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贺深真的想见他, 尤其是周五过后,一切尘埃落定了他只会加倍思念乔韶。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乔韶笑道:好啦, 我周末一般没事,肯定找你。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贺深眉眼舒展了:一定。
乔韶承诺:一定。
上课铃声响了, 乔韶正要往教室赶,贺深却又拉住了他。
乔韶看他:嗯?
贺深:有个事想问下你的意见。
乔韶怕耽误课:下课再说?
贺深道:很快。
乔韶停住脚步,跟他站到了教学楼的阴影处:行,你说。
贺深垂眸看他,认真问道:我可以把我喜欢你的事告诉家里人吗?
乔韶蓦地睁大眼, 错愕道:什、什么?
贺深问:可以吗?
乔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心里滚烫, 连带着声音都像被高温烤过, 有点失真:怎么想起要告诉家里人?
贺深重复问道:我能说吗?
乔韶脸颊也慢慢红了,他低下眼睫道:你想说就说嘛。
这是贺深的事,他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家人。这同时也是乔韶的事, 贺深向家人摊牌对于乔韶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贺深若非喜欢他到了极致,又怎么有勇气告诉家里人?
乔韶心里甜滋滋的, 他又想起:我暂时没法和我爸说。他不是自己怕, 是怕大乔欺负贺深。
贺深笑了,牵起他的手道:你不用急。
乔韶觉得自己有点怂,还想再解释下, 谁知贺深竟又问了句:乔韶,如果我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乔韶立刻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仰头看他:你能怎么不一样?
贺深犹豫了一下:比如我的家庭
乔韶马上明白了,他看着他,认真说道:没事的,不就是欠了债吗,我和你一起还!
贺深一愣。
乔韶又道:咳,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
贺深笑弯了眼睛,揉揉他脑袋道:一千万呢。
乔韶马上道:没问题的!
贺深道:寻常人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乔韶委婉道:没准哪天我买两张彩票就够了!感觉说这个都比说自己老爸是乔宗民的可信度更高。
贺深勾唇:这不对啊乔小韶。
乔韶听出他语调戏谑,知道这家伙下面肯定说不出好话。
果然,下一句贺深就道:还没结婚呢,你就要和我共享财富了?
乔韶:闭嘴!就知道这家伙说不出正经话!
贺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把他拉进怀里,在他头顶上吻了下:乔韶
乔韶:嗯?
贺深由心地说道:我爱你。
乔韶身体颤了下,也张口:我
贺深打断他:不要说。
又不让说!乔韶生气了:凭什么只许你说?告白不该相互的嘛,凭什么不让他说他爱他。
贺深抱紧了他道:等以后,以后再说。
现在不能听,听了他会当真,如果乔韶哪天后悔了,他也无法放手。所以别说,他不想伤害乔韶,哪怕乔韶只能给他很短暂的幸福,他也绝对不想伤害他。
乔韶没继续说了:一来这话需要气氛,一打断谁还说得出口;二来他也反思了一下自己,贺深都敢向家里人摊牌了,他还藏着掖着,的确不像话,等他做好准备向大乔坦白时,他一定要拿个喇叭怼贺深耳朵上告诉他那三个字!
上完最后一堂自习课,乔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宋一栩羡慕得眼都绿了:你俩一起请假,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乔韶心虚,瞪他一眼:我俩是各自家里有事。
宋二哈发表的完全是嫉妒之言:我不信,你俩就是一起嗨去了,肯定大吃大喝畅快玩,不管我们这些学生狗的死活!
二哈蠢归蠢,无意中却当了次预言家。
乔韶懒得理他,背了书包走人。
回到家乔宗民招呼他道:来,试试礼服。
乔韶道:肯定没问题的,明天穿就是了。
大乔同志比他还着急些:你好久没穿了,不需要适应适应?
说来也是,小时候经常跟着爷爷应酬,各种各样的小西服穿过不少,早习惯了。但自从被绑架再回来后他就没了一切应酬,已经多少年没正经穿过了
乔韶道:行,那就试试。
一旁的吴姨上前道:我来帮你。这种衣服一个人穿是有点不方便。
其实男士礼服比女士的简单太多,尤其是现在社会,无非是各样西服的变种。去国外参加宴会还要考究一下大燕尾和小燕尾,国内就很随意了,大多时候连三件套都不穿。
乔宗民给儿子定的这身西服虽然很赶,但做工却是一顶一的,毕竟花了八位数,金线都可以缝进去了。
乔韶许久没穿这么工整的衣服,穿上了也不局促。毕竟打小接触,记忆都在骨子里。
乔宗民打眼一看,道:好看!
吴姨更加捧场:韶韶真帅!
乔韶正了正自己的温莎结,也笑了:爸你眼光真不错,这身还挺显高。
乔宗民道:不用显,你本来就长高很多。
乔韶道:嗯嗯,长了2.6厘米呢。
乔宗民不认同:那是两个月前,现在高五厘米了!
为了定西服,乔韶全身都仔细量过,乔韶透过镜子看他:这次没四舍五入?
乔宗民可有理了:入了又怎样,四厘米也很多了,这才多久。
行吧行吧,五个月长四厘米,的确不少了!
试过礼服,乔韶先上楼了,他还没开门就听到了手机响,乔韶先是一愣:手机就在手里,怎么响在屋里?
哦乔韶想起来了,他的另一个手机。
乔韶推门进屋,翻了半天才从某个角落里把许久没碰的水果机拿出来。
是赵璞玉打来的,他为数不多的童年玩伴。
喂?乔韶因为忘了很多事的缘故,对旧友生疏了很多。
赵璞玉也有小半年没联系他了,一听他声音还怔了下。
乔韶直白问:有事?
赵璞玉道:我听我爸说,你明天要去谢家?
乔韶应下:嗯,想去看看。
赵璞玉:那我也去。
乔韶不置可否道:哦。
赵璞玉顿了下,有些干巴巴的问道:你现在好些了吗?
乔韶眉心轻皱了下道:挺好的。
两人一时有些沉默,赵璞玉半晌又开口道:换个环境真的管用啊。
乔韶知道赵璞玉在纠结什么,他道:对我来说挺管用的。
赵璞玉停顿半天 ,还是问道: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乔韶道:暂时没这个打算。
赵璞玉有点恢复本色了:你要在那破地方待三年?
乔韶声音淡了些:东高挺好的。
赵璞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可他又不想刺激乔韶,于是生硬改口:对了,谢家那位神童回来了,你尽量避开些吧。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对谢家的这位大少爷如此偏见?
乔韶有点可怜他了:你认识他?
赵璞玉嗤了一声:也就你爸不提,我爸妈恨不得一天在我耳朵边念十遍!
乔韶:念什么?
他的名字啊,真是服了,我哪里做不好了,他们就说谢深怎样怎样,谢深这么好他们生我干嘛!
乔韶愣住了。
赵璞玉还在说:谢深那十岁考清华北大的家伙,算是人吗!
乔韶打断了他:谢深?
赵璞玉诧异道:你连神童的大名都不知道?
乔韶道:我爸没和我说过。
赵璞玉羡慕死了:大乔同志真是我见过的最开明的父亲了!他们爹妈恨不得把这个别人家小孩挂他们床头,乔宗民竟然提都不提,同是爹妈,差距也太大了!
乔韶更关注的是:shen是哪个字?
赵璞玉说:深浅的深。
乔韶更怔愣了。
赵璞玉察觉到他的出神,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乔韶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荒唐了,他道,我同桌名字里也有个深。
赵璞玉没当回事:放心吧,谢深那妖孽不会去你们那小破高中的。
乔韶不乐意了:东高很好的。
赵璞玉无语了,敷衍道:嗯好
能好到哪儿去?能和他们那百分之□□十被常青藤名校录取的高中比吗?
挂了电话,乔韶自个琢磨了一会。
贺深谢深
总觉得后面这个名字很耳熟,不单纯是和贺深像。在哪儿听到过?乔韶想了大半天,隐约要想起一点点了,贺深发来了视频电话。
想个鬼!
乔韶拿着手机跑去杂物间,早把谢深二字给忘到大西洋彼岸了。
周五这天,乔宗民下午四点左右回家接乔韶。
乔韶已经穿戴整齐上了车,出席这种场合自然不能开跑车,这辆过千万的劳斯莱斯虽然土却是必需品。
爷俩坐在后排,乔宗民打量着儿子:紧张吗?
乔韶笑道:有什么好紧张的。他知道大乔意有所指。
乔宗民道:以后大家可都知道你是谁了。
乔韶心里有数,他去参加这次晚宴,意味着自己今后不再是躲在家里的乔逸,而是崭新的乔韶了。
乔韶看向父亲:以后我会陪着你。
乔宗民一愣。
乔韶道:这样的场合,我会站在你身边。
他这稚嫩中带着坚定的一句话,差点让乔宗民失态。
多少年了。
自从妻子离开,他独自一个人多少年。
乔宗民笑了下,叹息:嗯。
他们的宝贝长大了,有担当,是个男子汉了。
车子一路驶出市区,开进谢家老宅时慢慢过滤了嘈杂与喧闹,迎来一片心旷神怡。
花园被园艺师精心设计过,每一处草坪都是挑选了最优良的品种,在规规矩矩中长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灌木更是被修剪出了动人的形状,一层一层,一叠一叠,举目望去任谁都会赞不绝口。
车子开进那扇金银色的大门,足足开了七八分钟才停在了宴会厅前。
宴会厅里得知乔宗民到了,贺深向身边人告了声罪,出来迎接贵客,他站在门前,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
这时车门打开,车上的人下来了,一袭笔挺西装的高大男人带着从容英俊的笑容。
另一侧车门也打开,一双黑色系白带的小皮鞋落地,修身的西裤把腿型拉得笔直,深色的小燕尾服里是干净的珍珠白衬衣,系得工整的温莎结上是一张俊秀精致的面庞。
非常漂亮的少年,他弯起的唇边有着养尊处优的矜贵和俊雅。
贺深视线微移,看到他的刹那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可算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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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乔韶也看过来了
在傍晚的余韵中看到了对面的男生:一身帅气西服, 身量修长得仿佛红毯上的明星, 他少见的把额间发梳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越发英俊同时也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贺、贺深?!
乔韶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人都当机了!
短暂的对视后, 贺深先恢复过来, 他谦逊有礼地像乔宗民问好,乔宗民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有些分心的应了一声。
贺深看向乔韶, 黑眸平静, 薄唇吐出的字也清清楚楚:这位是乔逸吗?
