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啥呢！当然是真的！这都是我的陪葬品！”那摊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对他比划了一个数字，“十块金元宝任挑一个！”

郑阳日感觉自己喝醉的脑子钝钝地疼，一时间竟然真的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被拉进什么奇怪的世界，他不愿意承认内心的猜想，只安慰自己这应该是什么活动，就是活动的入场挺牛逼，竟然跟特效似的，能让他从树林里直接进入城中。

他没钱，只能每个摊子前都逗留一会儿，也不做过多的停留。弹幕也都在嘻嘻哈哈，有人认为是帝都举办的中元节活动，也有人认为就是郑阳日误入了地府，两方争执不休，弹幕吵得让郑阳头晕眼花。

【不是我说，这一看就知道是举办的活动啊，还地府，你们疯了吧？】

【不是地府怎么解释刚刚白无常推了主播一下，主播的身前就出现了酆都城？】

【特效啊大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种特效简直太简单了好嘛？！】

【麻烦说特效的人，看看刚刚镜头中飘过去的人……那他么的也是特效？】

【是的，都是特效，都中元节了，肯定要做点这种接地府的特效啊。】

就在两方争执不休的时候，郑阳日又走到一个摊子前，刚刚还在说是特效的一个观众忽地睁大眼睛贴近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那个摊主。

这个摊主看起来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摊子上摆的是一捆捆装好的芋头，正对着郑阳日招待着：“十五一袋！纯天然的芋头，我家女儿前两天才贡给我的！”

这个观众卧槽了一声，连忙给自己发小打了个电话，他听着发小在电话那边有些失落的声音，紧张地问：“你是不是才给叔叔上贡了芋头啊？”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发小的情绪总是

格外低落。

他发小回：“是啊，我爸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那块地，每年我都会上贡他种的芋头，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

他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他差点从床上滚下来，激动到手都在发抖：“我发给你一个直播的链接，你点进去看看，快！！”

几秒后，他听到那边也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声。

“这不是我爸吗？！！”

他在目瞪口呆之后加入了反特效的弹幕。

【我是刚刚说是特效的那个……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这绝对不是特效，这特么的就是地府啊啊啊啊啊！！！】

鱼西和左澜一众人进入地府之后就四散分开，他们穿过酆都城进口热闹的小摊后，顺着摊子往前面走去。

摊子两边除了阎王爷的神像之外，还有各个鬼供奉着的其他神像，比如平等王的神像，还有各大判官和黑白无常也颇受这些鬼的欢迎。

有的鬼活着的时候家世好，此时的供桌上摆着的就是后人上贡的好东西，鱼西甚至看到了一整头猪！

这些鬼看到鱼西和左澜的时候，压抑不住自己兴奋的情绪，之前才见过没多久的阿丽塞给鱼西一个棒棒糖，然后扭头就走。

有阿丽送出去的第一个棒棒糖作为开场，其他的鬼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对鱼西笑着邀请——

“鱼先生，来尝尝我孙子给我上贡的酒菜？”

“鱼哥，鱼哥，来我这吃麻辣小龙虾！嘿嘿，还是我妈懂我，知道我爱吃这些，呜呜呜呜呜！”

“鱼大师，来我摊子前吃烤乳猪呀！”

…………

…………

鱼西也没拒绝，和左澜这个摊子前尝了下，那个摊子前抿了口，这个时候，不像是在地府，像是在公园举行热闹的烧烤活动。

鱼西来之前就吃过饭，加上这时候又被投喂了这么多好吃的，还没走到一半就吃不下了。

等走到摊子尽头的时候，一条蜿蜒暗红色的长河和石桥出现在鱼西和左澜面前，在长河对面，是一个足有十几米长的擂台，擂台下沾满了“人”，正在给上面表演的节目拍掌叫好。

在人群中，有两个小孩子对鱼西挥手：“在这边！”

鱼西和左澜走到人群中，鱼西蹲下身，先是亲了平妍一口，然后又亲了阎雾一口，把两个小孩逗得脸都红扑扑的才莞尔一笑。

阎雾牵着鱼西的手，噘嘴瞪了左澜一眼，目光中仇视得很。

平妍比他好不到哪去，两个小人儿一左一右牵着鱼西的手，愣是把左澜挤到了一边。

左澜也不在意，他轻笑一声，主动给这一家子留出空间，然后竖着耳朵听阎雾和平妍和鱼西嘀嘀咕咕地在说他坏话。

嗯……说他性格冷淡他认了，但是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了要给鱼西介绍猛鬼？！

鱼西对阎雾问道：“等会儿白判官真的会跳脱衣舞吗？”

