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萩原研二深呼吸了好几次,伸手抓住松田阵平的小臂,手指深深陷入到衣褶之中。
“小阵平,你说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萩原研二语气虚弱,“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呢?是我看错了吧?”
松田阵平有些疑惑,他从萩原研二的手上接过望远镜,看到横梁上的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之后,他握住望远镜的手指骤然用力,指尖因为力道而显得有些发白。
他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点声音:“……好,他们俩真好,越来越厉害了。”
“等他们下来,一定要好好地给小诗一拳——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萩原研二难得露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
“毕竟是未成年,”伊达航将咬着的牙签取了下来,“看来是需要警察叔叔来好好教训他一下了。”
“这确实需要好好臭骂一顿才行。”降谷零十分赞同三位同期的想法。
诸伏景光跟着点头:“不能再让他这么肆意妄为下去了。”
诸伏景光向来个性温和,但在看到刚刚的情况时也有些心脏骤停——上去的除了鹿见春名就是年仅7岁的江户川柯南,两个无关的市民上赶着往浑水里趟,气的他只想把这俩一起好好说教一顿。
伊达航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伊达前辈,和竞马场这边的工作人员沟通完毕了,他们马上就会下达避难指示。”
“我知道了。”伊达航言简意赅。
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只剩下三分钟。
日本德比向来是备受瞩目的G1赛事,竞马场内来观看这场比赛的足有十万人之多,这十万人想在三分钟内撤离显然不太可能,也不够爆炸物处理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去拆弹,所以只能指望在横梁上的那两个人了。
“准备好云梯和充气垫,”伊达航对身边的警员下达指令,“如果万一发生点什么……”
他语气显得犹疑,没再说完。
在那种地方,会发生万一的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拆弹失败,炸弹爆炸,江户川柯南和鹿见春名跟着这个世界第一大的电子屏幕一起玩完;第二种可能,他俩从离地百米高的地方掉下来,当场摔死。
“现在给柯南打电话,你们爆处组远程指示一下,教他们拆弹吧。”目暮警部重重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神情微妙。
他们两人都知道——鹿见春名是会做炸弹的,既然会做,当然也就会拆了。
不知道鹿见春名在那上面待了多久,搞不好现在炸弹都要拆完了。
降谷零垂下眼睛,注视着手表上缓缓转动的秒针。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除了炸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犯人才行。”他说,“既然犯人——上崎政彦特地在这块世界上最大的电子荧幕上装了炸弹,又选在了竞马场内观众最多、举行日本德比的这一天,那么他一定不会只通过网络转播来看。”
赤井秀一思考了一会儿:“毛利侦探事务所的信箱里的信,兰小姐是每天都会拿走的;今天才看到那张明信片,所以大概是今天才放进去的。上崎政彦设置的时间是上午11点1分,这个时间太紧了。”
“恐怕犯人根本就不想让毛利侦探有充足的时间找出那个地点吧?”松田阵平说,“上崎政彦的目的,就是让毛利侦探丢脸,背上这‘十万人’的责任。”
“毕竟,他准备了这么盛大的场面,只通过网络转播来看的话就失去乐趣了。”赤井秀一微笑着说,“往年夏日的花火大会,一般人都是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去现场亲眼看看吧?只用那么小的一点屏幕去看的话,完全无法领略那样的美感。”
伊达航赞同:“那是他一手准备的,当然要在现场亲眼观看‘盛事’了。”
“如果犯人就在现场,那么在下达避难指示的时候,他就会露出马脚了。”诸伏景光看向竞马场内,围聚在栏杆边的观众。
这个周日是个十分合适的日子,日光灿烂热烈地落下来,将在草场上飞驰着的赛马的鬃毛染成璀璨的金色。竞马场的氛围空前热烈,所有观众都在看草场上奔跑的赛马。
他们更关心谁会是今年日本德比的胜者。
萩原研二斟酌着开口,“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不管怎么样,犯人都不会放过毛利侦探的吧?如果毛利侦探没能找出炸弹,那么犯人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让毛利侦探身败名裂,如果找到炸弹了……我也不认为只要拆掉就万事大吉了。”
“我明白了。”降谷零颔首,“你的意思是——身败名裂,或者死,这是上崎政彦给毛利侦探安排好的结局。”
“这么说的话,”毛利兰吃了一惊,“难道……”
她难以置信地伸手捂住了唇。
松田阵平脸色一变,倏然看向电子显示屏后连接着棚顶的横梁。
*
江户川柯南小心地拿着鹿见春名的剪刀发卡,剪断了炸弹内部那根红色的线。
“呼……”他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再将蓝色的线剪断,这个炸弹就被拆掉了。”
“时间还剩三分钟,应该够了吧?”鹿见春名问。
江户川柯南自信地点头:“够了,完全没有问题。”
“那现在,别的问题来了……”鹿见春名神色凝重,“我看到警察来了。”
“哦,我之前给目暮警部打了电话,兰也报警了,警察现在会来不是很正常?”江户川柯南随口答道。
“那我说的仔细一点,毛利小姐他们也来了。”鹿见春名说,“正拿着望远镜往这边看呢。”
“……诶?”江户川柯南手上的动作一僵。
原本蹲在横梁上的藏太接收到鹿见春名的指示,张开翅膀飞向警车所在的方向。
通过藏太逐渐靠近之后看见的视野,鹿见春名看的更清楚了。
他的四只眼睛看的清清楚楚,从萩原研二到诸伏景光,站在一起的三个警察两个公安齐齐露出了很难看的脸色。
……听话里的那个意思,好像他们下去之后是要遭殃。
“他们还是拿望远镜看的。”鹿见春名如实转播,“一个个的看起来都挺生气的样子。”
江户川柯南瞬间头皮发麻:“看来要挨骂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接着开始拆面前的那个炸弹。
鹿见春名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凑到江户川柯南的身边,去看那个炸弹。他打量了一会儿炸弹内部错综复杂的构造,五颜六色的线环绕在一起。
