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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者不置可否,静站一会,问:“妖血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一个月后将它们?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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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溺海主支。”

圣者瞭望王庭湛蓝的天空,居高临下,生死在握,言语中志在必得:“百年已过,是时候收网了。

这个月,趁九州视线都聚集在天都身上,调王庭半族之力前往萝州。”

王庭之主没想到?是这个地方:“萝州?”

圣者瞥了他一眼,颔首轻飘飘地说:“我们?当年花多大代价得来了探墟镜,到?它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

渊泽之地中,商淮将天都和王庭精彩的隔空骂架,风度尽失的互相抨击转述了遍,又说:“有几位圣者忧心妖血,可从未接触过此物,寻常医师连它是什么?都弄不清楚,遑论辨别,而?当时医者以巫医为首,他们?的意思是,能否请巫医出山辨别。”

“我们?要不要出手。”

陆屿然握着?温禾安的手没放,早料到?会有这一出烂戏,眼神依旧在她脸上,声音淡漠:“为什么?不。”

“天都怕是不会同?意。”

“嗯。”

不过一会功夫,温禾安额上又冒出一层汗,陆屿然短暂放开她,取手巾放在铜盆的清水中,绞干,给她擦拭干爽,又用绵芯沁灵露给她打湿双唇,这才?又说:“但?现在,容不得他们?不同?意。”

商淮默了会,询问他的意思:“那巫医看?过之后,该说有,还是没有。”

陆屿然终于抬眼:“妖血不能成为排除异己的手段。”

“——但?温禾安如此痛苦,我见不得天都好过。”

他将手巾轻轻放到?床头的桌子上,声音也轻:“盯紧王庭,凡是出了云封之滨的,能杀则杀。”

商淮心头一凛。

温禾安出事之后,陆屿然一直守着?,可下达至巫山的命令不下十条,先前还与他们?看?形式周旋的王族爪牙一夜之间人头落地,少说也有千余个,且风暴仍在不断扩大。

他从未见他杀心如此之盛过。

商淮抓着?传讯符轻手轻脚出去了。

罗青山说温禾安晚上会醒一会。

后半夜,烛火跃动时发出“啪”

的一声小小炸响,她的手指果真也在陆屿然手中轻轻跳了下。

片刻后,温禾安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鲛纱帐,垂了床尾半面,上面浮动着?光点,波光粼粼,身侧紧挨着?人,她似有所感,眼睫眨动,侧首看?过去,落入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瞳中,他亦在深深看?她。

见她醒来,陆屿然用手背贴了贴她额心,道:“罗青山给你用了镇痛的药,还疼吗?”

温度褪下去不少,但?温禾安脸颊仍是红的,像在被衾中闷闷捂了好一段时间,她看?见陆屿然怔了下,坐起?来,摇摇头后想说什么?,却?先弯弯眼睛,唇角上翘,慢慢露出个真挚笑?容来。

看?见陆屿然,她的眼神就一直落在他身上,没有往别处转过。

他看?了一会,问:“笑?什么?。”

温禾安倚身靠过来,两人肩头隔着?衣物紧密挨在一起?。

体内妖化?时的热意无时无刻不在骨缝里钻,这让她知道事情没有出现转机,可对她来说,能再多得一段时间跟他坦诚交流,已经是意外的惊喜。

她很高兴。

他们?霎时离得很近,她身上有浓重?的药香,那些药让她好好睡了一觉,所以眼睛里恢复了光泽神采,近看?像两块纯净的宝石,笑?起?来熠熠生动,晶莹剔透。

她没问他们?在哪,现在是什么?情况,只如絮语似的问他:“还在生气吗?”

陆屿然道:“你身上发生这样?的事,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不是推开我。”

“我不是别人。

不可能不护着?你。”

“我去泗水湖的时候,好几次想回去找你。”

温禾安声音低得温柔,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都做过之后,现在哄人的意思很是明显,可看?着?那双眼睛,就知她说的都是真话:“没有想到?会发生永州的事,分开时我们?还吵了架,我想了许久,觉得难过又不甘心。”

她主动将脸颊贴上来,眼中有着?笑?意:“其实?我知道。”

“从得知妖血到?做出决定,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会不站在我身边。”

“陆屿然要为九州安危着?想,遏制妖气,但?他也一定会找个安全?的地方陪着?我,直到?我死。”

陆屿然现在格外听不了这些:“别说这个字。”

见过她站在血泊中气息奄奄,躺在床上毫无起?伏的样?子,想到?罗青山那个万中之一的几率,纵有再多的怒气都消了。

他扣着?她的手指,理了理头绪,把他们?现在在哪,她体内的情况以及罗青山说的话都告诉了她。

温禾安没想到?还会牵扯到?血脉之力和帝主之力,听完安静了好一会,先问:“阿枝的眼睛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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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几个月看?不见东西?。”

“对日后有没有影响?”

“没有。”

陆屿然在昏暗的光中看?她,问:“你觉得罗青山提的这个方法,怎么?样?。”

温禾安感觉到?,他有些紧张。

陆屿然确实?紧张。

他回答凌枝时斩钉截铁,笃定她不会放弃,可人生来复杂,想法多变,她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苦,妖血在她的身体里接近百年,一生过得艰难,她如果不想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再尝尽痛楚,去闯那条九死一生的路呢。

屋里恢复安静。

温禾安与他对视:“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陆屿然别过脸,平复了下呼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我会陪你一起?。”

温禾安的眼睛又开始笑?,她对自己在意的人和外人中总是很不一样?,闻言说:“看?来帝嗣已经帮我做过决定了。”

“我以为我可以接受。”

陆屿然眼中晦暗:“我想过,如果你不愿意,就让罗青山用药压制,剩下多少时间我都在你身边,我们?可以在渊泽之地建一座别院,在院里晒太阳,在檐下听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我接受不了。”

“我永远无法与此事和解,我将无数次后悔,可到?那时无论做什么?,我都没有反悔的机会。”

陆屿然抚了下她的长发,抵着?她鼻尖,哑声:“我可以陪你死在渊泽之地。”

“但?无法接受被丢下。”

修士一生那样?漫长,晋入圣者后可活千年,太孤寂,也太遗憾。

温禾安心头一动,眼睫颤起?来,摸到?枕边的信,低眸一看?,拿起?来问:“你看?过了吗?”

“没。”

陆屿然不看?那封信,垂眸看?她包裹着?白棉纱的手指:“不想看?。”

“真不看??”

