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越失笑:“你别逗我,男人还能不会这个,女朋友难道不……嗯?!你没交过女朋友?”
“没有。”
“没跟人上过床?!”
“……韩越,讲道理。正常人没谈过恋爱的意思就是没上过床,不是所有人第二性征发育经历都像你这么的……嗯。”
然而韩越完全没听出学院派的委婉内涵,愕然道:“你没谈过对象?大学也没谈过?那你上大学都干什么去了,你上的又不是军校?!”
楚慈伸手揉按紧皱的眉心,终于叹了口气。
“……亲,是这样的。我是个标准的贫困生,不拿全奖就等于犯罪的那种,所以基本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了。另外有闲暇就到处带家教,带过中考生带过高考生,教过化学、物理、数学、生物、英语,连考前复习笔记都拿去卖过……所以谈恋爱这种高消费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然而韩越却不能被说服:“别开玩笑了亲,现在男女平等了,女追男不要太正常,就没哪个小姑娘对你动过坏心思?”
“哪个女生能看上一个整天不是风尘仆仆去打工,就是双目无神泡实验室的贫困生?我谁啊,又不是帅得拳打梁朝伟脚踩刘德华,神经病才看上我。”
韩越瞅瞅楚慈的脸,并没有对以上言论作出任何评价:“——那你工作以后呢?”
“无房无户口月薪八千加,拿什么学人谈恋爱?人姑娘又不傻。”
韩越心里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还需进一步证明。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文:“那你那个……就是当初咱俩第一次见的时候,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女助手呢?”
楚慈漠不关心,又有点莫名其妙。
“她?她是主任家亲戚,过来蹭我课题,蹭完以后非要请吃饭致谢而已。怎么?”
韩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世上的确有那么一种人,你把玫瑰花举到他眼前,他都会满头问号给你来一句:干嘛,花店打折?
“那些女的都只看外表,太肤浅了。”
韩越虚伪地安慰道,“没关系别在意,我看中的是你的内涵!”
楚慈无力地出了口气,捂住眼睛:“睡觉吧好吗?”
韩越终于偃旗息鼓,重新躺回枕头上。黑暗中被子悉悉索索一会,突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也就是说,你从来没跟其他人做过?”
楚慈骤然起身,从地毯上抓起一只靠枕,兜头狠狠砸到韩越脸上。
韩越嗷的一声,卧室里终于彻底恢复了安静。
第二天清晨鸟鸣响起的时候,韩越胯下硬得都快爆炸了,迷迷糊糊顶着楚慈蹭了好一会儿,才烦躁不安地起身去冲冷水澡。
过了几分钟楚慈也起来了,走进浴室去打开门,一句话不说,直接把热水龙头拧开。
韩越站在温水下有点发懵,楚慈皱眉瞥他一眼,转身刷牙洗脸去了。
“你今天在家看书?”
吃早饭的时候韩越佯作不在意地问。
早饭是楚慈昨晚把黑米、黑豆、黑芝麻一起放在豆浆机里打出来的浆一一他不知从哪里看来的养生书,最近总是打这个,虽然没啥滋味但闻着怪香的,韩越也就跟着陪喝。
楚慈正端着碗,从碗边缘上抬起眼睛:“嗯哼?”
韩越问:“有时间的话,晚上能来单位接我吗?”
他低下眼睛:“嗯。”
韩越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轻松,白天在单位就始终忍不住想发短信再确认下,但想想又觉得,这点小事还要再三强调也太磨叽了,因此就按捺没提。
结果从晚上从单位大院出来的时候,果然只见车停在马路边,熄了火,楚慈坐在驾驶座上,手肘搭在打开的车窗上,正聚精会神地拿着一本书看。韩越走过去才发现他看的竟然还是专业书,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分子式。
“……这点时间还学习啊?”
楚慈抬头一看,把书合起扔到副驾驶座:“上车吧。”
韩越于是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白天吃了什么?别跟我说你又在家做饭了哈?”
“没有。”
“那晚上咱回家做饭还是怎么着,这都六点多了。”
韩越想了想问,“你想不想吃烧烤?”
楚慈其实是很喜欢吃烧烤的。他还喝啤酒,吃垃圾食品,喜欢打魔兽。如果他在正常环境下长大就业的话,大概跟研究所里呼朋引伴看球喝酒的单身年轻工程师没什么不同;然而生活没给他太多当正常人的机会。
理论上说他现在还需要控制饮食,但毕竟指标恢复得很好,偶尔打个牙祭也不算什么事。韩越就坐在副驾驶上拿着GPS指路,两人一路兜兜转转,起码在蛛网般的胡同里开了半个小时,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小路边赫然有一简陋而又热闹的烧烤店,门口起码排了十多个人在等座位。
“东城区烧烤一绝,任家远倾情推荐。”
韩越扭头去后座上拿常服,“我得把这一身换了。”
楚慈慢慢在巷孑里倒车:“这怎么停啊?”
