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子受目前控制在手里的三条贸易线路的其中一路，还有两路，一条是往南走，将青铜、饰品、陶器和各种精细商品，特别是防水还轻柔的鲛绡从多水的楚地交换来大量的粮食和苎麻，苎麻会往北走，在北莱一带换成竹器和漆料。

终点是东莱城，在这里将苎麻、漆料和竹器出售，交换为细麻布、鲛绡与盐，之后就和第一条一样，回归沫都。

至于说最后一条的风险是最大的，他们需要从盐湖出发，一路向西，几乎沿途都是在收购东西，走水路抵达鹿台的时候，已经是十几船货了。

接着在沫都出售精盐等一些商品，这不过是这条利润最大的商路的开头罢了，因为他们需要在沫都采购大量的马匹、车辆，雇佣大量的武士。

接着西出潼关，进入周地，到西岐，采购骨质的武器和劣质青铜器，购买更多的车辆，向着北方出发，穿过大同，进入草原，采购大量的马匹和牛羊，靠着马奶、牛奶和羊奶，还有牛羊慢慢前进，一路向西。

自甘陕西部绕回，走南部汉中回归商境，带回大量的牛羊、宝石、黄金，越往后走，商队的商品就会越来越少，等重新回到沫都，几乎已经是数年过去了。

回来的时候，往往只有一半不到的人，车马也几乎全无，但是，剩下的车马上通常会搭载满满当当的珍奇宝物和各种宝石。即便是这样一条商路是如此的死亡率巨大，但是其利润的庞大，也吸引了无数的商人贵族一掷千金，将全部的力量投入其中。

这种暴利让子受觉得最近是不是要开征商业税来限制一下的程度，因为贵族将大量的武士、奴隶和战马投入这种活动当中，虽然吸纳了庞大的财富，但是对于子受这个商王来说是没有多大的收益的。

因为采购来的马匹和牛羊都在边境的诸侯那里就换成了黄金等轻巧硬通货，带回沫都来的只有金银宝石这种东西，就好像发现美洲的西班牙一样，子受已经意识到如果不加以限制的话，很快就会出现一场小范围的流通性过剩——直白说，恐怖的通胀。

但是，他又不能直接掐断这条贸易通道，因为不仅仅是这些黄金和宝石可以用于发放赏赐，鼓舞士气和收买对方的贵族，还意味着，他也可以通过这条商路安插细作，探听其他方国的虚实和分辨其敌我。

“金子，黄黄的，亮闪闪的，可以让懦夫变成勇士，让.......”宵练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金子，面无表情的复述莎翁的名台词。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在这个时代，金子真的可以懦夫变成勇士”子受无奈的说道，和后世商业发达的时代不一样，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时候不是没有钱，而是钱没有太大的意义，商品和产品就那么点，两下就会买光。

黄金大部分的作用是祭祀祖先和铸造成精致的金银器作为祭祀使用，当然，也可以作为一种货币使用，只是一般人不会这么做。

“我只是单纯准备铸币而已。”

“有意义吗？你就算有再多的金子和钱，也买不到足够的东西。”

“啊，这你就错了。”子受笑了笑，“我不是要它能够买到的东西，我要的是在维系铸币这个过程和使用货币所带来的更长远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指......经济战？”

“并不是。”子受想了想说道，“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一种价值标准的货币对吧？大家都很难衡量利润，那么如果出现一种标准一致，铸造精美的钱币会怎么样？”

“广为流通？”

“不，你错了，是它会迅速从市面上消失，因为所有人都会倾向于先把那些劣钱花掉。”

“这不就是经济战？”宵练吐槽道，“实物交易时代的经济战。”

面对铸造精美的金币，显然大部分的贵族，显然希望也更倾向于将价值和价格不能确保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实物货币和抵债的实物先用掉。

而这就会释放出大量的物资到市场上来，而这样会导致他们手里的储备的物资更少，而持有的金币更多，同时，金币也因此更加具有稳定性。

这本来就是人类社会和经济体系的一种进步，然而，当然任何一种进步，在人为推动下，以最为激烈和直接的方式展现的时候，那就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就好像，假如明天，就有人宣布大规模投产核聚变电池，一枚电池足够驱动车辆甚至船舶数年的程度，同时，它的价格便宜而且产能极为稳定庞大，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极大的进步，可是........如同它不是循序渐进而来的，而是突然出现在世界上的话。

