎收到消息时正跟人聊天,他看过信息,说句抱歉,问清楚位置后,越过人群,走至后厅。

昏暗光线里,陆宜坐在长椅,缎面布料发着银白的光,她望过来,脸微红,目光明亮。

就像不慎落下的月亮,落在无人问津的破败花园。

而他有幸看见。

林晋慎过去,他站着,本来就比她高的身形更具压迫性,喉结滚了下,问:“怎么在这里?”

“救救我。”

陆宜抓握着胸前小片布料,“项链钩住了,我弄不出来。”

她尝试先解开项链,多次努力,越着急手越滑,项链怎么都解不开。

林晋慎低眸,看到缠上的项链,再落在她急得涨红的脸上,心念微动,他蹲下身,说:“我试试。”

“嗯!”

“低下头。”

林晋慎说。

陆宜配合地低下头,发顶撞到他胸口,她没动,感受到他手指拎起项链,指腹擦过她的皮肤,跟昨晚似的。

林晋慎对女生的东西并不熟悉,他放在手里研究片刻,才将项链解开。

然后是钩住布料的位置。

他半蹲着,陆宜没项链勾着,总算能直起脖颈,目光急切地盯着他,注意力从他的手指移至他的脸上。

鼻梁是真的很挺,接吻的时候,会抵住她的。

林晋慎手指相较项链粗了,试过两三次都没能成功弄出来。

他屏着呼吸,过近的距离,让他呼吸空气全是她的味道,他抿着唇,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两人都同时放缓呼吸。

无端紧张。

“林……啊对不起,走错了!

你们继续。”

突如其来的男声打破沉默。

陆宜回头,这看到个奔走的背影,她莫名其妙地看回来,林晋慎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手里捏着她的礼服胸前布料。

因为要弄出来,他头靠得很近,要仔细盯着断口的位置,将布料从里面扯出来。

乍一看,就好像他们在……

好似被突然蹦出的一粒火星溅到,她被烫红,对方不会以为他们是情难自禁,在这里抱着热吻?

“他好像误会了,你快去解释。”

陆宜咬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来。

林晋慎不以为然,他仍然专注地解决眼前问题。

“我自己来,你跟人解释下,我们刚才真的只是在弄项链,不是在……”

陆宜要从他手里拿回项链。

林晋慎没让。

“随他怎么想。”

三两下,他将那点布料扯出来,拎着她的项链,放进她的手心,而后站起身,整理过西服下摆,说:“我们是合法夫妻,又不是见不得光的偷情男女。”

他也知道他们刚才真的很像是偷情。

陆宜被噎住,一时又很难想到怎么反驳。

林晋慎注意到她旁边放着喝到快见底的酒杯,提醒:“少喝点,晚上还有事要做。”

“做事,做什么?”

林晋慎侧过一眼。

漆黑目光像说了一个字。

你。

做你。

第14章

陆宜噎住。

她现在有种“不是刚做过,为什么又要做”

的崩溃,像是重回学生时代,被盯着一字不落地完成作业。

林晋慎抱着手臂,冷面无情,一副不可商榷的模样。

她仰着头,脸上刚才被撞见误会后升起难为情的红慢慢褪去,她轻声说:“没有这样的,上来就顶格,这种事得有个适应过程吧。”

还剩下两次,今晚一次,明晚还有一次。

天天做,谁受得了?

林晋慎凝视着她,不理解地问:“适应什么?”

“你不舒服?”

没有讽刺,只是不理解地提问,毕竟昨晚上,陆宜的反应没有不适。

对视之间的目光,让陆宜但凡说一句是不舒服,他没开口,眼里就已经将她反驳彻底。

“也不是不舒服。”

“我知道了。”

林晋慎说。

陆宜松口气,危机解除,她站起身,抚平裙摆,说出去吧,再继续待下去,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他们。

“回去吧。”

林晋慎看出她的无聊。

“可以吗?现在走是不是不太好。”

陆宜指的是他工作。

“没事,打声招呼就好。”

陆宜跟在林晋慎侧身后出去,从暗处走回灯下,她抿着唇,对刚才的事仍有余悸,就好像全厅的人都以为他们夫妻俩在偷偷热吻。

林晋慎从容地走向主办方,低声说:“闫总,我太太困了,我送她回去休息,今晚抱歉。”

被称作闫总的人微笑看向陆宜,点头,说:“没关系,林太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没睡好。”

“好,那早点休息。”

陆宜淡笑回应。

车已经在外面等着,助理下班,自己搭车离开。

两人坐上后座,陆宜被束腰的礼服拘着,坐姿笔直,长时间穿高跟的脚踝泛酸,她低下身,撩开裙摆,两手握着摁了摁。

脚踝莹白如玉,泛着红。

她的动作被林晋慎余光收入眼底,更引人注目的是脖颈上的丝巾,喉结动了下,他说:“你可以把丝巾摘了,不热吗?”

