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西在鲲鹏和赢鱼身旁饶有兴致地观看了好一会儿, 发现两人左挑右挑，就是没挑中自己喜欢的款式。

鲲鹏特别挑剔：“这个红不行，太淡了；那个也不行, 太艳俗了！”

赢鱼倒是没那么挑剔，就是他的审美有问题，那种土到极致的绿色是他的最爱。

鲲鹏磨了磨鸟爪，语气满是遗憾：“算了, 挑了半天也没挑到好看的衣服，看来这种事不适合我鲲鹏大爷, 你们另寻他人吧。”

鱼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看就知道鲲鹏是在故意找借口。

“我已经跟地府那边说好了，你们的请神舞可是压轴戏。”鱼西声音中含着笑意, “我还没见过上古时期人族请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满足一下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吧。”

鲲鹏哼了一声：“你这个心愿，大大的狡猾。”

让他和赢鱼来一曲在人族早已丢失的请神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鱼西双手合十：“拜托啦！”

鲲鹏抽了抽嘴角，依然倔强地在拒绝：“我不想跳。”

在一旁的赢鱼有些疑惑地看着鲲鹏：“请神舞不是挺容易的嘛, 我记得以前的人族就喜欢用请神舞来召唤鲲鹏大人, 鲲鹏大人兴致来的时候，还会跟着加入一起跳。”

“闭嘴！别再说了！”鲲鹏恼羞成怒地骂道，“那时候的人族遍地是强者，跟他们一起跳不算丢妖，但现在的人族都是弱鸡，谁要跟他们一起跳啊！”

鱼西眼中闪过笑意, 虽然早就知道鲲鹏喜怒分明, 情绪上头完全没有形象, 但和祭祀自己的人族一起高舞还是让他感到很惊讶。

看来在很久之前，人族和妖族的关系倒也不是那么水火不容，虽然不清楚其他的大妖和人族之间的关系，但从鲲鹏身上已经能看出来个大概。

鱼西丢下一句：“让我见识一番你们的英姿吧！”

鲲鹏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没肯答应，最后还是赢鱼叹息，兴致勃勃地说：“既然鲲鹏大人不愿意，那到时候就由我来吧！”

如果能借着中元节的庆典将本来就属于人族的请神舞发扬光大，他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大的功德。

鲲鹏不来，那就他上！

中元节当天，大家都有些神思不属，心思早就飘到地府举办的庆典上去了，涂然嘿嘿傻笑：“我还挺想看白判官的脱衣舞……”

黄一天一针见血：“我觉得不太可能，你看白判官那形象会跳脱衣舞吗？”

涂然啧了下：“说不定呢？一切皆有可能！”

晚上的时候，鱼西将阎雾发来的具体地址通知大家，然后黄一天兴致勃勃地挑起附近的餐厅。

这几天的加班晚餐都由公司报销，黄一天每天都会找色香味俱佳的餐厅在下班后和大家一起搓一顿。

因为这次举办庆典的地方在人迹罕至的郊区，于是黄一天就挑了个郊区附近的餐厅，打算吃完就直接过去。

等公司的一众人过去的时候，涂然咦了一声，指着餐厅里的一个人问道：“那不是那个谁吗？”

鱼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前几天见过的郑阳日，只不过对方和当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不一样，现在看起来有些憔悴，连穿的衣服都朴素了不少，从以前的红红绿绿变成了黑色上衣。

鱼西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一众人前往包厢，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正低头打着电话的郑阳日突然心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众人的方向，只不过鱼西被众人围在中间已经走进走廊中，郑阳日只看到他的背影，也没认出来他。

郑阳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多看了那道背影几眼，然后才不耐烦地对着电话里面正在大吼着什么的男人说

道：“我知道你们接受不了，但是我打算在公众面前直播道歉！之前我收了钱的老板我不会将他们公布，但是之后我也不会再做违心事！”

电话那边传来怒骂声：“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郑阳日扯了下嘴角：“你才知道？我他么的亏心事做多了都撞鬼了！我有预感，我要是再不好好做人，后面有倒霉的事情在等着我呢。”

对面又骂道：“神经病，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封建迷信，没救了！”