温禾安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支了支身体,喇叭花状的袖片堆下来,堆在他小臂上,像一团被揉散开的云彩,轻轻说:“不是劝你以后好好生活,也不是道歉。”

没得到?答复,陆屿然缓不下来,他扫了信纸一眼,依然心生抵触,不为所动。

“我方才?醒来,觉得很高兴。”

温禾安看?得出来他的疲惫,妖血依旧在她的身体里冲荡,疼痛山呼海啸般袭来,但?她仍笑?得出来:“高兴是因为有机会可以改改我们?不欢而?散的结局。”

“我有很多想改变的事。”

“我和李逾说了要吃一顿团圆饭,还欠阿枝两个愿望,答应过她会到?阴官家陪她玩,还有——”

她凑近了些,温柔道:“我是不是说过,等日后琅州发展好了,要为你凑许多珍宝,等下一次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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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会,要和你一起?登台夺魁。

我也想告诉大家,我们?已经和好了,在一起?许久了。”

“我还答应过你,等这些事情结束,带你去看?看?祖母,她一定也同?样?喜欢你。”

商淮说每年除夕是他最难过的时候,温禾安当时便想,以后每一年除夕,她都会在妖骸山脉外等一人回家。

每年端午,他们?二人团圆。

陆屿然似有所感地抬眼。

“我日后可能在琅州待的时间长,所以打算在城中修一处院落,书屋大一些,要放两张桌案,厨房也要大一些,一定要请个很会做甜点的膳夫……毕竟我说过,一定会好好待帝嗣。”

说到?这,温禾安朝他笑?起?来。

“我很高兴,万中之一的概率对我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生机,它或许能让我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挥霍,陪伴想陪伴的人,实?现更多的愿望。”

“我不是胆怯的人。”

她倾身上来,用唇触了触他的眼睛:“有你之后,就更不是。”

陆屿然倏的将她圈揽进怀中,双肩放松下来,半晌,喉咙滑动,哑声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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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安将脸腮靠在他颈侧,安抚地顺了下他的后背。

第115章

温禾安只?醒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拉着陆屿然的手睡着了,他心中一块石头稍稍落地,沉沉吁出一口气,就着这样委屈的姿势潦草阖眼,在她?身边短暂眯了会。

待天亮起,他便替她?盖好?被子,唤罗青山进来守着,交代好一切后离开了渊泽之地,赶路回巫山,经由巫山转向异域。

七月初五,黄昏,晚霞漫天,陆屿然带着商淮跨进异域。

进来之前,他们提前联系过灵漓,但第一程去的却是溶族领地。

异域王族类妖,有很强的领土意?识,每个种族都盘踞着极大?的面积,将它营造成适合自?己族群居住生活的样子,因此他们经过的几个王族建筑风格,习性礼仪皆不相同

此番加急赶路,好?在他们携带了奚荼给温禾安的信物?,没有受到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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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溶族之后,陆屿然先见到的不是接管了溶族,成为溶族之王的奚荼,而是灵漓身边近使?。

那位女使?双手交叉欠身行礼,传达旨意?:“奉陛下之命迎帝嗣,陛下身有要事,无法亲自?前来,请帝嗣见谅。”

陆屿然和灵漓没什么交集,却很了解当权者的秉性,他道?:“说吧,她?此次条件是什么。”

女使?抽出个半臂长?的盒子,捧在掌心中,一板一眼地道?:“若成,陛下要您道?侣为异域清妖瘴,若不成,陛下要帝嗣的血。”

“这?是我域数百年来研究妖物?得来的成果,它可遏制妖气。”

“好?。”

陆屿然没有犹豫,干脆得令女使?都为之一愣,才将手中之物?交给商淮,又奉上一枚龙鳞:“陛下之物?,持它可畅行我域,帝嗣还有人要见,我等?便不叨扰,这?就回宫复命。”

说罢,一行人捏气成云,腾云驾雾朝西?而去。

商淮没觉得异域哪里好?,但对这?神奇的架云之术很是眼馋,转念一想,如果温禾安这?次活下来了,也是个王女,日后能将溶族当娘家回,要掌握个架云之术还不是轻而易举。

过一会,奚荼到了,两人一见,没空寒暄,立刻带着人去了自?己的居所。

门一合上,奚荼问:“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样了。”

陆屿然简明扼要说了下现在的情况,直白道?:“很不好?。”

奚荼万万没想到温禾安体内血脉之力越来越弱竟是这?个缘故,脸色极其难看,在屋里踱步:“灵漓知道?这?件事,她?在妖血上吃过亏,虽准我二人见面,但不许我离开溶族,怕带回妖祸让惨案重现,而开启血脉之力要废九州术,回祖地洗髓,现在是肯定不行。”

“这?样。”

奚荼推门出去,吩咐心腹几句,又翻箱倒柜地准备特制的琉璃瓶:“我命人去取祖地中的魇火,你带着它先走?一步。

魇火有温养我族血脉的效用,到了灵力与血脉之力融合的关键时刻,你让安安用上这?个,能让暴动的血脉之力温顺下来,能争取一时的机会。”

“还有。”

奚荼拉开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稍一用力,皮肉上鼓出游动的青筋,而他伸出另一只?手隔空抽取什么似的,渐渐的开始出汗,额头青筋搏动,慢慢还真从血肉中抽出一只?扭动的小火凤,同样拍进瓶子里,塞到陆屿然手中。

不论看多少次,商淮总是会被异域一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惊得目瞪口呆。

“溶族血亲的血脉,或许会增强一些她?的力量。”

“你拿着东西?先走?,我把这?里的事处理下。”

抽出的那只?火凤对奚荼应当有些影响,他抚了下额,扫了眼外?面,飞快说:“灵漓对王族的把控越来越强了,甩开她?的人需要一些时间,我脱身后立刻就来。”

“情况特殊,前辈无需来。”

“不行,我必须到,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日后还指望她?继承我溶族王位。”

陆屿然将自?己的腰牌解下给他,不再说什么,直言道?:“前辈到了巫山出示此令牌,会有人护送您去该去的的地方?。”

奚荼重重拍了下他的肩:“拜托你了。”

“我该做的。”

时间紧迫,陆屿然和商淮拿到东西?就即刻折返九州防线,还没到呢,四方?镜就先按时亮了起来。

商淮见陆屿然盯着镜面看了会,面无表情地伸手点开,心中不由暗自?叹息。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消息,说的都是什么,为什么每次看之前陆屿然都要站一会才点开,跟做心理建设一样。

罗青山这?次留下,被陆屿然勒令一日几次事无巨细禀告温禾安的情况,而他在这?方?面一向做得特别好?。

尚未正式融合妖血和血脉之力前,罗青山这?几天都在慢慢给她?加药,让她?的身体能够初步接受。

但之前死?在这?上面的人不是白死?的,这?件事确实危险,她?则是险上加险,因为还有个妖血从中捣乱。

反正,都不是好?消息。

商淮见陆屿然放下四方?镜,眉头蹙起,心中大?概就有数了,他再单独去找罗青山打听情况:【怎么样了。

【昏睡,高烧,惊厥,吐血。

罗青山战战兢兢,他是医师,冒着天大?的压力,也得如实说情况:【女君反应特别厉害,两股力量抵触融合,我刚和公子说了,这?件事的成功率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低。

还低。

那不就是死?路一条么。

商淮收起四方?镜,走?到陆屿然身侧,低声问:“还好?吗?”

