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冬亦听到两人小声的对话, 忍笑忍得很辛苦，肩膀都一抽一抽的，明明台上一群鬼, 但是她现在却一点都不怕。

并且不止她，连直播间的观众和台上的那些鬼好像都听到了鱼西和左澜的对话，直播间一片哈哈哈, 台上正在唱戏曲的鬼声音一顿, 缓了好几秒才记起来后面的词。

鱼西莫名有种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惭愧心情。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在看到记者采访的时候就会麻溜走开，不给现在取笑他的人一丝一毫机会！

台上的戏曲很有意思, 一看就是新编出来的, 戏中的年代在古代，说的是一个女子奉父母之命嫁给当地的一个秀才, 但秀才进京赶考的时候遇到了更大户人家的女儿，最终将原配抛弃。

以往这种以男性主题的故事都只描述了秀才在中途的艳遇，以及成功后抛妻弃子攀上更高枝的美好生活。但是这个剧本却把重点放在了家中的原配千里迢迢来到帝都当着所有人揭穿他的丑陋嘴脸, 怒斥他连原配和孩子都能狠心舍弃，这种人无德无义, 何以为官？

被原配当众揭穿让秀才面红耳赤, 尤其是同僚们投来的目光更是让他恨不得能当场自尽！

那些同僚发现秀才是这种人后立即远离，然后官家小姐也毅然决然地和他和离，最终这事闹大后他被罢官。罢官后他又收到一纸休书，原来是原配给他的休书, 他被原配像休女人那样被休夫了！

鱼西几人虽然听不太明白台上众人的唱词，但是却能从他们的动作神态中得知差不多的意思。纪冬亦看得津津有味, 戏曲中秀才被两个女人和离又休夫后悲痛欲绝又满脸羞愤堪称奇耻大辱的表情让她拍了下椅子：“爽！”

在黑暗中, 纪冬亦的眼睛都亮起来了：“这戏曲太有意思了！这秀才该, 太该！”

直播间里的弹幕也跟她的想法差不多，直播间有能听懂的人还特意将曲词当弹幕发出来，曲词的意思就飘在直播间的最上面，显眼极了。直播间的大家一边看着戏曲，一边看着弹幕上的曲词，真看得目不转睛，连去喝水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

【爽死了！就得这样！以前我看那些被秀才抛弃的原配感觉她们太可怜了，可能在家中苦苦等待十几年最后等来一纸休书。】

【要不怎么会有那么一句话，男人的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这种话真尼玛恶心！】

【话恶心，这么想的人更恶心。大家找男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

【qaq姐妹们，我是男的，我为我们男同胞们证言！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想的！我就绝对没有那种想法！】

【+1，我也没有那种想法！】

而平时他们看直播时候从来看不惯的家人听到戏曲的声音也不由走了过来，刚刚还在喊着为男同胞代言的奶奶拄着拐杖坐在他身旁，笑呵呵地问道：“崽崽，你什么时候开始听昆曲了？”

“奶，我在看直播！”男生笑嘻嘻地将鱼西的直播间内容介绍了一下，他奶奶年纪太大，平时不看综艺也不看直播，只喜欢在家听听戏曲，或者吃过饭去广场溜达几圈，对鱼西压根不认识。

老太太满头银丝，她听到孙子的介绍微微睁大了眼睛：“主播我知道，你天天都喜欢看那什么游戏主播嘛！现在还有灵异主播呐？你们年轻人就是胆大！”

男生挠了挠头发：“鱼哥的直播间内容不可怕，我还挺喜欢看的，真可怕的，大家也都喊着是剧本，就不那么怕了！这次也是凶宅直播，不过大家都没想到能在灵异直播间里听上戏曲。”

男生的眼睛很亮：“奶奶，很好听。”

老太太早就把他挤到一边戴着老花镜看着手机，台上的那几个“人”脚步轻盈，动作到位，一颦一笑的微表情都极为生动，声音腔调更是婉转悠扬，让看了一辈子戏曲的老太太忍不住喊了一声：“好！这一看就是有经验的戏曲老师！”