他见郑阳日一副怎么劝都不肯罢休的模样，骂了几声脏话之后，只能屈服：“公司培养你出来不容易，你既然决定了，那就道歉吧……以后公司会给你转型，不给你接商业竞争的活儿，让你去探店的时候插入广告赚钱。”

郑阳日沉默好几秒，说了声谢谢。

等挂断电话后，郑阳日打开直播，距离上次直播之后，他已经有些日子没开播了，此时一开播，直播间瞬间涌进来一群人，不过不是他的忠实粉丝，而是一群骂他的人。

【主播还有良心吗？那些被你搞倒闭的店铺你打算怎么做？】

【幸亏是御膳阁哦，再来十个主播这样的都没事，只是可怜那些小餐厅的老板了。】

【郑阳日！不是人！滚出直播圈！你不配当美食主播！败坏美食直播圈的风气！】

郑阳日诚恳地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为我所做的一切道歉。”

本来以为他会嬉皮笑脸不承认的观众看到他这个样子先是一愣，然后弹幕更讽刺了。

【以为道歉就有用了？那些人被你造成的损失一句道歉就能弥补？】

【不要装可怜啦，想用道歉让这事的风波快速平复然后继续捞钱嘛？】

郑阳日抬起头，对着镜头说道：“那些因为我直播损失的店铺我会私自联系他们，我打算对他们进行赔偿。”

他的话有些混乱，但是态度异常诚恳：“我打算用我直播这些年赚的钱弥补他们。如果不够的话，我后面会继续挣钱偿还。”

他这态度让弹幕的戾气顿时消散不少。

【真的？】

【如果你诚心改错，大家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千万不能骗我们啊。】

【千万千万不要直播时候说一套，然后私底下又做一套！】

郑阳日紧绷着脸：“大家放心，等会儿我就发条微博，会艾特那些因为我而损失的店家，我会还这个钱的。”

他直播间的观众们暂时信了他的话，郑阳日在说话的功夫，点的菜也基本上齐了。

他褪去往日的浮夸，开始认真地点评着这些菜。

有来他直播间看热闹的观众这才发现，郑阳日能火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舌头极其刁钻，只是尝一下就能品尝出一道菜是怎么制作的，里面都放了什么料，比一些大厨还要像大厨。

弹幕纷纷痛心疾首说他以前走错了路子，不过现在悬崖勒马也还算及时。

也有人好奇地问郑阳日怎么忽然就转了性，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是经历了什么变故吗？

郑阳日咽下口中的糖醋排骨，对着镜头说道：“我去爬了个山。”

他也没有吊大家胃口的意思，把那天爬山时候的事情简单说了下，最后一脸后怕地总结了一下：“我以后是不敢去爬山了，也不敢再做坏事了，可能人死后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我靠，主播快别说了，我害怕，今晚12点之后可就是中元节啊！】

【卧槽我都快忘了还有几个小时就是中元节了！】

【啊啊啊今晚我要早点睡觉！】

郑阳日跟着点头：“我也打算早点睡觉。”他身上还装着那两张冥币，他问了人，今晚睡觉前就给烧了就没什么大事了。

这家餐厅的老板认出郑阳日，本来警惕又忐忑地看着郑阳日，就担心他会说些店铺的坏话，连红包都准备好了。但谁知道郑阳日只是坐在那老老实实的点评口味，有不少关于菜肴的看法让他都不由点头赞同，竟然没有作任何妖！

餐厅老板笑了下，将红包收起来，然后亲自下厨，去门口的烧烤架上烤了一堆好吃的。

半个小时后，餐厅老板将这些吃的一部分送给郑阳日，另一部分让自己媳妇端进去送给包厢里的客人。

他今儿心情好，免费请大家吃烧烤！

郑阳日接过老板送来的烧烤愣了下：“我没点……”

老板笑呵呵地看着他：“送你的送你的。”

这老板也是个爽快人，除了送给郑阳日一堆烧烤之外，还问他能不能喝酒，又搬了一箱啤酒放在郑阳日身前。

“郑主播，其实我关注你有一段时间了，我总觉得你应该以另一种方式红，而不是那些投机取巧的行为。”老板坐在郑阳日身边，对他咧嘴笑道：“今天你在我这儿想通了，我开心！酒和烧烤都是送你的！”