乔宗民是认不出贺深的,暑期工那阵子他故意避开,也没闲工夫去看视频,所以不知道贺深长什么样。这会他见乔韶出神, 还以为儿子是来到谢家后想起来了什么
当着一群人,乔宗民也不好问什么, 只能先介绍了一下:那是以前的名字了, 他现在叫乔韶。
听到这俩字,贺深瞳孔猛地一缩,暴露了他沉着冷静的表面下的惊涛骇浪。
贺深向着乔韶伸手, 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下:你好, 我是谢深。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手,可是人却没那么熟悉了
乔韶恍然回神, 握住了他的手:你好,我是乔韶。
两人牵过那么多次手:紧紧握着,十指相扣,亲昵摩擦却从未这样刻板生疏过。
松开手后,贺深侧身道:两位请。
乔宗民看了儿子好几眼,见他面色苍白,心里有些着急,只是还没有要发病的迹象,他决定再待一待,怕打断了乔韶的回忆。
宴会厅布置得清雅华丽,这两个词似乎有些矛盾,可让人心旷神怡的清风俊雅的确需要华丽来装衬。
乔韶连一丁点打量周围的心思都没有,他满脑子都是标点符号,一会问号一会叹号最后是无数个省略号。
什么情况!贺深怎么会在谢家!贺深就是谢深?
说好的负债累累努力还债呢!
他以为他男朋友很穷,怎么就成豪门少爷了?
等等,贺深也知道他身份了!在这样的场合,这样毫无准备的时刻知道了!
剩下的就是省略号了,想不出所以然的乔韶只能被点点点刷屏了
乔韶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太明显,乔宗民忍不住了,他刚要开口,贺深竟主动问:乔韶是有些不舒服吗?
乔宗民对他很警惕,道:可能有点晕车。
贺深又道:那我带他去楼上客房休息下吧。
乔宗民正要拒绝,乔韶回神了,他道:好。
乔宗民看向儿子,眉峰微扬。
乔韶巴不得立刻马上和贺深独处,哪还管得了这些,赶紧对老爸说:晚宴还早,我一会再下来。
乔宗民没出声,眼里全是暗示,翻译一下大概就是:不许跟谢家小子走,这小子不是个好鸟,你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乔韶领悟了个七七八八,但装没看见,他看向贺深:麻烦你了。
贺深温声道:没事,跟我来。
乔韶大步跟上去,留大乔同志在原地生气能怎样呢?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把儿子给抢回来。算了,两人也不过是刚认识,等以后切断联系就是了。乔宗民自我安慰了一番。
谢家这宴会厅大得很,已经快到六点,来得客人也很多了。
好在贺深找得路很好,尽量避开了与人打招呼,乔韶只需要跟在他身后,不和人碰上视线就行。
绕过了主厅,贺深迈上了白色大理石铺陈的旋转楼梯,乔韶一步一步跟上去,只觉得皮鞋落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尤其清晰,仿佛砸在胸腔的鼓点。
上到二楼,贺深还客气有礼地说道:来这边。
乔韶跟了过去。
他们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过三间屋后,贺深推开了最靠南的一间客房门:请。
乔韶提着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在关门声响起的瞬间,乔韶连屋里的陈设都没看明白,就被抵在了墙上。
他不禁睁大了眼。
贺深眼睛不眨地看着他,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他们的呼吸撞在一起,连对方的心跳声都听得清。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你又同时住口。
乔韶看着贺深,贺深也在看着他,他们像是刚认识彼此般,恨不得把对方的里里外外都看个明明白白。
过了不知道多久,乔韶小声道:我爸真的是乔宗民
贺深:
乔韶垂下眼睫道:我说过的。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贺深也对他说了不少
那时他们滑冰回家聊过一次,贺深对他说过:其实这是我家给我的考验,我要是在二十岁前赚够一千万就可以自立门户,否则就得回去继承家业。
当时乔韶连半个字都没信,一直以为他是为父还债,如今再看,这全是大实话!
谢家会缺这一千万吗?谢家要真败落了,欠的债怕是得数百亿!
这时贺深终于开口了,他声音里没了在外面装出来的冷静沉着,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与颤抖:你真的是乔逸。
乔韶心莫名揪住:嗯,不过早就改名了。
贺深似是梗了一下,再出声时音调更颤了:害怕安静是因为那一年吗。
乔韶没想到贺深会问这个,两人在这样戏剧性的场景下相遇,在这样不可思议的场合知道了彼此的身份,贺深不该像他这样惊讶错愕吗,他为什么这样难过
是了,他是在为他难过,为曾经的乔逸难过。
乔韶心里瞬间涌满了汩汩热流,之前那莫名的生疏感消失,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谁。
贺深就是贺深,他认识的贺深。
已经不要紧了,乔韶对他说,自从去了东高自从遇到你,我已经好很多了。
贺深用力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按进胸腔里,以抚平自己混乱的五脏六腑。
确定乔韶身份的瞬间,他是惊讶的,可随之涌了上来的只有窒痛。
他脑中不断交替浮现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十岁时天真烂漫的乔逸,一张是被乔宗民抱在怀中瘦得皮包骨的乔逸。
一旦知道这全是乔韶,贺深只觉得眼前漆黑,整个人像被扔进了深黑的冰潭,冷得彻骨。
真的没事了,乔韶觉得他俩的西服都皱巴了,可也舍不得推开他,温声道,这次我来谢家也是想找回更多的记忆
贺深松开他一些,问道:找回记忆?
乔韶道:对,我小时候曾来过这里,也想起了挺多在这的事,所以想故地重游,看能不能刺激下记忆。
贺深关心他的身体:有想起什么吗?
乔韶无奈笑:都快被你吓死了,哪还想得起什么。
贺深微怔,终于恢复正常了:抱歉,一直没和你说清楚。
乔韶连忙道:我还不是一样。
贺深心中一刺,道:你说过很多次。
乔韶道:我也没认真,真想摊牌不会那样说。
乔韶神态挺轻松的,倒是贺深眉宇一直无法舒展,他轻声问:你会怕我吗?最后三个字声音极轻。
乔韶道:你有什么好怕的?
贺深低声道:乔先生应该有告诉你吧,谢家的事
谢家是谢家,你是你,我喜欢的是你!乔韶忽地想起来,对了我们的事得先瞒着大乔,我爸对你还真有点成见,我得再劝劝他
他话没说完,贺深眉峰微挑,拉住他手道:跟我来一下。
乔韶不明所以:嗯?
他俩一出门,迎面就碰上盛装打扮的庄新忆。
庄新忆是故意等在这的,她一眼就认出了乔韶是照片上的男孩,讥笑道:谢深你真行啊,把小情人领回家了?是要给你爷爷祝寿吗!
因为谢承域故意避开乔宗民,所以庄新忆也没机会见到乔宗民和他那位娇生惯养的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来啦~爱你们!
他俩彼此是彻底掉马啦,但全民掉还得等等哈,么么么。
97、第 97 章
庄新忆很意外, 她的人跟她说贺深领着一个少年上楼时, 她也没想到贺深会把自己的小情人带到这里。
居然让她直面撞上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谢深果然还是年轻气盛, 以为没人发现, 趁人多混乱带着小男朋友参观下老宅?真当这是他的家了?真当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她现在就把他扫地出门!
庄新忆只顾着看乔韶的脸, 以至于没留意到乔韶的一身手工缝制的定制西服。其实看到了也没什么, 她只会以为是贺深给他准备的。
贺深问:您在说什么?
庄新忆心里冷笑:现在知道用敬称了?晚了!
不用藏着掖着了,庄新忆从手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晃了晃道, 你如果不想身败名裂, 就赶紧滚出谢家!
虽然照片重叠在一起,但只看第一张就足够了。
上面是拥吻的两个人,从侧脸也能看出是谁。
乔韶心底一惊。
贺深握了握乔韶的手,对庄新忆说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庄新忆盯着他们紧握的手, 满心都是两个男人搅在一起的恶心感:别装了,我不仅有照片还有视频, 你现在不走, 别怪我在宴席上当众公开!
还有视频?乔韶心更惊了!他虽然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但能清晰感觉到她浓浓的恶意,那是一股恨不得把贺深大卸八块的恨意。
管她是谁, 反正不是好人!
贺深不慌不忙, 仿佛没听到庄新忆说的话,他道: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
庄新忆笑出声:介绍什么?我对他没兴趣!勾引男人的贱货, 她怕脏了耳朵。
贺深没理她,先对乔韶说:这位是谢承域的妻子庄新忆。
乔韶还是知道谢承域的,大乔骂过他很多次,是谢深的父亲,这么说这个年轻女人是贺深的后妈?
有这么个糟心的后妈,难怪要离家出走!
贺深又看向庄新忆,慢慢说道:这是乔韶
庄新忆不耐烦道:谢深你不用浪费口舌,你这次是自断臂膀,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你识相的就早点滚出
她话没说完,就听贺深平静道,他是乔宗民的独子。
庄新忆愣住了。
乔韶讨厌死这女人了,但面上还是要保持该有的风度,他道:阿姨您好,刚才在大厅里没见着你,我爸就在楼下,一起去打个招呼?
庄新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贺深对乔韶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乔韶应道:嗯。
他们走过庄新忆身边时,贺深又停住了。
庄新忆如芒刺背,那精心雕琢的指甲用力掐进了手包的小羊皮。
贺深压低声音道:他的确是我男朋友。
庄新忆连呼吸都凝滞了。
贺深继续道:你的那些照片和视频都可以放出来,寿宴是我一手筹备的,我不介意把它变成订婚宴。
庄新忆面色苍白,她咬紧牙关道:你们都是男人!
贺深道:那又怎样。
庄新忆道:乔宗民不会认可的!
贺深道:你可以试试。
庄新忆发狠道:你拐了他的儿子,乔宗民不会放过你的!
贺深提醒她:更不会放过曝光这些的人。
庄新忆心底一凉。
贺深不用再说什么了,带着乔韶去了宴会厅。
庄新忆站在原地,直到手机响了才回过神。
她的心腹问她:视频都准备好了,等宴会正式开始
庄新忆几乎破了音:销毁!全部销毁!
所有照片所有视频必须立刻马上销毁!一旦爆出去,乔宗民一定会查到底,到时候谢深是死是活不好说,她却完蛋了!
谁不知道乔宗民对这儿子宝贝到了极点?谁不知道乔逸曾遭遇了什么?
让乔宗民知道有人跟踪他儿子,怎么会善罢甘休!
难怪谢深敢回谢家,难怪谢深有恃无恐,他居然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
下楼的时候,乔韶轻声对贺深说:你后妈也太过分了。
贺深很惭愧:抱歉。
你道什么歉,你是受害者!乔韶无比心疼他,如果我不是大乔的儿子,你不是要被她害死?
太阴险了,在这种场合曝光那些照片和视频,贺深要怎么办!
贺深顿了下道:我知道她拍了照片,也知道她会在今天公开。
乔韶错愕:啊?
贺深轻吁口气道:我原本是不介意她公开的,我以为你的生活离我很远,即便公开了也没人会关注你。
倘若乔韶只是个普通孩子,那么公开了也没什么,在庄新忆的引导下,所有矛头都会指向贺深,所有脏水都会泼在他身上,贺深很无所谓,对于抹黑谢家名声这种事,他乐意奉陪。
至于对他的影响,其实远没庄新忆想得那么大。
他喜欢男人又如何?谢永义那边他完全哄得住,在这个谢家,连谢承域都没有话语权更不要说庄新忆了。
之前贺深离家出走,不是逃走,纯粹是太过恶心,而且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走了谢家早晚会崩。
他努力赚够一千万,也不过是想在心理上与他们划清界限。
可现在他有了乔韶,有了牵挂,不再孑然一身,他不想给他们任何机会来欺负乔韶,所以他回来了,回来扫平一切障碍,给自己和乔韶一个更加安稳的未来。
哪成想
贺深心情复杂道:你还真是乔宗民的儿子。
乔韶怪尴尬的: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贺深只有面对他才会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乔乖乖,等晚些时候你得好好给我解释一下。
乔韶有种要被秋后算账的感觉等等他不忿道:我还不是被你瞒得很惨!
