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预见了自己可悲的下场,也意识到七罪并不是可以终结悲剧循环的那个人。所以他等待着一个足够强力的介入者,好把信交给这个介入者。
信里的介绍与唐璜的猜测相符合,欧仁妮对金钱天真无邪的概念也的确是他刻意为之,他在信里提到这份自带诅咒的财富来自一个隐秘的邪神崇拜组织,他们在公元之前就已经存在,并且现在仍在,未来永在……与从索迈尔维那里得到的情报大致相同。
事实上,在地窖小白脸画师与诅咒合为一体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杀了对方,因为那诅咒里有着他熟悉的亵渎的味道,他同胞的味道,而对于索迈尔维记忆的读取,则证明了祂们朝这颗星球投下目光的时间绝非他降临到这颗星球之后,在公元之前,祂们就意识到了这颗星球藏着秘密,他竭力想要隐藏的秘密。
怀着重重心事,他和小格朗维尔以及其他人协助完成了葛朗台的葬礼,欧仁妮在中途就哭晕了,被检察官带着离开,所以最后墓地只余下唐璜和七罪。
精灵少女凝视着新竖起来的墓碑,天空正在哭泣,浊泪绕开了唐璜的身体,在娇小的七罪身上编织哀伤的轮廓,她那乱糟糟的头发蓄满雨水,歪歪斜斜的贴在了她的后背、脖颈与肩膀上。
“想笑就笑吧,这不是你期待的喜剧吗?一个讨厌自己外表的女孩,直到别人临死之前也不敢用本来的面目去面对他,不,从更早的地方开始,从你强迫我面对你,给出提议,而我在犹豫仿徨,最终什么也没做导致了现在的局面的时候,你就在阴暗的地方窥伺着我,一边笑得开怀吧。”
七罪抬起头来,雨水从她贴在额头的刘海上滴落,划过眼瞳,一部分在秀气的鼻翼分流,一部分从鼻梁的制高点滴落,抹过苍白的嘴唇,最终与脸颊上的水流一起汇聚到下巴滴落,让地面的水洼泛起涟漪。
她的眼睛被白色的雨点朦胧,水花把七罪眼里的唐璜的影子扭曲,同时也把七罪在唐璜眼里的形象模糊,她垂下眼眸,眼中的阴翳如同堆积在天空里的积雨云,贴合在身上的衣襟起伏着,同时听到了她吸气的滞涩声,犹如溺水的人竭力想要把自己胸腔里的痛苦排出。
“你想要笑就尽管笑好了,我是个懦弱的人,愚笨的人,丑陋的人,这样的人活着大概也只能为唐璜提供笑话了。”
唐璜很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他确实因为好奇介入了这件事,却没有拿七罪的痛苦找乐子的打算,只是,对上她空洞而虚弱的声音,被害妄想、自卑消极到连自己人生的意义也一同否定的时候,他意识到七罪之所以在他面前以本体具现,正是她对自己进行精神惩罚,以此来给她自己增加更多痛苦。
他只好叹了口气,脱下大衣,俯身盖在七罪娇小的身体上,然后把她抱了起来。
女孩不安分的挣扎着,她试着变形,试着挣脱,用额头撞击唐璜的下巴,用牙齿撕咬唐璜的手背,包裹在条纹袜里的纤细小腿踢打着唐璜,可惜连唐璜的防都破不了。
最终,她从这种徒劳的疯狂里安静下来,她小小的手穿过男人腋下,在温暖的怀抱里抽噎着……顺带把涕泪抹到上面,等回到葛朗台家的时候,她跳了下来,对唐璜比着鬼脸说道:“别小看啊,哼,生老病死我见得多了,刚才只是雨水不小心流进了眼睛里。”
看在她是个萝莉的面子上,唐璜就不揭穿她死鸭子嘴硬的事实了,明明很难过,却非要在讨厌的人面前装出亡羊补牢式的坚强。
所以,他直接把她抄了起来,在屁股上留下一连串的巴掌,当熊孩子被他用物理的方式教育之后,终于哇哇大哭展露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本心。
她哭了累,就任由唐璜用热水洗干净她的头发和脸颊,随后用毛巾细细擦拭着,某种舒适温暖的感觉填充进她空虚的内心,让她忍不住开始叙述。
“你一定很奇怪吧,所有人都没提及过葛朗台夫人的名字,只知道她已经过世了,因为葛朗台也没有和大家说过她的名字。
她叫拿侬,是个丑陋而温柔的女人,我印象最深刻的人类。在久到我已经忘却了时间的年代里,我第一次现界来到人间,可是,人们都是颜值动物,看到一个身体瘦弱、头发干枯、双眼无神、气场阴沉的小女孩时都会嫌恶的避开,好像我是个妖魔鬼怪一样。
所以,我才要做出理想的形态,当我变身为拥有好身材的、热情爽朗的大姐姐时,我立刻受到了人们的欢迎,这让我坚定了以虚伪的形象活动的决心。
然后,我就遇到了拿侬,她因为又丑又笨被人欺负的很惨,基于过去的际遇,我一时冲动帮了她,和她成为了朋友,她是那么奇妙的存在,明明丑陋却坚强乐观的活着,欧仁妮眼眸里的希望光芒总能让我想起她妈妈。
然后,我因为拿侬遇到了葛朗台,他那时候还是个创业的青年,他们结合在了一起,而我则是他们婚姻的见证人、保护者,为了保护拿侬不受伤害,葛朗台还对外宣称他娶了一个木材场老板的女儿。
可惜,在拿侬生了欧仁妮后,她就得了大病,只有金钱能让她对抗病魔,所以我愚蠢的怂恿葛朗台去继承亲戚的财产,无所不用其极的帮助他继承财产,即便察觉到那财产是毒药,我还是想要帮助拿侬。
而结果,正如你看到的那样,葛朗台中了诅咒,我变成了拿侬以女仆的身份照料着他和欧仁妮,而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希望,我的理解者长眠在墓园里,所以葛朗台的死只让我伤心了一小会儿,因为我知道他会死,而且已经见证过更让我伤心的死亡……这真的不是我狡辩,不要在心里偷笑。”
唐璜一直聆听着,他明白七罪这种心理阴暗的小鬼,不需要别人发表意见,只是需要一个发泄苦闷的途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