郑阳日心口一涩，他连忙站起身和老板握了个手，“趁着现在店里不忙，老板你也坐下吃点吧。”

老板坐在郑阳日对面，这一聊才得知，郑阳日早年是做过厨子的，所以对这些烹饪格外了解，他和老板擅长的种类都差不多，两人一聊起来，竟然聊嗨了。

没过一会儿就一口一个老哥的胡乱称呼了起来。

直播间的弹幕在这时候也出乎意料的平和。

【虽然主播之前是个垃圾，但是现在看起来还不错。】

【如果他真的能变好，我还是粉他的，他推荐的店铺有的确实不错，在微博上也会教我们做些简单的入门菜。】

【啧，我要看他行动，先补偿了那些老板再说吧。】

郑阳日和这个老板聊起童年，聊起直播圈的那些事，直播间的观众听得津津有味，老板也听得睁大眼睛。

郑阳日打了个酒嗝：“就鱼西……他的直播属于圈内的一个传奇，每次直播时候那个打赏金额，让人咋舌，但是最让人钦佩的是，他能毫不留情地将这些钱都给捐了。”

“虽然我人品不行，但是我还是很尊重这种人的。”

老板吐槽了一句：“你尊重你还去人家店子里砸场子。”

郑阳日对他尴尬地笑了下。

两个这一聊，中间又续了一次烧烤，等郑阳日和老板两人喝完那箱酒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郑阳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他拿起手机，对老板说道：“老板，多少钱？我转给你，我也要回家了！”

老板报了一个数字，郑阳日转账之后，老板将他送到门口，看到他这醉醺醺的模样，还特意给他打了个车。

就在郑阳日上车的时候，餐厅内又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有人笑嘻嘻地说：“鱼哥，时间差不多了吧？”

郑阳日透过车窗看着从餐厅里走出的一众人，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他刚刚还提起的人，那不是鱼西吗？！

他下意识地从车里坐起身子，想要下车打个招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难不成说：鱼哥，我就是前几天去你店子里闹事的那个憨批吗？！

就在郑阳日犹豫的一瞬间，他看到那群人分别上了车，一排车整齐地开向一个方向。

郑阳日鬼使神差地对司机说：“师傅，跟上他们。”

他对着还没退播的手机屏幕说：“我遇到了鱼哥，我打算跟上他们，等他们停车后，我亲自跟鱼哥道歉。”

弹幕一片哀嚎，让郑阳日赶快追上，他们也想看鱼哥。

郑阳日发现前面那排车没开多久就停在一片空旷但是左边

是树林的地方，然后一众人下车，嘻嘻哈哈地走向那片树林中。

郑阳日连忙下车追了上去，但是等他走到树林中的时候却发现树林中连一个人都没有！

刚刚那群人全部都消失了！

他连忙看了眼手机时间，发现正是深夜12点整，这时候已经是中元节了。

郑阳日头皮发麻，目露惊骇，鱼西他们人呢？难不成遇到鬼被鬼抓走了？连鱼西这个大师都能被鬼抓走，他还继续往前走不是送死吗！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追上来！就在郑阳日下意识转身想跑的时候，他口袋里的冥币掉了出来，那两张冥币被夜风扬起吹在一只脚下。

郑阳日顺着那冥币看向那只脚，却发现那只脚是悬浮飘在空中的。

郑阳日的后背浮起一层冷汗，硬生生地吓得酒醒了！他连头都不敢抬，浑身僵硬地站立在原地，只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他的毛孔钻进他的皮肤。

而他的直播间早就炸了。

【我靠我靠，说好的追鱼哥呢？鱼哥人怎么不见了？】

【不仅鱼哥不见了，怎么镜头里还出现一双飘着的腿啊啊啊啊啊！！】

【救命是要吓死我吗！！！快跑啊主播！！】

白无常捡起地上的冥币，他脸上带着笑，将钱递给郑阳日：“来者即是客，今日有缘来到此处也是你的缘，可要进来？”