“你着我来停。”
韩越飞快把军装便服呼噜一脱,露出里面精悍的上身,腹肌随着抬手的动作非常明显。楚慈瞥过去,却没有说话,微微眯起眼睛。
……其实用纯欣赏的眼光来看还是不错的,跟健身房锻炼出的肌肉不同,而是常年野外锤炼出来、粗犷而又坚实的线条。如果用性吸引程度来评价的话……
楚慈骤然一顿。
我怎么会想到性吸引度?习惯成自然了吗?
楚慈正在那发懵,突然只见韩越转过头,对他一勾嘴角:“看什么?”
“……没什么。”
楚慈猝然移开目光,头也不回推门下车,“你快换,我去排队。”
然而楚慈在队尾只站了半分钟不到,韩越便大笑着走过来,强行揽住他的肩,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穿过队伍走进了门,店里服务小妹立刻把两人引到一张刚空出来的桌子上。
楚慈看看门外还排着长队的人,简直都愣了:“你的特权在这种小店里都能用?”
“是啊。”
韩越神态自若地点了烤羊肉串、鸡翅、牛肉、蘑菇和拌黄瓜等,把菜单还给服务生,笑道:“对老公的实力是不是有了更加崭新的认识?”
“…………”
楚慈完全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回答,紧接着只见韩越熟练地从钱夹里抽出两张一百,递给那服务小妹:
“老规矩给你们老板,多谢他留座儿哈!”
小妹欢快地去了,留下楚慈在原座嘴角微微抽搐。
“亲爱的,特权这个东西呢,能不用的时候就不用,这样在不得不用的时候才能产生最大的效果,俗话说好钢要使在刀刃上。”
韩越把钱夹装回兜里,微微一笑,“所以能用钱解决问题的时候尽量用钱,比方说我跟侯瑜裴志任家远每次来的时候都多给他两百一一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楚慈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那下次你在家吃饭也先交两百好了。”
“一一但我所有的财产都是你的,左口袋进右口袋有意思么,还多交几块钱个人所得税?”
这反击实在有力,楚慈端起水来喝,垂下眼睛,浑然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这家店的烧烤确实名不虚传,羊肉串滋滋流油,烤牛舌肥嫩可口,还有撕成一条条的烤饼散发着焦香。美中不足的是楚慈不能碰酒精,他吃到一半的时候向韩越那边的啤酒罐扬扬下巴,韩越便用个小杯子倒了个底儿,还叮嘱:“就一口,不能喝多了。”
楚慈说:“你不如给我个可乐。”
“可乐也不行,碳酸饮料都不能喝,其实烧烤都要少吃的。”
楚慈小声嘀咕了一句哪有那么严格,但还是喝了那口啤酒,半晌放下竹签吃饱了,又让服务生小妹拿壶热茶来去油。
那服务生小妹从刚才见了楚慈就眼前一亮,然后始终在他们这张桌下子附近转悠,水灵灵的大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瞅瞅。楚慈这“请……”一出口,她立刻兴奋地应了,不多时从厨房方向端了个茶壶过来。
小妹把茶壶放下,轻声细语叮嘱:“小心烫……”
韩越顿觉有意思,便坐在对面含笑看戏一一只见楚慈倒出半杯茶来喝了一口,疑惑道:“这不花茶么?”
小妹羞答答道:“大哥好眼力,是玫瑰花茶。”
“……你们店也太高档了吧?”
“没有呢,是我自己的。”
楚慈:“……”
“只要您喝着爽口就成!”
小妹脸一红,还待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说,一转身就走了。
结果楚慈坐在原地,莫名其妙,半晌指着茶壶问韩越:“……我是不是该还她钱?”
韩越使出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没笑喷出来:“该!该多还点!”
吃完饭后韩越便不怀好意地撺掇楚慈去结账一一一楚慈还是很实在的,多给了一张五十块说茶钱,然而小妹死活不接,拼命推让,那架势几乎要跟他打起来。
楚慈给搞得满头问号,最后实在没法只好作罢,临走前确色悻悻地跟韩越强调:“不是我故意要占她便宜!”