说完,他就想咬自?己的舌头,谁遇到这?种事能好?得起来。

陆屿然却只?是说:“回巫山。”

有些出乎商淮的意?料,他以为陆屿然会直接去渊泽之地。

而接下来的半天里,他都处于茫然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陆屿然见了族长?与大?长?老,大?长?老夫人,也就是他的伯父与父母。

陆屿然跟这?几位见面,要看谈什么事,以及用怎样的身份,若是论各自?职位,那还好?说,若是讲亲情血缘,那就相当不愉悦了。

陆屿然一般不会主动见他们。

面对对自?己毕恭毕敬,张口闭口称殿下的双亲,想来谁都会不知所措。

但今日破天荒的,商淮远远看着,朦朦胧胧的,竟看到了大?长?老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画面,毫不夸张的说,他浑身上下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怒火,族长?也大?为震惊,指着陆屿然说不出话来,而他的母亲白着脸愣怔在原地。

商淮心想不好?,顾不得其他,赶忙往那边去要硬着头皮解围,以往每次都是由他充当给双方?台阶下的角色,然而这?次他才靠近,便见陆屿然弯腰略拜,只?听见一截冷淡强势的尾音:“……但这?本是我与它之间的事,谁都没有立场插手干预。

百年来,不论为人君为人子,我自?认事事尽善,无可指摘,父母若因此事认定我不忠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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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请随意?。”

说罢,他转身出门,与商淮对视,抿唇颔首:“去神殿。”

商淮心中立刻咯噔一下,结合方?才的话,意?识到了什么,不详的预感直往脑门上冲。

巫山占地十分广,相当于十数个城池,族中处处另有乾坤,巫山,画仙,纸傀,族里有族,一个个秘境与结界相连,如巨大?的悬浮之城伫于天,潜入海,隐于山,灵气馥郁,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光泽,美轮美奂。

神殿在巫山最深处,在巫山人眼中极为神圣,不可亵渎,自?塘沽计划对神殿下手后,族中经历一波肃清查整,而今百里之内无人可进。

神殿分内外?殿,外?殿隔断时日便有人打扫,内殿被屏障隔绝,只?有陆屿然能无视一切,来去自?如。

商淮本来想劝劝他,觉得太可惜了,可话到嘴边,最终憋出来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陆屿然进了内殿。

内殿横梁之上悬着彩绦,一张蒲团,一盏常年不灭的灯,走?进来时感觉却尤为玄妙,像一脚踏进深不见底的纯黑漩涡,随着步伐向前,渐渐有荡漾的水声涌在耳边,陆屿然习以为常,径直走?到内殿正中。

从小到大?,他进过许多次神殿。

可以说,从出世起,他的命运就与神殿休息相关地绑在了一起,在这?里,在他尚不知道?九州有多大?,人性多复杂,责任与坚守究竟为何物?时,他就已经接受了自?己今生不可推卸的使?命。

为此流了数不尽的血,磨灭了少年人会有的骄狂恣意?,鲁莽冲动,人生中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只?有神殿,帝嗣之名和未来帝主之位。

还是老样子,陆屿然用纸傀术招来一张供桌,供桌上有贡果和香案,他弯腰,娴熟地点一根香,立于香案中。

烟气在眼前缭绕。

陆屿然站在原地静默,似乎能透过这?层朦胧的烟看到曾在这?殿中挣扎痛苦的自?己,半晌,他开口:“我不要帝位了。”

“交易仍然作数,妖骸山脉我进,妖气我守,为九州,义不容辞。”

“给我一个完好?的温禾安。

让她?摆脱妖血,活下来。”

说罢,陆屿然将手中四块十二神令也一一摆在案桌上,声音轻缓,但足够清晰,回荡在内殿之中:“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陆屿然知道?帝主有力量尚存于人世,他的血,凌枝的眼睛,中心阵线的布置,都有这?股力量的手笔。

那香突然烧得又猛又急。

陆屿然明白它什么意?思,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接受因此产生的一切结果。”

香断了。

陆屿然闭了下眼,离开神殿。

他们没在巫山停留,直接从巫山赶往渊泽之地,商淮这?几天从渊泽之地跑到异域,又马不停蹄从异域回来,就没正儿八经休息过,他感觉自?己再进空间裂隙都要吐了。

七月初十,晌午,两人终于赶回渊泽之地。

这?段时间,温禾安大?多数时候都昏睡着,凌枝和李逾帮不上别的忙,但出手将这?周围圈了起来,结界一层接一层,围得固若金汤。

陆屿然带着从异域拿回的两样东西?大?步走?进去,问罗青山:“现在是什么情况。”

罗青山跟上他的步伐,端着个药碗边跑边说:“公子回来得正是时候,属下的药加了两回量,已经无法让女君入睡了,妖血已经在蚕食她?的理智。”

就算没出这?个事,妖血发展也是这?么个顺序,药能让她?安安稳稳睡上这?么段时间,已经实属不易。

“融合灵力与血脉之力的药属下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用。”

“再去检查一遍,今晚就开始。”

罗青山止步:“好?。”

温禾安喝了药,吐了一场,现在正在休息,李逾和凌枝实在不能放心,就将窗户敲掉,趴在窗边看。

李逾是看,凌枝看都看不见,拿着根削得尖尖的竹竿在地面上敲得叮叮叮,铛铛铛,心情之烦闷,隔着老远都能感知到。

见陆屿然进来,两人齐齐站起身,凌枝往他身边一探手,商淮捏着她?的竹竿扶住她?。

“有收获没有?”

“嗯。”

陆屿然先进屋,商淮留下来说了说异域的事,略去了神殿那段,又说不出意?外?今夜就要开始。

凌枝和李逾都没说话,一个看天,一个看地,都皱着眉。

小竹楼温馨简单,屋里没有太多杂乱的摆设,她?盖着床薄被侧身睡着,陆屿然坐在床边椅子上,视线落在她?乌黑发丝和雪白后颈上,这?些天来回奔波,尖锐悬着的心才慢慢往回落。

温禾安睡得断续,醒来后见他就在床边,有些讶异,他这?才上前仔细检查她?伤势的恢复情况,确定情况不错,以三指触她?额心,又抚了抚她?乌发,温声问:“等?会就开始,好?不好??”

温禾安点头,慢吞吞地说:“我想,不然你和阿枝他们一起,在外?面等?我吧。”

陆屿然平静地拒绝这?个提议:“不行。”

过了半个时辰,他出房间,门外?罗青山将成摞的药给他,将什么时候用什么药说清楚,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到时间了一定要出来。

凌枝和李逾最后进去看温禾安。

温禾安这?会精神不错,她?看着凌枝的眼睛,牵牵她?的手,又替她?理了理辫尾,轻声问:“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凌枝慢慢抓紧她?的食指,抿抿唇:“冬天。

冬天渊泽之地下雪,妖眼和溺海结冰,树上会挂许多雾凇,很好?看。”

温禾安知道?她?想说什么,含笑说:“若是有机会,我日后陪你一起看。”

凌枝歪歪头:“那你说,你一定会出来。”

温禾安摸摸她?的脸,好?笑地道?:“我答应你,一定努力,尽全力,成不成。”

罗青山端着一碗药进来。

陆屿然看向凌枝和李逾,示意?他们出去,李逾一直沉默,这?几天该说的话他都说了,两人相处方?式经年如此,强行扭转反而别扭,此刻喊了她?一声,目光深深地告诉她?:“在这?世上,我就只?剩一个亲人了。”

夜雨敲窗,万籁俱寂。

温禾安喝下了那碗浓稠苦涩的药汁,喝下去后的半个时辰没什么别的反应,只?觉得眼皮重,昏昏欲睡,陆屿然见她?实在困得不行,便只?在屋里点了支灯烛,扯下帐子,揽着她?合衣躺下。

后半夜,温禾安醒了,身体里的灵力在往一个从前不会流经的方?向逆行,钻进神识中,寻到了才吞了帝主之力,正艰难抵御妖血的血脉之力,那是一尾长?长?的翅羽,燎着朵朵火炎,这?两果真不可能和平相处,甫一相遇,就打得天翻地覆。

不到一会,她?汗湿了后背,双肩细细颤起来,陆屿然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劲,睁眼坐起来。

“开始疼了?”