陆宜偏过脸,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到,她目光有些怨气,说:“我也不想戴。”

她略起身,空着的一只手将丝巾遮挡的位置往下压,脖颈上的痕迹明显,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有些暧昧。

陆宜眼里是指责的意味。

是她想戴吗,是不戴就出不了门。

林晋慎绷着脸,他知道是他弄的,只是当时是本能反应,并不是他主观意识,何况,这样做的也不只是他。

他偏侧过头,将后方的脖颈露出来。

三道细细的抓痕,有一处有淡淡的结疤痕迹。

陆宜:“……”

她昨晚的杰作。

林晋慎转回身体,跟她无声对视。

陆宜默默地摘下丝巾,很想递给他,他好像比她更需要这个,而他今日一整天都顶着抓痕招摇过市,岂不是谁都看见了?

他分明都知道,但是不遮不挡。

她已经想到她多问一句,他会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为什么要挡,已婚有X生活不是很正常?

司机还在。

陆宜还要脸,她闭嘴没问。

车开到停车场,司机打过招呼后下班。

“路上小心。”

陆宜礼貌提醒,在对方走后,与林晋慎一前一后走向电梯。

沉默间,她注意到电梯里的四面镜子里,印着她跟林晋慎的身影,他西装笔挺,没系领带,但衬衣的扣子系在第一颗。

就算在没人的地方,也依然站得笔直。

一直在加深刻板印象。

这样正经到一板一眼的人,在床上又是另一个样子。

电梯抵达楼层,解锁进门。

泡芙还是那个样子,躲在猫窝里不敢出来。

陆宜穿着礼服也不好抱它,先上楼去卧室换衣服,手臂刚绕过后背去勾拉链,意识到房间有另一个人,她移去衣帽间。

拉开拉链,裙子从腿上滑落。

再取出胸垫,她呼出口气,没有布料束缚,犹如重生。

陆宜抱着礼服出去,将衣帽间让给林晋慎,他单手解着扣子,跟她擦肩而过。

没走两步,身后的人叫她。

“陆宜。”

陆宜回头,先对上的是双无波澜的眼睛,他垂眸视线往下,引导她看过去,长腿桌上,放着她刚摘下的胸贴。

修长手指从桌面将两个小东西拎起来,他说:“你落下东西了。”

“……”

陆宜低头快步走过来,从他手里拿回来,再低头连着礼服一起抱出去。

林晋慎不知道是什么,指尖似有残留的温度,没多想,他抬起脖颈,双手解开衬衣扣子。

陆宜卸完妆,洗过澡后去楼下看泡芙。

方姨知道泡芙要减肥后,不仅严格把控她的饮食,还会留出一部分,用来给它运动后的奖励,在方姨的计划下,它运动量增多,体重在这一周没涨。

“真奇怪,我以前是真不喜欢猫,但泡芙实在太可爱,总想着逗逗它。”

于是,泡芙的小玩具都交给方姨。

她跟方姨的聊天记录里,也多是泡芙的照片跟视频。

这屋子里的三个人,泡芙只怕林晋慎。

楼下没有林晋慎,泡芙大胆地出来,她拿着猫球,来一个夜间训练加塞。

泡芙追着猫球,以它的体力跟注意力,可以玩个三四次。

陆宜一直注意着时间,听着楼上动静,直到快十一点,林晋慎从书房出来,回卧室的时候顺带提醒她到睡觉时间。

“好。”

十一点,入睡时间。

林晋慎践行二十几年的习惯,昨晚是例外,今晚他没有再打破的意思。

也许是睡前饮过酒的原因,陆宜在第四个晚上没有失眠,只庆幸今晚不用补作业后,闭眼直接睡过去。

但睡得不安稳。

一直在做梦,梦里又像是回到前一个晚上。

亲吻跟拥抱都异常真实,她在别样感觉中模模糊糊睁开眼,对上双幽暗的目光。

“?”

不是梦。

下一秒陆宜大脑就陷入空白,双手被抓握住,她被拖入无人山巅。

脑子还没醒,身体就提前被打开。

考虑是早上的缘故,没有晚上的肆无忌惮。

结束后,林晋慎指尖贴在她额头的湿法,嗓音是没睡好的哑:“这周最后一次。”

“……”

陆宜快咬破唇,所以昨晚他说的知道了,是从三次减到两次,还是早上。

闹钟响起。

是林晋慎的闹钟,六点。

林晋慎从床上起来,这会儿倒是像个人,说:“还有时间,你还可以继续睡。”

陆宜抱着被子裹在胸前,说:“在这个点,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个解释吗?”

林晋慎还没穿衣服,只穿Zimmerli内裤,长腿不再是裹进西裤里,现在展露无遗,肌肉紧实,流畅线条下蕴藏着力量感。

他弓腰捡衣服时,性感到要命。

她觉得自己质问的态度都发虚,毕竟刚才她也爽了。

林晋慎直起身,跟床上的她对视,一高一低,声音低沉:“你撞过来的。”

“……”

所以是将责任都推给她吗?