他皱起了眉:“这个炸弹好像多了几根线……”
“对,我也发现了。”江户川柯南回答,“那大概是用来遥控的,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停止掉倒计时,如果犯人打算用遥控的话……至少也得是看到炸弹没有爆炸,才会决定手动遥控。”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那枚小小的剪刀勾住深蓝色的线,轻轻用力,蓝线便在他手中断成了两截。
炸弹上的液晶显示屏上,红色的倒计时在只剩下40秒的时候骤然停止。
与此同时,竞马场内的广播也响了起来。
“十分抱歉,各位观众,场馆内出现了一些设备障碍,可能会出现安全隐患,为了各位观众的人身安全着想,请诸位先行离开会场,工作人员会进行协助,请按照指示进行避难。”
同样的广播播报了三遍。
江户川柯南和鹿见春名一起往下看,场馆内的观众显然因为这则播报而感到了不满,瞬间爆发出了各种抱怨的语气词。
但为了人身安全着想,大多数观众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开始往出口走——日本德比的比赛刚刚结束,目黑纪念要到下午时才会开始,在这个空余的时间里,观众们本来也是会离场的。
“接下来是遥控……”江户川柯南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放在炸弹上。
鹿见春名取下了另一枚磨得锋锐的发卡,“我也来吧。”
“你也会拆弹吗?”江户川柯南一边动手一边问。
明明还没有到夏日的天气,但因为过于认真,汗水从他的额角凝聚着落了下来,滴落在钢铁横梁冰冷的表面。
“说实话,这是第一次。”鹿见春名诚恳地说。
他没撒谎,这确实是第一次拆弹。以往鹿见春名做炸弹都是为了炸别人,当然不会去拆;如果是他自己遇上炸弹,比起拆弹这种麻烦的事情,他宁愿被炸一次。
——赶时间的时候,他甚至还会提前把炸弹引爆。
反正又炸不死他。
江户川柯南的动作一僵,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鹿见春名:“什么?!”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了。
“既然是第一次,那你……”
他想让鹿见春名停手,万一剪错了线,他俩就得在这里一起被炸上天了。但还没来得及将阻止的话说出口,鹿见春名便轻松地划断了一根线。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根线在鹿见春名的手下应声而断,想说出来的话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鹿见春名安慰他:“你别怕,虽然我是第一次拆弹,但我制造炸弹的经验还蛮丰富的,我都知道怎么做了,还能不会拆吗?”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你最好是真的。”
“真的,比金子还真。”鹿见春名说,“我手上这个表就是炸弹,等下这个炸弹要是炸了,可以来个连环炸。”
江户川柯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把炸弹当手表戴手上?”他的表情一时间异常复杂。
鹿见春名:“下次送你一个。”
“谢谢,”江户川柯南的语气十分真诚,“我不要。”
“你怎么这么见外呢?”鹿见春名十分遗憾,“我都知道你是工藤新一了,这关系怎么也不一般吧,收个礼物也没什么。”
“这种礼物谁敢要啊!”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送炸弹那明明就是恐吓和威胁。”
虽然嘴上在闲聊,但两人手上拆弹的工作都没停下。
许久没有动静的炸弹突然发出了尖锐的滴滴声,液晶屏上原本还剩几十秒的倒数瞬间跳到了3。
“……糟了。”
江户川柯南深吸了一口气。
*
竞马场内,日本德比的比赛刚刚开始时。
骑手们骑着赛马走进阀门之中。随着倒计时,关上的闸门瞬间打开,伴随着观众的欢呼声,所有赛马都从阀门内飞驰而出。
上崎政彦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只在帽檐下露出一双倒三角形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眼白极多,黑色的瞳仁细小,单眼睛就能看出不好惹的凶相。
他插在棒球服外套的口袋中的手动了动,指间握着一个方形的控制器,拇指按在红色的圆形按钮上。
观众席上突然爆发出热烈地欢呼声,上崎政彦下意识地看向比赛进行中的马场。
在经过弯道最后的直道上,一匹马从最外侧开始加速,进行反超,硬是从倒数的位置开始一路反超,直接冲到了前三名的位置。
看着那匹赛马飞驰反超的身影,上崎政彦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当年的神鹰与这匹赛马如出一辙,都是擅长在最后一个直道上进行加速反超的马。
十年前的时候,他也是在这个东京竞马场观看的那场G2赛事每日王冠。
上崎政彦最喜欢的赛马毫无疑问是神鹰——他迷恋那种从最底层逆袭至最顶峰、反败为胜的滋味。
但在那场、那场他压下了一切的每日王冠中,神鹰输给了无声铃鹿。从比赛的一开始,无声铃鹿就领跑在最前方,哪怕是最后那个直道加速,神鹰也没能追上一往无前的无声铃鹿。
无声铃鹿第一个冲线的瞬间,上崎政彦清楚地记得场馆中爆发的欢呼声,所有人都在为无声铃鹿又一次的胜利而欢呼,只有上崎政彦在那一刻觉得世界变成了灰白。
整个东京竞马场之中,只有他失魂落魄,被欢呼的观众裹挟其中,那些笑声和欢呼声化作利刃刺入他的耳膜,上崎政彦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将一切都压在这场比赛之中,所有也失去了一切。
上崎政彦是个赌徒,他不止赌马,其他赌博同样也沾。赌马的失败让他一无所有,在别的赌场之中还欠着一大笔钱。走投无路之下,他抢了钱,还失手杀了人——接着就被十年前还是搜查一课警官的毛利小五郎逮捕了。
这十年来,上崎政彦一直在策划。他想报复逮捕他的毛利小五郎,同样也憎恨让他输了比赛的无声铃鹿……和没能赢的、让他感到耻辱的神鹰。
以及这个在他人生最失意的时刻充满欢呼声的东京竞马场。
他渴望毁了这一切。
赛马冲过终点线,竞马场内再次爆发出欢呼声,所有人都在为日本德比的赢家庆祝。
上崎政彦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赛马上,他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
上午十一点整。
“还有一分钟……”他低声说。
接着,广播中就响起了避难指示。
身边拥挤的观众发出了抱怨和不解的声音,但还是根据工作人员的指示开始往外走,只有上崎政彦一动不动,停在原地。
□□是有距离限制的,如果隔的太远,他手中的遥控器就会成为一个废品。
上崎政彦毫不意外警方会找到这里来——大名鼎鼎的沉睡的小五郎,怎么会猜不到炸弹在哪里?