温禾安低低嗯一声,这?样折腾下去,反正是睡不着,她?跟打坐似的在床上曲起腿,说:“打起来了,血脉之力很蛮横,不肯让。”

她?分析现在身体里乱七八糟的情况,竭力说得轻松:“想让它们顺利融合,看上去好?难。”

陆屿然掌了掌她?的肩:“慢慢来,不着急。”

温禾安也知道?这?事不能着急,两个都称王称霸惯了的存在,短时间内接受不了入侵很正常,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接下来两天,她?没有擅作主张引

弋?

动灵力,但随着药效的催动,两股力量开始大?规模冲撞。

那是足以能让人失去理智的疼痛。

不止身体,神识中也在翻江倒海。

怕他们这?段时间难捱,屋里暗格中准备了好?些东西?,从有理有据的九州史,药经,医理到妙趣横生的话本,戏文,温禾安前头一两日还能静下心翻一翻这?些东西?,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变得焦躁,易怒,情绪起伏很大?,尤其是在夜里,经常将书?一摔,环膝坐着,很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

她?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两股力量在摧毁她?,妖血吞噬她?。

陆屿然开始给她?做各种吃的。

厨房里的冷窖里放着许多新鲜的蔬果,一应俱全,他做樱桃煎,姜蜜水,杏酥饮,温禾安看得新奇,也很给面子每次都吃了,发现味道?很不错,弯着眼说:“原来你也会做糕点。”

“不怎么好?吃,跟商淮学的。”

“好?吃的。”

温禾安没在陆屿然面前发过火,突如其来的火气都是莫名对着自?己来,陆屿然知道?她?这?是在极力控制,人已经很不舒服了。

她?很能忍,之前受伤能做到面不改色,这?次才开始,有一天半夜他手无意?间往床上一探,探到一个捏得紧紧的拳头,被他一触就很快松了,他被一种巨大?的情绪击中,慢慢将她?的手拢在掌心中。

第四天。

七月十五,深夜,月满。

温禾安不想吃任何东西?了,她?从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在屋里走?了许多圈,努力平复之后用指尖压着自?己的眼皮,露出转动的瞳仁,说:“你看,我的眼睛好?像红了。”

陆屿然发现了。

她?眼睛里的红并非太过疲累而熬出来的红血丝,更像一圈细细闪闪的红宝石缀在瞳孔外?围,整整一圈,因为这?一变化,将她?脸上温柔纯净之色压下许多,显露出张扬来,直直看着人时,显得妖异。

她?现在是真像只?妖,而非人。

“是有些红。”

温禾安看着他,抓了抓手腕,问:“是不是等?全部红了,我就完全没有理智了。”

“怎么会。”

陆屿然慢声哄她?:“我们还有很多镇痛药,有灵力和你父亲给的东西?,这?些都可以帮助你。”

温禾安又在屋里走?了一圈,半晌,转到他跟前,咬咬唇,指甲陷入掌心,问:“现在可以喝吗。”

陆屿然心跟被什么剧毒蛇蝎狠狠咬了一口一样,酸胀麻涩,他抚了抚她?的背脊,抚一下,她?的耳朵就动一下,他道?:“好?,我去拿。”

至天明,彻夜难眠的温禾安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将碗盏摔碎,说这?药根本没用。

陆屿然收拾好?地上的碎片,看着她?说:“我的错。”

情况愈演愈烈,快速恶化下去。

而那日一语成真,温禾安的眼睛一日比一日红,镇痛的药哪有那样神奇,能应对这?种程度的痛苦,她?开始克制不住地破坏院子里的东西?,将郁郁葱葱的竹林扫荡一空,灵力紊乱暴戾,所过之处根本没一处好?地方?。

每次混战结束,陆屿然将结界中的东西?恢复原样。

最为严重的时候,温禾安连药也不记得喝,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陆屿然,但也仅限于不对他主动出手。

她?有时候不太许他靠近,尤其是端着药过来的时候。

罗青山的药引诱血脉之力与灵力相融,让她?一看就觉得暴躁,排斥。

七月十六,温禾安找陆屿然要异域的东西?,她?脸色惨白,脸颊上鼻尖上闷红,睫毛上挂着悬悬欲坠的汗珠,她?伸出手,说:“你给我。”

陆屿然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沉沉垂眼。

他不能给。

这?才六天,后面还有十天,那两样东西?要在她?完全失去理智的时候拿出来,跟妖血抢一线清明。

温禾安看出他的无声拒绝,抿紧了唇,陆屿然想用自?己的血帮她?。

他朝她?走?了两步,却见她?突然挥手重重挡开他。

她?手中还有没卸掉的灵力,手指跟刃片似的抓在他锁骨前一点的位置,伤口霎时涌出来。

陆屿然愣了下,温禾安凝着那片鲜红色,缓慢眨眼,好?像也有点懵。

他立刻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捧了捧她?的脸颊,语气极为温柔:“没事,没关系。”

“喝一点。”

他引着她?将注意?力放在鲜血上,清冷的霜雪将她?浑身包裹在内,手掌安抚地抵着她?后背,说:“会好?一些,或许不会那么疼了,你试一试?”

他的血液让肆虐的妖血稍微安静了些,温禾安恢复了点神智,在远处盯着他的衣襟看了许久。

结界中度日如年,陆屿然从出世起,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无能为力过。

他知道?。

温禾安很努力了。

她?很克制了。

自?从抓伤他之后,她?总是会在觉得自?己又要迎来一波不清醒的时候将门一锁,离他远点,几次眼神里想说的都是让他出去。

而他只?能看着她?痛苦。

七月二十,灵气与血脉之力彻底对撞,温禾安遭受重击,连着吐血,妖血嗅到机会趁势而上,陆屿然拥着她?,对上她?完全被红色占据的眼睛,用了灵漓给的药,浓雾般的白色被她?的身体吸收,她?浑身冷汗,艰难寻到一个契机让灵力缠上血脉之力。

两股力量初步融合。

七月二十三,他们用了奚荼从身体里抽出的那只?小火凤,温禾安趁此机会,狠狠心用灵力完全裹住血脉之力。

下了一计猛药。

只?要她?留有一半的清醒,长?期以来的本能的战斗预判和直觉会让她?做出最冒险也最正确的决定。

几个时辰后,陆屿然在柜子后面找到跌跪在地上的温禾安,他走?过去,牵她?的手,温禾安眼睛此时已是深红色,她?匀了匀力气,推开他,说:“不要血、你先走?。”

镇痛药不管用,管用的只?有他的血。

而除了灵漓的药和奚荼的火凤被他严格控制着,其他的事,他对温禾安没有原则。

自?从真实感受过他的血能减轻混沌撕扯的疼痛后,每当她?实在受不了,又很控制着朝他投来目光的时候,他都纵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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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一袭长?衣后,尽是各种触目惊心的伤口,用篓榆粉草草压着,两个人的身上都是夸张浓郁的药味。

“不用血。”

陆屿然将她?扶起来,说:“我的第八感,现在可以对一个人使?用。”

他拨开她?鬓边发丝:“它也有压制妖气的效果,我跟你说过的,记得吗?”