阎雾眨了下眼睛：“不知道啊，我们抽签决定的，他手气背，抽到了脱衣舞——”

平妍歪着头看着现在擂台上的表演：“等会儿我和阎雾也有表演呢。”

平妍和阎雾刚刚说完要去表演，没过一会儿，两人就去化妆换衣服了。

鱼西不禁有些期待，不过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公司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就连鲲鹏和赢鱼都消失不见了。

鱼西眯了下眼睛，用神识看了下，在一个摊子前看到了涂然和黄一天，然后看到一只红色的鸟从两人身后慢悠悠地飞过，在那只鸟后面，是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少年。

少年和鸟倏地抬眸看向鱼西的方向，鱼西感觉神识一荡，一人一鸟的画面就消失在他眼前。

鱼西摇头：“这就是实

力不如妖。”不像鲲鹏和赢鱼，他俩在公司的时候都光明正大的用神识将整个公司笼罩。

轮到他的时候，只是瞥了一眼，就被鲲鹏以侵犯隐私为由将他的神识打断。

左澜走到鱼西身边，在人群中轻轻地牵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的触感让鱼西心中一动，顷刻间任何其他的心思都一扫而空，脑中只剩下两人交握的双手。

在一众鬼中，鱼西转头看向左澜，对方漆黑的瞳孔中透着淡淡的金色，这金色在此刻仿佛闪着耀眼的光，金光之中只映着他一人的身影。

鱼西弯唇对左澜笑了下，小声说道：“我们这算约会吗？”

看到左澜颔首，鱼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中元节约会，总感觉奇奇怪怪的，但是这种体验还不错。

很快的，轮到阎雾和平妍登场表演，两人在一起搭配的表演让在场的所有鬼都浑身发颤，目光呆滞到都不敢看向擂台。

只见那擂台上有一口约五米长的大锅，锅中翻滚着热油，在锅旁，还有一群瑟瑟发抖的恶鬼，这些恶鬼老老实实地站在阎雾身后，一边抖一边哭。

平妍表情含蓄：“我和小阎王给大家表演的是——如何正确地油煎恶鬼。”

接下来的画面惨无鬼道，擂台上的鬼在哭，擂台下的鬼也被吓到在大哭。别说这些鬼了，就连鱼西都被这个节目给惊吓到了。

这个节目给人的感觉十分漫长，等到平妍和阎雾意犹未尽地从台上下去的时候，所有鬼都齐齐松了口气。

紧跟着两人之后的下一个节目，是白郁灵的。

“卧槽，这是奈何桥吗？”好不容易逛完街道走到尽头的郑阳日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旁的长河，这长河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河面平静，有风吹过也没荡起涟漪，仿佛一潭死水，在河两边有一个黑色的长桥，随着风轻轻摆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掉入河中，连带着桥上轻飘飘的灵魂一起坠入河底的深渊。

郑阳日离这条河远远的，走到河对面的擂台旁，他抬眼看向擂台处，被台上穿着白色判官服的男人惊艳了下。

这男人长相俊美，气质柔和，脸上还带着些温文尔雅的笑，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他像是察觉到郑阳日的目光，抬眸看了过来，在看到郑阳日的时候微微怔了下，紧接着扬唇轻笑，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郑阳日的弹幕都要疯了。

【啊啊啊啊啊草啊，这个我知道！这是白郁灵吧！！！！！】

【我草，这真的是地府吗？！】

【啊啊啊啊白郁灵好好看，我可以！！】

郑阳日瞠目结舌地看着台上的白郁灵，祁家的那件事闹得那么大，他当然是知道白郁灵的，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难不成这里真的是地府？！

白郁灵站在台上，折扇轻摇：“本来我抽到的签……咳，不提也罢，大家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鱼西听到自己身旁的鬼声嘶力竭地喊着：“白判官，我们就要为难你！我们要看你跳脱衣舞！”

“怎么可能不为难啊！！”

“脱衣舞！脱衣舞！脱衣服！”

鱼西嘴角微抽，眼角余光看到郑阳日也出现在“人”群中，他脸上一副茫然的神色，虽然不懂周围的鬼都在鬼哭狼嚎些什么，但是他也很捧场地喊着：“脱衣舞！！”

鱼西：“……”

白郁灵用折扇遮住自己的脸，对台下如狼似虎的猛鬼无奈叹息：“你们这样的话，那也别怪我耍赖了——天子殿很忙，我要回去处理公务了。”