“‘三个一之后,在沉默之中迎来终结’。”上崎政彦低声念出他写在谜题之中的话。
“毛利侦探,为这场十万人丧生的灾难负责吧,你、以及无能的警方、还有这座承载着我全部失败的东京竞马场……最好,”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全、部、消、失!”
话音落下,他便被伊达航按倒了。
想在容纳了十万人的东京竞马场之中找出上崎政彦并不是困难的事。正常只是来看赛马的观众,99%都会在听到避难指示之后离开,在这群之中,但凡有那么一个一动不动、或者与人群逆流而上的人,都会格外显眼。
上崎政彦被按倒,脸擦过水泥地面,磨开了口罩的棉绳,露出底下那张留着一个显眼刀疤的脸。
“上崎政彦,你被逮捕了。”伊达航拿出手铐,卡住了上崎政彦的一只手。
上崎政彦急促地剧烈喘息,他憎恶地瞪着用膝盖顶住他后腰、将他压在地面上的伊达航,脸上的笑容突然扩大。
伊达航攥紧了上崎政彦的手腕,强迫地让他将插在口袋之中的手抽了出来——□□的遥控器从他手中掉落下来,摔在地面上。
伊达航的表情却没有变得好看一点。
“晚了,我已经按了。”上崎政彦的笑声显得有些嘶哑,像是悲鸣,“三秒之后,这个东京竞马场就要毁了。”
“3、2……”
上崎政彦的口中吐出数字,语气之中充满恶意。
“……1!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数下最后一个数字之后,他突然大笑起来——但这笑声没能持续几秒就低了下去,上崎政彦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
炸弹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爆炸。
“为什么没爆炸?”上崎政彦暴怒起来,“为什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伊达航冷冷地说:“看来你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上崎政彦。”
他将上崎政彦的另一只手拷住。
“十一点三分,上崎政彦,逮捕归案。”
*
在倒数只剩下1的时候,鹿见春名不慌不忙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做成黑鸟样式的屏蔽仪。
他按下启动的按钮,屏蔽仪恒定地亮起着代表工作中的绿灯。
江户川柯南呆了一下,“这是什么?”
他越看那个东西越觉得眼熟,到处都充满来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阿笠博士做的微型屏蔽仪。”鹿见春名说。
还是他之前找阿笠博士顺手要来的试验品。
这次江户川柯南的神情就有些变幻莫测了,他惊疑不定地盯着鹿见春名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我说是巧合你信吗?”鹿见春名说,“就顺手揣在了睡衣口袋里,换衣服的时候顺手又掏出来放进了外套里……这不巧了吗,刚好用上了。”
江户川柯南:“本来不太想相信的,但是想了想你把炸弹当手表用,突然觉得可以理解了……”
他叹了口气。用剪刀将最后那根线减掉,这个炸弹彻底报废了。
“我看警察好像搬梯子过来了,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鹿见春名说。
警察搬来了长长的梯子,用工具固定好了架在横梁另一边的立柱上,为了保险,下面还铺上了气垫。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是很想下去了。”江户川柯南看到了站在下面的毛利兰难看的脸色。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和鹿见春名一起下去了。
沿着梯子爬下来,第一个跳下去的江户川柯南就被黑着脸的毛利兰拎走了。鹿见春名吸取教训,落地就想开溜。
开玩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可不想被几个人围在一起说教!
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降谷零在警校时排名第一的总成绩没有一点水分。他出手的动作很快,一把抓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没让他开溜。
“鹿见君,这是想去哪里呢?”降谷零微笑着说,“你帮了警方这么大一个忙,可不要忘了等下去警视厅做笔录。”
鹿见春名缓缓转头,对上了几张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微笑的脸。
“是啊。”萩原研二微笑着接话,“你们帮我们爆炸物处理班解决了工作,我们得好好感谢一下呢。”
“那都是柯南干的,我就是个帮他付钱的钱包。”鹿见春名强笑出来,“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拆弹也是柯南干的!这都跟我没有一点点关系,我是被他绑架上去的!再信我一次?”