陆屿然对温禾安用了镇噩。

用的时候极为小心,紧盯着她?的神情,不敢重,也怕轻了没效果。

用完后,温禾安终于靠在他的肩上睡了一会,陆屿然用自?己的气息安抚她?,手掌抚着眼睛。

他不敢闭眼。

最后三四天是最凶险难捱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了,而血脉之力与灵力已经完全混合在一起,正在生死?对决,温禾安所有的精神不得不放在引导灵力上面。

但她?能控制自?己无视疼痛,却不能无视妖血。

有时脑子完全昏沉,神智如风中残烛,一吹就灭。

每当这?个时候,陆屿然将自?己的手臂送到她?唇边,又或者从身后环着她?,镇噩毫无预兆将她?笼罩。

这?个时候,什么血不能用太多,第八感与第八感之间必须有时间间隔,完全都顾不上了。

温禾安这?才慢慢明白,他那句“我可以陪你死?在渊泽之地”

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频繁放血与动用第八感,没人吃得消,即便强如陆屿然,也遭到了严重的反噬,气息萎靡许多。

他极其疲倦,又极尽温柔包容,唯独不允许她?露出任何一点放弃的意?思。

到最后关头,陆屿然也实在撑不住了,他的身体发出警告,不准他再做任何损耗自?身的行为,可他仍然在温禾安眼睛完全被红色占据的那一刻将她?粗暴扯到身边,这?时候才露出一点忍无可忍的意?味。

他在她?耳边粗重呼吸:“说喜欢我。”

“说你爱我。”

他也急切的要汲取一些力量,这?力量来自?于她?。

温禾安定定地看着他,眼睛转了一圈,随着他的话语重复:“……我爱你。”

“好?。”

陆屿然抬了抬下颌,划破自?己的指尖送到她?嘴边,同时再一次动用镇噩,做完这?些后他身体顿住,拥紧她?,狼狈而虚弱地阖眼,又道?一声:“好?。”

七月二十五,子夜,天穹上月牙悬于一线,光芒皎洁。

温禾安体内血脉之力与灵力的融合到了尾声,成与不成,就在这?个深夜,这?两个时辰中得到答复。

妖血好?似也在观望,难得没有出现捣乱,温禾安得以保留清醒意?识,但看着陆屿然,她?眼神难过压抑到极点,眼皮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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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落下来的好?像不是汗珠,而是眼泪。

他的憔悴肉眼可见。

温禾安被他牵着坐在竹林间的空地上,她?看天上的月亮,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紧紧握住他的手。

时间在指缝中溜过去。

不知从何时起,又好?似突然之间,两人身边聚起绿色的漂浮的光点,那些光点如振翅的灵蝶,接二连三落在温禾安身上,继而消失不见,陆屿然感受到熟悉的力量。

——这?是帝主之力。

来得并不多,只?有一些,不是主力,只?能算做辅助。

它来了。

意?味着神殿那场无人得知的交易,它听进去了。

这?一刻,陆屿然心中想的不是自?己真正失去什么了,反而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留下温禾安的可能。

第一缕晨光乍现时,温禾安睁开了眼睛,瞳孔中一半黑一半红,这?回呈现出真正势均力敌的对峙状态。

不必刻意?说成与不成,他们都知道?,唯有灵力与血脉之力完成融合,才能如此对抗妖血。

她?站起来,眼神恢复平静宁和,视线落在陆屿然身上,好?似能透过那层轻薄衣物?,看到那些密密麻麻,不曾完全结痂的伤口,露不出半分胜利的笑,她?将结界撕开一道?门出来,道?:“你出去,让罗青山帮你包扎伤口。”

剩下半程,只?能她?自?己来。

陆屿然没有立刻离开,他用眼神描摹勾勒她?的轮廓,半晌,轻轻喊她?一句,说:“你承诺过我许多东西?,都还不曾实现。”

温禾安将灵力渡一些到他身上,温柔地顺着话应他:“是,我答应过你,要好?好?待你,好?好?爱你。”

“那么。”

陆屿然要个承诺:“十五天后,我在结界外?等?你。”

四目相对,温禾安不忍心给他别的回答,她?心软成一片,又慢慢坚定无比,道?:“好?。”

片刻后,陆屿然从结界中走?出来,罗青山和商淮等?得心急火燎,一见他人,立马迎上去,然还未开口问话,只?见他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凌枝认识陆屿然这?么多年,虚弱成这?样,还真是头一次见。

她?用匿气感应了遍,眼皮一跳,忍不住问:“你这?是要把自?己抽成干尸吗。”

罗青山围着陆屿然,又是关怀又是惊呼,要扶他到隔壁小院里休息静养,但陆屿然只?接过商淮递来的手帕,擦拭干净唇边的血迹,又面不改色咽下几颗丹药,眼神静静落在结界上,推开罗青山,声音冷淡:“我哪都不去。”

他就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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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时间倥偬而过。

眨眼就是十五天后。

第116章

八月酷暑,渊泽之地闷热,蝉鸣都透着股声嘶力竭的意味。

十五日之期逼近,在结界外?等着的几人纷纷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紧张,焦灼,煎熬,罗青山一计让人从头清凉到脚的消暑药也?没能缓解这?种?现象。

这些人要么靠着树干,要么搬把椅子一坐,就这?么从早到晚,话也?不说。

商淮是其中最忙的一个。

凌枝眼睛看不见了,觉又睡不好,心气不顺,看什么都不顺。

她每天天不亮就气鼓鼓地去?找罗青山,让他再?算算情况顺利的话最早什么时候能出来,最晚又什么时候能出来,罗青山跟这?位家主只能大眼望小眼。

他是医师,又不是占师,这?不是摆明了难为人?么,实在没办法,只得给好兄弟使眼色让他救命。

商淮有些无奈,就算是好吃的东西?都吸引不了现在的她,经常等着等着,就哼的一声,跃进妖眼中,掀动起来的裙摆像人?鱼有力的尾巴,在半空中一抛,拍出半人?高的浪花。

除了这?位,他还放不下心另一个,每天都要去?陪陆屿然坐一阵,同?时汇报外?面的情况。

帝主故去?后,巫山和王庭的明争暗斗从来不曾停过,只是这?两家在九州影响力太大了,一动就生灵涂炭。

巫山不愿起战事,特别是在帝主之力制定了安排要彻底清除妖骸的关头,许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怕是年前的刺杀,扒出了塘沽计划,也?只是回击,夺城以作?警告,没有起大冲突。

但最近不一样?。

永州事件至今,一个月的时间里,陆屿然连下七条命令,巫山精锐与隐世世家齐齐出动,驻守在云封之滨的四个方位,大有兵临城下围困的意思,剑拔弩张的情势让九州惶然侧目,猜测不休,而?作?为三足鼎立中的令一巨头,天都现在是鸡飞狗跳,焦头烂额,腾不出心思和手脚管别的事。

商淮坐在陆屿然身边:“那些进天都搜查温流光身上是否携有妖血的医师出来后,将她的伤势情况大肆传扬,说她伤到根基,日后修行怕是难以登顶。”

“天都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三位圣者都出面了,对?王庭放了狠话。

说江召若再?拿不出确凿证据,医师也?找不出妖化的迹象,那么别怪天都对?王庭动手。”

说到这?,他压低声音,丢出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才得到的消息,江召死了。”

陆屿然的视线终于从那层结界上移到他脸上:“说说。”

事情要从十天前说起。

温流光的事让王庭知晓内情的人?难以理解。

天都圣者喊话一日比一日有底气,也?一日比一日愤怒,从义正严词的声明到现在近乎宣战,全因一件事——医师在温流光身上查不到妖化的迹象。

江召也?拿不出证据。

他们之所以信誓旦旦,是因为妖血就是他们下的,只要医师一查,根本瞒不住。

届时温流光一定会死,而?这?事一旦敲定,天都撇不干净,是龙是虎从此都得收起爪子夹起尾巴做事,不敢张扬,更不会卷进巫山与王庭的这?场纷争中来。

而?巫山。

他们现在来势汹汹,圈围王庭,但并不被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很快就会被滴进溺海两道主支的妖血拖住,整个九州的圣者都会被拖在中心阵线上动弹不得。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只唯独温流光这?边出了差错。