韩越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是是是,是她想占你便宜,哈哈哈——”
年终会议极多,公务繁杂,韩越的下班时间越来越晚,需要楚慈来接的次数也越来频繁。后来他的司机就早退成习惯了,每天都是那辆银色600静静停在军委大院街道对面,连单位里人都时有风闻。
然而没人在韩越面前多说什么。第一韩越的脾气并不算好,第二知道楚慈的人,都不会不知道他一系列复杂而血腥的底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每天都要出门,楚慈的气色好了些,不再是刚做完手术那苍白憔悴的模样。某次晚上去迟了,韩越问起来,才知道他在来之前竟然先自己开车去公园散了会儿步,还专门买食喂了鸽子。
这在以前,是他从来提不起兴趣去做的事情。
有时候他们回家晚了,楚慈也会下个面条包个饺子什么的,有时候就出去吃。那家烧烤店再没去过了,韩越倒是想去亮一亮自己的正室地位,楚慈却浑然不知,只觉得万一又喝人家小妹的私茶多不好,因此执意不肯。
他们有时候去高档地方吃晚饭,有时候也去街头巷尾吃馄饨面。吃完出来顶着北京冬天凛冽的寒风往停车处走,韩越便把楚慈的手拉着揣到大衣口袋里,暖烘烘的干燥又舒适。
有一天韩越去军区科研所开会,晚上出来的时候因为急,没换上常服。只见他里面是军装,外面却套着敞开怀的白大褂,从台阶上小跑下来时衣摆在风中飘动,然后穿过大街来到车窗前,话还没来得及说,便先浮现出笑容来。
他结实的脖颈从衣领中露出来,皮肤带着军区凛冬的干裂,但那个笑容却在浓黑锋利的眉眼中,显出温暖而刚硬的俊朗。
楚慈竟然有些发怔,直到韩越笑着问了一句:“今晚上哪儿吃?”
楚慈这才回神,下意识调转开视线:“家里炖了牛腩下面。”
韩越从车窗外伸手,在他脸颊摩挲了一下,才转到副驾驶那一侧裹着寒风上了车。
那天他们对坐在桌前,餐厅里亮着温暖的黄灯,外面冬夜的呼啸从窗外模糊传来。韩越在温热的白雾中挑起一筷子牛腩面塞进嘴里,含混道:“跟你说个事。”
楚慈正往汤里加胡椒粉,闻言抬起眼睛。
“我最近得回去上学。”
“咳!咳咳咳……上什么学?”
“组织推荐,国防大学。”
韩越一本正经道,“硕士研究生管理专业。”
楚慈捂着嘴放下筷子,用全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韩越许久,仿佛眼前这个男人突然原地抽芽长成了一朵喇叭花。半晌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本科毕业了?”
“说什么呢!本科不毕业我早被打死了,还能回去部队?”
“……怎么毕业的?”
韩越立刻就不满了:“你那是什么口气,不信任我?我看上去不像大学能毕业的人吗?想当年我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刻苦念书,四六级全部一次性低空飞过,学校调出考场监视录像研究了三四次都没发现我有任何作弊行为……”
“学校也挺不信任你的啊,”楚慈感慨道。
韩越迅速板下脸。
“对不起我错了。”
楚慈诚恳道,“所以你为什么突然想回去念书,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越这才勉强哼了一声表示谅解。
“最近部队风头不好,几个老头针锋相对,搞得下面人都很紧张.前两天我跟一个老头吃饭,他建议我避开一段时间,最好找个温和委婉的借口,我就想起你以前念在职研究生的事情了。”
“然后我就稍微提了提,组织立刻把我的名额推荐给了学校……这事应该差不多是能办成的。”
楚慈开始念在职研究生是评职称之前,遇见韩越后,仇人的弟弟整天在自己眼前晃,肯定就没心思念下去了。然而韩越对念书这件事却有种本能的肃然起敬一一源自于一个资深学渣对学霸的天然敬畏;于是在他的半强迫半鼓励之下,楚慈以高分修完了硕士课程。
楚慈半张着嘴无声点头,心说你也有这一天。
韩越却喝了口汤,片刻后道:“其实……我也想问问你,想不想去考个博啥的。”
“……啊?”
“我看你每天在家,好像也挺愿意学习的。再说虽然我去念书只是走个过场,也未必能拿学位证,但肯定占用工作之外的时间和精力,到时候老放你一个人待着,也挺不好的。”
楚慈沉默了一会,房间里只听见窗外大风摆动树杈的声音。
“你不是不喜欢我跟外人过多接触?”
半晌他问。
“以前很多事情我不懂,咱俩磕磕绊绊的,出了很多问题。后来你回到北京,做了手术,身体非常虚弱,我就算有这份心也没那个胆冒险。”
韩越神情有些微微的无奈,叹了口气说,“一一但如果现在问我的话,我还是希望咱俩能在一起,建立一个健康积极、彼此信任的关系,好好过普通人的日子……我感觉你其实还是挺想继续深造的。”
“你要问我是不是百分之百乐意,这个不是重点。但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就希望你知道这一点。”
楚慈垂下眼睛,盯着餐桌上木质的纹理,目光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他才拿起筷子,淡淡道:“再说吧。”
楚工程师看上去风淡云轻,然而时间却不容许他再考虑很久了。他硕士拿的是本科母校学位证,考博自然也不会选择其他学校,而那个学校的申请截止就近在一个月之后。
韩越每天不动声色,小心观察,终于某天在楚慈书桌上发现了一本藏在文件堆里的理工科考博教材《自然辩证法》。
他打着手电蹲在书桌下,眯着眼睛翻了半天,自豪地发现凭自己的学力还是可以看懂大约20%内容的,于是把书原样藏回去,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