男生眨了眨眼睛，他听鱼西刚进剧院的时候有介绍过这家剧院，确实是一家老剧院了、不过因为新生代和老一代审美和喜好的更替交迭，导致这家剧院快速没落。现在这家剧院被人买下准备拆迁的时候发生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等鱼西处理完之后就会重新拆建。

男生忍不住想，要是这剧院在他这里就好了，说什么他都会去听一曲，还有如果不拆建就好了，他也可以带着奶奶一起去听小曲。

他将这话跟奶奶说了一下后，老太太陷入了沉默，良久后她叹了口气：“三四年前，我们这边有家戏曲小剧院也被拆喽，当时爱听戏的都很伤心，说以后只能在电视上看了。”

男生也沉默起来，他一时间心里有点难受，感觉戏曲的传承不应该被新文化如此彻底的取代。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把手机拿近点，一边咂巴着嘴看戏曲，一边还抽空安慰了孙子两句：“年轻人嘛，追逐时尚也没什么，戏曲有我们这些老家伙记着就行啦！”

“哎哟，这个戏曲有点意思！还以为是个老剧本又是什么秀才飞上高枝后找了新人的类型，没想到这么……”老太太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她看着台上那最后穷困潦倒的秀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那秀才最后极为凄惨，没了媳妇没了官职，也没回老家的盘缠，只能在街上卖字卖画。他写的一手好字，但每当有贵人赏识，他认为自己能翻身的时候，身边总有人跳出来把他之前做过的事完完整整说上一遍。而这时候他每次都要面对着周围所有人的不齿目光，贵人也摇了摇头离开，连他的字画都没要，生怕脏了手。

抛弃妻子的事情将他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直到他最终孤苦伶仃的去世都没摘下这个标签。

老太太看的连连拍着孙子的胳膊，一场戏看完孙子的胳膊都红了。

最后她还不忘教育自己孙子：“你以后谈恋爱结婚千万不能做这种人！”

男生保证道：“奶奶你放心，我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老太太看着他傻笑的面容抽了下嘴角：“也不能被抛弃，要找合适的，一心一意的人谈恋爱结婚！”

男生拼命点头，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奶奶，我看弹幕上都说这个剧本和以前的不太一样，这应该融合了现代元素和三观吧。”

老太太又看了眼手机屏幕，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看起来这么爽！”

以前的那些剧本虽然很有意思，但作为女人，她对某些剧本中的观点并不赞同。但是好剧本少，就算里面的有些内容她不喜欢，但是也只能无奈的听，如果能多一点这种新剧本就好了。

大致内容还是跟以前差不多，但是故事走向却完全不同，甚至老太太都觉得还能来个女版的女秀才！

她又哎哟了一声：“我要投稿！崽崽，你会写戏曲剧本吗？我有个惊天动地的好剧本……”

编剧专业的男生立刻接道：“奶奶，戏曲剧本我不会，但是我有会这些的同学和朋友，您说，我把故事记下，让他们润色。”

什么惊天动地的好故事啊！让他特别感兴趣！

老太太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个故事得架空！因为和历史不符合！”

男生惊了：“奶奶，您还知道架空啊！”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你爸天天看架空小说，你几年前也最喜欢这种类型的，我只是老了，不是傻了！”

男生讪笑一声：“奶奶，您继续说。”

老太太又高高兴兴地继续说起来：“这个故事是我看到这个昆曲想出来的，就叫女秀才！因为是女秀才，所以得架空！”

男生更感兴趣了：“是不是后面靠着八股文一路碾压其他人男秀才然后辛辛苦苦在官场里爬到宰相的位置？”

老太太又瞥了他一眼：“那是其他女秀才的故事，可以放到以后再想另外一个官场女秀才的剧本，但是这个嘛……”

老太太说，这个女秀才家里有个温柔贤惠的丈夫，她和丈夫依依不舍地告别踏上赶考之路。结果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商家之子，商家之子看人眼光极准，留她住宿又送她钱财，赌她未来能入职官场！等她又依依不舍告别商家之子后，在去京城的路上又救了一个落难男子，男子一身贵气 ，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以后必定会报答她。

最后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京城，又结识了官家少爷，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但在她高中榜首入宫面圣的之时发现她路上救下的男子竟然是宫里的皇子，并且长公主也对她一见钟情……