台下一个判官笑嘻嘻地拆台：“少来，谁不知道赏善司最闲？”

白郁灵逃跑的理由也没了，他用鬼力

变出一张檀木长桌和椅子，桌上摆着一张古琴，他将折扇放至桌上，随后坐在椅子上，少有的强势说道：“脱衣舞换成古琴表演！”

台下传来一阵嘘声。

鱼西快要笑死了，他笑得直不起身，只能扶着左澜的肩膀：“地府的这些鬼真搞笑。”

白郁灵的一曲古琴只有短短十分钟不到，虽然大家一开始都很失望没看到他跳脱衣服，但任谁将目光放在垂眸抚琴的白郁灵身上，还是会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一曲完毕之后，白郁灵抱着古琴头都不回地离开，看样子生怕台下的鬼起哄让他继续跳脱衣舞。

后面又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其他表演，鱼西和左澜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左澜甚至还用妖力幻化出两把椅子坐在椅子上观看。

其他鬼也有模有样的纷纷搬了个小板凳，井然有序地排排坐好，就连在最后方的郑阳日都被一个小鬼塞了个凳子。

俞掌门、玉清道长和静安方丈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和谐的画面。

几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地府，他们脸上还算平静，但是心中却扬起万千复杂的情绪。

就算是修行之人，也会对地府感到好奇，在参加了这么一场由地府举办的中元节庆典后，几人的心中满是震撼，同时还有一种奇特的看破尘世的特殊情绪。

人在死后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鱼西打了个哈欠，不知道看了多久，周围的鬼聚得越来越多，在前面摆摊卖完东西的鬼也都赶来看表演了。

随着一阵击鼓声，擂台上的鬼童笑嘻嘻地说这是最后一个节目了。

鱼西提起精神，心想应该是赢鱼的请神舞了。

果不其然，台上缓缓走上来两道身影……咦，两道？鱼西眯起眼睛看向台上，这一看之下，眼中不可抑制地浮上震惊之色。

擂台上站着一红一绿两道身影，还真的是红配绿！

但是身着红色衣裳的少年神色桀骜，眼中是不可一世的狂傲，通体的嚣张气焰比身上红色的衣裳还要浓烈几分。

这红色极为亮眼，刺到鱼西的眼睛都有些发痛，而在这红色旁，是一道绿色的身影，这绿色看起来很温雅，和那夺目的红在一起竟然搭配得恰到好处。

只不过这少年的气质沉静，看起来和跳脱的赢鱼性格完全不同，不过他和鲲鹏看起来一样，都是少年的模样，看起来年纪不大。

“卧槽。”鱼西看着这两个少年，从口中蹦出来一句国粹，“赢鱼也就算了，鲲鹏竟然是少年的模样？”

左澜蹙眉：“不是，他是被封印千年，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化为人形时只能这个年纪。”

鱼西松了口气，难怪鲲鹏不愿意化为人形跳请神舞，原来因为妖力受损只能以这个形象出现，估计鲲鹏都觉得这个形象让他害臊所以才一直藏着掖着不用人形出现。鱼西想了下，天天嘴上嚷嚷着本大爷本大王的鲲鹏如果真的是个少年的外貌，他能震惊到三天都睡不着觉！

鱼西和左澜刚说完话，就看到鲲鹏和赢鱼的面前凭空出现一个长桌，鱼西细看之下，发现是刚刚白郁灵放古琴的那张桌子……

紫色的炉鼎矗立在桌子上，在炉鼎旁，摆放着祭祀常用的家禽斋品以及神像，这神像的脸是空白，没有雕刻出具体的模样，毕竟不是真的请神，而一边的地上则散落着糖果和水果、白米包等花样繁多的物品。

一柄长剑自鲲鹏手中凭空出现，他表情冷漠，在不笑的时候，那股子张扬的气焰就更旺盛了。他身边的赢鱼手上出现张张黄符，他淡定的表情看到这些黄符的时候露出明显的嫌弃，似乎很厌恶人族能伤害到妖族的符箓。他手一扬，黄符围在他和鲲鹏身边，将两人包成一圈。

