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两的数额烫得她心慌,这相当于她五年的例银。
对于不受宠的她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
虽这两日于闺房中,她已反复核算账目,亦暗自做了诸多思量与筹谋。
然而此刻,心底的慌乱仍如潮水般,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
晨雾中,永昌丝行的幌子像吊死鬼的舌头,在风中晃着赭色穗子。
账房先生从老花镜上沿打量她,算盘珠劈啪作响,“小娘子要多少担?今晨市价八百两一担。”
八百两!
这么高?
居然只够买一担。
康诗予想起林沁月的叮嘱,指甲掐进掌心,“劳烦先生取样丝验看。”
当灰鼠须的伙计抬出竹篾箩时,她愣住了。
这生丝虽白如新雪,却掺着零星褐斑,是僵蚕未挑净的痕迹。
她学着林沁月教的话术,“四百两。
贵号这二等丝,合该这个价。”
账房猛地合上账本,惊飞梁间衔泥的春燕:“姑娘莫要打趣!
此乃上等辑里湖丝!”
康诗予刚张开嘴,门外马鞭炸响。
门口进来个疤脸汉子。
他腰间刀柄上缠的竟是御赐黄绫。
疤脸将一袋金瓜子砸在柜上,“永昌今日歇业,这些丝,我包圆了。”
账房顿时喜笑颜开,“小娘子去别处瞧瞧吧。”
康诗予被挤到墙角,看着最后一筐生丝抬走。
银票在掌心攥成咸菜干。
这已是今日第三家被截货的丝行。
为何会如此?
难道林二小姐所说的消息,已有他人知晓?
不大可能呀!
在此之前她从未听人说过。
胭脂铺后巷,康诗予缩在墙边干呕。
方才那收丝的踹翻丝筐时,霉烂的蚕茧溅了她一身。
腥臭味让她猛地想起那日被嫡姐锁在后院茅厕的遭遇。
老板娘递来瓷罐,压低声音,“姑娘要的茉莉粉。
姑娘……你若要收丝,听说王家庄还有散户,只是......”
她扫了一眼门口还在收丝的疤脸,没有把话说完。
康诗予将银票换成碎银,手指抖得几乎捏不住荷包。
经过骡马市时,她花二十文雇了辆粪车。
这是林沁月教的“浑水摸鱼”
。
车把式身上的馊味熏得她流泪,却盖不住骨子里的恐惧。
日头晒化春雾时,康诗予来到王家庄。
一老汉蹲在桑树下,脚边竹筐里的蚕茧沾着鸡粪。
康诗予心下一动,“劳驾,这茧什么价?”
王老六浑浊的眼珠盯住她,“小娘子打算开什么价?”
“二、二百两一担......”
她嗓子紧得发疼,在心里默默算起账。
若绕过牙行直接收茧,请人缫丝,成本大概能压到三百两一担。
一担蚕茧,除去损耗,大概能缫成八十斤生丝。
一斤生丝卖八两,一担能赚不少。
王老六上下打量一眼康诗予,不耐地挥挥手,“去去去,三百两一担,你要是要,就给你。
别在这耽误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