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晓站在门口, 目色平静,呼吸绵长,心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发现董诩出轨那会儿都没有, 是在和他大吵一架之后才想起来应该马上离婚的。
现在,面对韩秋, 她一点争吵的欲望都没有, 就是单纯想知道她和庄文茵在做什么。
抱了?
亲了?
她再晚来几步, 她们是不是就要上床了?
符晓在心里摇了摇头。
韩秋一看就不擅长脚踏两只船。
可她又想, 董诩的丑事没有被撞破之前, 也挺老实巴交的。
哦,还有董诩啊。
那不就是同样的事可能在她一个人身上发生了两次?
这是不是代表有问题的其实是她?
符晓静下心, 自我反应。
她的脾气真不太好。
她现在还很敏感, 连多等一会儿都不愿意。
明明都已经和自己说好了,如果饭吃完韩秋还是不联系她,她再采取措施, 可其实她只吃了两三口, 就忍不住从手机上查了韩秋的行车记录, 一路找过来。
起初, 她整个人都是绷着的,一记起韩秋在窗边的寂静背影和别人口中的心事重重, 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越想越觉得自己喜欢韩秋。
这个认知越清楚,越怕她真出点什么事。
直到在终点看见刘煜。
————
符晓的脑子空白了好几秒, 才隐约听见刘煜说:“我爸说了, 同性恋就该被活活打死。我以后没有妈了。”
“那个长头发的漂亮阿姨呢?也会被打死吗?”
“当然!她爸和我爸一样恶心同性恋!她和我妈一样恶心!”
“你再说一遍。”符晓站在刘煜跟前,面无表情地说。
刘煜吓哭, 大喊着要找刘全驹。
符晓嫌恶地用两根手指捏着他的后衣领,问:“她在哪儿?”
刘煜大哭, 拧过身体,对符晓拳打脚踢,“我不知道,你放开我,呜呜呜,我要让我爸打死你!”
符晓松手。
刘煜跌坐在沙堆上,抓起沙子就往符晓身上扔。
符晓听之任之,包括周围的指指点点。她换了个方式问刘煜,“你家门牌号是多少?”
刘煜想跑,被符晓死寂的表情一吓,脱口道:“3号楼1单元,1303。”
符晓找人问了路,快步往过走。
前后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却觉得长过了半个世纪。
她满脑子都是韩秋的父亲也来了,那她是不是又挨打了,是不是又在盼着一个人能走到她面前去抱一抱她。
她想做那个人,不顾一切。
可似乎被人捷足先登了。
————
符晓的视线从韩秋那截被她吻过无数的脖子上扫过,落在她脸上,平静地说:“韩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像一直忘了和你说,在营地那会儿,我会因为你的表白莫名其妙发脾气,其实是有点怕这种事了。我在感情里挺没种的,不然也不可能为了挽回一个动辄和我冷战个把月的男人,就决定给他生孩子。呵。”
符晓垂眸,自嘲地笑了一声,几秒后再抬起来,眼圈红了,“我还以为你跟他不一样。”
话落,符晓转身离开。
韩秋看着那个方向,脑子像一张空白的纸,有人执笔,在上面反复描绘符晓那双通红的眼睛,而她,被那个人按着头看,怎么躲都躲不掉。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生平第一次用到了喊,“小小!”
庄文茵难以置信,“小秋!”
韩秋推开庄文茵,眼神静得令人害怕,“庄文茵,别逼我把不记恨变成厌恶。”
庄文茵愣了一下,脱力地跌坐在沙发上。
韩秋紧抿着嘴,从庄文茵家里出来,往电梯口拐的时候拐急了,撞到左边肩膀,疼得她脸上一片苍白。
她那里不久之前刚刚被韩云谏用尽全力抽了一拐杖……
韩秋顾不上喘息,眼睛一闭就是符晓凌乱的头发和汗湿的衣服。
她是漂亮的,不应该和狼狈沾边。
她不敢想象符晓这一路找过来发生了什么,更不敢想象她那句被失望紧紧包裹着的“我以为你和他不一样”背后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分手吗?
