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屿舟满不在乎,他的身量比老公爷还要高一些,气势更凌厉。
父子俩对峙,旁人远远站着,大气都不敢多喘。
“逆子”
两个字,他从小到大听了太多遍,早就勾不起他的一丝愧疚了。
“挽初的父亲究竟为何而死,父亲忘了吗?”
他毫不留情地揭短,冷笑中都带着锐利,老公爷恼羞成怒。
梁旭光的一生就像是他的名字,光芒万丈,他行军打仗近三十年,从无败绩,震慑边关,皇上器重。
平沙关血战,是他人生唯一的黑点。
为了体面和名声,他极力掩盖,可他到底不是个没了良心的人,他愧疚,心虚。
不然以他的眼高于顶,怎么可能接受宋挽初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被扶正?
他始终觉得对宋挽初是亏欠的,所以他为宋恒毅请封了正三品将军,牌位入凌霄阁供奉。
他一直劝说自己,他给宋家的已经够多了,可午夜梦回,他仍良心难安。
尤其是,他不敢看宋挽初那丫头的眼睛。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眉宇间透出坚毅,像极了她的父亲。
好在,这丫头给国公府留了最后一丝体面,她没有将这件事闹开,悄悄地走了。
满座的宾客还等着喝喜酒,庆贺梁屿舟双喜临门。
老公爷已经想好对策了。
就对外称挽初近来劳累过度,心疾发作,不能拜堂。
今日就当只庆贺梁屿舟封世子,得功名。
宾客也不会怀疑什么的。
宴席不用中途撤下,国公府还是会欢欢喜喜。
但这个逆子竟然要丢下一大家子,让今日的局面成为一个烂摊子!
老公爷突然后悔,皇上封世子,征询他的意见,他该拒绝的。
虽然当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他的话在皇上心中还是有分量的,皇上见他犹豫,也许不会这么快就下圣旨。
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闹剧了!
他又开始心疼起梁屿川,那孩子从小内秀,心事重,弟弟封了世子,他人前不露一点破绽,可私下黯然神伤。
也许一开始他就该请封川儿,他虽没什么本事,才学也一般,可他性子稳妥,把国公府的荣耀体面看得最重要。
而不是像梁屿舟,满脑子就只有情情爱爱,没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
“周大夫,给他包扎!
包扎好了,穿戴整齐,去前头露脸,敬酒,打发了一众宾客再说!”
今日四公八侯,满京城的权贵,几乎都来了。
“父亲想假装无事发生?”
梁屿舟厉声质问。
当着满屋子的人,他就敢呛声,老公爷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损毁。
“本来就无事发生,一点小风波而已,你要是还想当这个世子,就该以国公府的体面为先,成大事者,眼界胸襟都要开阔,更不能耽于情爱!”
他板着脸说教。
梁屿舟依旧在笑,眸光深不可测,笑得老公爷胆战心惊。
他这个儿子,从小就与众不同,他有种不顾旁人死活的疯劲。
他真要疯起来,几句威胁的话,可吓不到他。
“父亲至今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可笑,真是可笑。”
梁屿舟的双眸淬着冷光,像是锋利的剑,往老公爷最心虚的地方刺,“你这辈子就只在乎名声,体面,所以你一听说宋恒毅殴打百姓,你就坐不住,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
因为怕自己名声有损,你掩盖平沙关血战的真相,把自己的责任掩藏,给皇上呈了一份悲壮但合理的说辞,你的名声保住了,挽初却永远失去了她的父亲。
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窝藏你的秘密,孰不知有人就是要利用你的心理,在你自以为最风光体面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老公爷被说得冷汗阵阵。
他一得到消息,就急着安抚宾客,掩藏宋挽初离开的事实,想逼着梁屿舟,在众宾客面前表演一个天下太平。
而他却忘记分析思考,有人在国公府大办喜事的时刻,狠狠地在他背后捅了一刀子。
他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可额上却流着冷汗。
太可怕了,有人要覆灭整个国公府!
但他到底经过大世面,面上还算镇定,“你说的有理,我会去查,现在,你听我的话,跟我去宾客面前敬个酒。”
国公府的体面,决不能丢。
“在乎体面的是你,不是我。”
梁屿舟轻蔑地笑,惹得老公爷大发雷霆。
“你胡诌什么,你去还是不去?”
梁屿舟丝毫不在意,老公爷来之前,情绪不正常的是他,可他现在反而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