他的声音阴森森的，让郑阳日抖了下身子，伸出去接钱的手抖到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郑阳日根本不敢说话，他也不敢抬头看这个“人”！只打算接过钱就跑！

但是接钱的时候，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这个人惨白的手腕上，郑阳日咽了下口水，视线缓缓上移，落在这“人”的脸上。

这“人”的脸色惨白到瘆人的程度，他的身材又瘦又高，脸上带着笑意，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头上还戴着一个高帽，帽子是四个大字——

一生见财。

郑阳日连呼吸都停住了。

在他直播间里的观众也都屏住了呼吸，只有弹幕越来越多。

【这是什么？主播找来的COS？】

【一见生财，身材高瘦……这是白无常吗？！！！！】

【我焯！！那黑无常呢？！！】

郑阳日被酒精支配的大脑在此刻显然有些不正常，他问了一句平时给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问出的话。

“您是白无常吗？黑无常呢？”

白无常笑眯眯的：“我是呀，黑无常呀？他送鱼先生和左先生去里面啦。”

他吐出自己的长舌，对郑阳日问道：“你也要去里面吗？”

郑阳日攥紧手中的冥币，嘴快过大脑的说道：“我可以进去吗？里面是什么地方？鱼哥也在里面是吧？”

白无常没有回他这个话，而且飘到他身后，轻飘飘地推了他一下，下一秒，郑阳日感觉自己穿透了一个什么屏障，整个人陡然头晕了一下，然后就站在一个巍峨的古城门口。

这古城通体呈现暗红，在黑夜之中颜色深沉到仿佛黑色，墙壁的红砖仿佛凝固着褐色的血渍，只一眼看过去就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汗毛炸开。

郑阳日抖着身子，抬头看着这阴森又肃穆的古城，在这古城的城门上，有明晃晃的三个大字——酆都城。

郑阳日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在地上，还是从城内匆匆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身材矮胖，和白无常同样戴着帽子，不过穿着一身黑，官帽上“天下太平”四个字。

他迎面从郑阳日身前路过，有些狐疑地停在郑阳日身前，声音低沉瘆人：“活人？你是如何进来的？”

郑阳日仿佛是个机器人，现在浑身僵硬到骨节都冻住了，他颤抖着手举起

手上的冥币。

黑无常哦了一声：“有通行票啊，那你进去吧。”

他说完这话，又急匆匆地走远，只留下满脸惊恐的郑阳日。

过了许久，郑阳日咽了下口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酆都城。

他内心想了无数种关于酆都城内的场景，可能气氛阴冷，到处都是凄厉的鬼，什么吊死鬼、肠穿肚破的车祸鬼、手脚并用趴在地上的鬼……但是当他走进酆都城内，却发现一切都和他想象得不一样。

道路两旁是朦胧的血雾，在血雾前是各种各样的小摊子，摊主年纪各异，穿着也不尽相同，有穿寿衣的，有穿短裙的，还有穿汉服的，他们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可怖的血迹，看起来和城市里普通的赶集人没什么差别。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庆祝中元节的红色招纸，街道两边张灯结彩的，有的摊子上摆着三角的彩色纸旗，上面用毛笔娟秀的写着“庆赞中元”“敬奉阴光”等大字。除此之外，前方还有祭坛和供桌，桌子上摆着阎王爷的威严神像。

郑阳日看着这神像，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仿佛真的和阎王爷在对视着。

如果不是先前见到了白无常和黑无常，再加上这里的“人”虽然看起来正常，但气氛冰冷阴森，郑阳日都要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大型的庆典中。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刚刚见到的白无常和黑无常真的是鬼吗？还是这里在举行中元节庆典，门口的白无常其实都是扮演的COS？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直播间的弹幕也都在说。

【帝都郊区是在举行中元节典礼吗？】

【咦，看起来好热闹，我帝都的，不过我没关注过这些。】

【羡慕，我也想去了！】

郑阳日走到一个摊子前，蹲下身看着一堆古墓葬品。

“这……是真的还是赝品？”郑阳日完全看不懂，诚心问道，“怎么卖的啊？看起来还挺有历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