鲲鹏闭上眼睛，口中低吟着

神秘而古老的咒语，赢鱼随着咒语踏出有节拍的步调，说是舞蹈不如说在与天地沟通，一举一动皆散发着无尽的灵力。

鱼西能清楚地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在快速地涌到赢鱼身前，神圣无邪又充满危险的金色灵力围绕着他，随着他口中逐渐和鲲鹏相融结合的咒语，天空异象陡生！紫色的雷电在空中电闪雷鸣，它充满威压地隐藏在乌云之后，轰隆声不绝于耳，像是震慑又像是在回应鲲鹏和赢鱼。

这场景让在场的鬼无一不骇然变色，躲在最后一排的郑阳日已经表情怔楞到不会说话了，他手机上的弹幕更是多到让他手机都卡到死机的程度。那引起天地变色的请神舞让他在这时候终于明白，他现在所处的地方绝对不是阳间！

在擂台下的俞掌门几人表情猛变，俞掌门咬牙问道：“看清楚了吗？！快拍下来！还有咒语你们听清楚了吗？！”

玉清道长和静安方丈举着手机，表情肃穆：“全都拍下来了！”

请神舞结束的时候，天地又恢复往常的模样，反倒是赢鱼和鲲鹏的脸色苍白了几分，鲲鹏累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只红色的小鸟，它飞向鱼西的肩上，鸟爪一蹬，摆烂睡过去了。

赢鱼从擂台上蹦下来，嘻嘻哈哈地对鱼西和左澜笑了一下，文绉绉地憋出一句：“幸不辱命。”

周围的鬼默契地给他让出一条空道让他走到鱼西和左澜身前。

赢鱼满脸得意，浑身宁静的气质消散得一干二净：“怎么样？是不是很吊？”

鱼西：“……”

鱼西心安了，这才是赢鱼嘛！刚刚那样子的赢鱼陌生的让他都不敢认了！

赢鱼见鱼西没说话也不在意，他抖了抖身上的绿色衣裳，嘟囔了一句：“其实应该你们人族自己跳请神舞的，但是你们人族现在的灵力都不够，唯一够的也就你吧……但是你不能跳。”

鱼西好奇：“为什么？”

俞掌门几人也走了过来，脸上同样带着些疑惑。

赢鱼咧嘴笑了下：“因为你跳请神舞，可能会把天道请出来。”

鱼西：“……”

俞掌门几人的眼中快速闪过某些惊涛骇浪的情绪，他们下意识地看向鱼西，但鱼西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话，就被两个小人儿拉着前往河边。

“奈何桥，放河灯，可以超度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阎雾手上举着一个小河灯，这河灯精致无比，上面雕刻一条小小的金鱼。他将这灯递到鱼西手上，牵着鱼西走到奈何桥旁。

平妍手上也拿着一个小小的河灯，她蹲下身，将这灯放进平静无波的河水之中。

鱼西看着河面，脸上带着笑意，一个个小小的河灯在河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看起来极其的旖旎迤逦。

在擂台下被刚刚的请神舞震惊的众鬼在此刻也终于回过神，他们从谷轻曼那里领了河灯，饱含着祝福将河灯放进河中。

鱼西离得近，清楚地听到他们在念叨着——

“妈呀，快让我投胎吧！我他么的还得排队八十年！”

“离谱，我要排一百二十年，草！”

鱼西听得想笑，他将小河灯放进河水中，看着水面上漂浮着的各色漂亮河灯，弯唇笑了起来，眼眸中带着浓浓的笑意：“希望我父母转世投胎后的生活每天都很开心。”

他的声音柔软，让阎雾和平妍蓦地看向他，心头同时一酸。但是两人感动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同样在放河灯的左澜声音响起，他声音冷淡、平静又带着几分愤懑。

“希望鱼西转世投胎的父母不要天天想着给鱼西介绍猛鬼天团拆散我和鱼西——”

鱼西的笑声陡得变大，他主动牵住左澜的手，笑得眉眼弯弯：“给我介绍再多的猛鬼也没用啊，因为我

只喜欢你呀。”

左澜的心口重重一跳，他的表情克制又隐忍，但是目光中的金色火焰仿佛要将鱼西燃烧：“我也是，千万年来只喜欢你，最喜欢你。”

他的瞳孔在须臾间变成暗金色，眼底深处是宛如大海般的汹涌情绪，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鱼西，扬唇笑了下：“……我想亲你，可以吗？”

鱼西站起身，牵住左澜的手和他紧密的十指相扣着，然后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好。”

漫天的黄纸在天空飞舞，纸钱纷纷扬扬地落在鱼西和左澜的肩上，比秋季的枫叶还要美。

周围传来一群鬼的起哄调笑声，其中还伴随着判官们的低沉声音。

“阴光普照，中元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