“停停停停停停！！”男生受不了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奶奶口若悬河越说越激动的表情，忍不住打断奶奶的臆想，“奶奶，这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流行这种玛丽苏了！”

“而且奶奶你还挺时髦，男女通吃啊！难怪说什么惊天动地！这也太惊天动地了！”

老太太斜了他一眼：“换成男版的，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吧？”

男生想了下，家里有温柔贤惠的妻子，然后认识了富可敌国的美女，后面还救下了公主……他舔了舔嘴角：“爽啊！”

不过一想想，他么的后面进宫还被太子看上了！这特么的就不爽了啊！

男生摇头叹息：“奶奶，这个剧本就算做出来了，都不好过审啊！”

老太太冷笑一声：“怎么不好过审？都是友情啊！”

男生目瞪口呆，姜还是老的辣！

老太太催他：“你这不是有弹幕吗？你发到弹幕里给你们年轻人看看！说不定他们都很喜欢呢？”

男生在无奈之下只能把奶奶说的这个剧本发到弹幕上，本来以为大家都会嘲笑，谁知道弹幕的反响出乎他的意料。

【哈哈哈哈我是土狗我爱看！！】

【草，什么剧本？叫什么？啥？新编的？请务必马上安排进戏曲中！我能狂炫三遍不带拐弯的！】

【笑死，我也想看！！把戏曲投稿给鱼哥吧！】

【哈哈哈哈哈鱼哥可能并不喜欢这种女性yy题材（狗头）（狗头）】

【有一说一，我真的很想看，什么时候安排上？】

【有性转版的吗？一群美女的那种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如果有，我肯定会去看！】

在看直播的王晴晴看到这个剧本眼睛闪闪发光，比纪老板安排人搬到剧院里的大照灯还要亮！

前一阵子公司里有个登门拜访鱼西的客户是帝都戏剧院的，她之前找鱼西看家里风水的时候，说自己最近正在考虑要不要做个新颖又别出心裁的戏曲，但是一直苦于没有足够出众的剧本，已经找了很久了。

王晴晴心想，现在这个剧本就完美符合啊！

王晴晴二话不说联系了这个男生，给他发了条私信。

男生看着弹幕上大家的喜欢不禁愣了，他转头看向奶奶，有些不可置信：“奶奶，大家都很喜欢！”

老太太一副面不改色的淡定模样：“我还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喜好？”

男生有点一言难尽：“奶奶，这确定不是你的个人喜好？”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手机传来私信的提示音，他点开一看，发现有人询问他想不想把剧本投稿，可以给他联系戏剧院的编剧。

男生呆住了，距离他刚刚发直播间还没过去十分钟，这就有人找上门了？该不会是骗子吧？

他立刻回道：骗子？

那边没了声响，好几分钟都没回他的消息，男生哼哼冷笑了一声，心想果然是个骗子，还好他机智的看穿了一切！

王晴晴给男生发了条私信后，又将弹幕截图给那个戏剧院的编剧，问她考虑这种类型的剧本吗？

其实王晴晴心里有数，她和这个编剧在加了好友之后经常深夜互相安利自己喜欢的小说、动漫、电影啥的，这些都能看出一个人的喜好，而这个编剧的喜好明显跟她相同！她都不用想，只要是她感兴趣的剧本，编剧只会比她更感兴趣。

戏剧院的编剧给她回了个电话，在那边乐不可支：“能写这种剧本的真是人才啊，我就想做这种，但是大家都很含蓄，不敢写这种类型的！但是想吸引年轻人就得大胆！我看这个故事行，就是后面得改编成都是友情，要不然也过不了审。”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起来：“而且这样的话，就算是不喜欢几条线的观众都不会反感。”

王晴晴哈哈大笑：“那我去跟对面确定，让他抽个时间跟你见面详谈？”

戏剧院的编剧是个很爽快的性格，她回道：“先见面谈谈看看合不合适，能想这种剧本的应该是个年轻人吧？如果擅长这方面，以后还能继续合作。”

两人接下来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等王晴晴挂断电话后，看到她的私信被那个男生轰炸了。