贺深道:我没装穷。
乔韶哑然,他道:我也没想装穷的,就想当个普通人。谁知道选错参照物,把穷穷的陈诉同学当普通人了!
说起来,贺深忍着笑:天凉了,卫嘉宇还说要把去年秋天买了没穿的衣服拿来给你。
乔韶:
贺深:他没告诉你吧?说是要给你个惊喜。
乔韶:
贺深忍不住笑了:要是让他知道你
乔少爷沉痛道:是我对不住他!
贺深眼中的笑意在回到宴会厅后逐渐消失。
乔韶回到了父亲身边,乔宗民看他,乔韶道:已经没事啦。
乔宗民压低声音问他:谢深没欺负你吧?
您这成见也太深了吧!乔韶道:他很照顾我!
乔宗民提醒他:你别被他表面上的温和给骗了,这人一看就心思很重,心里装不下任何人。
不,他心里装着您儿子!
可惜乔韶没法说,他敷衍应道:我知道了。
乔宗民总有点不安,对谢家这位礼数周全滴水不露的小少爷很不放心。
那就是匹孤狼,他家宝贝却是只小绵羊,这俩做朋友就是羊入狼口,他能不担心吗!
谢承域也不能一直躲着乔宗民,在寿宴即将开始时过来打了声招呼。
乔宗民来都来了,也没想为难他,态度尚可。
庄新忆自然是跟在谢承域身侧,她补过妆的脸上也难掩尴尬,都不看敢看乔韶。
乔韶心思一动,道:庄阿姨,我真的不是小偷。
他这话一出,在场三人都怔了下。
乔韶用开玩笑的语调说:我刚去二楼休息,庄阿姨见我脸生,以为我是小偷,要把我赶出去。
乔宗民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庄新忆心惊肉跳,慌得想不出该怎么解释。
谢承域的确讨厌死了乔宗民,但也真的不敢得罪他,他当即对庄新忆发作道:你怎么回事,怎么能把客人当小偷!
庄新忆咬紧后槽牙道:我我
乔宗民面无表情道:既然谢夫人不欢迎我们,那我们这就回去了。
谁都知道乔宗民来了,结果没待几分钟又走了,这让人怎么想?回头让老爷子知道了,得发作成什么样!
谢承域狠狠瞪了庄新忆一眼。
庄新忆连忙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糊涂了,乔总嗯,乔韶你别见怪。
乔韶一点不想听她的道歉,道:庄阿姨不用道歉,您没错,是我长得太像小偷了。
庄新忆站得僵直,指甲都刺到掌心了。
乔宗民面色更冷了。
谢承域察觉到周围人在侧目,对妻子斥道:你身体不好就去休息,今晚别下来了!
庄新忆脸惨白惨白的,只觉得脸面丢尽,可是却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等这两人走了,乔宗民立刻问儿子:怎么回事?
乔韶把在二楼发生的事改头换面说了一下:她太过分了,可想而知谢深平日里在家有多可怜。乔小韶很努力了,想尽一切办法为男朋友说话。
谁知乔宗民开口就是:我早说让你离谢深远一点。
乔韶:啊?
乔宗民道:你瞧,你这不就被他给利用了!
乔韶满脑袋问号。
乔宗民忧心忡忡道:他这是故意借你打压他后妈,你还真乖乖给他当枪使。
乔韶:
乔宗民给他分析利弊: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带你上楼休息?他是给他后妈设了个套,你当庄新忆真这么蠢的把你当成小偷?肯定是谢深误导了什么,让她栽坑里了。
乔韶张口结舌:不这那个
乔宗民道:所以我说你离他远点儿,就他这心机,把你卖了你还要给他数钱!
乔韶佛了。
他算是看透了,自古婆媳难相处,真是连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乔韶默默听老爸数落了半天男朋友,心情很糟糕。
这时一个大男孩跑了过来:乔韶?
乔韶转头,看到了熟悉的人:赵璞玉。
赵璞玉身高一米八五,宽肩窄腰,结实魁梧,长得也风流倜傥,否则还真没当渣男的资格。
赵璞玉向乔宗民打了招呼,乔宗民对他很有好感,道:你俩玩吧,我去那边看看。
走之前还给乔韶使了个眼色,大意就是:这样的傻大个才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这个坎过不去了!乔韶真要被他爸愁死了!
赵璞玉见着乔韶是真的开心,上上下下打量他:长高了啊?
乔韶对他还是挺亲切的:最近吃得好睡得香。
赵璞玉纳闷道:你那小破高中有这么好?
乔韶道:非常好特别好无与伦比的好。
赵璞玉:我不信。
乔韶还在愁婆媳关系,敷衍道:你不信拉倒。
赵璞玉乐了:还真恢复了不少啊。
乔韶看向他:嗯?
赵璞玉道:你小时候也总不拿正眼瞧我。
乔韶:他爸的暗示没错,这傻大个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大概是找回了儿时的感觉,赵璞玉对乔韶亲近了许多,问他:你还是有点瘦啊,多少斤了。
体重是乔韶心底的痛,他道:反正胖了不少。
赵璞玉道:胖?我能把你举起来。
乔韶不乐意了:少吹牛。
赵璞玉笑了:就你这小体格说着竟伸手过来,乔韶没躲开,让他给掐住了腰。
赵璞玉一惊:你腰也太细了吧,比我前女友还细
乔韶火了:放手!
赵璞玉居然把他给举了起来
乔韶爆炸了:赵璞玉!
他用力挣扎着想下来,赵璞玉怕摔到他,把他给抱到了怀里。
这傻大个又冒出一句:乔韶你好软啊。
乔韶:
要死不死的,他听到了贺深的声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语调平静,只是那酸味快冲破屋顶,直上云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感觉今晚还要加更的亚子。
这文剩下的不多啦,照这么个更法估计国庆节后就能完结了,么么么~!
98、第 98 章
赵璞玉仗着角落里没人才瞎闹, 一旦有人看到, 他立刻松了手。
乔韶一回头就看到了贺深,此时此刻他涌上心头的只有四个字抓jian在床。
啊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乔韶离赵璞玉远了点, 说:没什么。
赵璞玉傻乐呵道:我们老友见面, 有点激动哈。
贺深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赵璞玉:你们关系真好。
不等乔韶说什么, 赵璞玉道: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能不好嘛。说着一把揽过乔韶,哥俩好得很。
乔韶一把拍开他道:谁和你穿过一条裤子!
赵璞玉道:这你都忘了?咱俩还一起洗过
乔韶随手抓了个东西就塞他嘴里:饿了吧?吃点东西!少说点能死啊赵石头!
赵璞玉呜哩哇啦道:艹,哨子你要害死我, 老子花生过敏啊!
乔韶:原来自个儿抓的是块花生点心。
赵璞玉捂着餐巾呸呸半天。
贺深叫住一位服务生嘱咐了一声, 服务生立马来到赵璞玉身边道:先生这边请,我带您去吃点抗过敏的药。
赵璞玉想说也没那么严重,毕竟自己没咽下去。
贺深道:去漱漱口也好。
赵璞玉道:也是。于是风风火火地跑了。
乔韶还是有点担心的,花生过敏不比其他, 真发作了还挺吓人,他忘的东西太多, 也记不清这石头是花生过敏了。
贺深道:放心, 真过敏了也有家庭医生。
乔韶一想也对,谢家这么大个宅子,举行这么大个宴会, 哪能不安排这些。
赵璞玉还在的时候, 贺深还挺能装,这会人一走,他的醋味溢满字里行间:我都没和你一起洗过澡。
乔韶:
贺深继续道:更没和你穿过一条裤子。
乔韶面颊微红道:你听他瞎扯!
贺深:无风不起浪。
乔韶也拿不准, 解释道:我那时最多三岁!
贺深:哦,他比我早认识你十四年。
乔韶语塞:要斤斤计较到这个地步吗贺深深!
这时贺深靠近了他,乔韶吓一跳,压低声音道:别当心被我爸看到!
贺深垂眸看他:看到又怎样?
乔韶:你
贺深弯唇道:帮你整理下领带都不行吗。
乔韶脸又烧起来了,是了,刚才赵石头一通瞎闹,他衣服都乱七八糟了。
贺深微微俯身,手指灵活地解开他的温莎结,随后又仔细打了一个更加漂亮的。
乔韶后知后觉地发现:你会系领带!
贺深道:嗯。
乔韶控诉道:那还总让我给你系?
贺深幽幽道:没穿过同一条裤子,还不让互相系领带吗?
乔韶:
过不去了,这个坎也过不去了,他身边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小鸡肚肠!大乔是,这家伙也是,乔韶怀疑自己要年少秃头!
宴会还举行了一个小型慈善拍卖,这要是惯常有的,尤其是寿宴这种场合,更是会弄得很隆重,得到的善款也的确会用到实处。
乔宗民出五百万拍了一副谢永义珍藏的字画,很给面子了。
谢永义一整个晚上都精神很好,对贺深安排得寿宴极其满意。到了后半场,贺深劝了他一句后,他也早早去休息了。
谢承域只能在远处看着,他心情极其复杂:说气吧,真的气,被自己儿子比下去了能不气吗;要说特别气吧,其实也没有,管他谢深怎么优秀,还是他的种!
等谢永义一走,贺深就能抽出身了。
乔宗民应酬多,乔韶起初还跟着,后来有点累,就躲到角落里去了。
赵璞玉来找他:你们东高有没有漂亮小姑娘啊。
乔韶瞥他一眼:你要干嘛?
赵璞玉道:我不干嘛啊,我这不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吗。
乔韶知道他的尿性,直白道:我有对象了。
赵璞玉眼睛一亮:可以啊哨子,难怪恢复得这么快,是爱情的力量吗!
乔韶想了下道:差不多。
赵璞玉更好奇了:哪天领出来介绍下?
乔韶看了他一眼: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璞玉心潮澎湃道:你说,上刀山下火海,兄弟在所不辞。
这倒不用,乔韶道,只要别让我爸知道就行。
赵璞玉了然:是个家世普通的女孩?没事啦,你爸那么开明,肯定不会因为这种事阻拦你们。
乔韶说:不是,他家里挺有钱。
赵璞玉道:能多有钱?就那小破高中。
乔韶对比了一下道:比你家有钱。
赵璞玉惊了:你扯淡吧,比我家有钱的我能不认识?
乔韶看傻子一眼看他:我有说过你不认识吗?