韩秋一脚踩空,踉跄地抓住楼梯扶手。
楼梯间里回荡着她的粗重急促的喘息。
而当她终于追到楼下,只有几个小朋友在空地上追逐嬉闹。笑声清脆,无忧无虑。
韩秋张开口,努力压着呼吸,想给符晓打电话。
看到漆黑一片的屏幕,她突然想起来手机还没有充进去电。
韩秋虚扶了一下路边修剪整齐的灌木,转身往出跑。
三十九度的天,只是站着不动就能出一身汗,更遑论其他。
韩秋快步走近手机专卖店的时候,里面静了至少五六秒才有人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您想看手机吗?”
韩秋脸上的汗顺着下巴滚下来。她随手指了一款,把自己的手机递出去说:“帮我把卡换上去。”
五分钟后,韩秋拨通了符晓的电话。
刻意从侧门出来,刚刚坐上出租的符晓一动不动地看了屏幕几秒,用力按下静音。
司机在前面问:“女士你好,咱去哪儿啊?”
符晓习惯性报了韩秋的住处。猛地反应过来,她狠狠咬了一下牙,说:“学府春天。”
符晓父母的住处。
别说韩秋,和她认识十几年的慕青临都不知道。
————
韩秋开着车往回走,她的手机连了车载蓝牙,一遍接着一遍拨符晓的电话。
她以前开车从来不会这么分心,也不太抢道。
今天,她把能犯的错误全犯了,还是找不到符晓。
韩秋在家里转了一圈,匆忙往符晓的住处跑。
门后安安静静的,甚至能听见门铃回荡的声响。
对门,准备下楼遛狗的阿姨看见韩秋,好意提醒,“这家人好几天没回来了。”
韩秋攥着车钥匙喘气,许久才迟钝地“嗯”了一声,说:“谢谢。”
阿姨说:“这有啥的。你着急了就打电话么,这家人好像在电视台工作,经常大半夜才回来。”
韩秋说:“好。”
语毕,韩秋低下头,口袋里本来就只有虚电的新手机正在提示低电。
“电梯来了。”阿姨在电梯口喊。
韩秋抬头看过去,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站在符晓门口,拿出手机想给周意或者慕青临打个电话,问一问她们知不知道符晓可能会在哪儿。
看到空空如也的通讯录,韩秋悬空已久的心脏砸在地上。
她脑子里就记了符晓一个人的电话,其他人的,没有手机帮助,她就只能记起开头的那个“1”。
韩秋按灭手机,去了省台。门岗说慕青临外出了,下午没在单位。
她又去了“这座城”。李措说:“最近这批咖啡豆有问题,老板亲自跑去理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韩秋把所有知道的,和符晓有关的地方找遍了,全都没有,最后抱着一丝希望来了六路派出所。
她把车停在路对面,看着刚刚出警回来的符辉,没有下去。
前天在床上,符晓母亲邓歆华的电话一打过来,她连握在她身上的手都要收回去,才敢按下接听。
她应该还不希望她们的关系被家里人知道。
韩秋坐在车里,眼睛被斜进来的夕阳刺得酸痛难忍,但她没有躲开,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盯到天黑下去,才掉头回了家。
家里一片冷清。
韩秋给手机充上电,坐在一边安静地等着。
从小到大,她住最大的房子,穿最贵的衣服,上最好的学校,看起来应有尽有,其实没有一样东西是她真正想要。
她想和过世的母亲一样,追着自由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可她们好像都不那么幸运,一个早早病故,一个背了一条人命。
那天早上回到家,韩云谏打她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自由?”
“你们生来就和这么奢侈的东西无缘!”
“你们可以借韩家的光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但不管你们的心有多野,走得有多远,最终还是要回来这里,扮演好你们该扮演的角色。”
“韩秋,这是你的命,你要认。”
韩秋坐在沙发上,弓着身,头几乎低过膝弯。
今天,韩云谏又说了,“韩秋,回来了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