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当场抓到徐旺了吗?你把他交过来,我俩亲自共同审问他。”黎天成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这……这小子鬼机灵得很,逃走了。”韦定坤重重一叹。
黎天成沉沉一笑:“原来你们并没有当场拿住他呀!韦副站长,我怀疑你手下的‘特别行动队’队员不会是一时眼花认错了吧?仅凭他们的一面之词,你怎么就可以认定徐旺是共党分子?”
韦定坤将指间的盐煮花生立时捏得粉碎,气愤地说道:“很好,那你交出徐旺,我让我的手下和他当面对质。”
“哦?徐旺在三天前请假回老家去相亲了,我也正等着他回来销假呢。”黎天成不急不乱地道来,“有人向我反映,他似乎有参与贩卖私盐活动的嫌疑。我已让护盐队去调查了。”
“他不是走私犯,他是共产党!他就是在山羊湾被我们认出并打伤了。”韦定坤厉声叫道。
“韦副站长,有理不在声高。”黎天成满面峻容,“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要拿切实的证据来说话—我涂井盐厂可是‘全国党建示范基地’,容不得任何人的抹黑和诽谤!”
韦定坤双目一横扫视过来:“我说过了,他逃走了,我们没抓到。但他那天一定出现在山羊湾了!他也一定是共党分子!你想用‘走私犯’来抹掉他的‘共党分子’身份,那是不可能的。”
黎天成双掌一摊:“请韦副站长拿出证人、证言、证据来。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韦定坤伸过头来,几乎似要吃了他:“黎天成,你再这么文过饰非下去,将来一定会误党误国的。”
“我误不误党、误不误国,可不是你说了算。”黎天成面无怯色,反问而来,“韦副站长,我们的东燕队长今天也很伤心—我倒想代替她问你一下:她的大哥任东虎究竟是怎么死的?”
韦定坤一怔,表情僵化了片刻,眼角却终是挤出了几点泪花:“任帮主吗?唉,他是在激战中被共产党开枪打死的。对他保护不周,是我韦某人的责任。”
“那么,和他同去的‘袍哥队’队员呢?活下来的有几个?”
韦定坤肃然一叹:“‘袍哥队’全体队员人人作战英勇、奋不顾身,全部壮烈牺牲了。”
黎天成锐利的目光紧紧射住了韦定坤:“哦?这么说,山羊湾一战结束之后,现场除了韦副站长、胥队长和你们‘特别行动队’大部分队员之外,其他的人竟然都死了?共产党那边没留下一个活口,‘袍哥队’这边也没留下一个活口—这是不是太巧了?那么,当时现场的一切‘真相’,都只能从你们口中出来了?这样的可信度又能有多高呢?”
韦定坤听到这里,双目煞气四溢:“黎天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万事万物要经得起推敲才能使人心服口服。‘山羊湾枪战’事件还存在着许多疑点。为了给民众一个清楚的交代,我们县党部和中统局驻忠县办事处有责任对此事件进行深入调查。”
韦定坤的口吻里透出寒森森的意味来:“笑话!我们军统站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县党部来乱管啦?黎天成,你不要坏了规矩!”
黎天成把一个文件夹往他面前缓缓一推,冷笑着言道:“你们军统站的有些事情,高层倒还真的交代给我们来管一下了。这是中央党部以特急机密的方式送来的一份材料。韦定坤副站长,请你自己先看一下吧!”
韦定坤紧咬着腮帮子,阴沉着脸,打开那文件夹一看,顿时呆住了:上面放着一份最近的《新华日报》,头版头条的标题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忠县警察局挪用政府公款插手违禁物资走私以牟取暴利”!
他一下慌了,匆匆看下去:里边的内容点了雷杰的名字、胥才荣的名字,还点了“忠县警察局某代局长”的称谓!他禁不住失声叫了起来:“这……这是共产党的造谣和诬陷!他们在山羊湾吃了亏,所以想在这方面找补回来。”
“韦副站长,这一期报纸在重庆的出厂日期就是你们在忠县发生‘山羊湾枪战’的当天!”