“可我看直播里,好像不是这样啊?”松田阵平勾住了鹿见春名的脖子,墨镜下露出深色的瞳仁,“你好像很乐意哦。”
“鹿见君,至少下次再做危险的事情的时候要好好考虑一下。”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这样,会让关心你的人很担心的。”
萩原研二的语气很温柔:“小鹿见很喜欢做这种事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哦。”
鹿见春名察觉到了萩原研二变化的称呼——七年前他萩原研二还管他叫小诗,现在直接变成了姓氏。
坏了,真的生气了。
第42章
鹿见春名人生十八年来,从来没哄过人。
所以现在他虽然看出来萩原研二生气了——或许不止萩原研二一个人生气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哄,满心茫然。
“鹿见君,刚才是不是想跑?”伊达航咬着牙签,双臂环抱在胸前,露出个不太像警察的似笑非笑表情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我……”鹿见春名一哽,“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我那是刚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有点头晕,想找个地方歇一歇,哈哈。”
他干笑了两声。
“哦,你现在知道那个地方很高了。”诸伏景光盯着他,“那刚刚怎么有胆子爬上去的?”
“柯南,是柯南带我上去的。”鹿见春名瞟了一眼,从毛利兰那里抓着江户川柯南的领子把他拎起来,塞给离得最近的降谷零,“要问就问他吧,我真的只是被他绑架的。”
松田阵平摆明了不相信:“小学生绑架大学生?”
他脸上的表情写着“你猜我信不信”。
鹿见春名心说你别以为这很离谱,江户川柯南麻醉针一射,脚上强力足球一踢,正儿八经的杀手都能给他一下放倒,怎么就不能是被绑架了?
江户川柯南被塞到降谷零怀里,只好装傻笑了两声:“诶?鹿见哥哥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变小半年,他对这具小学生的身体已经接受良好,仗着年纪小卖起萌来也丝毫不觉得尴尬,脸皮厚度已然超越从前的工藤新一。
“如果不是鹿见哥哥帮忙,我们还上不去呢,”江户川柯南掐着嗓子,摆出天真的表情,“刚刚拆炸弹也是,鹿见哥哥好厉害呀!”
鹿见春名表情麻木,盯着江户川柯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是这样啊——”萩原研二点点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甚至没法反驳。因为江户川柯南说的都是真话,只不过选择性地省略了一些过程,直接春秋笔法,把一切栽赃给他。
工藤新一,你等着。鹿见春名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既然头晕,就去警车上坐会吧,空位很多,多一个鹿见你是没问题的。”伊达航豪迈地揽住鹿见春名的肩,裹挟着他往警车停驻的方向走,“反正你身为勇于拆弹、路见不平的正义市民,也是要去警局做笔录的。”
在勇于拆弹和路见不平这几个字上,伊达航刻意加重了读音,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话语里的阴阳怪气。
降谷零把江户川柯南塞回到鹿见春名怀里,拍了拍他的肩,“你们俩都别想跑。”
他的视线缓缓下滑,从鹿见春名的脸上落到了江户川柯南的脸上,“不够,柯南的话对警局应该已经很熟悉了,毕竟总是去警局做笔录呢。”
——这绝对是在阴阳怪气吧!江户川柯南心说。
他权衡了一下,再度露出了真正小学生一般的天真笑容,抱紧了鹿见春名的脖颈。
鹿见春名靠在江户川柯南的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淡色的唇微微嗡动了两下,“工藤君,你真行。”
*
警视厅内的灯光很明亮,白色的顶灯落下来,让鹿见春名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惨败。
他坐在休息室内的座椅上,一抬头就能对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五张脸,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如果胳膊上多几个纹身,完全可以去出演隔壁的□□片。
当年造谣说他们是黑警真没说错——这是鹿见春名的唯一想法。
从做完笔录出来,伊达航就把他拎走,带进了这间休息室内。而接下来,等待着他的是五个人轮番上场的说教。
伊达航:“如果发现有危险的事情的话,明明可以报警的吧?”
鹿见春名:“这不是报了吗……”
降谷零:“既然报警了,身为普通市民,更应该把这些事情交给警察去做吧?而不是自己去涉险,否则要警察干什么呢?警察的使命就是保护民众吧。”
鹿见春名:“我真的是被绑架的……”
松田阵平:“拆弹这么危险的事,在没有警方专业人员指导的情况下,你们就这么大胆吗?如果出了错,被牵连的可就不只是你和柯南两个人了,而是整个竞马场的观众。”
鹿见春名:“你放心,柯南是专业的,他在夏威夷技校学习过。”
诸伏景光:“那么高的地方你也敢上去?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掉下来该怎么办?鹿见君,你的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鹿见春名:“我其实是一心为了人民,真的,我舍生忘死我大义凛然,群众的生命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我有为大义牺牲的觉悟!”
他已经被这几个人训斥地头昏脑涨,瞎话不过脑子就直接从嘴里说了出来。
萩原研二语气不明,“至少,稍微再把自己看的重要一点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盯着鹿见春名的眼睛。
“……不要让关心你的人太担心了。”
鹿见春名词穷了。
委实说,他确实没觉得自己干了件有多危险的事情,当然也体会不到其他人看到他在那根横梁上的心情。
——人走在那上面,无异于是在离地面百米高的高空上走钢丝。
那根横梁确实不细,也足够一个成年人在上面走,但钢铁的表面本就光滑,更何况还没有任何安全装置。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意外……只要一时没站稳,生命就会顷刻间消逝。
但那只是对一般人而言,这世界上从不会有亚人畏惧死亡。
身为警察,哪怕只是素不相识的人,他们都愿意拼上性命去保护,当然更不愿意熟悉的、重视的人以身涉险,这是人之常情。
只能在下面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们的情绪要远比站在横梁上的鹿见春名紧张一百倍。
“我……”鹿见春名只吐出了一个词,接着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如果下次发生这种事情,你应该不会再往那种危险的地方去了吧?”降谷零微笑,语气加重重复了一遍,“对吧?”
