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猫在谈论她的妹妹的时候,紧绷的脸颊松弛下来,语调里注入柔情,下午三点的阳光斜着抹过她的头发,让那奶油色的发丝充满了温暖的活力。俾斯麦比她妹妹的瞳色稍浅一些,当她看向唐璜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泽让男人想起了盛在高脚杯中的葡萄酒。
“我想这番话描述的不止是提尔皮茨,也有你的自白。对你而言,我也应该有几个自己人以外的定位,满好感却离男女之情还差了一步。并且你撒了谎,俾斯麦,你和妹妹一样,也是需要提督来疼爱的船精。”
“有什么能支撑你这番高论吗?”俾斯麦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之前被提尔皮茨搅和差点忘了,你的上一个高论,所谓你拯救了我们姐妹人生的说法,明显是你先确定一个结论,再去为这个结论找理由,一般来说要反过来才合理。”
唐璜感觉有点棘手,以往攻略的翅膀们,他扮演的都是鸡汤大师的角色,只要把话说的温馨感人,切中要害引起对方的共鸣,一般没有女孩子会纠结他话里的逻辑问题,他也不在乎向他倾诉内心感情的女孩子们话里的逻辑问题,甚至像黎塞留和维内托那样的是反过来攻略他,
不过,严肃规矩可以称得上俾斯麦的特色,他不讨厌的特色,一个团队里总要有这样的老实人负责埋头做实事。于是他露出自以为帅气,但其实让对方觉得轻浮,反而降低了评价的笑容,对俾斯麦说:“不,我觉得拯救是在此之前。”
“即便没有你,我会成为普鲁士的首相,提尔皮茨依然是不省心的宫廷画师,我们的生活将会异常平静而充实。那时候的普鲁士国力蒸蒸日上,我们可以先从丹麦那里夺回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再把奥地利排除出德意志邦联,整合属于日耳曼人的小德意志,若是一切顺利,法国将成为下一个目标,阿尔萨斯-洛林地区有着丰富的工业原料资源。
你知道,英国人光荣孤立,俄国人瞄向了巴尔干,奥地利只有一个愚蠢的皇帝和只懂保养自己的花瓶皇后,意大利自顾不暇,只要拿破仑三世还是法国皇帝,即便黎塞留在法国取得和我相当的地位也绝不是普鲁士的对手。
这是个需要不断调整,用十几年实现的计划,我的人生早已被计划表塞得满满当当,而提尔皮茨呢,她愿意画本子就画本子去吧。所以我们的人生并不空虚,直到你来捣乱。”
“事实上,我至今觉得那是我的得意之作,我充分展示了一个花花公子以及野心家在预见局势和武力保障下能达到的高度,先用武力夺取机遇,再由机遇转化为财富,财富带来人脉,人脉又与权柄捆绑。
在这条道路上,挡我道的就全部干掉,能利用的就全部利用,别人的老婆我也不放过,那些有可能变成我敌人的就统统去死。当规则让我受益的时候,我就是规则的捍卫者,当规则让我受损时,我就来击碎它来制订新的规则。
成千上万的人因我而死,成千上万的家庭因我而濒临破灭,那又如何?我本来就不是慈善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尽管在现在,我也曾反思当时会不会有更温和的手段,尽可能的减少牺牲和悲剧,让结果看起来更美好一点。但我想过无数次,即便重来,我定会改变你和提尔皮茨的人生。”
“这是对于船精美色的执着,征服欲,还是建立在后来相处里你对我们产生了‘有用’的评价?”
“如果我说是爱,你会笑话我吗?”
“我们都是大人,你可以讲一些更本质的东西,而不是骗骗小女生的笑话。”
“俾斯麦,我说过,情与欲是分不开的,你曾对我说,作为女人你的身体需要我,而你本人也不是有特殊体质或者嗜好的人,那么在你身上,情与欲同样不可分割。
爱情在你看来大概就像童话,但我觉得,即便是自诩成年人的我们也需要这份童话,许多人都曾对幻想的故事如痴如醉,那些最狂热的读者往往是大人而不是孩子。我觉得,人若无梦,他的灵魂就要死了,现实并不仅是美好的事情,而幻想的故事则是代价最小的疗伤方式。
在阅读一个故事的时候,我们会跟随剧情与主角的视角开心或悲伤,并在读完之后产生淡淡的忧伤,就像与熟悉的老朋友别离。在找到下一个能让人尽情投入的故事之前,怀着这份恬淡的回忆与对未来的憧憬,足以让我们再次直视现实。”
俾斯麦咀嚼着唐璜的话,抬手说道:“你觉得阅读和爱情是一种体验?”
“是的,就是一种体验。阅读别人的人生,也是读故事的一种。黎塞留读了我的故事,想象着那份遗憾的诀别,而选择融入我的故事;高莲读了我的故事,想象着我收获双倍绝望的结局,而选择帮助我的故事继续进行下去。
同样,在阅读你和提尔皮茨故事的时候,我也不会甘心做一个观众,而是想为身为女主角的你们做些什么,很不理性,盲目,冲动甚至是愚蠢,想要强行改变你们的人生,风险高于收益,甚至会为我招来祸患,但我依然坚定了推行自己的计划,尽管收获了怨恨,但我并不后悔。
这是爱吗?这对我来说就是爱。”
唐璜话里混乱的逻辑让俾斯麦直皱眉头,就好像活泼的猫咪看到了毛线团,总会忍不住伸出爪子拨弄。不过,想要把男人话里的逻辑捋顺的努力注定是徒然的,因为唐璜自己凭着心中澎湃的感情说话,如果男人再重复一遍,他未必能说出和之前一样的话。
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男人的话发自内心,没有谎言。
“我觉得你的人生很糟糕,”唐璜小声说:“充实未必是快乐,也可能是逃避。你们姐妹很有趣,你们俩个都不喜欢向别人袒露内心和过去,但你们的经历可以相互印证。在你的日记里我看到了提尔皮茨,在提尔皮茨的画作里我看到了你。
某种意义上,你就是元春,但又比元春幸福,将自己的经历代入小说人物而产生的共鸣,在我看来颇有偏差。你觉得被什么束缚,强行扭转了人生为别人的目标而战是种屈辱,但对于笼中鸟而言,说不定在鸟笼里才是一种幸福。”
“你不是鸟,怎么知道鸟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