怎么会查不到呢。

百年过去?,妖血就算没完全爆发,也?一定会在人?的身上留下些什么无法遮盖的痕迹。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连巫医都过去?看了,以巫山对?妖的痛恶程度,必然查得仔细,但凡是有一点?端倪,当场就发作?了,可他们只是似是而?非,说还不太确定啊,再?等等看看吧。

这?种?话,都无需深想?,一听就是在故意给天都添堵。

王庭深信自?己的眼睛,疑惑不解但将原因归结到妖血上,或许妖化现象不是时时刻刻都出现,他们现在咬死了再?拖一段时间看看。

江召没那么乐观,他心思重,想?的多?,至今都记得王庭几位医师是怎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的,现在明显是出问题了。

将一切细细捋过无数遍后,他脑海中出现一个荒谬的想?法。

温流光身上没有妖血。

但妖血他们肯定是下了,下给了……当年天都其?他的小孩。

凭借相似的五官画像,贴合的年龄,当年随行掳掠的下属,赶来接人?的天都圣者来断定这?人?是温流光,乍一听很是靠谱,因为天都没有第二个符合全部条件的人?。

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

可江召就是觉得不对?,这?种?不对?在知道温禾安是真的要与江无双同?归于尽时达到了巅峰。

他和温禾安毕竟在一起过,她身上有着不屈不挠不张扬的生机,她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活着,绝不会自?我放弃。

——除非没活路了。

江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打听温禾安的消息了,那句“救你是因你似故人?”

成了他这?段时间的梦魇,睁眼闭眼浮现的都是她冷漠的样?子。

期盼她回心转意成了件不可能的事,他不敢再?招她反感,也?不敢不让自?己活着,即便活着已经成了件无趣的事。

一个可怕的念头成了型。

江召知道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

温禾安与温流光年岁几无相差,天都对?外?

忆樺

称她十三岁才回天都,之前都在清净之地养着,可实际上,她十岁就被带回了主城,放在圣者身边教养。

他似被一道闪电劈中,将自?己锁在房间中一整日,第二日清晨,破天荒地换下了他那身宽大不合身的黑衣,穿了件水蓝色袍服,腰际压着七彩丝绦,羽冠束发,镜中露出郁郁而?显温和的脸庞。

江无双重伤后,许多?事情都是他在管,不急的自?行处理,紧急严重的则由他告知王庭之主与两位圣者。

他面不改色声称有要事要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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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进去?禀报,很快请他进去?。

“父亲,老祖。”

江无双一如既往朝王庭之主与两位垂垂老矣的圣者拱手行礼,问:“兄长伤势如何了,可有好转。”

“他无事,过几日便能恢复。”

王庭之主问:“外?面又出什么事了?天都,还是巫山。”

“没什么大事。”

江召从容地展了展衣袖,见到王庭之主皱起的眉,说那时迟那时快,他的气息在一息之间暴涨,伴随着不冷不淡的话音:“不是天都也?非巫山,是儿臣想?与您了结一桩事。”

他断脉自?燃,提升了战力。

可能是他的神情太平静了,完全想?象不到,也?完全没有理由骤然发难,王庭之主怔了下,直到他一瞬间步伐如游蛇般逼上前来,两柄玉叶刀银光闪闪,直朝两位圣者而?去?,瞳孔才蓦的缩紧,胡须抖动着沉了脸色。

两位圣者身经百战,反应速度很快,可他们为了接下来的大计,封锁了全身灵力,尽量不让生机和力量外?泄。

王庭之主自?然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他横步过来挡住江召,因为太过匆忙,只能挡,但没时间出招。

这?正中了江召的下怀,他手势一边,径直将两柄玉叶送进了王庭之主的胸膛,王庭之主察觉不对?,往下一看,发现伤口立马渗黑血。

毒。

能对?这?种?修为的修士起作?用的毒很少,往往劲烈无比。

王庭之主既惊且怒,急促地呼吸,立刻将江召执刃的手一折,蛮横将人?横甩出去?,与此同?时传讯符燃起,数百道强横气息闯入,王庭之主咄咄逼问:“为什么,你可是王庭的人?。”

江召低喝打断他,额心青筋直跳:“我不是!”

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如愿成事后坐在殿中绒毯上,整整发冠和衣裳,等待性命终结之时。

他仰首盯着王庭之主,下巴削尖,颧骨凸起,形容陌生可怖,已经不是当年少年的模样?:“此毒以至亲血脉为引,无形中致命,由巫医研制,也?唯有巫医可解。

我要这?毒药时,那边很痛快就给了,但我想?,要解药恐怕很不容易。”

王庭之主怒不可遏,用掌力拍碎了江召的肺腑。

江召并没有露出狰狞痛苦的神色,只觉终于结束了。

他因塘沽计划被当做弃子之一送往天都,命中注定遇见了温禾安,彼时二少主大权在握,声名斐然,九州侧目,视线曾短暂停留在他身上过,那样?明煦温和。

为了留住她,为了私心,他愚笨地代表王庭和温流光联手,陪着演完了天都内部那拙劣无比的收权断翼之戏,他回王庭接管塘沽计划,接管妖血计划,此时却得知。

妖血不在别人?身上,妖血在温禾安身上。

整整百年。

阴差阳错,因果轮回。

温禾安与王庭是死仇,跟接管了妖血计划的自?己亦是死仇。

甫一开始,他们的人?生就注定被王庭与天都完全摧毁,肆意玩弄,难以逃脱。

他对?待外?岛那些虏来的村民?时何其?漠然,如今才知,自?己不过也?是权势争夺中注定被牺牲的蝼蚁,是千千万万条性命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尘埃,他是,江无双是,温禾安也?是。

所有他喜欢的,厌恶的,痛恨的,都深困在由利益交织的宏图霸业之中,烈火烹油。

太荒诞,太可笑了。

被逼急了的蝼蚁,也?会向这?既定的命运恶狠狠刺上一枪。

殿外?,一只傀儡送信鸟混在无数只展翅而?飞的鸟雀中悄悄往出了云封之滨,趁兵荒马乱之际飞向巫山的方向。

……

“他死的时候说,根本没有妖血,自?己就是王庭选出来推给天都赔罪的冤死鬼。”

商淮觉得这?事不同?寻常,但也?说得过去?:“他这?是看事态不对?,以为自?己被王庭坑了,所以先?发制人?要把自?己父亲拉下马?”