“……对,对,”鹿见春名怂了,他嗯嗯地点头,“下次一定。”
诸伏景光打量着鹿见春名的神情:“鹿见君好像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哪有?”鹿见春名立刻否认了,“我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种情况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你的保证毫无信用度。”松田阵平冷酷地说。
伊达航伸手按在鹿见春名的肩上,缓缓对他露出一个可以同时用凶恶和爽朗形容的笑来:“鹿见君,我记得你的学生证上写的是18岁、大学一年级在读,身为未成年,你能否对我们这些成年人警官多一点信任?萩原之前不穿防爆服到现在都被松田骂的狗血淋头——”
萩原插嘴:“喂,辱骂小诗的时候不要拿我做反面例子!”
伊达航没理他,继续往下说,“鹿见君你,不穿任何防护措施,就敢爬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还在没有警方指导的情况下擅自拆弹……你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吗?下次再这么做的话,我可能要考虑把你铐进警视厅住个两天了。”
他用手指勾着银色的手铐,在鹿见春名的跟前晃了晃。
“我、我有干什么违反乱纪的事吗?我跟你说这里可是警视厅,你身为一个警察怎么可以在这里滥用私权威胁我?”鹿见春名目瞪口呆。
伊达航缓缓笑了笑,对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假证。”
伊达航记得很清楚,七年前的时候,还称自己是“鹿见诗”的鹿见春名就说自己是大学一年级就读,七年过去了,竟然还在读大学一年级,现在的大学不太可能出现连大一都连续留级六年的学生……真有这种人的话大概早就被劝退了。
所以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鹿见春名用的假证,虽然这点考虑到他那些黑色的背景是理所应当的,但不妨碍伊达航拿出来威胁一下不听话的未成年——未成年这一点也有待商榷。
鹿见春名愤愤不平地心想,好哇竟然威胁我,当年说你是黑警真没说错!
表面上他和伊达航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最后虚弱地点了点头。
鹿见春名长叹一声:“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放过他吧,这五个人连着训斥下来,他真的汗流浃背了。
谁来救救他,他被警察霸凌了!
……
身为明知故犯、以身涉险的未成年,在做完笔录的三个小时后,鹿见春名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教训环节。
直到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才被勉强放过。
“已经很晚了……晚上八点了啊。”萩原研二看了一眼时间,“不如我送你回家吧?小诗。”
本来想说带鹿见春名一起回去的降谷零住了嘴。他熟悉自己的同期,特地提出这个要求大概是有什么话想私下对鹿见春名说。
“不是诗,是春名。”鹿见春名怏怏地纠正。
“那小春名,走吧。”萩原研二将挂着车钥匙的钥匙圈勾在指尖转了一圈,“干脆一起把小阵平也送回去吧?”
松田阵平满脸抗拒:“不,绝对不要。”
身为发小,他一看就知道萩原研二现在心情不好,等下开车时搞不好又是速度与激情……那种刺激的事情警校的时候来一次就够了。
“好吧。”萩原研二显然有些遗憾。
“既然如此,我也告辞了。”顶着森川弥壳子的诸伏景光也礼貌地告别,“下次见。”
他微笑着说。
等诸伏景光的背影走远,伊达航才低声说:“和警察说下次见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你们不觉得很像吗?”降谷零说。
其他人都离开之后,降谷零就没再伪装成和同期们完全不熟的样子了。
松田阵平垂首,在五月夜晚带着凉意的风里将烟咬在唇齿间,点燃的火星将烟草烧出弥漫的烟雾来。
“像诸伏吗?眼睛的话确实很像……其实连说话的语气也很像。”他说。
白色的半透明烟雾逐渐弥散,燃烧的那点星火在雾气之中明明灭灭。
“诸伏他……”伊达航也跟着沉默了,过了许久之后才放轻了声音,“……过段时间,一起去月参寺祭拜他吧。”
“是啊,明明我是亲眼看到他死去的。”降谷零微微笑了笑,“幽灵之类的也都是幻想,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也不一定吧?”松田阵平将烟夹在手指之间,“鹿见诗死去了,但是鹿见春名复活了。”
伊达航有些无奈:“像鹿见春名那样的例外,只有一个吧?”
“是啊,那样的例外只有他一个而已。”降谷零说道。
但诸伏景光不是那个死而复生的例外。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对组织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诸伏景光牺牲在了卧底行动之中,却并不知道诸伏景光的死是因为“鹿见春名”。
说是因为鹿见春名也不尽然……源头在于那个将“苏格兰是公安卧底”的消息传出来的警方内鬼。
降谷零对鹿见春名怀抱的感情是异常复杂的——他知道鹿见春名帮过他的同期、救过他们的性命,但同时这个人又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既不是彻彻底底的好人,可也算不上什么恶人。
身为组织成员,既然知道有卧底的存在,会上报上去也是理所当然,仅从立场而言,这是无可指摘的事情。
——但人就是会因为立场而产生双重标准的。
他不可避免地因为诸伏景光的死而迁怒鹿见春名,但同时又感到微妙的愧疚,以及因果论一般的报应。
要让降谷零来评价的话,他只会觉得鹿见春名是一个因为组织毫无人性的实验,从而走上歧途的人。
而推动鹿见春名彻底误入歧途的人之中,也有他的那一份。
本来鹿见春名是不用回到组织的,是他把这只将要飞走的告死鸟关回了笼中。
也许……诸伏景光就是他要付出的,将鹿见春名拉入泥潭的代价。
*
鹿见春名握紧了车厢内顶上的把手,身体紧绷起来。
“萩原警官,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你这是在危险驾驶……”鹿见春名盯着车前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身为警官,知法犯法是不是不太好?”