“我没忍住。”

理由充分。

几天接触下来,陆宜对林晋慎也有了初步印象。

直接的,坦白的,不会拐弯抹角,在合理的范围里,做着合乎规矩的事。

婚前,碰她一下,都是礼貌手,靠得近,他甚至会往后退。

婚后说做就做,倒是没任何心理负担。

林晋慎进浴室洗漱。

陆宜困倦地闭上眼睛,调整姿势,打算补觉。

五点的运动让她差点睡过头,她眼睛没睁开就从床上爬起来,抓紧时间冲了个澡。

一整个上午,她都犯困,精神萎靡到咖啡都没用,没少被同事打趣。

午饭时间,陆宜才缓过些劲来。

余音发消息,说昨晚听到个圈内八卦,晚宴里有对男女情不自已,在无人角落里抱着就啃起来,场面相当激烈。

“……”

余音:【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是好,天下之大到处都是床。

【你说他们是没钱开个房,还是觉得这样玩得更刺激?】

【笑死了,都在猜是谁,还有人提到你老公的名字,拜托,林晋慎,他行吗?】

【……】

昨晚就已经够尴尬。

更尴尬的是闺蜜跑来跟你吃瓜,然后你发现,瓜主是自己。

陆宜说当时不是这样,是项链钩礼服,他们只是在解项链而已。

余音:【你怎么知道得的这么清楚,你也在现场?】

陆宜发个视死如归的表情:【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当事人。

余音觉得文字不足以表达她的嘲讽力度,她直接转语音,二十秒,全是她夸张笑声,几乎笑抽过去。

余音:【那男的是谁?】

陆宜:【林晋慎。

这次是六十秒的笑声。

声音太大,吵到耳朵。

笑过后,余音吐槽:【你知道你们要是被港媒拍到,标题会怎么取吗?】

【林生深夜热吻人妻真好嘢】

陆宜:【……】

展览的事有deadline的压力下,组员各自负责的部分,都在正常进行,她已经确定辛祁的作品不会出现,虽然遗憾,但还是挑出其他老师作品,一对一跟人交涉,平时,还要去现场,盯工程进度,确保展出当天没什么差错。

于倩带来消息,说辛祁回复了。

“他说他大部分画都已经卖出去,要展出,找买家。”

是托词还是事实不清楚。

于倩还安慰陆宜,说他人是圈子里出名的难搞,拿不下来正常,他能回消息,估计是他看在她周末赶去的诚意。

陆宜想到那天,两个人没说几句话。

当天下午,于倩就被辛祁化作买家主动联系,对方对他们的展感兴趣,愿意将买来的藏品给他们展示,仅展示,不卖。

买家留下联系方式跟署名。

Selene

同事说看着眼熟,在哪里见过,但记不起,肯定的是不是第一次见过。

陆宜却将署名看过数遍,她太清楚,这是她微信名,也是她英文名,只是在公司里,没跟同事说过。

同事之所以有印象,大概是在加她之后留下的模糊记忆,但之后改备注,也就没人记得。

“是位先生打来的?”

“是,不过他说自己是Selene的助理,之后关于展品的沟通,跟他联系就好。”

“哦,好。”

陆宜应答。

“你怎么看着不高兴,是不是开心地忘记了?”

同事手肘戳她一下,又拿出买家发来的照片,让她挑三幅画作做展品。

一共有六张。

其中有她那天晚上看过的,月色下梦幻又绮丽,还有两幅可能是辛祁的新作,是月色下静谧村庄,田埂上,是光着脚提桶的孩童,月光如纱落在他的身上,似母亲温柔轻抚。

陆宜艰难选出三张,跟同事讨论过,一致同意。

回到工位,她摸出手机,找到跟林晋慎的聊天框,迟疑片刻后还是问:【辛祁的画是你买的?】

数分钟没回复,陆宜看回屏幕,将六幅画再次欣赏,手机发出震动,他回消息。

Pioneer:【是。

Selene:【为什么?】

她以为他们的工作是互不打扰的。

Pioneer:【是你那天晚上说他的作品不错,有收藏的价值,我买回来,就当是家庭理财。

的确是。

陆宜学这个专业的,对艺术鉴赏力没问题,她相信,不假时日,以辛祁的绘画水平日后肯定会大放异彩,他的作品也会水涨船高。

现在能买到,只赚不亏。

但她还是觉得别扭。

Selene:【只有这个原因吗?】

Pioneer:【还有什么?】

辛祁这个人有多古怪陆宜是见过的,一个能选一个偏僻村子住上大半年,早起晚归山上只为画太阳跟月光,这样的人,不会被名利裹挟,他既不屑于参展,自然也不会轻易卖出自己的作品。