赵璞玉更惊了:谁啊,我认识的?你别说是芯姐啊,她比你大五岁,还比你高十厘米,还
乔韶气死了:赵石头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赵璞玉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陈述事实嘛
谈话间,贺深迎面走了过来。
赵璞玉背对着,没看到他过来,还在催促乔韶:别卖关子了,告诉我你对象是谁?
他这话声音不高不低的,贺深刚好听到了。
乔韶自然看到他过来了,不过他别开了视线,对赵璞玉说:回头。
赵璞玉:啊?
乔韶脸色微红道:他就在你后面。
赵璞玉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说道:她也来了啊,到底是谁啊
一回头,看到那位别人家的孩子谢深。即便对视了,赵璞玉也没多想,还跟贺深打了个招呼,然后四下张望。
贺深径直走了过来,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唯独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赵璞玉遍寻不到线索,又转头问乔韶:哨子你不带这么耍人玩的。
乔韶翻了个白眼,把贺深拉到身边:喏。
赵璞玉:啊?
乔韶偷瞄了一眼大乔,发现他正忙着和人说话后,低声道:他是我男朋友。
赵璞玉:?????
贺深用力握住他的手。
乔韶抿了抿唇,也没挣脱,还故意给赵璞玉看:懂了吗。
这下赵璞玉真成石头了:你你你你们
乔韶道:小声点!
赵璞玉嘴里能塞个鸡蛋:这这
乔韶压低声音对他说:所以赵石头你以后自重点,别说什么我们一起洗过澡的话,我男朋友会吃醋。
赵璞玉: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晚,但是我来啦~
明天见!
放心啦,虽然临近完结,但也会交代完所有事,不慌不慌哈。
99、第 99 章
贺深嘴角扬着, 补充道:嗯, 我会吃醋。
已经石化的赵璞玉啪嗒一声,碎成一地石头渣了。
乔韶无语地看向贺深:你还挺骄傲?
贺深借着角度, 在他手背上吻了下:特别骄傲。能被乔韶喜欢, 真的太值得骄傲了。
乔韶慌忙抽出手道:好了, 别得寸进尺!
贺深不再乱动, 只是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其中的感情毫不掩饰,写满了对他刻骨的喜欢。
受到惊吓的赵璞玉半个字都没说, 落荒而逃。
乔韶也没再管他:傻大个太缠人, 早该走了,一点没有自己是电灯泡的自觉。
贺深余光看了眼乔宗民,问乔韶: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乔韶道:好啊。
他来这可是要找记忆的,结果记忆没找到, 找到男朋友了。
贺深道:这边来。
乔韶问他:你能走开?
贺深说:没什么事了。
虽说他是宴会主人,但正式的流程走完后, 大家更倾向于互相交流。尤其还有个乔宗民在, 赴宴的谁不想和乔总谈谈?贺深毕竟是个毛头小子,他们也放不下身段来找他聊。
乔韶也看了老爸一眼,发现他没法抽身后, 牵住贺深道:带我去出去看看。
贺深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躲着人群一起去了外面。
九月份的夜晚已经褪去夏夜的炎热,变得凉爽,他们虽穿着整套西服, 也不会觉得闷。
谢家这园子太大,哪怕点缀了无数灯饰也略显空旷。
贺深关心他:会怕吗?离了宴会厅,外面还是过于安静了。
乔韶握了握他手道:你在就没事。
贺深心里一软,有点忍不住:这边没人。
乔韶:嗯?他撩了人一晚上还毫无自觉。
贺深拉他躲在喷泉后,按住了他的脖颈。乔韶蓦地睁大眼,心跳的砰砰砰,手也不自觉的抓住他后背,在那昂贵的西服上留下褶皱。
两人分开时,一个恋恋不舍,一个面红耳赤。
乔韶:有人经过怎么办?
贺深道:那就给他介绍下我的男朋友。
乔韶心里甜滋滋,面上还要吓他:要是我爸呢!
贺深说:乔先生走不开的。
乔韶一想也是,于是放松了。
贺深惦记着他的身体:去花园看看?
乔韶也想找回记忆:好,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贺深欲言又止,想问又怕刺激到乔韶。
乔韶感觉到了,他坦白说道:我全都想不起了。
贺深握住他的手,很紧,直到现在他也没能摆脱乔韶是乔逸给他带来的冲击,这份冲击力与其他全无关系,只是揪心他过去的经历。
被绑架了整整一年,乔韶究竟经历了什么?乔宗民掀翻整个s市都没有把人找到,乔韶到底被藏在哪里?一年后乔韶又怎么独自回来了?
回来后的乔韶身体和精神完全崩盘,又是经历了怎样的治疗才恢复到现在的模样?
贺深过目不忘,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回忆起两人相遇后的点点滴滴。
初见时乔韶瘦得像个小学生,严重发育不良,再想起乔韶第一天睡在他家时惊醒的模样,贺深只觉得心脏被剜了个洞。
贺深有很多想问的,可又一个字都不敢问。
乔韶轻叹口气:那一年的事我全忘了,甚至连之前的记忆都忘了个差不多,经过两年多的治疗我基本恢复生活,也回到了学校念书,不过一直吃不下东西也睡不好觉,还很怕安静。
贺深手指颤了颤,握着乔韶的手像握着一个易碎的瓷器。
乔韶道:我病着的那两年里我妈妈因病去世,我他有些难受地自嘲道,把她也忘了。
贺深心里一刺,体会到了同样的痛楚:别难过。这三个字很徒劳,可是又能再说什么,失去了深爱的亲人,这种痛苦只有经过的人才能明白。
乔韶轻吁口气,打起精神道:后来我的心理医生建议我换个环境,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在之前的中学里有太多熟人了,哪怕改了名字所有人也都知道他是乔逸,大家都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都知道他患有严重的ptsd。
因为这些缘故,无论老师还是学生全都小心翼翼地待他,连傻乎乎的赵璞玉都不敢和他大声说话。
被这样特殊对待,乔韶别说走出来了,根本是越陷越深。
所有人都在无形中提醒他:你被绑架了一年,你有病,你不是个正常人。
乔韶处于那样的环境,心理状态只会越发糟糕,反应到身体上就是更加严重的厌食失眠。
贺深问他:所以你来东高了?
乔韶道:对,我隐瞒身份不是因为我是大乔的儿子,而是因为我是乔逸。当初的事闹得太大,新闻铺天盖地,如果他暴露了自己是乔逸,那么东高就会变得和他之前的中学一样,他又会是一个被特殊对待的人,他转校的意义就没了。
贺深关心的是:这么看,新环境对你很有效?
乔韶转头看他:是你对我很有效。
贺深心一颤。
乔韶说完才发现自己太腻歪了,赶紧补充道:就就还有陈诉宋一栩卫嘉宇他们
贺深低声重复了一遍你也对我很有效。
乔韶没太听明白:嗯?
贺深对他笑道:没什么。
乔韶怪他:别吊人胃口。
贺深道:以后再说。
乔韶很不满。
贺深说:我想多听点你的事。
乔韶见他实在不想说,就没再追问,他又讲了自己想起的记忆片段,都是发生在谢家的事。
贺深听到后竟怔了下:能记起是什么花吗?
乔韶有一段记忆是在谢家寿宴上,自己摘了一朵花送给母亲。
贺深这么一问,乔韶脑中还真浮现出了花的模样:粉色的挺大,很香乔韶想起来了:百合!那是一朵粉色的百合花!
贺深道:确定吗,现在已经九月了,百合的花期已经过了。花园里有百合园,也有粉色的百合,但是过了七月,基本已经败了。
乔韶没那么好的记忆力,但是这段他记得特别清楚:是百合,错不了的。
那时还小,不懂是什么花,如今却是知道的,他又回忆了一下,道:那百合应该不是露天养的。
百合这花虽然花期是夏天,但花店里时常能买到,哪怕冬天也有温室培育出的。
贺深轻吸口气道:是十年前吧。
这个乔韶真记不清了,他道:反正我挺小的。
贺深道:跟我来。
乔韶跟上他,穿过一条小径,来到宅邸东侧的一个偏门。
此时已经是八九点钟,天全黑了,挂在天边的月亮弯弯的,光线很淡,越往东边走,宅邸的灯光也越弱,到了这个偏门处,已经只剩下晕黄的地灯了。
贺深又问他一次:怕吗?这里已经非常安静了。
乔韶握着他手道:还好。
贺深道:那我开门了。
乔韶莫名有些紧张,眼睛不眨地盯着这扇落满时间印记的小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乔韶看到了一个小小院落。
院子里很荒凉,但是很干净,靠墙的一侧有一株翠色的大树,树下一个陈旧的藤椅,藤椅旁有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空花瓶。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乔韶眼前豁然开朗。
夜色消失了,陈旧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白日和崭新的一切。
乔韶想起来了
十年前在谢家,他烦了宴会上的枯燥,独自一人偷跑出来,跑着跑着乔韶来到了这扇偏门前。
他看到前面有个小孩,想去找他玩,结果却听到了训斥声。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仆喝道:少爷您要去哪儿!老爷正在到处找您!
听到这动静,乔韶躲在了灌木丛里,只露了一双大眼睛偷偷看着。
他看不到小孩的脸,只看到他背着手,手里攥着一朵粉色的漂亮的百合花。
男孩声音很轻:我马上回去。
女仆道:今天是老爷的寿宴,你跑到这里来,让老爷知道了怎么办!
男孩支吾道:我只是来看看妈妈
女仆道:夫人病了,你不该打扰她!
男孩道:她没有。
女仆怒斥:夫人病得很重,少爷你不要胡闹!
男孩坚持道:她没病的,她很健康,她就在这里,我
女仆一把拉住男孩的胳膊道:不行!她今天不能出屋,少爷再胡闹的话,我就要告诉老爷,让你以后都不能来这了!
男孩妥协了:我跟你回去,但能让我把这支花给她吗。
女仆看到了那支粉色的百合,嫌弃道:少爷你别为难我了,今天谁都不能见她,快跟我回去。
男孩咬着牙道:我不见她,我把花放下就走。
女仆一点都不松口:不行!说着她蛮横地扯住男孩,试图将他拉走。
男孩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哪里挣得开,他声音里带了哀求:我答应妈妈了,我答应给她一只百合花,让我给她行吗,我答应我妈妈了。
可惜女仆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甚至还打落了他手中的花:别闹了!
花落在地上,沾上了泥土,男孩怔怔地,彻底放弃了挣扎。
躲在灌木中的乔韶看清了男孩的脸,尤其看清了他白净面庞上失望至极的表情。
乔韶走了出来,看到了那支落在地上的漂亮花朵,他把花捡起来,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是锁着的,他喊了一声:有人吗?也没人回应。
乔韶有些遗憾,他想帮男孩完成心愿,可惜门打不开,墙也翻不过去
怎么办呢?男孩那么想把这支花给他妈妈。
乔韶回过神来,看向贺深:那支花是你的
贺深却道:你果然来过这里。
乔韶已经找不到自己躲过的灌木了,他道:嗯,我那时候就见过你。
贺深遗憾道:可惜我没看到你。
乔韶抬头看他:当时我想帮你把花给你妈妈的。
我知道,贺深:不过门锁着,你进不去。
乔韶惭愧道:然后我就拿去给我妈妈了。
那时小乔韶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给不了这个妈妈,那就送给自己的妈妈。
全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好,给谁都一样!