那么第三次世界大战立刻就会爆发，因为数以千万计的石化工业和燃油行业的全都得完蛋，同样的，如果子受用这种经济战模式的话，那些持有贝币的，有大量的实物货币的都得完蛋，而子受也得跟着完蛋——因为整个中原的经济活动都得因此陷入一种可怕的混乱当中，而贵族们也倾向于使用稳定的金币向商王缴纳贡品，因为金币之所以是良币就是因为它方便。

而子受呢？原本应该上缴来的成吨的粮食和东西变成了金币，这可不是后世的商业发达时代，你拿钱反而比收实物划算，所以，转了一圈回来，经济的冲击波还是会轰到他子受头上。

“我不打算一次性放出，我准备小规模逐渐的放出，我并不是贪图他们手里的这些实物，甚至我会稍微......放低一点标准放出，作为赏赐和交易的一部分，采取钱物参半的方式。”

“这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在这个时代繁杂的各种实物货币里面增加了一种极大面额的稀有玩意儿而已。

“不不不，这个意义不在商业和政治上，而是在文化上。”子受笑着说道，“在一个没有各种传媒的时代，在远离中央王朝的正常文化交流极限的地方，你要如何去了解另外一个国度的力量和文化，还有先进的程度？”

“额.......朝贡体系？”

“不，是通过货币。”这比任何玩意儿都具有传播性和渗透性，并没有人会警惕和讨厌它，尤其是实物货币体系——这枚金币和那枚金币，谁是肮脏的，谁又是干净的呢？

鹅城的师爷都知道“刀乐”，甚至可能比他对于西方各国和世界体系的了解更多，同理，在古代，中国的铜钱也比他的政治影响力走的更远，甚至一度成为周围国家的法定货币的一种。

“换句话，表面上我控制了它们的经济体系，但是，这没有意义，因为......这是一个实物贸易时代”如果往后四千年的话，那么子受可以说，自己就是球长了，然而，即便是往后三千年都很难做到。

“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适配这种精美的货币，从而被迫了解我们的文化和文字，也被迫的从钱币认识到我的存在，同时，他们也等于是做好了接受我们统治的准备。”子受笑道，“就和修路的意义是一样的。”

尤其是在这个没有标准货币的时代，他们会深刻的区分开“大商的钱”和其他贵族诸侯的“钱”的区别，而且因为前者更具有购买力，从而在他们的心目当中形成一种潜意识的认知，那就是大商远比其他诸侯有钱并且出的价格要高得多。

是的，出的价格要高得多，假如如果真的投入市场的一枚金币可以买到一单位的粮食的话，那么实际上子受需要掏出2单位甚至3个单位的粮食才能起到和一枚金币相同的说服力和安抚效果。

为什么他铸造金币而不是铸造银币或者铜币也是这个目的，金币可以收买贵族，而被收买的贵族不仅不会轻易拿出来花，反而会更加多的收集，导致这种收买专用的金币变得更加的“值钱”。

换句话说，收买效果更好，事半功倍，同时为了获得这些金币，他们就必须和商人贸易以及产生某种不切实际的向往。

但是，这一切都不会影响到民间，不会影响到正常的生产活动，甚至为了更多的去迎合，他们会扩大生产——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生产过剩的。但是，如果子受铸造银币和铜币，那么这些钱就会作为小面额的支出飞快的进入野人和国人手里，那需要投入的量足以拖垮他。

要知道，哪怕是以宋这样的富裕的财政都顶不住这种铸币支出，民间会长期处于恐怖的通缩状态，也就是，他成功的让商业和经济社会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但是糟糕的是他没有让自己的铸币能力也进入下一个阶段。

“所以，你准备铸造什么模样的金币？”宵练好奇的问道。

“我已经设计好了式样了，既然是文化攻击的一种形式。”

【PS】

爆裂历史：

商代日鸟纹金铸币：

出现于商代末期的贵族墓葬之中，重量约为15.6克，上下浮动不超过0.5克，含金量为70%，椭圆形，无币孔，边缘光滑无毛刺。

正面为鸟篆文字，字样为“胜四祀赐”，由此可推断此金币铸造于灵王胜四祀时铸造，并赐予臣下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