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说不要她们,便下死劲拖流苏一同去。一部匣差汽车黑压压坐了七个人,委实
再挤不下了,四奶奶的女儿金枝金蝉便惨遭淘汰。
他们是下午五点钟出发的,到晚上十一点方才回家。金枝金蝉哪里放得下心,
睡得著觉?眼睁睁盼著他们回来了,却又是大伙儿哑口无言。宝络沉著脸走到老太
太房里,一阵风把所有的插戴全剥了下来,还了老太太,一言不发回房去了。金枝
金蝉把四奶奶拖到阳台上,一叠连声追问怎么了。四奶奶怒道∶“也没看见像你们
这样的女孩子家,又不是你自己相亲,要你这样热辣辣的!”三奶奶跟了出来,柔
声缓气说道∶“你这话,别让人家多了心去!”四奶奶索性冲著流苏的房间嚷道∶
“我就是指桑骂槐,骂了她了,又怎么著?又不是千年万代没见过男子汉,怎么一
闻见生人气,就痰迷心窍,发了疯了?”
金枝金蝉被她骂得摸不著头脑,三奶奶做好做歹稳住了她们的娘,又告诉她们
道∶“我们先去看电影的。”金枝诧异道∶“看电影?”三奶奶道∶“可不是透著
奇怪,专为看人去的,倒去坐在黑影子里,什么也瞧不见,后来徐太太告诉我说都
是那范先生的主张,他在那里掏坏呢。他要把人家搁在那里搁个两三个钟头,脸上
出了油,胭脂花粉褪了色,他可以看得亲切些。那是徐太太的猜想。据我看来,那
姓范的始终就没有诚意。他要看电影,就为著懒得跟我们应酬。看完了戏,他不是
就想溜么?”四奶奶忍不住插嘴道∶“哪儿的话,今儿的事,一上来挺好的,要不
是我们自己窝儿里的人在里头捣乱,准有个七八成!”金枝金蝉齐声道∶“三妈,
后来呢?后来呢?”
三奶奶道∶“后来徐太太拉住了他,要大家一块儿去吃饭。他就说兵请客。”
四奶奶拍手道∶“吃饭就吃饭,明知道我们七小姐不会跳舞,上跳舞场去干坐著,
算什么?不是我说,这就要怪三哥了,他也是外面跑跑的人,听见姓范的吩咐汽车
夫上舞场去,也不拦一声!”三奶奶忙道∶“上海这么多的饭店,他怎么知道哪一
个饭店有跳舞,哪一个饭店没有跳舞?他可比不得四爷是个闲人哪,他没那么多的
工夫去调查这个!”
金枝金蝉还要打听此后的发展,三奶奶给四奶奶几次一打岔,兴致索然。只道
∶“后来就吃饭,吃了饭,就回来了。”
金蝉道∶“那范柳原是怎样的一个人?”三奶奶道∶“我哪儿知道?统共没听
见他说过三句话。”又寻思了一会,道∶“跳舞跳得不错罢!”金枝咦了一声道∶
“他跟谁跳来著?”四奶奶抢先答道∶“还有谁,还不是你那六姑!我们诗礼人家
,不准学跳舞的,就只她结婚之后跟她那不成材的姑爷学会了这一手!好不害臊,
人家问你,说不会跳不就结了?不会也不是丢脸的事。像你三妈,像我,都是大户
人家的小姐,活过这半辈子了,什么世面没见过?我们就不会跳!”三奶奶叹了口
气道∶“跳了一次,还说是敷衍人家的面子,还跳第二次,第三次!”金枝金蝉听
到这里,不禁张口结舌。四奶奶又向那边喃喃骂道∶“猪油蒙了心!你若是以为你
破坏了你妹子的事,你就有指望了,我叫你早早地歇了这个念头!人家连多少小姐
都看不上眼呢,他会要你这败柳残花?”
流苏和宝络住著一间屋子,宝络已经上床睡了,流苏蹲在地下摸著黑点蚊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