贺深心里一片温暖,对他说:谢谢。
人的记忆多神奇,乔韶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他甚至忘记了很多事。
可在与贺深相遇后,他一点一滴地想起了他,想起了源自儿时的触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酝酿很久啦,写的时候也是一气呵成~
下一段算是我开这篇文的初心了,搓手手。
100、第 100 章
乔韶觉得很神奇:你说我潜意识里是不是还记得你?
所以他才会断断续续地想起在谢家经历的事, 因为他见到了贺深, 哪怕认不出他,意识最深处却知道他是那个可怜的仅仅是想给母亲一朵百合花的孩子。
贺深心中的滋味难以描述, 他道:也许吧。谁能想到, 在那么久那么久之前, 乔韶就在帮助他。
乔韶心里记挂着, 他问道:你妈妈究竟怎么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这些贺深曾经以为不可能对任何人诉说的话,是可以对乔韶说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乔韶是真心想知道, 所以贺深愿意全告诉他。
贺深道:来这边。
他们坐到了藤椅上, 贺深看着空荡荡的花瓶,慢慢说道:我母亲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做了一场梦,醒来后就被永远困在了这个庭院里。
贺深的母亲叫贺蕊, 是个弃婴,自小在孤儿院长大, 是谢家资助了她念书, 她天资极高,自从入学次次都考第一,后来更是考进了国内的最高学府。
接着她遇到了谢承域。
谢承域生得风流倜傥, 又是她的恩人, 想要坠入爱河不要太简单。
贺蕊死心塌地地爱着谢承域,谢承域却只是贪恋她的清秀可人,等腻了时贺蕊怀孕了。
谢永义知道这事后大发雷霆, 把谢承域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这事却不能这样轻松放下。
贺蕊是谢氏资助的贫困生,一直以来谢永义都拿她的优秀大做文章,为谢氏营造了极其正面的形象。如果此时爆出谢承域玩弄贺蕊,那之前塑造的所有形象将全盘崩塌,还会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利用这事在舆论上打压谢氏。
谢永义为顾全脸面,逼着谢承域娶了贺蕊,如此一来再没人能说三道四,只会惊叹这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对贺蕊羡慕不已。
可事实上,贺蕊悲剧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婚后没多久贺蕊就看清了谢承域的风流本性,她的爱情破灭,她的生活也毁了。
丈夫不喜欢她,谢永义瞧不上她,谢箐更是不屑与她相处主人家这样,仆人更是看人下菜碟,对她冷嘲热讽。
贺蕊是个聪明的女孩,可这种情况下,细腻的心思只会给她带来更加深重的痛苦。
她在生下谢深后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一度想自杀。
自杀未遂后,谢家对她进行了极其严密的监护,不准她有任何独处的机会。
这对于贺蕊来说是加倍的折磨,她独自待在这个偏院里,等不到任何人,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她就像那离了根茎的花朵,逐渐败落。
唯一的慰藉是她的孩子。
谢深的早慧给了她安慰,也让她惶恐不安。
她恨透了谢家,可是却走不出去,她多希望儿子能够脱离这个地狱,不要像她这样
说到这里时贺深停了下来,因为他对面的乔韶眼眶通红,眼泪在明亮的眸子里打转。
贺深勉强笑了下:别哭。
乔韶一把握住他手道:她是爱你的!
贺深抬手拂去他面庞上的湿润道:嗯,她爱我。
可正是这份爱,逼死了她。
谢承域曾说过,是谢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
自从谢深被谢永义重视,成了他培养和炫耀的资本后,贺蕊的精神状态越发不好。
谢深努力讨得爷爷欢心,只是为了让母亲过得更好一些。
贺蕊却恐惧着谢家的血脉,觉得儿子渐行渐远。
她不停地告诉谢深:妈妈会带你走的。
谢深回答她:没事的妈妈,以后会好起来的。这没能安抚贺蕊,反而让她越发畏惧,越发惊恐。
直到谢深十二岁那年,贺蕊忍无可忍,试图带着谢深逃离谢家,这毫无周全的计划被保安制止后,她听到伺候自己的女仆说:夫人你消停点吧,少爷为了您已经这么辛苦了,您能别再拖累他吗!那么小个孩子没日没夜地学那么多枯燥的东西,我们看了都心疼,他做那些都是为了您啊,您帮不了他什么,但也别拖他后腿行吗!
这一番话成了压垮贺蕊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她熬了十多年,为的就是谢深,她执拗地认为带他离开才是让他幸福。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的孩子这么辛苦全是她害的。
这让她彻底失去了活着的信念。
贺深回忆起那一幕,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血腥气,他慢慢道:我用了三天时间把谢氏历年的重要策划全背过来了,谢永义才准我去见她,可当我推开门时,她割腕自杀了。
乔韶心一悸,站了起来。
贺深轻吁口气道:她最后对我说的最后三个字是
乔韶走到他面前,轻轻环住了他。
贺深声音颤抖着:对不起。
乔韶五脏六腑都要被戳烂了,他心疼得厉害,强撑着哽咽道:她是想保护你。
贺深说不出一个字,他始终记得,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的那一幕。
他目睹了母亲的死,发疯一样的寻找原因,得到的却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就像乔韶说的,她想保护他,可他也想保护她。
为什么不再等等,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他就快长大了,他就要有自己的力量了,他马上就能将她从桎梏中解救出来了。
可是她走了。
唯一爱他的人,为了给他自由,永远离开他了。
以后有我,乔韶的声音像是射进深渊的一束耀眼的光,他说,以后我会保护你,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贺深怔了怔。
乔韶用无法遮掩的哭腔说道:不要谢家了,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爷爷我姥爷我爸都特别好,他们一定会像爱我一样爱你。
他说得断断续续,激动且真诚,一言一语像一股股温热的清泉,将贺深眼前的猩红一点一点洗褪,换来的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贺深用力抱住他的腰,低声道:嗯。
乔韶也抱紧他,用自己来温暖他。
他们都失去了母亲,可乔韶还有爱他的家人,贺深却一无所有了。
好在他遇到了他,他会把自己有的一切都分享给他。
慢慢整理了情绪后,贺深又问乔韶:还想去其它地方看看吗?
乔韶脑中浮现出那个雪白色的小亭子,他道:有个地方想去。
贺深站起身来:记得大概的位置吗,我带你去。
乔韶点头道:是花园里的一个亭子,白色的。
贺深知道是哪儿了,道:走吧,离这不远。
乔韶牵住他的手,一起走离了这个庭院。
贺深没有回头,这是他第一次从这里走出去,却没有听到母亲那声悲戚的对不起。
他们走了最多三四分钟,乔韶就在夜色中看到了那个小亭子。虽然是夜晚,但小亭子仍旧被从下而上的灯光照得明亮耀眼。
贺深问他:你是在这把花送给妈妈的吗?
乔韶点点头:是的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记忆便向受惊的蝴蝶般从花丛中飞出,颤着蝶翼,扯出了如梦似幻的过去。
他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母亲,看到她温柔的笑容,听到她的轻声细语:一朵花也有它牵挂的根茎,就像你和大乔。
小乔韶听得一知半解,说道:他说要送给妈妈。
杨芸微怔,问道:他?
小乔韶解释了一下自己听到的。
杨芸接过了粉色的百合,眉心轻皱了下:那孩子呢?
小乔韶道:被他爷爷叫走啦。
那时的乔韶还不懂全天下的爷爷不是都像他的爷爷一样好。
杨芸收下百合,嘴唇弯了弯:所以你把这朵花带给我了?
小乔韶有点惭愧:作为补偿,我可以把妈妈借给他一天。
杨芸笑了:真的?
小乔韶反悔了:还是一小时吧。
杨芸揉揉他头发道:小气鬼。
小乔韶辩解道:我会说话算数的,我肯定不会白拿他的花!
杨芸说:你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小乔韶道:总会再见到的,我回家就把这事写到传家日记里,一定不会忘的!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乔韶面色苍白,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贺深紧张唤他:乔韶?
乔韶转头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了四个字:传家日记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上三楼了,也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比惧怕却执着着想要上三楼了。
因为那里有一把可以打开他记忆的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没写到那一段!
明天的,明天一定~~么么么!求一波营养液鸭~
101、第 101 章
贺深没太明白:日记?
乔韶压住了砰砰直跳的心脏道:我们回去吧。
贺深问他:你
乔韶摇摇头道:时候不早了, 大乔该担心了。
他这样, 贺深也不好再问,只能握握他手安抚他道:走吧。
他们回到了宴会厅, 乔韶去找了爸爸, 乔宗民一看儿子这通红的眼眶, 心一揪, 立马向身边人道了声歉,避开人问他:想起什么了?
乔韶嘴唇颤着,低声道:我想回家。
乔宗民立刻道:好, 我们这就回去。
宴会也进行得差不多了, 乔宗民说儿子身体不太舒服,没人敢留他。
送他们离开时,贺深满目担忧,可又不好上前询问, 只能给乔韶发了条微信。乔韶没带手机,所以看不到, 其实带了也不会看, 他全部心力都用来控制颤抖的手了。
用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才到家,好处是乔韶已经平稳了心情。
乔宗民一进屋就问他:怎么了?
乔韶抬头看他,嘴唇颤抖着道:我们的传家日记
乔宗民犹如被电击般, 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
乔韶觉得这话对爸爸的刺激太大, 他轻吁口气道:我想上去看看。
乔宗民声音低哑:我陪你。
不,乔韶对爸爸说,我自己上去。
乔宗民紧紧攥拳, 站在了楼梯口:好,我在下面等你。
乔韶甚至不敢看爸爸,他能够想象到爸爸的表情,一定是悲痛到了极点。
在这个失去挚爱的深渊里,最痛苦的其实是他的父亲。
乔韶穿着工整的西服,一步一步走上铺着银灰地毯的楼梯,走到二楼时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喘了口气后他握紧了扶手,正常情况下乔韶很少会碰楼梯扶手,毕竟年轻,几步就跳上去了,可如今他像个年迈的老人,需要扶手作为拐杖,支撑着自己走上三楼。
三楼是他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因为爸妈的卧室在那儿,他们的书房也在那儿。
小乔韶因为独自睡二楼闹了好多次,后来乔宗民看妻子要心软,强行把他给拎了下去,用的理由是男子汉大丈夫得有担当。
杨芸虽心疼,却也怕娇惯了儿子,难得硬起了心肠,不看儿子红彤彤的眼睛。
谁成想,长大后的乔韶竟然失去了走向三楼的勇气。
乔韶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时,如同爬上了几千米的高山,难以言说的疲倦和沉重死死压在了他的胸口。
不要怕,乔韶告诉自己,不要怕
他的父亲需要他,他的家人需要他,他的贺深也需要他,他要更勇敢一些,他要面对过去,面对回忆,面对忘却的痛苦和遗失的幸福。
乔韶站在了妈妈的书房外,杏色的雕花木门后就是他的过去。
推开,进去
韶韶!
