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们面面相觑,来宾们面面相觑,不知何时已经被疏散替换成了便衣士兵的平民们面面相觑。维娜突然离开,台上空无一人,唯有一副棺材。莫非让棺材来主持这场仪式?
这时,贵族之中的领头者——齐柏林大公站了出来。
现在女皇的权威如日中天,而女皇又因为亲人去世而悲痛万分,只要趁这个机会,代替女皇陛下主持这场仪式,未来就一定能被悲伤过度的女皇陛下倚为心腹。齐柏林大公万万没想到,维恩殿下都已经被自己设计“杀死”了,居然还能给自己送来这么大一份礼物,他由衷诚恳的挤出一个悲伤的表情,宣布道:
“女皇陛下一定是过于悲伤,那接下来就由我来越俎代庖,主持对维恩殿下的悼念仪式。现在....”
“全体起立!”
一道激昂的声音突然从舞台上传来,打断了齐柏林大公那沉重的声音。在一众靠近舞台的贵族惊骇万分的目光注视下,厚重的棺材板突然被一点一点的推开。
他们以为死去的那位亲王,维恩·布鲁斯,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宛如被蛛网切割后的利痕,从棺材之中一点一点,挣扎着坐了起来。与他看上去僵硬的身躯相比,他的声音显得尤为洪亮而激动。他已经被金色填满了的瞳孔扫过贵族和来宾的席位,脸上浮现出一道阳光的过分的笑容,搭配起那古怪的容貌,显得尤为诡异。
“全体起立。”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这一次,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哪怕他们有的人翘着二郎腿,哪怕他们有的人挤在人群之中,哪怕他们有的人已经年迈或者残疾,根本无法站立,他们依旧站了起来,遵守王令。
“各位,”维恩的声音传到了他们每个人的心中,或者说,仿佛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响起,“有关我的悼念仪式,我想要说两句。”
“我从地狱归来,是因为我想提醒诸位,请铭记这一刻,这将会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间。有人在给我默哀时,连一个基本的时间都不愿意为我标准,这让我十分失望,是什么让你们如此不尊重我?是我如你们所说,做的太过于【仁慈】了吗?”
“我知道,你们之中的有些人,或者是所有人,和刺杀我这件事情脱不开干系,我很好奇,是什么支撑着你们成为了叛国者,是什么让你们不惜出卖国家的利益,出卖蒸汽甲胄的设计图,出卖战争要塞设计思路,出卖财务,出卖国家,出卖人民,也要让人来送我下地狱,所以....”他撩起手腕,那华贵的贵族军服袖口之下正是一块精致的手表,“现在,请校准时钟。”
“我从地狱里拿到了这份名单,这份名单绝对真实,只会有遗漏,不会有错误,被我点到名字的每个人都有五分钟的时间陈述自己的心路历程,能够说服我,让我同情,获得我的怜悯的人,能够获得上天堂的机会,反之,我会送你们下地狱。”
贵族们,来宾们,不知何时已经被疏散替换成便衣士兵的平民们,甚至是伦蒂尼姆中心那高耸的大本钟之塔上,准时准点敲钟的独角兽敲钟人,此刻都不约校准了自己的时钟。
他们的惊恐的执行着命令,整齐划一的执行着命令,无法违抗,哪怕是独角兽这样的长生者,哪怕维恩的命令覆盖范围已经波及了整个伦蒂尼姆,上万人,十万人,百万人。
两天的准备,为了这一刻的【至高皇权】
维恩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承受不住精神的肉体虽然因此受到了一点“小小的创伤”,但却出乎意料的为他的登场增添了几分真正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那仿佛真正从地狱归来,手持名册开始逐个点名的容貌,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刻入了每个人的心中。
不知有多少女贵族尖叫着想要晕倒,不知有多少男贵族双股战战,几欲先走,但因为维恩的命令, 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一边校准着自己的时钟,一边组织起自己的语言。
五分钟,只有五分钟。
终于,第一个幸运儿的名字被叫响,仿佛是为了回应刚才僭越的声明,仿佛是为了宣誓归来的号角,维恩迈出棺木,手持名单,叫出了第一个名字:
“那么现在,让我们有请第一位幸运儿——齐柏林·洛伊曼大公,请。”
惶惶不可终日,却又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刚刚强作镇定的齐柏林大公涕泗横流,走上了舞台,一步,两步,迈进了棺材里。
他看着维恩,颤颤巍巍的吐出了第一个字:“殿.....”