回答他的是萩原研二再一次踩下的油门。
鹿见春名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夸一句说“萩原警官您真是车技斐然”,普普通通的黑车在萩原研二的操控下开出了超跑的感觉,加速的那一瞬间能感受到十分明显的推背感。
纯黑色的车一辆一辆地超越前方道路上的车,要让鹿见春名来形容的话,大概会用“花团锦簇”这种抽象的词来形容萩原研二超越一般人的车技。
如果他不是亚人,真的是不提前买好保险都不敢坐上萩原研二的车。
“不用担心,我家是开修车厂的。”萩原研二微笑着说,“虽然现在在爆炸物处理班,但我的车技可是很不错的哦?当年从警校毕业的时候,我差一点就去交通科了。”
“关于车技这一点我想我已经充分地体验到了……”鹿见春名语气虚弱。
他第一次以第一视角体验什么叫“马路漂移”。
等萩原研二开着车一路炫技一般飙到鹿见春名所在的公寓楼下,他才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鹿见春名庆幸地想。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萩原警官……”
鹿见春名解开安全带,将手握在车门把手上。
但他却没能下车——萩原研二伸手,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
少年的身形相当纤瘦,连手腕也格外纤细,凸显出的骨节格外明显,握在掌心时能感觉到皮肉覆盖下的手骨。
“……怎么了?”鹿见春名的表情显得有些迟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萩原研二问。
青年警官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语气十分平静,灰紫的虹膜之中倒映出鹿见春名半明半暗的脸。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灯火通明的公寓楼将温暖的余光扩散过来。橙红色透过明净的车窗玻璃落进来,将少年的侧脸和银发一起染上很浅的橙红。
他困惑地出声:“什么?”
“虽然刚刚当着大家的面认错了,但其实内心很不以为然吧?因为有‘超能力’,所以你其实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其实还会继续让自己身陷险境的吧。”萩原研二的语速很慢,“我说的对吗?小诗。”
鹿见春名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将眼神撇到了一边,顶着萩原研二握住他的手腕的手看。
不得不说,萩原研二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是很适合做任何手工的手,大概连拆弹的时候也是赏心悦目的。
“……都说了,我现在是鹿见春名。”他低声说。
“不管是鹿见诗还是鹿见春名,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那都是你,没有区别。”萩原研二微微笑了起来,“名字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代号而已——另外,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小春名。”
萩原研二同鹿见春名说话时的语气相当温柔……如果忽略掉温柔表面下隐藏的怒火的话。
他向来是个细心的人,能从被忽略掉的事情之中找到关键,同样也善于察言观色,因此才会成为联谊之中那个最受欢迎的人——所以想从鹿见春名的话中察觉出真实的情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鹿见春名有“超能力”,这是一件只有他知道的事情,既然约定好不会告诉任何人,那么当然不会当着其他人的面去质问鹿见春名,只能挑在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我承认,你说的对。”鹿见春名斟酌了一会儿,爽快地承认了,“我确实觉得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口头认错和内心真的知错是两码事——但那只是认知不同造成。
鹿见春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人类,是永远不会非自然死亡的亚人,所以他对一切危险都能坦然接受;而在生命仅有一次的普通人看来,任何威胁到生命的危险都是致命的、不可靠近的,会因此而感到担忧是正常的事情。
如果萩原研二他们知道他其实是亚人,应该就不会担心了吧?反正他根本就不会死嘛。
“就算有‘超能力’那种东西,你也和普通人拥有着一样的肉体吧?既然这样,那就没有什么不同的。”萩原研二唇角紧抿,手指缓缓收紧,“很早之前我就这么觉得了,你不仅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其实也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吧?”
“没错。既然你知道这一点,就应该知道我根本不会管那些见都没见过的人的死活吧?”鹿见春名努力地试图安抚萩原研二不稳定的情绪,“放心,真的没有下一次了……都说我是被绑架的啦!换了我自己,才不会因为十万人的死活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哦?那样太引人注目了,不是我的风格。”
萩原研二并不认同:“你在乎的只是‘被人看到’。而且,漠视生命什么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即使暴露也要救我呢?又为什么要救小阵平呢?”
“那是……”他说不出来了。
什么松田阵平……那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为什么?鹿见春名心说。
萩原研二也沉默了。
鹿见春名感觉到肩头传来了沉重的感觉——萩原研二倾身过来,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
即使隔着衣服的织物,他也能感觉到青年温热的呼吸透过柔软的布料,落在他的肩上,热度从那一小块肌肤弥漫开来,染上潮湿。
萩原研二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两次了。”
“什么两次?”鹿见春名愣了一下。
他测过脸,青年警官略长的黑发发梢扫过他的耳廓与颈侧,带来轻微的麻痒感,他忍不住轻轻地战栗了一下。
“你的死讯。”萩原研二轻声说,“我听说了两次。”
第一次是黑羽盗一的魔术秀,在那次魔术秀中,大魔术师黑羽盗一因为事故丧生,而助手鹿见春名也不知所踪,他居住的房间里还有被其他人粗暴入侵过的痕迹,最终被警察判定为“死亡”。
第二次他知之甚少,只有降谷零告诉他的,关于“告死鸟”死亡的寥寥数语。
警官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自作多情,还很厚脸皮,也许还会让你觉得太逾越……”
他低声说话时像是梦呓。
“那两次都是听其他人说的,至少……我不想亲眼目睹你的第三次‘死亡’。”
“‘超能力’也好,其他的什么也好,就算再厉害,说到底你也是人类不是吗?可你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会感觉到痛。不要因为这个而不将危险看在眼里。除了你自己,还有其他人在乎你的生命,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譬如我。”
第43章
车内的空间异常逼仄,灼热的体温和很淡的烟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
公寓大楼内明亮的光透进车窗,他看不清萩原研二的表情,只能看见被灯光氤氲成暗金色的发尾,覆盖在青年警官的颈侧,显出脖颈上青紫分明的血管来。
“……我不明白。”鹿见春名说。
在他的认知里,和萩原研二认识的时间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他确实因为那些得到的温暖和善意而一时冲动,救了萩原研二,但是这样的感情,能发酵成这么浓重的情绪吗?
