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切尔和对方做了交易。特纳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协议的细节和米切尔付出了什么代价,但他知道他明白交换的条件是什么。对方要米切尔做什么以报答他们。
雷格巴,萨梅迪,女儿扭曲的嘴唇上吐出的白沫。
列车驶入旧联盟车站,在午夜掀起黑色狂风。
“要车吗,先生?”男人的眼睛隔着眼镜转动,浮油般的多色彩光晕在镜片上盘卷。他的手背上有几块闪着银光的平坦缺口。特纳走到近处,抓住他的前臂,脚下片刻不停,穿过两排灰色行李保管箱之间的过道,推着他贴在磨损的白色瓷砖墙上。
“现金,”特纳说,“我付你新日元。给我安排一辆车。不需要司机。听懂了?我不是凯子。”他手上稍微用劲,“敢跟我乱来,我就回来宰了你,到时候你得求我杀了你。”
“明白了先生。我明白了。就交给我们吧,先生,好的,先生。您要去什么地方,先生?”男人吃痛,皱起一张衰败的脸。
“雇佣枪手。”安琪嘴里发出嘶哑的耳语声,然后说了一个地址。特纳看见盘卷色彩后的眼睛紧张地扫来扫去。“麦迪逊?”他恶狠狠地说。“是的,先生。给你找了辆很好的车,特别好……”
“那是什么地方?”特纳问出租车,俯身按住麦克风的金属网格旁的“对话”按钮,“我们给你的那个地址。”
噼噼啪啪的静电杂音。“超级市场。这么晚了,没几家店铺开门。有什么具体要找的东西吗?”
“没。”特纳说。他不认识那个地方。他努力回想麦迪逊大道。大部分是住宅。商业楼的空壳被分割成不计其数的居住空间,那些楼来自商业的另一个时代:事务性的工作者需要在某个中央场所聚焦。有些楼的高度足以刺穿拱顶……
“我们这是去哪儿?”安琪抓着他的胳膊。
“没事的,”他说,“别担心。”
“天哪。”她贴在他的肩膀上,仰望粉色霓虹灯在这幢古老建筑物的花岗岩表面上拼出的“超级市场”四个字。“我在台地的时候经常梦到纽约。有个图像程序能带我走过所有街道,进入图书馆之类的场所。我想来这里,远远超过全世界任何一个其他地方……”
“很好,梦想成真。你来了。”
她开始啜泣,拥抱他,面颊贴着他赤裸的胸膛,她在颤抖,“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会没事的。”他说,抚摸她的头发,眼睛盯着正门。他没有理由相信他俩最后真的会没事。她似乎不知道带他们来到这里的是从她嘴里说出的话,但另一方面,他心想,说那些话的并不是她……有流浪汉蜷缩在超级市场大门的两侧,破布堆成的歪斜丘陵与人行道颜色相同;他们望向特纳,仿佛从黑色水泥地里慢慢长了出来,成为城市的触角。“贾默俱乐部,”发闷的声音在他的胸口说,冰冷的厌恶感油然而生,“找到丹巴拉的骏马。”再一个瞬间,她又在哭泣。他拉着安琪的手,走进玻璃门。他在帐篷和打烊货摊之间的一条走道上看见了浓缩咖啡机,留着黑色鸡冠头的女孩在擦拭柜台。“咖啡,”他说,“食物,走,你需要吃东西。”
他对女孩微笑,安琪找了张高脚凳坐下。“现金如何?”他问,“收现金吗?”
她看着特纳,耸耸肩。特纳从鲁迪的自封袋里抽出一张二十块给她看。“你要什么?”
“咖啡。食物。”
“就这些?没零钱了?”
他摇摇头。
“不好意思。找不出。”
“不用找。”
“你疯了?”
“没,但我需要喝咖啡。”
“你的小费倒是给得大方,先生,我一个星期都挣不了那么多。”
“你收着吧。”
她脸上怒色一闪,“你和楼上那些傻逼是一伙的。钱你留着吧,我要打烊了。”
“我们和任何人都不是一伙的,”他说,微微凑近柜台,风雪衣打开,让女孩看见左轮手枪,“我们在找一家俱乐部。叫贾默俱乐部。”
女孩看看安琪,又看看特纳。“她生病了?吸飘了?到底怎么回事?”
“钱给你,”特纳说,“给我们咖啡。告诉我怎么去贾默俱乐部,剩下的就归你。对我来说值这个钱。明白了?”
她收起那张旧钞票,走向浓缩咖啡机。“我觉得我现在什么都不明白了。”她推开咖啡杯和装牛奶的玻璃杯,“贾默俱乐部出了什么事情?你是他的朋友?你认识杰姬?”
“当然。”特纳说。
“今天大清早她带着一个市郊威尔森过来。我猜他们还在上面……”
“哪儿?”
“贾默俱乐部呗,然后怪事就开始了。”
“比如?”
“巴瑞城的各色怪人,油脂球和白鞋子,大摇大摆像主人似的走进来。而且这会儿真的成了主人,占据了最顶上两层楼。然后开始花钱让大家离开他们的货摊。底下几层楼有很多人打包就走。太奇怪了……”
“来了多少人?”
机器冒出团团蒸汽。“大概百来个吧。今天一天吓得我提心吊胆,但我联系不上老板。不过再过半小时我也关门了。白班的姑娘没露面,要么就是走进来一看气氛不对就溜了……”她拿起冒着蒸汽的小杯子,放在安琪面前。“亲爱的,你没事吧?”
安琪点点头。
“知道那些人打算干什么吗?”特纳问。
女人已经回到机器前,机器又开始轰鸣。“我认为他们在等人,”她平静地说,给特纳端上一杯浓缩咖啡,“等的不是企图离开贾默俱乐部的,就是企图闯进去的……”
特纳看着咖啡上的棕色泡沫漩涡,“没人报警?”
“报警?先生,这里是超级市场。谁也不会报警……”
安琪的咖啡杯在大理石柜台上砸碎。
“直接上去,雇佣枪手,”那个声音低声说,“你认得路。走吧。”
女招待张开嘴。“天哪,”她说,“她肯定吸了很多……”她冷冰冰地盯着特纳,“是你给她的?”
“不是,”特纳说,“她有病。会好的。”他喝掉苦涩的黑咖啡。有一瞬间,他似乎能感觉到整个蔓城在呼吸——衰落、病弱、疲惫——从波士顿到亚特兰大的每一个车站都在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