“毙了。”
维恩发出了【慈父】的声音。
下一秒,齐柏林的身体接到了来自慈父无可违抗的命令,不受控制的心脏立刻炸断了自己所有的心脉血管,伴随着砰的一声,齐柏林大公的胸口炸开一朵鲜艳的血玫瑰,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茫然,惊惧,被卡在喉咙之中的“下”字伴随着生命的消失,一同融进了棺木的黑暗之中。
维恩无奈的摊了摊手:“大家都看见了,我什么都没做。记录一下,嫌犯畏罪自杀。”
“下一位——安赫巴德大公。”
第五十一章 那白绫仿佛通往天国的纽带
“下一位,安赫巴德大公。”
维恩冷冰冰的叫道,他并不认识安德巴赫大公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将目光扫过贵族时,人群中被视线扫过的名字的主人因此牙齿打颤,双腿发抖。
刚刚杀死齐柏林大公的那一次攻击,到现在也没人猜测出那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动的,明明有着像是被拉特兰铳械的子弹击中后迸射而出的血花,但却没有一个人听到铳械射击时那不可能被掩盖的声音。就连拉特兰教廷的代表,米迦勒和乌尔比诺本人,也对此一脸迷茫。
贵族们猜不到,乌尔比诺猜不到,就算是同为精神系大师的米迦勒和特蕾西娅也无法想象,怎么可能有人能够用精神系的法术直接让一个人的身体造反,杀死自己的主人呢?
这和一句“你自杀吧”这样的明确指令是截然不同的,因为让你自杀,你是需要工具的,人在濒死之际的求生意志足已突破一切的肉体束缚,所以有的母亲能在天灾之下为孩子撑住坠落的高楼。如果没有工具,哪怕是你命令一个人杀死自己,在他将自己掐到濒死之际,求生的意志也会强迫唤醒他的生存本能,让他松开手。所以,执行这个命令需要武器,例如一把刀,一个锤子,强迫你在求生本能触发之前,便让身体正式停止抵抗。
但维恩就是做到了,他不仅仅是让人“畏罪自杀”,甚至是让齐柏林大公自己的身体反抗了自己,强迫命令他的血液,心脏,皮肤,骨骼背叛了自己,从而达到了一场由内而外的“狙杀”!
这已经不能说是简单的源石技艺了,如果凯尔希知晓这其中的原理,一定会惊呼出声:这几乎是类似于荒原邪魔那般超越物质世界,扭曲现实规则的能力了!尤其是那由内而外的“狙杀”,简直像极了内卫在自己的【国度】中使用的一种能力——让漆黑的锥刺从敌人的身体内部长出,从而击杀敌人。只是维恩控制的更加隐蔽,没有留下任何发法术的痕迹。
亦或者是——因为整座伦蒂尼姆此刻都笼罩在【天命→至高皇权】之中,所以溢出的法术痕迹都像是汇入大海的水流,无迹可寻了?
相比起特蕾西娅,米迦勒反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就将维恩视作同【神】一个高度的存在,在察觉到这一诡异的状态的时候,反倒成了第一个意识到现状, 并理解了一切的人。
她想要颤抖,但却无法颤抖,她想要呼唤,但却无法呼唤,她仰望着站在舞台上的那个男人,就像是在瞻仰着拉特兰圣城教皇宫穹顶上那副创世纪的油画。
安赫巴德大公一步一步,东倒西歪的走上了舞台,维恩指了指棺材,让安赫巴德大公站进去。安德巴赫大公低下头,看了一眼棺材中死不瞑目的齐柏林大公,仿佛是看到了一面不存在的镜子,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苍白到了极点,他疯狂的摇头,一步一步的尝试着向后退去,忽然,他惊奇的发现,他居然真的向后退了一步!
加诸己身的无形锁链似乎在上台的时候便被斩断,他又一次获得了自由。突然的惊喜让安赫巴德大公苍白的脸上又填满了血色,他快步向后退去,见维恩没有阻拦,甚至直接转过了身,向着台下跳去。
他迈开腿,一步,两步,声色犬马后已经开始僵硬空虚的身躯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但他又挣扎着爬了起来,疯了一般地撞开了一动不动围观着地人群,冲向远方丧事的白绫徐徐飘扬的街道。
围观的人群虽不能行动,但脸上也纷纷露出了喜色,似乎找到了一条生路,心中纷纷发出一声放松后的喘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恍如地狱中归来的魔鬼亲王,似乎只能呆在舞台之上?
贵族们猜测道,迷信者已经开始思考,这或许就是【神】对从地狱回返人间的死者的限制,让他们无法离开自己的棺材太远,因为那是他和地狱沟通的通道。
不论事实如何,他们总算是找到了一条生路,只要登上舞台,他们就能获得自由,然后就能迅速逃跑,只要能迅速跳下舞台,远离维恩,他们就不会有事!
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舞台上的维恩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安赫巴德大公的逃跑,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银表,校准了一下时钟,随后抬起头,看向台下似乎找到了求生之路的贵族们,呵呵一笑,抬起手,随手指了一个人:
“看样子你有很多想说的话,来,我特许你现在开口。时间将会计入你一会的五分钟陈述你,请你想好。”
那被指到的贵族猛地解除了限制,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试图将加速的心跳放缓,他抬起头,仇恨的目光直视着台上游刃有余地维恩,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