陆屿然对?江召的死并无表示。

如果不是因为温禾安,他根本关注不到这?号人?,从前在意,知道温禾安的心都在自?己身上后,对?他的兴趣又不大了。

他现在没心思关注别的事。

“云封之滨怎么样?了。”

陆屿然说:“那两位即将老死的圣者也?该用禁术了。”

“没呢。”

商淮点?开四方镜看:“咱们的圣者都亲自?到了,盯着呢,他们哪敢啊,看他们什么时候实在憋不住了选择铤而?走险吧。”

陆屿然做好了安排。

所谓趁人?病,要人?命,王庭大规模动用禁术,搅出这?么多?事,无非是想?为两位圣者续命。

禁术本是逆天阴邪之术,几道融合,必有不一般的动静,他们选择融合之时,就是巫山出手之时。

现在迟迟不动手,也?是怕两位圣者得知续命无望,狗急跳墙选择燃烧灵脉拼命,若是那样?,死的人?会非常多?。

除此之外?,他们手中的妖血终究让人?忌惮。

一位发狂的圣者带着一滴妖血随意往拿一扔,后果不可想?象。

“知道了,紧盯点?。”

陆屿然又看向结界,商淮心中唉声叹息,这?几天,死在天纵队手上的王庭将领尤其?多?,尸骸遍野,隔着四方镜,只听文字汇报都能嗅到血腥味,而?天纵队直属陆屿然,听他一人?调遣。

商淮感觉到他的情绪已经到极限了。

如果温禾安出不来,说实话,他都有点?想?象不出陆屿然会变成什么样?,王庭又会是什么样?。

除此之外?,商淮还负责安抚另外?一个格外?暴躁的人?,奚荼。

对?陆屿然的岳父,商淮比对?自?己父亲还客气。

这?位溶族之王都走到九州防线了,最后一步,被灵漓派的人?捉了个正着,好言好语地“请”

回去?了。

他心急如焚原想?打过去?,哪知云边上的九彩琉璃光中,静静停着架龙纹车辇,里面端坐的薛呈延放下茶盏,投来似笑非笑的一眼。

也?因此,商淮每日得用难用的异域宝石耐心回奚荼好几十遍,告诉他,结界还没动静。

这?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坏事。

先?别着急,稍安勿躁,吉人?自?有天相,温禾安不会有事的。

“对?了。”

回完消息,商淮扭头看向另一个很紧绷的人?,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稍微缓和了点?他和李逾的关系,当然,也?就一点?。

他将镜面往这?人?跟前一怼,说:“九洞十窟以为你横死在天都和王庭的争斗中了,你那个叫巫久的师弟辗转托人?问我,该不该为你建衣冠冢——毕竟他们也?捞不着你的尸体。”

李逾抹了把脸,魂不守舍。

太阳下山了,一天要过去?了。

温禾安没有出来。

八月十日过去?了,子夜到来,林间风声飒飒,虫鸣不绝,又是新的一天。

陆屿然招来罗青山,忍耐地问:“怎么回事。”

“是啊。”

凌枝扯着自?己的头发,走来走去?,扬高声音:“怎么回事啊,这?不是十五天了吗。”

罗青山又开始给商淮递眼神求救,他真的快顶不住了。

商淮张张嘴,才要说话,却听风声突然大起来,月光有着绸缎般的光泽,如瀑布倾泻下来,温柔落在枝头,肩头与衣裳上,闪闪发亮。

凌枝猛的抬头,和陆屿然几乎同?时看向妖眼的方向。

妖眼中原本沉寂的妖气群魔乱舞起来,翻涌出凄厉的鬼哭狼嚎声,压出一层厚厚的乌云。

商淮和罗青山对?视一眼,心里一颤,想?这?是什么意思,妖气是感知到里面失败了,产生了一团新鲜的妖气,所以激动吗。

结界毫无变化。

但半晌后,他们身后传来一道轻轻的脚步声,踩着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罗青山后颈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凌枝是第一个转头过去?的,熠熠银流中,她与一双璀然明亮的眼睛安静对?视,一头乌发披散的女子朝她弯弯眼睛,轻轻笑起来。

她看不见温禾安,但对?这?声笑是再?熟悉不过了。

凌枝顿时去?拍陆屿然,又拍李逾,而?后提着裙子往那边急匆匆小跑过去?,冲了几步,被一双手拉住了,温禾安好笑地半拥着她的肩,点?点?她脸颊,轻诶一声,道:“在这?里呢。”

商淮和罗青山双双对?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狂喜。

李逾和陆屿然也?回了头,温禾安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右侧那人?

依譁

身上,又去?看李逾,唤他:“阿兄。”

这?一个月,李逾经常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倒霉的人?。

哪有他这?么倒霉的,百年前回家一趟,祖母没了,现在和妹妹吵一架,妹妹也?要没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全程被蒙在鼓里。

现在被她这?么一喊,扶额撑了撑额头,又很快抬头,走过去?,问:“都解决了?”

温禾安含笑点?头,又朝罗青山和商淮道谢,罗青山也?露出一个月以来最为真挚的笑,一边摆手一边认真道:“女君言重了,太客气了,您能出来,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了,真的。”

他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商淮也?道:“真的。”

凌枝摸摸温禾安的袖子,感受了下,说:“你现在好强啊。

是不是到圣者了?”

“不算。”

温禾安想?了想?,回她:“但是认真打起来,好像也?不怕圣者。”

她看向陆屿然。

凌枝撇了撇嘴,但知道他们现在是有不少话要说,和如释重负的李逾,罗青山和商淮一起走了,并说等明天来找她。

他们一走,结界外?恢复了安静。

温禾安朝陆屿然走过去?,从她出现起,他的视线就落在她身上,眼中情绪压抑炽烈,引而?不发。

这?十五天里,他见过很多?次,她踩着炫目的日光从结界中出来。

阳光被云一遮,她就随之消失。

他哑声喊她。

温禾安在他面前站定,水色长带飘到他衣摆边,她牵住他的袖子,又牵他的手,捉着冰凉的指尖划过自?己的脸颊,先?应了他一声,声音轻而?柔软,动听得像是月亮在唱歌:“你看,脸上的疤好了。”

被她虚虚扣住的手指动了动。

温禾安不停,又带着他探进浓密乌黑,自?然散开的乌发中:“耳朵没有了。”

她踮起脚,将眼睛送到他眼前,明亮杏眼睁得圆,里头漾起笑意,带着眼尾也?扬起小小的弧度,像和他说隐秘的悄悄话:“眼睛也?不红了。”

“我答应你的,好好回来了。”

陆屿然眼皮撩起又垂落,他像一柄时时保持出鞘状态的锐利刀剑,杀意燎盛,此时才随着她一句接一句的话归于鞘中。

他反扣着她的手,低眸粗暴地亲她。

==

温禾安真正回到身边后,陆屿然才终于睡着了。

她在身边轻轻地翻他的袖子,又趴在身边仔细看他的颈子,最后一看天色,轻手轻脚准备起来,被他抓住:“去?哪。”

“去?罗青山那拿药膏。”

她用指腹压了压他颈侧依旧可怖的淤青齿痕,说:“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没管自?己,身上伤都还在。”

陆屿然失笑。

人?都快疯了。

哪顾得上这?个。

“很久没有睡了是真的,再?陪我躺一会。”

“你睡。”

温禾安用手遮了遮他眼睛,说:“马上就回来了。”

陆屿然不放人?,他清醒了点?,坦然说:“你不在,我睡不着。”

温禾安与他对?视,心软得很快。

但也?没睡多?久,不到正午,院门口就有人?拜访,还不止一个,片刻功夫,就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两人?洗漱收拾好推门出去?,果真见到齐整整的熟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或深或浅的笑容,商淮一高兴,说今天午膳做顿庆功宴,凌枝坐在小秋千架上开始报菜名,罗青山终于攻克了妖血的难关,感觉腰板都挺得直了些,也?点?了两个菜。