“那……那也是共产党蓄谋已久的暗算!”韦定坤还是十分嘴硬。
黎天成缓缓摇头叹息:“《新华日报》上把你们从县政府挪走的每一笔公款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把你们倒卖的每一桩生意也点得透透彻彻,连胥才荣亲笔留下的收条字据影印件都附在了后面—你们该怎样反击这一切呢?”
韦定坤怔了半晌,不禁捏紧了拳头:“一定是雷杰那边跑风漏气了!这个蠢材,害苦我们了!”
“现在,《新华日报》的这篇报道在重庆炒得沸沸扬扬的,而且还被人们联想到你们军统局,搞得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十分被动!所以,高层让我们中统局驻忠县办事处的同志来负责调查处理。”黎天成的口吻不轻不重,却令韦定坤面色难看,“事到如今,韦定坤副站长,你还有什么话说?”
韦定坤沉默有顷,突然冷笑起来:“我还能有什么话说?不过,有些真相,我怕你不敢听哪!”
黎天成面无异色:“什么真相?你尽管说。”
“黎天成,你真的以为我们军统站在这国难当头之际还敢贩卖走私、中饱私囊?你知道我们走私买进的那些香水、首饰和化妆品是送到了哪里?是蒋夫人亲口指示我们戴老板送到重庆南岸蒋委员长的黄山官邸里!”韦定坤一口气说完,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你胡说!蒋夫人大公无私,岂容你胡言乱语进行玷污?小心我用党纪军法处置你!”黎天成右掌重重一拍桌案。
韦定坤斜看着他,长声冷笑:“我再说直白一些:你们中统局的人知道用党产巴结陈果夫、张厉生,我们军统局这边也肯定要仿效呀!戴老板就用这些走私来的军产去讨好蒋夫人,这有错吗?蒋夫人在蒋委员长那里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我相信你们比我们还清楚!你查这些军产,就是查蒋夫人—试问,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查得下去吗?”
说罢,他把一张字条从胸袋里摸出来,往黎天成眼前一晃:“这些军产,还有我们戴老板写给蒋夫人的亲笔说明书,你要不要看一下?”
“不用看了,我相信你这些话是真实的。”黎天成一动不动地端坐着,“可是蒋夫人、戴副局长把这么机密的重任交给你们万县站操办,结果却落了个一团糟!他们的雷霆之怒,只怕你们也承受不起吧?该不该做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得好又是一回事儿。你们既是没做好,就免不了被‘手起刀落’!”
韦定坤毫无惧意,冷笑而答:“黎天成,你准备怎样一个‘手起刀落’?”
黎天成厉声言道:“端正你的态度,韦定坤!你们在这个时候让共产党抓住把柄大做文章,这才是真正的误党误国!你们今后再以领袖和军产的名义走私下去,只会持续损坏蒋总裁和夫人的形象和威信!现在国共濒临分裂对抗的边缘,你们这样做只会让党国蒙羞而民众生怨!你口口声声攻击我误党误国,依我看,你这才是最大的误党误国。”
“够了!你给我扣的‘帽子’够大的了。”韦定坤一声冷喝,仍是毫无屈服之意,“你究竟想怎样处置这件事?”
“雷杰是为了你们挪用公款的,他最冤枉;胥才荣是挪用公款的直接经办人,应该受到严惩;而你,韦定坤同志,你已经不合适再在忠县警察局代理局长的职位上待下去了。”黎天成的声线毫无起伏,却来得十分坚挺。
韦定坤狂笑起来:“黎书记长,雷杰是你们县党部的秘书,又不是我们军统站的人—是你用人失察,是你应该负责才对!胥才荣肯定是逃不脱,我会降他的级、贬他的官儿。至于你想让我退出警察局,却未必由你一个人说了算数。”
黎天成站起身来,炯炯有神地正视着他:“韦副站长,你可不要自以为谁都是你可操控的棋子!俗话说:‘玩人者丧德’‘玩火者自焚’。有些报应,你还是该当心存敬畏才好!”
韦定坤把嘴一歪,咄咄冷笑着:“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