陆宜没说别的,她问他是怎么买到的。

林晋慎给出的解释很简单,一个人痴迷画画,不为钱为名,可以只为他喜欢的东西,他可以给他提供他喜欢老师门下学习的机会,据他知道,那位大师很早就已不收徒,所以,他找到姑父帮忙。

这是花钱也办不到的。

陆宜想到晚宴那天,姑姑跟她说的原来是这件事。

当时,她没往这边想过。

为了这六张画,前后,应该费不少心思。

为什么要买给她?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彼此该履行的义务早已经白纸黑字写清楚,具备法律效力。

林晋慎没必要做到这份。

还是说,因为他们睡过,所以他想弥补她,虽然形容不恰当,但真的很像嫖资,睡过后,奖励她的。

陆宜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也许有点不领情,但希望他们之间关系是清楚的。

Pioneer:【你是这么想的?】

Pioneer:【如果是,为什么是我给?】

Pioneer:【出力的是我。

“……”

陆宜盯着发来的三条消息,快不认识中文了。

他的意思是,她应该给他?

第15章

三句话,有理有据甩上来。

陆宜反驳最后一句,她难道没出力吗?

她沙哑干涩的嗓子不是证据?就因为她躺着,她的努力就要被无视?

陆宜没这么回,如果继续这个问题深入辩论,他们的聊天记录,含黄量百分之八十。

最后还是回了句谢谢,还是感谢他帮忙解决展品的问题。

Pioneer:【不客气。

陆宜将手机反扣,放回桌面角落位置,目光回到电脑屏幕,继续工作。

“林总。”

助理敲响办公室门,林晋慎抬头,放下手机,起身问:“准备好了?”

“是的。”

KS的收购已经基本收入囊中,各种材料手续都审批结束,整个集团都不怎么看好的项目,林晋慎力排众议拿下来,大刀阔斧地进行内部改革,集团内看好看衰分两队,毕竟KS跟他们以往的定位不同,走下沉市场,会不会反过来影响品牌效应谁都不知道。

以后工作只多不少。

林晋慎无法保证日后有几天能回家。

不过他们事先说清楚,这一点,陆宜应当可以理解。

这也是他对目前婚姻满意之处,与他预想的一样,也许有那么点出入,但总体无关大雅。

林晋慎出差,是由助理江询转告给陆宜的。

因为情况紧急,拜托她收拾几套衣服,江询来澄西园取,然后就要奔赴机场跟林晋慎汇合,下午飞深市。

陆宜从衣帽间取衣服,林晋慎的衣服几乎差不多,她只在领带上用自己审美,与深色系西服搭配。

“麻烦太太了。”

江询在客厅等着,从她手里接过装衣服的纸袋。

“不客气。”

陆宜问:“出差几天?”

“不长,可能两三天林总就能回来了。”

“哦。”

陆宜很失望,但江询澄澈单纯目光看过来时,她硬生生改变语气:“那太好了。”

“是啊,那太太我先走了。”

“再见。”

送走江询,陆宜目光落在泡芙身上,蹲下身,双手齐上地揉着它软乎乎的肚皮:“有人不回来,你最开心了是不是?”

泡芙不明所以,还是配合地喵一声。

“这个家里就只有我们了,想蹦想跳,都没人关着你了!”

越说越开心,林晋慎为什么不能出个长差,一年半载什么的,到时候出于职业素养,她还是会不定时看他的照片,记住她还有这么一位老公。

陆宜这几天也没怎么闲着,两位妈妈发来婚礼主题,让她挑选喜欢的,海岛浪漫法式,古堡梦幻童话……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她选择最简单的法式。

妈妈们没有异议,直接敲定主题,之后是试婚纱,让她空出时间来。

说起这件事,秦女士还有些微词,林晋慎最近一直在忙,没时间试礼服,让她们看着选一套就好。

“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怎么能够随便?”

秦女士认为他是态度有问题。

徐女士打圆场:“孩子忙就让他先忙,礼服什么时候都能试。”

有林晋慎前车之鉴,陆宜拿出十二分的配合态度,说工作结束就过去。

秦女士跟徐女士都在。

婚纱重新设计再定制已经来不及,但一些婚纱品牌可以放心,已经从海外挑过数套运来,试过后,再改尺寸。

“妈。”

陆宜过去,叫两位妈妈。

秦女士先递给陆宜水,说:“小宜最近气色很好,你们一起住还习惯吗?”