乔宗民到底是不放心,上到三楼看到的就是昏倒的乔韶。
儿子倒在妻子的书房外,面上苍白,毫无血色,死死抿紧的嘴角溢出了血色。
乔宗民急疯了,一边轻唤着他的名字,一边用力掰开他的嘴,怕他咬到舌头。
吴姨叫来了家庭医生,医生给乔韶打了一针后总算稳定下来。
乔宗民整个人像被水洗了一般,头发衣服全被冷汗打湿了。
吴姨心疼道:先生您去冲个凉吧。
乔宗民摇摇头:不用。他不想离开儿子一步,恐惧擭住了他的心脏,他无法容忍心爱之人再被死亡夺走。
直到第二天,乔韶才悠悠转醒,他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心中涌起阵阵无力自己还是做不到,哪怕知道了钥匙在那,却还在畏惧着。
真是个懦夫啊。
饿吗?乔宗民的声音响起。
乔韶转头,看到爸爸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面上全是忧心与疲倦。
大乔一宿没睡
乔韶心里又是一阵自责。
乔宗民一点不敢提昨晚的事,问他:想不想吃点东西?
乔韶坐了起来,看向父亲:爸,能请张博士来一趟吗。
乔宗民想起昨晚的一幕,心中十分后怕:别急,慢慢来,等过几天再
乔韶打断他:我想见张博士。
乔宗民:
乔韶盯着父亲道:我可以的,爸,相信我。
乔宗民眉峰紧拧着,声音里有着谁都没有听过的无力感:韶韶,其实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爸爸
不!乔韶道,我要想起来,我不该忘记她!
乔宗民鼻尖酸了,这个只有在妻子葬礼上痛哭的男人红了眼眶:我这就去联系张博士。
乔韶放松了身体,靠倒在床头。
张冠廷来的时候,看到憔悴的乔宗民愣了下:乔总您
乔宗民道:我没关系,去看看小韶吧。
张冠廷没再说什么,上楼去了乔韶的卧室。
乔韶的精神已经好多了,他看到张冠廷后直白道:张博士,我知道怎样才能恢复记忆了。
张冠廷道:可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吗?
乔韶垂眸: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张冠廷温声道:你很坚强,是我见过的非常坚强的孩子。
乔韶攥紧了被褥道:可是我做不到明知道前方就是终点,明知道跑过去就能结束,他却停在了最后一步。
张冠廷看向他的视线轻缓又温柔,他用如同从梦中飘来的声音对他说:为什么非要自己去做?
乔韶一愣。
张冠廷继续道:为什么不叫上他一起,他不是给了你很多勇气吗。
乔韶猛地抬头,瞳孔缩了缩。
张冠廷给了他答案:让他陪你吧,有他在,你一定可以推开那扇门。
贺深吗,和他一起吗?
乔韶神情怔怔地,心里却涌出了新的希望。
我我找他,乔韶说完又想起来,我先和我爸说一下!
张冠廷微笑道:别慌,你们可以的。
乔韶吁了口气道:谢谢你,张博士。
张冠廷道:等你好消息。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乔韶自己始终无法做到的事,却可以和贺深一起做到。
他因为贺深而有了食欲,因为贺深能安然入睡,他甚至因为贺深而想起了那么多事,所以这一次,只要有贺深在,他一定能够打开那把钥匙。
乔韶等张博士一走,向乔宗民说:爸,能让贺深来我们家吗。
乔宗民一怔,没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关联。
乔韶喉结涌动了一下道:我和张博士谈过了,他建议让贺深陪着我去三楼。
乔宗民皱了皱眉:为什么是他
这种情况下乔韶也不敢坦白恋情,只道:大概是,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乔宗民眸色闪了闪,道:只要是对你身体有益的事,我都支持。
乔韶心里一暖,道:我叫他过来。
乔宗民说:给我地址,我让人去接他。
乔韶也拿不准他在哪儿,道:不用,他自己来就行。说完他就给贺深打了电话。
贺深一宿没睡,心里一直记挂着乔韶,此刻看到乔韶来电,他立刻接了:小韶?
乔韶临近要说了,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清清嗓子道:方便来我家一趟吗?
贺深完全没想到乔韶会让他去他家。
乔韶有些拘谨:我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他这么一说,别说是去乔家,刀山火海贺深也不会皱皱眉。
贺深道:给我发个位置。
乔韶道:嗯!
挂了电话,乔韶看老爸若有所思,忽地又想起一事,他道:那个
乔宗民看向他。
乔韶觉得这事必须提前说,不然老爸受到的冲击更大:其实贺深原本姓谢。
大乔:!
乔韶硬着头皮说:他原本叫谢深
乔宗民声音微扬:谢家那孩子?
乔韶连忙解释道:他之前离家出走了,自己在东高念书,过得很不容易,你别对他成见那么大,他和谢家那些人不一样的。
乔宗民太震惊,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儿子被坏小子给哄骗了,结果
乔韶提醒他:你说过的,只要是对我有益,你都支持。
乔宗民道:可谢深
乔韶道:不是他的话,我现在还吃不下睡不着什么都想不起!
乔宗民语塞了。
贺深来得很快,他昨晚应该是回了出租屋,否则不会这么快赶到。
乔宗民亲自给他开门,看到这张昨晚才就见过的虚伪面孔,他差点把门给摔上!
贺深很有礼貌:您好。
乔韶连忙迎出来道:快进屋。顺便提醒了大乔一眼。
大乔好委屈,可是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板着脸,像尊雕像。
乔韶也不敢对贺深太亲昵,怕刺激太过,把大乔给气坏了。
贺深心里全是乔韶,一眼就看出他的精神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其实乔韶睡得很好,不过精神受了刺激,面色有些难看,他道:还好。
贺深想握他手,考虑到乔总火辣辣的视线,忍住了: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谁知乔韶牵起了他的手道:陪我去个地方。
贺深忍住了反手握他的冲动:嗯?
乔韶拉起他道:跟我来。
乔宗民站在一楼大厅里,心里五味杂陈,生出了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悲凉感。
怎么回事,儿子为什么会谢家的臭小子走这么近!
乔韶拉着贺深上到二楼,一步一步往三楼走时他小声说:三楼是我爸和我妈的地方。
贺深隐约明白了,他悄悄握住他的手。
乔韶像是在说给他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自从我回到家,就再也不敢走上三楼。
贺深感觉到了乔韶的紧张,他道:那里有你母亲的东西吗?
很多,乔韶深吸口气道,我不敢想起她,也就不敢走上去。
贺深努力缓解着他的心情:你现在
乔韶看向他道:我现在能上来了,但是有样东西,我不敢独自面对。
贺深握紧他手道:我陪你。
乔韶应道:嗯,我需要你陪着我。
这话让贺深心里一暖,同时也更加心疼他。
又来到了母亲的书房外,乔韶这次的感觉比之前好太多。
虽然还有些畏惧,手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可只要感觉到从掌心传来的属于贺深的温度,他就能够保持冷静。
乔韶闭了闭眼,转动了门把手妈妈,好久不见。
他在心里呢喃着,走进了这间失去主人的书房。
刹那间,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他仿佛看到了整片书墙下,坐在米色沙发里,一边喝着清茶一边翻着书的母亲。
她很美,是他心中最美的女人,哪怕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也像落入凡间的天使,连她嘴角最淡的笑容都溢满了神圣的光辉,能够给他最深切的慰藉。
乔韶眼睛不眨地看着,连呼吸都快凝固了。
小韶。贺深轻声唤他。
乔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松开了贺深的手,一边对他说着一边走向了没人的书桌:这里放着我们的传家日记。
贺深跟着他走了过去。
乔韶打开了一个木质的箱子,里面整齐的摆着十几本厚厚的日历。
大多数封面是红色的,还有金色和绿色,每个封面上都有着烫金的年份。
乔韶抖着手拿出□□: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宝物。
贺深并不太了解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看。
然而乔韶已经当着他面翻开了其中一本,里面是三种截然不同的字体。
一个是娟秀的小楷,一个是粗犷的草书,还有一个是稚嫩的明显出自小孩子的字迹。
看到这一幕的同时,乔韶的眼泪滚落,他道:从我能握住笔那天起,妈妈就准备了这样的日记本,我们三人每天都会在上面记一点东西。
他用手指摩擦着陈旧的纸页,轻声道:你看这一天我爸写的是:孙老头真不是个东西,又灌老子酒;我妈写的是:大乔同志打翻了花瓶,小乔同学浑水摸鱼不想写作业;还有我写的:喝醉的大乔臭死了,妈妈快来和我睡。
贺深看愣住了。
那是很窄的一张纸,能够书写的地方并不多,他们写的东西也十分琐碎简单,可是却充斥了一个家所有的温馨与甜蜜。
乔韶一边笑一边流眼泪,翻着日记本的手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又回到了那遥远却永恒的过去。
小时候他不会写字的时候,是胡乱画的。后来会写字了,可复杂些的不会写,所以用拼音代替。再后来乔韶翻到了自己失踪的那一年。
2014年,这是一本深灰色的日记本。
乔韶颤着手翻开,看到第一行字他完全失态。
贺深用力抱住他,乔韶哭得泣不成声。
翻开的深灰色日记本上,娟秀的字体早被消散在过去的无数泪水晕染了形状小逸,妈妈想你。
源自一个母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全在这厚厚的日记中。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了
这一段就是写文的初心了,大概是自己也当母亲了,所以对母爱体会得尤其深了一些。
虽然都没人投营养液,但晚上应该还有一章,大乔式委屈。
102、第 102 章
连续几个多月, 日记上只有这一行字。
三个人的传家日记, 只剩下一个人,而这个坚持写下去的人, 也只能写这几个字时至今日, 再看这一笔一划都能体会到她的痛彻心扉。
贺深不知该如何安慰乔韶。
他从未体会过正常家庭的温馨, 也难以想象乔韶以前的家庭有多美满, 没有得到过也就无所谓失去,得到了却永远失去,究竟有多痛苦是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的。
乔韶哭得很凶, 上气不接下气, 仿佛要把压在心底五年之久的所有痛苦都宣泄出来。
刚回家时,他没有流一滴眼泪,接受治疗的两年他哭不出来,母亲去世后他无声地哭了一场, 然后忘记了一切。
现在他一点一点想起来了,压抑许久的泪水冲破了心灵的桎梏, 全部涌出来了。
贺深心疼得不知道该怎样, 他拥住他,安慰他,细碎的吻落在他的发顶、他的眉眼、他湿润的面颊上。
乔韶只是哭, 像刚出生的孩子一般, 哭得一塌糊涂。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哭哑了,乔韶才慢慢收住了眼泪。
贺深看着他道: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难过的。
乔韶眼睛又湿润了, 可是却没在逃避,他用力擦了下眼睛道:帮我好吗。
贺深一愣。
乔韶手抖得厉害,盯着日记本道:你帮我翻,我想看完。
这是他自始至终无法面对的一年,他忘了自己经历了什么,也不肯去想她经历了什么。
而现在一切都摆在面前,他想看看。
看看自己,也看看她。
贺深五脏六腑都搅得生疼:要不等晚点
乔韶摇头道:就现在,我一定、一定要看。
贺深顿了下,道:好。
他伸手,手指像是碰到了滚烫的烙铁般,一页一页地翻着这藏满了一位绝望母亲的泪水的日记本。
三个月后,日记本上的内容逐渐多了起来。
虽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字迹,却写了满满一整张纸,她一点一滴地记录着家里发生的事,用诉说者的平静语气说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不像日记,更像一封又一封的长信,写给她那不知在何处的儿子的信。
乔韶一字不落地看着,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家里,仿佛就在她身边,仿佛从未离开过。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充盈了他的胸腔,他感觉到背后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将他从无尽的黑暗推到了耀眼的光明中。
温暖遍布全身,乔韶回头,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笑容。
乔韶眼睛不眨地看着他,哽咽道:对不起。
他想起了,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贺深几乎破音:乔韶!