那个男生的ID就是他的名字，大大咧咧的，一看就是很自信的那种性格。

益华池：骗子？

益华池：怎么不回话了？

益华池：什么时候骗子也敢骗我了？

益华池：你以为我是那种看见编剧来找就会心花怒放失去理智的类型？告诉你吧，我也是编剧专业的！你说要给我联系帝都戏剧院的编剧？报上对方名头！编剧圈这么小，哪位老师我不知道？要是让我知道你仗着其他老师的名头在外面骗人我会报警处理的！

益华池自信满满，还真有报警的打算，不能让这种人欺骗到那些天真不谙世事的编剧新人！

王晴晴：？

巧了不是，王晴晴自己用的ID也是真名，她看着这一连串的质问有点哭笑不。，不过对面发来的话看似不客气，但本意却是好的。而且年轻人嘛，火气大点也正常，王晴晴没有生气，而是针对他的疑问一一回复。

王晴晴：你也是编剧专业的？我刚刚和编剧老师联系了一下没看到你消息，她叫邱怡，你认识吗？

益华池傻了，邱怡啊！他当然认识！不过邱怡老师的名头太响亮了，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刚刚去百度查了下戏剧院的编剧名单？

不过王晴晴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傻坐在沙发上。

王晴晴：先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晴晴，是帝都飞龙有限公司的HR，你不用担心我是骗子，这点你可以到飞龙公司求证。至于邱怡老师那边，她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想邀请你有空出来见面详谈，见面地点为帝都戏剧院，你什么时候有空？

王晴晴既然报出公司的名字就代表这事如果成了，公司是要从中间拿抽成的，所以她的语气格外正式，也很有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回复。

益华池愣了许久，鱼哥公司的HR？他听过王晴晴的名号，据那些大四的学姐学长说，飞龙公司的HR是帝都大学毕业的，能力很强身兼数职，并且人还挺漂亮，是飞龙公司的老员工了！

不过这个名字太常见了，刚刚看到的时候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毕竟这是一堆人争着抢着想要认识的人！能进鱼哥的公司是很多人的梦想！

而帝都戏剧院则是他的梦想，他做梦都想进去。除了帝都戏剧院之外，他最想去的就是鱼哥公司！然而现在他的两个梦想都来找他……奶奶了！不过四舍五入也就等于是他实现梦想了！

益华池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太太一脸莫名其妙，她看了孙子一眼：“怎么啦？有人骂我想出来的故事？”

益华池抽噎了一下：“奶奶，您真是我的好奶奶！”

呜呜呜呜天地良心，他自己投稿给帝都戏剧院的剧本没一个过的，奶奶随口想的一个竟然被邱怡老师看上了呜呜呜呜呜！他最近也有听说邱怡老师在准备新型戏曲，说要做老版和新时代的结合，要足够抓人眼球吸引更多年轻人前来观看！

他从一个月前听到消息到现在前前后后一共投了有七八个类型的剧本，不过连初审都没过！但是奶奶连剧本都算不上的故事却被邱怡老师挑中了！

益华池又是为自己心酸又是为奶奶高兴，他当机立断的和王晴晴说自己明天上午和奶奶一同前往帝都戏剧院。

王晴晴有些诧异，还要带家长一起去啊？不过她转念一想，可能年纪还小吧！

然后王晴晴和益华池互相加了微信，还专门建了个群把邱怡也拉进来了。

邱怡在群里问益华池今年多大了，是什么专业，比如年纪很小或者是名校毕业到时候都能当做宣传的卖点。

益华池老老实实回答了，然后他很诚实的表示内容不是他想的，是他奶奶。

他在说完之后，群里陷入寂静，过了许久，邱怡又问他奶奶多大了。

益华池说奶奶已经75岁了。

然后群里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王晴晴和邱怡才回过神，后面几人又聊了会儿，然后让益华池明天带着奶奶前往帝都戏剧院详谈。

在鱼西几人坐在剧院看完整场戏剧后，台下的大照灯重新变亮，虽然光线依然很昏暗，但是这时候的纪冬亦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害怕的念头了。

而台上的几个演员也站成一排对着鱼西几人的方向鞠躬，首先上场的男人声音低沉：“多谢观看，谢幕。”

在不唱戏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幽幽的阴冷感，瞬间就让人回想起他们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