这份沉重的感情来的太过莫名其妙,让他迟疑。
鹿见春名不太明白,但他能听清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胸腔之中那颗不受控制、因此而加速跳跃的心脏。
不可否认,不管是谁,在清晰明了地知道“自己被重视着”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会感觉到欢欣和雀跃。
至少心跳不会说谎。
鹿见春名确实因为“被萩原研二重视”这件事而感觉到忻悦。
“没关系。你不明白也没关系。”萩原研二轻轻叹了口气,“至少我在小春名的心里,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吧?”
他能感觉到鹿见春名的身体紧绷了起来——萩原研二能分清,这并不是下意识的抗拒,而是情绪微妙的紧张。
“要这么说的话……”鹿见春名有点犹豫,最终勉强地开口,“……多多少少,也能算是朋友吧。”
“算是朋友啊……”
萩原研二闷声笑了起来。他尽力克制着笑的幅度,还是忍不住因此而浑身轻颤起来。
“虽然用‘算是’这个词有点受伤,但至少我们是朋友了。”他的语气相当温柔,“那么,为了朋友这脆弱的心脏承受能力着想,小春名以后能不能再稍微地、多关心自己一点呢?”
萩原研二认识鹿见春名已经有七年。
七年前,鹿见春名救了本来应该死在爆炸之中的他——为了救他而暴露了“超能力”。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鹿见春名的“特别”,也只有他知道。
唯独这件事是特殊的。
和鹿见春名成为共犯——这个由两人共同守护的秘密就像是某种催化剂,让“秘密”这个名词成为某种隐秘的快乐。
又从幼芽被催生成树木,环绕着胸腔攀爬,生出枝蔓,在心口绽出一星半点的花来。
萩原研二松开握住鹿见春名手腕的手,手指沿着他的手背下滑,握住微凉的指尖。他执起少年的手,让鹿见春名将指腹和掌心贴在他的胸口。
鹿见春名能感受到掌心下心脏不规律的、急促的跳动声,有力地在胸腔之中跳跃,引起震鸣。
——萩原研二在紧张。鹿见春名立刻便察觉到了这个事实。
“我只是不觉得那是什么危险的事情而已。”鹿见春名轻声说,“这是认知不同的差异。”
“什么危险什么不危险,难道你自己没有感觉吗?”萩原研二抬起头,他倾身下去,逼迫鹿见春名只能紧紧将脊背贴在座椅上,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小春名对痛觉的感觉很迟钝,对吧?这种事情我早就发现了。但是至少,能看到流出血了吧?会受伤的危险事情,难道你自己一点数都没有吗?”萩原研二的神情显然有些不快。
萩原研二从来都擅长发现一些很小的细节——譬如说,有时候不慎被刀划伤、又或者手臂不知道在哪里擦除了一条口子,等到鹿见春名自己发现的时候,往往血已经流下来将衣服浸湿了。
剧烈的疼痛当然也不是没有反应,只是鹿见春名总是要慢一拍才会感觉到痛感,甚至连痛感也是削弱过的,看着很痛的伤口对他而言的大约只是用针扎了一下。
萩原研二苦笑起来:“因为不会痛,所以无所谓什么的……这种事更让人难过了啊。”
“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我是‘特别的’——这一点,你在见识到我的能力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了吧?”鹿见春名有些迷茫。
“能力强的人就应该去做一些事情,你们不这么认为吗?因为有‘超能力’,所以危险的事情交给这个人去办就会觉得安心,热血漫画里都是这样的吧?有着超能力的主角拯救世界什么的。”
“你漫画看得太多了。现实才不是这样。”萩原研二伸手,狠狠地在鹿见春名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将那头一看就发质极好的银发揉地一团糟。
“现实世界才不需要什么未成年去拯救世界,你当我们这些靠谱的成年人是干什么的?保护普通市民是警察的工作,擅自抢走我们工作的话,会生气的哦?”
“你就没有想过,我其实不是人类吗?”鹿见春名突然出声。
他扯着萩原研二的领带强迫他靠近,起身的那一瞬间,萩原研二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瞬间。
萩原研二的手撑在车门边的扶手上,神情惊愕了瞬间,冬日般冷冽的气息骤然卷席,涌进他的感官之中。
鹿见春名与他靠的很近,近到萩原研二的额发垂落下来,扫过他浓密的睫毛,如同羽毛般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萩原研二甚至能看清那双盛装了日光、鎏金淌过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他灰紫的瞳孔来。他能感觉到鹿见春名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后颈,冰凉的触感瞬间让他下意识战栗了一下。
“那你能是什么?”萩原研二在鹿见春名的金瞳之中微笑,“……妖怪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鹿见春名说,“不觉得害怕吗?说不定我其实是那种不会死的怪物呢。”
他的手指按在萩原研二的颈侧,指腹下是警官稳定跳跃着的脉搏。
萩原研二抬手,握住鹿见春名的手。那双用来拆弹的手一根一根地拨开鹿见春名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之间,扣住少年小了一圈的手。
“你看,是温热的。”
他认真地注视着鹿见春名,在那片倒映着灯光的金色之中轻轻笑了起来。
“有体温、有心跳、会痛、会流血,也会关心人、会生气和开心。如果真的是妖怪,那和人类也没什么不同吧?”