躲在门后的乔宗民大步走进来,将昏迷的乔韶抱了起来。
贺深急道:伯父,乔韶他
乔宗民眼眶通红,声音低哑:我已经叫了医生。
贺深松了口气,也不顾上许多了,大步跟了上去。
医生检查了乔韶的身体后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太疲倦了,需要好好休息。
屋里的两个男人都松了口气。
乔韶昏迷着,乔宗民与贺深一言不发,两人守在床边,一站就是一整夜。
乔韶做了个梦,一个真实的梦。
那天天气很好,约莫是四五月的天气,他跟着爸妈去了深海大厦,他在楼里待得无聊就跑出去玩。
在一个阴影处他看到一个眉眼温柔的女性。
他问她:你在找什么?
女人看到他时眼眸倏地一亮,她的声音温柔轻缓:小朋友,阿姨眼睛不好,你能帮我带路吗。
小乔逸仰头看她,女人亚麻色的头发松松的挽在耳后,有一点像他的妈妈,为此乔逸对她很有好感,他道:好啊,是要送你回家吗?
女人温声道:我家离着很近,你带我回去好吗。
小乔逸立刻道:嗯,没问题!
女人伸出手,指尖微颤道:能牵着我的手吗?
小乔逸大方地握住她手道:放心,我一定能送您回家。
谢谢你,女人由衷地感激道,谢谢你啊好孩子。
接着一阵怪异的香气拂向小乔逸,他晕了过去。
乔韶从冷汗中惊醒,贺深就在床边:还好吗?
乔韶哆嗦着:爸
乔宗民道:我在!
乔韶仰头看他,瞳孔剧颤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一年乔韶就待在广夏区,距离深海大厦只有五百米的距离。
那女人把他关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和他整整呆了一年。
那是一间只有一展白炽灯的屋子,除了最简单的几样家具,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女人起初温声细语地哄他,在乔韶激烈反抗后,她给他戴上了脚铐,彻底禁锢在那间屋子里。
那屋子安静极了,没有任何外界的声音,只有永无休止的女人的说话声。
她告诉他:小宝,我是你妈妈。
她不停地对他说:妈妈一直在找你。
她用着近乎洗脑的声音告诉他: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一天、两天、三天她只用极其简单的食物维持着两个人的生活所需。
乔韶挣扎过,努力过,试图逃跑过,可她对他寸步不离,连睡觉都在紧紧盯着他,生怕眨眼的功夫他就丢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一年,因为女人从未走出过屋子,所以根本没有寻找的线索。
世界很大,世界又很小。
这么一个方寸之地,却因为与外界彻底断绝联系,成了谁都找不到的神秘之地。
一年后女人准备的食物和水都耗尽了,她是活生生饿死的,她到最后也不肯离开乔韶,她把所有食物都给了乔韶,直到自己死去。
乔韶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地下室,凭着求生欲和最后的本能回到了深海大厦。
之后他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当杨芸用力抱着他,说出那句妈妈终于找到你时,乔韶的精神彻底崩溃,他像见了鬼一般地疯狂挣扎,从母亲的怀抱里离开,再也不许她靠近一步。
直到母亲因病去世
乔韶经过了长达两年的治疗,勉强摆脱了噩梦,却永远的失去了深爱的母亲,在重创与深度自责之下,他忘记了一切。
无论是痛苦还是幸福,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他全部忘记了。
倾诉完这所有一切,乔韶看向父亲,眼睛红肿不堪:对不起
乔宗民一把将儿子抱入怀中,同样压抑数年的情绪奔涌而出:她爱你,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在牵挂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啦过去啦~
之后就全是糖了!么么么!
103、第 103 章
父子俩相拥而泣, 长达数年的噩梦终于消散, 他们拨开了层层云雾,看到了在耀眼光芒下温柔笑着的挚爱。
杨芸是病逝, 在乔韶失踪的那一年里, 她没日没夜地想办法找孩子, 熬了几天几夜后她晕倒了, 本以为是疲劳过度,体检后却查出了肝癌。
当时乔宗民差点疯了,杨芸抱着他说:大乔, 我觉得小逸一定会回来的。
乔宗民死死拥着她, 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的浮木。
杨芸温声道:我这病是在为儿子挡灾,相信我,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乔宗民心如刀割,可是他不能倒下, 这个家已经塌了一半,他必须撑起来。
现有的医疗条件, 虽然无法治愈肝癌, 但只要有足够的金钱,是可以不断延长寿命的。医学每时每刻都在进步,新的药物和治疗方式也在被研发, 以他们的条件, 可以给杨芸提供最好的治疗。
只要拖一年,再拖一年,拖上五年, 可能就会有新的突破,治不了的病也会有新的进展
可是杨芸的心理状态太差了。
乔韶失踪的一年,杨芸彻夜难眠,每天都在承受着钝刀磨心的痛苦,她硬撑着一口气,接受着痛苦的治疗,只想着要找到儿子。
一年后乔韶回来了,杨芸紧绷的那根弦松了,只觉得死而无憾。
其实乔韶对她的排斥与恐惧没有压垮她,她只是庆幸孩子回来了,她日夜乞求的心愿达成,她愿意交付自己的生命,只求她的孩子后半生平安顺遂。
杨芸直到死亡的前一刻,对乔宗民说的也是:告诉小逸,我很满足。她至死怕得都是清醒的乔韶会自责。
她给乔韶留了一封信,这信乔宗民之前不敢拿给乔韶,现在却可以了。
乔韶颤抖着手打开,一字一行看下去,看得泪眼模糊。
他的妈妈告诉他,她这一生都很满足,遇到乔宗民很满足,生下乔韶很满足,这么多年的生活她非常幸福,最后儿子回来了她真的心满意足。
时间没有长短,十年的幸福并不比百年的人生短暂,而她已经得到了最美好的一生。
乔韶是哭着睡过去的。
人的精神是有承受极限的,乔韶想起了所有的事也接受了所有事,这消耗了他大半的心神。
虽然疲倦,但他不再做噩梦了,他抱着妈妈给他的信,梦里是温暖与祥和。
他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回到了父母身边,感受到了最纯粹的爱与被爱。
直到他彻底睡熟,乔宗民才看向贺深:过来。扔下这两个字他脚步放轻地出了门。
贺深又看了看乔韶,觉得他短时间内不会醒来后,跟着乔宗民走出去。
乔宗民回到三楼,打开一间上锁的门,贺深脚步顿了下,乔宗民走进去,看都不用看便拿起一个遥控器,打开了投影仪。
苍白的荧幕上出现了一段录像。
贺深看了一眼,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乔宗民也眼睛不眨地盯着,他的声音很低,有些空渺:这个女人叫祁静宜
荧幕上被高清处理过的录像上呈现的正是乔韶口述的那一幕,他如何遇到了这个女人,如何帮助她,如何被拐走
当时听乔韶说时,贺深满心疑虑。
深海大厦位于闹市区,这里的监控应该是很周密的,乔宗民丢了儿子,怎么可能找不到这段录像,怎么可能会查不到这个女人?
乔宗民道:我和他母亲从来不拘着他,他想出去玩也是纵着他,虽然也让保镖跟着他,但那人大意了。他以为这就在深海大厦,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这多么年都没出过事,心理上松懈了。然后就出事了。
乔宗民每想到这里都会自责,他轻吁口气继续说:韶韶失踪后,我们很快就查到了这段监控,也找到了这个女人的所有信息,可始终查不到后续。
他对贺深讲了这个女人的事。
祁静宜,一个因为失去儿子而彻底疯了的女人。
她是个单亲妈妈,因为有轻微精神病而被离婚,连带着有些痴傻的儿子也留给了她,她艰难地抚养着儿子,过得狼狈不堪。可即便这样努力生活了,儿子还是被她害死了她出门忘了关火,十岁的儿子煤气中毒而亡。
之后她疯了。
乔宗民顿了下,艰涩道:当初查到这些时,警察都觉得不乐观。如果是单纯的绑架,别管多少钱,乔宗民都会把儿子赎回来,可这样的精神病患者,谁都无法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
贺深明白了:祁静宜整整一年没有出过地下室,也就没有任何寻找的线索。
乔宗民点头道: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带着乔韶一起死了。
监控拍到了祁静宜拐走乔韶,却没拍到她将他带去哪里。
祁静宜所在的那个地下停车场警察也找过,可始终没发现那间隐蔽的房间。
之后警方排查了所有交通工具,更是把全城监控刷了一遍又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这两人如同人间蒸发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谁能想到祁静宜是躲在了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她在儿子死后,过着异常正常的生活,足足用了两年时间准备,囤积了大量方便食品和矿泉水,只想和儿子永远待在这个安全的地方这次她不会再让他遇到任何危险,不会再让他受任何人歧视,更不会再让他离开她。
乔韶回来后,警方很快就查到了那个房间,也看到了祁静宜的尸体。虽然乔韶一个字都说不出,也无法描述自己这一年经历了什么,但只看结果也隐约猜得出。
彻头彻尾的悲剧,完全的无妄之灾。
祁静宜拐人并没有针对性,她看到乔韶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孩子真好看,只有她的孩子才会这么好看,于是带走了他。
这是所有的前因后果了。
乔韶在这一年里受到了严重的精神迫害,回家后畏惧成年女性,畏惧安静,畏惧妈妈这两个字。
如果杨芸没有患病,乔韶会慢慢康复,会重新接受母亲,可杨芸撑不住了。
稍有好转的乔韶听到了母亲的死讯:自责、愧疚、恐惧、痛苦无数情绪像一座座大山般压在他神经上。在他无力承受之时,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他全忘记了。
关了投影仪,乔宗民看向贺深:你觉得你适合他吗?
如此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贺深后背紧绷。
这是没办法的,乔宗民肯定看出来了这没日没夜的守护,不是普通朋友会做的。
贺深垂眸道:我喜欢他。
砰地一声,遥控器撞在后墙上,砸了个粉碎。
乔宗民声音极冷:我问的是,你觉得自己适合他吗!