“习惯的。”

她现在气色好,完全是林晋慎出差,即便中途出差回来,也是早出晚归,两人不多的清醒的时间是在床上,两人身体适配度越来越高,做完后身疲力竭,一秒入睡。

没有失眠的困扰,工作顺心,老公有钱很忙不回家。

满足她对婚后生活的愿望。

徐女士整理着她长发,自从陆宜搬去澄西园后,有几天没见女儿,见之前担心,见之后松口气。

看来女儿过得还不错。

店里的工作人员过来,说婚纱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试。

陆宜放下包,说:“那妈妈们,我先进去啦。”

“去吧。”

两位妈妈眼光在线,饶是陆宜这种对婚姻没半点期望的人,在看到婚纱的那一刻,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柔软塌陷。

第一套是抹胸大裙摆的缎面婚纱,手工绣着的繁复花纹点缀着莹白圆润珍珠,第二套是蕾丝鱼尾,腰部收窄,大面积奢华刺绣……

前一套是工作人员帮忙下穿的,过程有点繁琐,她腰细得过分,需要拿夹子束住,简单弄过头发后,她提着裙摆从试衣间出来。

两位妈妈统一地捂住唇。

徐女士眼眶更是泛红,望着她好久,不住点头说:“真的很好看。”

陆宜笑:“好看到想哭是不是?”

徐女士拿纸巾揩掉眼角溢出的湿润,说:“臭美,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秦女士拿出手机,说要拍照,发去家族群里,陆宜抓握着手臂配合,脸上挤出营业性质笑容。

“好看,真的太美了。”

两位妈妈情绪价值给满分。

剩下还有几套,拍完催着她去试,从她们兴奋的表情,她苦笑,感觉自己像是某款换装游戏的NPC。

其中一套陆宜喜欢,简约款,是以设计师命名的英国品牌Viviewood,薄纱丝绸堆迭出的极简梦幻,上身挺括,下摆褶皱恰到好处。

起初因为简单,也没怎么需要工作人员。

中途,陆宜在提拉链时没能够着,略偏过头,只好叫人帮忙。

等了片刻,试衣间帘子被拉开,进来人。

陆宜以为是工作人员,背对着对方,说:“麻烦帮我提上来一下,谢谢。”

拉链没拉上来,从肩膀到臀部上一寸的位置,一大片面积光着,白皙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玉,触手生温。

背部的蝴蝶骨形状好看,有两个可爱的腰窝。

对方稍顿,片刻后走近,只手握住她窄窄的细腰,一手握住拉链的位置,可能尺寸偏小,只能一点点往上提。

拉链的声音嘶嘶在响。

从那双手落在腰间,陆宜就感觉到不对劲,她低头,出现在腰间的不是女生的手,骨节分明,修长,隐约可见的青筋,分明是男人的手,戴着婚戒。

掌心的温度,烘烤着她腰间皮肤,涌动着,传递至四肢百骸。

她不陌生。

是林晋慎的。

陆宜本能绷紧腰背,做一个微乎其微的吞咽动作,做过后,她明显比以前还要敏感,但凡贴近一点,气氛暧昧些,就有些画面蹦出来。

拉链还是拉到顶,的确偏小,她整个人被布料裹紧,快透不过气。

好几天没见,陆宜感觉跟自己这位老公又陌生许多。

她没回头,婚纱让她不得不挺胸抬头,她说:“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没时间吗?”

“之前没有,推了部分工作。”

林晋慎嗓音低沉,同时,收回放在她腰上的手。

两人声音不高,在狭窄试衣间里,倒像是贴着耳边悄悄话。

“……”

陆宜愿意过来,一部分原因是林晋慎不会在。

她提着裙摆略转过身,面对面,距离过近,像是她仰头,就能吻上去。

林晋慎抿着唇,没表情,一如既往地正经,不近女色。

因为呼吸不畅的原因,她面色泛红,这身婚纱很衬她,没什么可挑剔的腰臀比,简约不简单,露出她修长天鹅颈,以及窄肩上,两根细长小巧锁骨。

“很漂亮。”

林晋慎说出自己第一感受。

陆宜:“谢谢。”

“不客气。”

“……”

林晋慎收回视线,转过身,去拉开试衣间的帘子。

唰的一声,眼前明亮许多。

陆宜在他身后走出去,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的存在,两位妈妈脸上的笑容掩饰不住,秦女士抓准机会拍照,间隙跟徐女士交换一个眼神。

林晋慎到没多久,陆宜在里面喊人,徐女士下意识就过去,被秦女士摁住手,示意身边的男士去。

有老公在,自然不需要他们动手,给小两口制造机会。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秦女士特意问林晋慎:“晋慎,你觉得小宜这套怎么样?”

“好看。”

林晋慎没表情时脸是板着的,挤出两个字。

秦女士继续问:“跟群里发的哪些比较呢,哪一套更好看?”

“都好看。”

林晋慎没有什么新意地回。

事实如此,衣服到底只是衣服,重要的还是人,人没变,穿哪套有什么区别。

“总有一套更好看。”

“陆宜喜欢就好。”

徐女士打圆场说:“时间不早,晋慎你去试你的,待会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饭吗?”