李逾招来温禾安跟她说话,把那信拿出来兴师问罪,一说这?个,凌枝也?揪出来一封,加入讨伐的队伍中。

温禾安只是笑,不还嘴,全盘接收。

陆屿然也?不帮她,倚在一边看,想?起自?己还有一封。

倒是罗青山想?到什么,跑过来解救温禾安,叮嘱她道:“女君,如今你才吞了妖血,但短时间内最好不要动用它的力量,让身体适应一阵。

贸然吸取大量妖力,若是心性疏漏,可能会出现反噬,不是大问题,但总归难受的是自?己。”

知道这?群人?冒险惯了,不将这?点?小小的伤势放在眼中,罗青山仍忍不住操心,嘀咕劝说:“不为自?己,您也?为我们想?想?,万一有个伤着碰着,公子又不给我和商淮好果子吃。”

还有幕一和宿澄,这?段时间偷偷摸摸都在问陆屿然是怎么了,是要他们的命啊。

陆屿然不置可否。

他没觉得自?己有苛待下属的行为,但要温禾安多?爱护自?己这?话,听着觉得没问题。

吃饭时,说到外?面情势,陆屿然说过两天要回巫山,温禾安在听到温流光被指身怀妖血,现在正被一波波医师轮流“照看”

时,忍不住有些诧异,在听到江召死时倒是没有表现出来。

陆屿然坐在她身侧,听到这?个名字时偏头看过来。

见他这?样?,大家都笑,连罗青山都忍不住跟商淮嘀咕,只有温禾安面色如常,但看着他,最后忍不住也?眨着眼睛勾勾唇,从桌下牵他的手。

凌枝听到他们要离开倒是没觉得怎么,吃到一半反应过来,抬头对?陆屿然说:“你总得留个人?给我吧,商淮不能走,他走了我怎么办。”

商淮挺直了背。

“阴官家伺候你的人?少了?”

“那不一样?。”

话说到这?里,凌枝将筷子一放,才要和他讲讲道理“挟恩以报”

,但话到嘴边,先?皱了眉,和陆屿然对?视一眼看向西?南西?北方,温禾安也?意识到了什么,睫毛上下动了动。

凌枝和陆屿然是感觉到了中心阵线的变故,温禾安是感觉到了庞大紊乱的妖气。

商淮手中四方镜开始疯狂闪动,他看了几眼,马上站起来,撑着桌面说:“幕一就在阴官家门外?要见你,外?面出事了,情况很糟糕。”

陆屿然已经感知到了这?种?糟糕,他站起来:“让他进来。”

凌枝摆摆手示意阴官放人?进来,一刻钟后,幕一大步走进来,手里抓着一只徒劳拍动翅膀但没一根羽毛掉下来的傀儡鸟。

这?鸟脚上绑着一个信筒,里面的纸条现在在幕一手中。

他连礼都顾不得行,先?将纸条递给陆屿然,气没缓匀就接着道:“公子,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守着云封之滨,日夜盯梢,出则杀,保证没有任何人?能带着妖血离开,可就在半个时辰前,族中近溺海主支的地方开始有异动。”

“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我们就查看了别的地方,同?时收到许多?家族的传信,不止我们,凡是靠近溺海的地方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去?晚了。”

陆屿然得出结论:“又或许从一开始,妖血就没放在云封之滨主殿里。”

“家主与大长老也?是这?样?说。”

幕一接着道:“妖血下得猝不及防,来势汹汹,半个时辰里就引动海水,在海面上形成了无数个海眼。

海里妖气千年没有被引动过了,现在一遇上妖血,倾巢而?出。

现在除了王庭那几个,所有圣者都在中心阵线上守着了,我们的圣者也?从云封之滨外?围赶回来了。”

商淮知道王庭疯,没想?到这?么疯,当即气笑了:“他们放妖血,还不守阵线,这?是想?让别人?替他们守?”

“说对?了。”

温禾安不由皱眉:“中心阵线上必须有那么多?圣者才能抵御妖气,王庭那三位一空,就需要从别的地方匀出顶上,他们这?一招,是想?拖住九州所有圣者

?璍。”

“为了不打断那两位动用禁术延长寿命?”

商淮觉得荒谬,舔了下唇,不知道是自?己和王庭哪边认知出了问题:“不是,难道还有谁不知道?长生绝不可能,就算禁术都没可能,天都早就得知王庭想?用这?种?办法,却不伸手阻拦,是在等着看笑话啊!”

温禾安陷入沉思。

这?是她一直疑惑的地方,就算是王庭病急乱投医,想?死马当活马医,也?不至于将事做绝。

就算王庭两位圣者都死了,他们家还有偌大的家业在,家族根基在,还有一位圣者撑着脊梁,怎么也?不至于要鱼死网破。

不合常理的事情,一定有其?真正解释得通的理由。

陆屿然看向幕一:“一月前被王庭追杀至永州的那些长老呢,前天说他们有醒来的迹象了,醒了没,都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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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趁王庭内乱深入王庭,被江无双和江云升追杀成那样?,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

“属下就是来禀报这?件事的。”

幕一一抱拳,急促道:“有两位长老醒了,他们叫属下赶紧告诉族内与公子,王庭的妖血和禁术根本不是为了给两位圣者续命!

王庭的真正意图还是塘沽计划。”

塘沽计划究竟是什么,它最初让温禾安和陆屿然接触,又成为他们后来联手的理由。

温禾安和陆屿然都以为,这?是针对?巫山,针对?他的行动,现在看起来,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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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屿然将手里纸条递给了温禾安:“看看这?个。”

他没问幕一这?纸条是哪来的,因为落款已经自?报了家门。

视线在“江召”

二字上滑过,温禾安展开看内容。

两行字,写字人?当时的状态不算从容,因为有手抖,虚浮的情况,又好似在反复犹豫,尤其?是落款,晕开一团黑墨,最后仍决定留下姓名。

【王庭最终计划确定在萝州实施,探墟镜乃王庭所有之物,满城血祭可开启真正的探墟镜,天降异象,糊弄众生。

【两滴妖血将放于溺海。

温禾安在看到满城血祭时瞳孔收缩,手指忍不住将纸条捏紧,深深吸了口气。

她捞起四方镜,发现小一刻钟前萝州城城主赵巍给她发了消息:【萝州危矣!

盼驰援!

她和陆屿然对?视了一眼,眼底幽深。

大概能猜到王庭究竟在做什么丧心病狂的打算了。

“不惜一切,守好中心阵线。

情况紧急时,去?请镇守九州防线上的圣者出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巫山四位圣者,对?外?一直称是三位,是因还有一位负责着九州防线,只震慑异域王族,不管外?界的纷争。

陆屿然在前方洞开一道空间裂隙。

凌枝已经跺跺脚,将发辫绑了起来,不等温禾安与陆屿然开口,就道:“我知道,去?萝州打架是吧。”

她是继陆屿然和温禾安之后第一个稍微琢磨明白了整件事的。

也?不是别的什么,主要现在王庭三位圣者,大部分精锐以及手中几道禁术,还有该死的血祭探墟镜。

这?股力量真的很强啊。

但她转念一想?陆屿然的实力在得到传承后明显又精进了许多?,若是不保留不压制全部放出来,尤其?是第八感全面爆发,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和眼球。

而?且萝州。

那个地方,靠近归墟,那段溺海分支一向活跃,里面妖气相当充盈。

凌枝不由转向温禾安,他们这?里,可是有位才吞吃了妖血的“妖骸之主”

溺海——也?是阴官的主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