贺深喉咙里像堵了块铅,又重又涩。
乔宗民道:你们都是男人,你的家庭会接受你们?这个社会能接受你们?乔韶好不容易康复了,你还要拽着他走进另一个深渊吗!
贺深薄唇紧抿,沙哑道:我会保护他。
乔宗民一把拽住他衣领,逼视他:别拿这种轻浮话来糊弄我。
他声音低冽,充斥着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气势与压迫感。
贺深处于绝对的弱势,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如何比得过这位在世俗中叱咤风云的男人?
普通人可能早被乔宗民给震得抬不起头,但贺深抬头了,他盯着乔宗民,用着近乎于倔强的语气道:我一定会保护他!
乔宗民盯着他,贺深一点都没躲闪。
昏暗的屋子里,装满了沉重过去的空间,两个强势的男人剑拔弩张。
滚。乔宗民松开手,对贺深下了逐客令。
贺深记挂着乔韶。
乔宗民看向他,目光冷凝:滚出去!
贺深眼睫微垂,向他鞠了个躬道:对不起。
乔宗民冷冷看着他。
贺深继续道:无论如何我都想和他在一起。
乔宗民随手抄起一个东西,向着贺深就砸了过去。
贺深躲都没躲,他额间被飞来的烟灰缸擦破皮,渗出血。
乔宗民看都没看他:别让我再看到你!
贺深双目黯淡,又道了声歉后离开了。
他没去看乔韶,而是出了乔家,站在门外。
阴霾了一天的云朵终于架不住沉重,下起了滂沱大雨。
贺深一动不动地站着,脑子里回荡着乔宗民的话。
你适合他吗?你适合他吗!
贺深手指颤了颤,自嘲地笑着。
他配不上他,可他想把后半生所有的爱都给他。
雨下的很大,扬起的水雾把街道弄得雾蒙蒙,贺深笔直站在那儿,像迷雾中的灯塔,异常清晰也异常坚定。
乔宗民收回视线,拨通了电话:老陈,把那孩子接进来。
乔韶醒来时状态不错,乔宗民刚好进来,问他:饿不饿?吴姨一会给你煲着粥。
乔韶肚子立马配合得响了几声:很饿。
乔宗民立刻道:我去把粥端过来。
不用啊,乔韶直接下床道,我去餐厅吃。
乔宗民见他精神状态很好,心口的大石才落地:我陪你一起。
乔韶四下看了看,欲言又止。
乔宗民当没看见。
乔韶想找手机,乔宗民催促他:快来吃东西。
乔韶找半天没找到手机,只能先去餐厅。
坐下后他又四处看看
乔宗民给他搅动着粥碗:有点烫,你小心点喝。
乔韶忍不住了:爸,贺深呢?
乔宗民:
乔韶清了下嗓子道:他回去了?贺深跟着熬了两天两夜,会回去休息也正常。
乔宗民道:吃饭。
乔韶一边喝粥,一边打量着大乔的神态。
乔宗民哪会不懂他的心思,自家崽子就是这么单纯才让他放心不下啊!
大乔放下碗筷道:就这么喜欢那小子?
乔韶一口粥入喉,被吓得呛了起来:咳咳咳他脸涨得通红,爸爸爸,您说什么呢
他也就心虚时才会老实叫爸。
乔宗民叹口气道:慌什么,张博士早年就提醒过我,你以后的伴侣可能是男性。
乔韶一听,更是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乔宗民心有不甘道:爸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怎么能是谢深那小子
乔韶不痛快了,他抬头看向父亲,正色道:他怎么了?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是他能选择的吗?拥有什么样的血脉是他能够决定的吗?他在一片淤泥里长得笔直青翠,我们不该加倍欣赏他吗!
乔宗民:
反正事都说开了,乔韶也不怂了,他放下筷子道:大乔同志,请你放下有色眼镜,好好看看贺深,他到底哪里不好?
乔宗民余光瞥了眼门口湿漉漉的少年,心里老大不痛快。
乔韶道:贺深次次考第一,学东西又快又准,还不怕吃苦,你知不知道谢家有多坑啊,让他三年赚一千万,他才多大啊,这要求放到寻常高中生身上就是笑话好嘛,可是他能做到,在没有任何启动资金,没有人脉,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他能做到!
乔韶还diss了一下老爸:我敢打赌十七岁的你也做不到!
乔宗民:
乔韶越说越来劲,振振有词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有多好,脑子好使肯吃苦,做事耐心有韧劲,哦你还没看过他打篮球,特别帅我跟你讲我投不进去的球他都能
他话没说完,顺着大乔的视线看到了门口的贺深。
乔韶韶眨眨眼:诶
乔宗民后悔了,后悔把这臭小子叫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感大乔今天又会被喷。
设身处地想一想嘛,大乔这心态其实没毛病的【捂脸】
104、第 104 章
乔韶说这一大堆好话是为了给大乔洗脑, 可没想让当事人听见, 要知道贺深就在门口,他打死也说不出那些心里话啊!乔韶窘得不行!
很快他看到贺深浑身湿透, 羞赧瞬间消失, 乔韶蹭地站起来, 走过去问:怎=怎么淋雨了?
贺深嘴唇动了动, 许多话涌到嘴边,却像被糖黏住喉咙一般,说不出来。
乔韶道:快去冲个凉换身衣服, 现在天冷了, 会着凉。
他刚说完就皱了皱眉:这里是怎么了?他踮着脚才够得着贺深的头发,拨开湿漉漉的额间发,那儿有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雨水已经冲干了血迹,伤口却因为泡了水越显严重。
贺深哑着嗓子道:没事。
乔韶皱了皱眉, 正想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就听他爸来了句:我拿烟灰缸砸的。
乔韶转头盯老爸:什么?
贺深开口道:乔先生不是故意的。
乔总敢作敢当, 不遮不挡:我就是故意的。
乔韶:您可真骄傲啊老爸!
明明贺深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 说话却比大乔理性得多,他道:如果乔先生真的有意,我不会只是擦破一点皮。
乔宗民冷笑一声, 语气仍旧糟糕, 做的事却挺像样:赶紧带他去冲凉,感冒了回头再过给你怎么办?我去给他找身衣服。
扔下这凶巴巴的话,他上楼去了。
乔韶的衣服贺深肯定穿不了, 他是去拿自己的衣服给贺深换洗了。
乔韶也不敢耽误,拉着贺深的手道:来我屋。
贺深跟着他去了二楼,乔韶把他推进了自己的浴室。
隔着浴室门,乔韶心里挺忐忑的,他说:你别怪我爸,他有点太紧张我了。
浴室花洒是声音很小的那种,水冲在身上也不嘈杂,门也没关严,所以贺深稍微提下音量,乔韶就听得一清二楚:我很理解乔先生。
乔韶心疼他:我没想到我爸会动粗。
贺深解释道:他没真的想伤我,那角度我稍微动一下就躲开了。
乔韶听得更心疼:那你怎么不躲开?
贺深沉默了一会,道:因为是我对不住他。
乔韶怔了怔。
贺深似乎关了花洒,声音更加清楚的从浴室里传出来:我知道自己不适合你,知道我们在一起不可避免会受到非议,也知道你会不得不面对压根不需要面对的很问题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他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直接震动出来的 ,乔韶,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乔韶急声问:你怎么能这样说?
贺深没出声。
乔韶道:大乔不知道详细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我能吃好喝好睡好吗?如果不是你我能有勇气想起过去,面对一切吗?如果没有你,我还在慢性死亡!贺深你别妄自菲薄,明明是你救了我的命!
乔宗民攥紧了手中的衣服。
两个小孩的每字每句他都听到了,其中蕴含的感情他也感觉到了。
他轻叹了口气,靠在了墙上。
乔韶半天没听到贺深的动静,忍不住唤他:贺深?说着就想推门进去。
这时乔宗民进来了,他道:干嘛呢。
乔韶吓一跳,握住门把手的手连忙缩了回来。
浴室里传出了贺深有些许哽咽的声音:我洗好了。
乔宗民道:衣服放外面了。态度在努力改变。
贺深道:多谢。
乔韶看了儿子一眼,乔韶不明所以。
乔宗民只得提醒他:还不出去。
乔韶满心记挂着贺深,哪舍得出去:我出去干嘛?
乔宗民严肃道:男男授受不亲!
乔韶:啊?
乔宗民握住儿子胳膊,把他往外拎:我不反对你俩交往,但你们都没成年,敢越界的话,我
乔韶脸蹭地红了,结巴道:什、什么啊!
乔宗民低声威胁他:我打断贺深的腿!
乔韶:他也不敢问为什么不打断他的腿啊,万一问了大乔以为他真想和贺深,咳咳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深动作利索,穿好衣服下楼了。
乔家父子已经重新坐到餐桌前,乔韶看到他眼睛一亮:你还真能撑起大乔的衣服啊。
两人其实身高差不多,乔宗民更结识一些,贺深毕竟才十七岁,不过乔宗民找的这身衣服很好,虽然是zilli的,却不显老气,反而沉淀了少年锐气,衬得贺深愈发雅致。
听到儿子的赞美,乔宗民一边舀了三分粥,一边哼一声。
乔韶拿出准备好的创可贴道:过来一下。
贺深余光看了眼乔宗民,谨慎道:我自己来就行。
乔韶已经站起身道:你自己看不到的。
他已经拨开了贺深短发,把创可贴仔细贴到了伤口上。贺深为了配合他,也微微低头,让他更方便些。
这动作难免有些亲昵,乔宗民重重的咳了一声。
乔韶本来没觉得怎样,被老爸这一咳,莫名心虚:好、好了!
贺深视线也闪了闪:谢谢。
乔韶自然而然道:和我客气什么。
贺深抿嘴不说了,乔韶又感觉到来自老爸的深沉视线
啊啊啊,大乔你能不能行了,别过了一个坎又来一个坎啊!
乔家的餐厅是长形餐桌,乔宗民愣是把乔韶和贺深给隔开,毫不客气地坐他俩中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不都说父爱如山吗,大乔同志很称职了!
用过饭后,贺深提出该回去了。
乔宗民道:回哪儿?
贺深说:我在校外自己租房子住。
乔宗民道:折腾什么,明天你俩一起去学校。
贺深一怔。
乔韶也愣了下,兴奋问:贺深今晚可以留下?
乔宗民警惕道:他只能睡客房!
乔韶要被老爸给尬死了:当、当然啊!还能睡他屋不成!
乔宗民又加了条件:只能睡一楼的客房。
乔韶翻个白眼:行行行!
虽然一楼的比二楼的客房差一些,但也比贺深的出租屋强很多,再说这么晚了,还要打车回去多累。
乔宗民一晚上都盯着他俩,直到他们各自回屋。
乔韶回了卧室赶紧找到手机,给贺深发信息:房间还行吗?
贺深很快回他:很好。
乔韶忍不住抱怨:我二楼这边的客房更好一些。
贺深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由衷道:真的很好,我睡客厅沙发都可以的。
乔韶心里又甜又酸,想想贺深两天两夜都没怎么睡,心疼道: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贺深给他发了个语音: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