“好的,妈。”

林晋慎点头,进去前路过陆宜,道:“要是穿着不舒服,早点换下来。”

陆宜正想说他观察还挺仔细的,要回一句时,他继续补充一句:“别晕过去。”

“…………”

她现在就想晕给他看。

陆宜提前到,先试完婚纱,最后跟妈妈们商量,选择第一套跟最后一套,最后一套简约,可以当作敬酒服。

秦女士中途去接电话。

休息间剩陆宜跟徐女士。

没有外人,徐女士心里怎么想的全表现在脸上,她对林晋慎刚才的态度不满意,认为那是对自己女儿的不上心。

“你老实跟妈妈讲,你们是不是处不来?”

陆宜慢条斯理地喝着水,闻言摇头,说没有啊,他们相处还不错。

徐女士不信,交迭着腿,手搭着:“你没必要跟我说谎,我看得出来,让他试婚纱说忙不来,来之后也提不出什么意见。”

这一点,陆宜想想还是替林晋慎说话:“他最近的确很忙,提意见这点,妈,你觉得他能提出什么意见?”

不是她瞧不上他的审美,一个为避免选择,会选择同一个衣服品牌的人,在穿衣打扮上,的确没什么鉴赏力。

“你就替他圆吧,妈妈是心疼你,婚姻不是一天,是几年十几年甚至是一辈子的事。”

“我知道的。”

陆宜只好去握住徐女士手撒娇,说:“他前段时间还给我买过画,是我很喜欢的一位画家,画很难买的,他好不容易才买下。”

“真的?”

徐女士半信半疑。

陆宜举起手认真地说:“不敢有半点虚言。”

聊天间,林晋慎出来,穿的还是他进去那套,用他的原话来说是,尺寸合适,能穿。

徐女士刚放下的眉头,又拧起来了。

结个婚这么凑合,能对她女儿好吗?

餐厅提前预订好,古色古香的包厢,进门是雕鹤镂空的屏风。

服务生带两位妈妈先进去。

陆宜低头走近林晋慎,一只手扯了下他的衣摆,第一下太轻,他没感觉到,她只好加重一些,再拉一下。

林晋慎回头,深眸落在她脸上,神情有那么点不解。

“有事?”

“有事。”

陆宜等徐女士进去,她压低声音道:“待会能不能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

“假装我们这段时间相处不错,让妈妈们不用担心。”

林晋慎回过身,眉头已有皱起的趋势,他问:“为什么是假装?”

不是假装,难道是真的?

他们这段时间真的相处很好,感情升温,俨然已经是一对相见恨晚的爱侣?

时间紧迫,陆宜也不想要跟他咬文字,她解释:“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待会你能不能配合我?”

“小宜,怎么还不进来?”

徐女士的声音传出来。

陆宜应声,说跟服务生在沟通,他们家有一些招牌菜,不知道还有没有。

“行不行?”

她手里还抓着他的衣服,仰头,餐厅的光落进她的眼里,像散落的碎星。

林晋慎收回视线:“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在相邻的位置坐下。

妈妈们在点菜,问他们还想吃什么,陆宜不挑食,随便点过一份烤鸭,交给服务员。

徐女士看向陆宜跟林晋慎的方向,笑着问:“晋慎,你跟小宜一起住得怎么样?小宜这孩子从小被我宠坏,还挺多坏习惯的。”

“没有,她很好。”

林晋慎答。

如同没感情的问答机器。

陆宜看到徐女士唇角细微弧度变化,心想她又难受了,于是偏头,温情看向林晋慎,说:“帮我倒下水,挺渴的。”

她咬下牙齿,说出那句蹩脚的话:“老公。”

林晋慎转头,跟她对视,眸底情绪不明,更像是错愕。

陆宜脸上笑容不改,继续温柔地问:“可以吗,老公?”

“……可以。”

他绷着脸。

林晋慎谢绝掉服务生要帮忙倒水的举动,拎着青花的茶壶,亲力亲为地替她倒上水,对上陆宜的视线,喉咙像堵着铅块,下颚线绷紧又放开,牙齿咬紧,他还是说出那两个字。

“……老婆。”

第16章

陆宜深吸一口气,托腮,笑着将这句老婆接下来,然后附赠一句,比他自然得多的:“谢谢老公。”

“……”

他抿着唇,对“老公”

二字仍然接受无能,他不知道陆宜怎么能如此自然说出口。

如果联姻的不是他们,她也能对其他人叫出口?还是只是对他?

“妈,你们需要吗?”

倒完水,林晋慎问两位妈妈。

徐女士眉头紧蹙,说:“不用,别麻烦你。”

林晋慎点下头。

秦女士抱着手臂低头无声笑了下,两位妈妈都是活大半辈子的人,什么是真的什么演的不会看不出来,他们来这一出,无非是想要让她们放心。

现在的确放心。

两个人愿意配合就说明他们婚姻状态没问题。

秦女士拿出手机,说:“我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群里,你们都看看。”

点开相册,选数十张发送,其中一张是两人合照,虽然没有互动,但只是往那一站,便觉得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无论看几遍,秦女士对陆宜就只有满意,只是偶尔也会内疚,像是把人姑娘骗进门似的。

“拍得好看。”

徐女士逐张点开保存,颇为欣慰。

陆宜笑着说:“妈这拍照技术像是专业摄影师,是不是有专门学过?”

“没有,都是随便拍着玩玩。”

秦女士抿唇笑。

群里长辈出来,无一例外都说好看,姑父言辞夸张,说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明星海报。

林予墨:【@姑父您这话可不对,嫂子可比一些明星还好看。

【点开的一瞬间我以为美神降临,好看到我痛哭流涕,终究是我哥高攀了!

【嫂子性别卡那么死,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

林予墨出来,秒变群里气氛组。

姑父也是性格开朗,跟林予墨一人一句如双簧。

陆宜回林予墨:【现在回来还能抢婚。

林予墨:【明白,我现在就订机票!

在群里聊得火热时,林晋慎才开始看照片,几张是他没看过的,手指稍顿,点下保存,从照片界面切出来,一眼扫过消息。

他发出一张结婚证照片。

@林予墨:【已婚。

表明她已经没机会。

林予墨:【?】

【你拍结婚证没见你发,哥,你知道你这叫什么?】

【闷骚!

陆宜不知道林晋慎什么时候拍的,他们当时各自拿过后,他面无表情就像是走个过场。

林晋慎:【你当我是你,有点什么事都恨不得昭告天下?】

【你这次成绩我已经看到。

【你这月生活费扣半。

林予墨:【啊啊啊!

【你这叫打击报复!

【嫂子嫂子,你治治我哥,就在刚才,一颗留子的心悄悄碎了。

【……】

陆宜抿唇轻笑,虽然这位小姑子还没见过面,但她想她们应该挺合得来。

服务员陆续上菜。

陆宜感觉到喉咙不适,掩嘴咳嗽一声。

徐女士放下筷子,关切的目光就看过来,问:“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

她喝过茶水润喉。

徐女士意有所指地说:“你这身体一直都不好,从小到大就喜欢生病,换季就感冒,平时我还能看着你点,现在你也老大不小,自己多注意些。”

“是我的问题,我最近忙没顾得上,以后在这方面会多注意。”

林晋慎接过话。

徐女士眉毛有所舒展:“不能怪你,小宜都这么大个人了。”

林晋慎:“是我应该多照顾她。”

陆宜没机会接话,但不得不佩服,林晋慎演技有所提升,刚才一番话,说得比他那句“老婆”

自然。

林晋慎说:“她体力不好,耐力差,可能这是她身体免疫差的原因。”

陆宜托腮,盯着林晋慎,她体力不好,耐力差?

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床上?她那是体力差吗?谁能跟他比,五点醒天没亮,一个小时做完,从床上爬起来,还能精神奕奕地去晨跑?

“是吧,她还老爱吃重口的,病从口入,吃得不干净,身体堆积的都是毒素。”

“是,重口食物会损害脾胃,脾胃不好可能导致精神萎靡,睡眠质量不佳。”

“对,还是晋慎你在吃上面更注意,以后让小宜跟着控制。”

“您放心。”

“……”

养生的话题,陆宜跟秦女士都插不上话,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笑容都有几分无奈。

经过这番对话聊下来,徐女士对林晋慎跟陆宜婚姻又有所改观,至少从女婿的口中,他对自己女儿也不是一点不关心。

刚结婚感情的事急不得,可以慢慢来,态度端正就是对的。

“吃饭,忙半天,都饿了吧。”

秦女士及时叫停。

陆宜低头吃饭。

眼前忽然掠过黑影,碗里多出一块清蒸鱼肉,腹部的位置。

她偏头,跟林晋慎幽暗目光对视。

喉结滚了下,语气生硬地说:“多吃点。”

陆宜生怕他再冒出句“老婆”

好在没有,他说不出口。

她放松些,然后礼尚往来地夹过面前的一盘菜,放进他的碗里,对视一秒:“你也是。”

“……”

这烂俗的演技成功恶心到彼此,两人迅速移开视线,低头安心吃饭。

陆宜也顾不得徐女士会不会看出点什么,再演下去,这顿饭都很难吃下去。

好在饭桌上,秦女士跟徐女士在聊天,说下次组个牌局打两圈。

吃过饭,林晋慎提出陪两位妈妈逛街,这段时间她们因为婚礼的事没少费心,买什么刷他的卡,是他们做晚辈的一点心意。

买礼物是其次,秦女士跟徐女士都不缺什么,难得的是有两位孩子陪同,于是欣然同意。

徐女士钟爱包,挑了只蓝绿色Birkin,秦女士挑了支冰种翡翠手镯。

林晋慎全程陪同,没有表现不耐神情,但也说不出什么具备参考意义的话,但胜在刷卡积极。

妈妈们审美一致,跟导购在交流。

林晋慎陆宜手里替两位拎着包,视线碰撞在一起,他问:“你不挑?”

“我没什么想要的。”

陆宜答,转念想到,他给自己买过六幅画,礼尚往来,她是不是也该给他送点什么。

陆宜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给他挑一款领带,不是他戴惯的StefanoRi品牌,而是一个北欧小众品牌,但设计师有个人风格,她给父亲买过几条,这次挑一条藏青色,暗色印花的款式,符合他一贯的老古板的风格。

林晋慎递过卡。

“等等,我自己来。”

陆宜抢先从包里拿出卡,不是他给的副卡,而是她的工资卡。

五位数刷下去,她半年工资都没了。

林晋慎垂眸看她,拧起的眉头是不理解。

无论她刷哪一张卡,都是他们夫妻共同财产,在他看来没区别。

“礼轻情意重,虽然没有多贵,但都是靠我双手一个子一个子赚来的。”

对上林晋慎的目光,她解释,希望由此,增加一点礼物分量。

工作人员将包好的领带递过来,陆宜接过,递往林晋慎的方向。

“?”

“给我的?”

林晋慎迟疑。

陆宜点头:“当然,谢谢你的画,我很喜欢。”

林晋慎眉头拧得更紧:“我不戴别的品牌的领带。”

“那从现在开始,你要戴了。”

陆宜将纸袋塞进他的手里,她说这话有带气的成分,如果不是碍于礼貌,她想附赠一记白眼,她送他可以不戴,说句谢谢很难?

“我去看妈她们挑得怎么样。”

陆宜快步走开。

林晋慎拿着纸袋的手略僵,低头看眼,神情古怪,片刻后抬头,抿着的唇线有所舒展,不紧不慢地往她们所在的位置去。

徐女士脸上有笑容,目光越过她的身后,瞥一眼高大的身影,说:“还行,作为老公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陆宜闻言打趣:“您这么快就倒戈?一个包就把您给收买了?”

“你妈妈我是那种人?”

徐女士抚平下裙摆,说:“你小孩家懂什么,需不需要是一回事,送不送又是另一回事,有没有心一眼就看出来。”

“是是是,您最懂了。”

陆宜想她现在都二十六,也只有父母还会说她小孩子,她抱着徐女士的胳膊,真好啊,想一辈子做妈妈的女儿。

“坐没坐样,我是这么教你的?”

只是嘴上说说,没有要推开她的意思。

徐女士舒心地呼出口气,女儿婚姻顺遂,是她最大的期盼。

东西买完,四人准备离开。

徐女士是跟秦女士一块来的,用的是林家的车,本意是想结束给家里司机电话来接人,林晋慎说不用麻烦,用自己的车送徐女士回去。

“我可以送妈回去。”

陆宜是开着来的。

“你那辆mini?”

林晋慎说:“我跟你一辆,妈用我的车。”

徐女士更愿意让女儿女婿多些时间相处,摆摆手,决定用林晋慎的车,并叮嘱路上小心。

秦女士挽过陆宜的手:“你们好好的,有什么事互相包容,小夫妻之间有磨合是正常的,晋慎有什么问题你跟妈妈说,妈帮你骂他。”

“谢谢妈。”

车安排好。

陆宜跟林晋慎先后送走两位妈妈。

她那辆英伦绿mini就停在旁边,林晋慎对即将自己塞入这辆车呈怀疑态度。

陆宜看出他的迟疑以及淡淡的嫌弃,说:“我来开吧,放心,虽然小一些,但不至于开到半路散架。”

“麻烦你。”

林晋慎点头。

他上车,第一时间是调试座椅,调到最后的位置,一双腿勉强能放,他放下装领带的纸袋,侧身系安全带。

这辆车展现出跟他并不匹配的气质。

陆宜也发现,她不放车内饰,完全是原装,但林晋慎长手长脚,西装笔挺,被迫约束在有限空间,场面有点滑稽。

她偏头,看后方来车的时才扯唇无声笑了下。

回过头平视前方,仍然是抿着唇平静模样,领带的事在她这还没过去。

车汇入主流,驶入主路。

有林晋慎在,陆宜开车也不能放松,端坐笔直,双手搭在方向盘,如考驾照般严谨。

几分钟,车内都悄然无声。

在难熬的寂静中,林晋慎率先打破沉默,说:“家里还有车,新的,没开过的也有几辆,你喜欢哪辆都可以开。”

他对车没有收集癖,不多,但也够陆宜一个月换着开不重样。

陆宜知道,林晋慎嫌弃她mini不是一天两天,尺寸跟价格在他看来,都像玩具。

也正常,他可能从生下来,就没坐过这么便宜的车。

“不用,这辆车我开得挺顺手的。”

陆宜不咸不淡地拒绝。

她选mini也是因为工作需要,否则她一个小策展人开辆上百万的车,不知道多少眼睛看过来,好奇她背景家世,无端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林晋慎也没强求,点头说随她。

再之后,两人一路无话。

不比在床上,灯一关,有事可做,说不说话都没事。

陆宜唇抿得紧紧的,只希望这段路能快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