“小春名有着人类的心,我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鹿见春名许久都没有动作。
过了很久,他才在昏暗之中垂下眼睛,用抱怨般的语气出声。
“萩原警官,你犯规了。”
*
鹿见春名泡在浴缸里,将半张脸都埋进了蓄满水的浴缸之中。
窒息感逐渐蔓延,在支撑不住的最后一秒,他才猛地浮了起来,露出因为窒息和浴室内的热气而被熏红的脸。
鹿见春名趴在浴缸的边缘,浸透了水分的银发黏在他的肌肤上,水珠沿着他下颌的弧线滚落,滴进水面之中,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垂下睫羽,盯着自己的手掌看。
萩原研二的体温好像还残留在掌心之中,剩下一点灼烫的余温。他带来的温度比鹿见春名眼睛的颜色更像太阳,那样源源不断散发着的热度甚至可以用滚烫来形容。
鹿见春名缩回手,指尖在水中划拨了几下。
他有些心烦意乱——萩原研二能说出那种话来,当然是因为并不知道他是妖怪。
鹿见春名不是妖怪,可也算不上是人类。他是与人类极度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种族。
在原本的世界,他见过不少亚人。不管是哪个公之于众的亚人,在暴露身份前都当了十几二十年的普通人、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有亲人和朋友;可一旦暴露,那些亲情和友情就彻底不算数了。
没人再想和亚人扯上关系。
当然也没人想和非人的怪物的成为家人和朋友。
鹿见春名阖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想再去深想了。从小到大,他始终知道,只要不抱有太大的期望,也就不会迎来更大的失望。
放在浴池边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鹿见春名被热气蒸腾地昏昏欲睡,伸手摸索了两下才抓住震动的手机。
“鹿见君。”手机的另一边传来诸伏景光熟悉的声音。
“哦……苏格兰啊。”鹿见春名含混地说。
“我已经不是苏格兰了。”诸伏景光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你忘记了吗?”
他的话带着试探的意味。
其实上次在安全屋见面的时候就有点察觉到了。
鹿见春名看他时的目光很陌生、还很警惕,要说的话,大概就像是被入侵了领地的小动物一样。明明都已经认识三年了,甚至还搭档了那么久,突然好像不认识他一样,怎么想都有些奇怪吧。
难道失忆症是真的?诸伏景光一只以为那是鹿见春名随口胡说来糊弄琴酒的。
“怎么可能忘了你这个公安卧底?”鹿见春名骤然清醒过来,“只不过叫苏格兰更习惯,一时顺口而已。”
还记得他是卧底的事情,那么就说明没有失忆……大概是想多了吧?诸伏景光按下了升起的一点怀疑。
他很快便切入正题:“你今天是去研究所了吧?”
“对啊对啊,累死我了。”鹿见春名嘟囔,“新来的研究负责人是个超会压榨别人的黑心笑脸变态,说好早上结束了就可以回去的,结果因为实验流程拖的太久还额外加了几次实验,上午十点我才回来!——错过了游戏活动。”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适时地吐槽一下,比如为什么重点是游戏……之类的。
但他最后还是努力地把话题往正经的方向上带:“新的研究负责人?”
他抓住了重点。
“之前的负责人雪莉不是叛逃了吗?组织好像又物色了一个新的天才博士。”鹿见春名回答,“就是那天在东都大学杀人案上见过的,叫什么来着……三津优二?好像是这个名字。”
三津优二?诸伏景光记下了这个名字。
“今天的实验……”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既然这么问,就说明苏格兰是实验的知情人员吧?
鹿见春名回忆了一下:“测试愈合速度、观察细胞之类的,我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做了一堆好像没什么用的实验和没什么用的身体检查……很累人就是了。”
他谈论起实验时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一点也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鹿见春名说的很含糊,但诸伏景光能敏锐地从他的话语里察觉出——刚刚经历的实验次数要比以往更多。
诸伏景光并不知道鹿见春名实验的具体内容,他所知道的只有明确的一点:鹿见春名是组织人体实验的实验体。
想要观察伤口的愈合,首先得制造出伤口才行。既然是重要的实验,想来并不会是那种只在食指上划一条口子的、小打小闹般的伤口。
这是当然的。
既然是人体实验,怎么可能那么轻松?联想起这个词,诸伏景光脑海里浮现只有各种惨无人道的片段,分明没有切实地听到和看到,但总觉得少年痛苦的叫声会于午夜时分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断。
“我很抱歉。”诸伏景光再一次这么说。
更矛盾的是,他暂时还没有办法将鹿见春名从这名为组织的泥潭中伸手拉出来。
明明是受害者,却被迫走上歧途、深陷泥潭,即便如此还在帮助暴露了卧底身份的他,但他身为警察,却无法拯救这个人体实验的受害者。
只能等待,等待有致命一击、将这个组织彻底覆灭的机会;否则,这个藏在水面下的组织大概又会如同断尾的蛇一般,蛰伏在某处,然后在修生养息后再一次带来黑暗。
“为什么道歉?”鹿见春名满心的莫名其妙,“实验跟你无关啊。”
“你就把这当作是无法拯救更多的人、身为警察的自尊心受挫吧。”警官在电话的另一边轻声叹息。
难以理解。鹿见春名心想,这些警察都这么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吗?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在米花町开了个乐器店?还假扮成森川弥……”
“潜伏三年了,总需要一个身份来继续执行任务嘛。而且,这样你来找我的话也更方便,不是吗?”诸伏景光说,“毕竟……这是交易的一部分。这么重要的交易,我得小心对待,对吧?协助人鹿见君。”
什么交易?什么协助人?他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怎么就成公安的协助人了?
鹿见春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出门在外,身份全靠别人脑补。
他对这帮警察的吐槽欲瞬间升到了顶峰——既然他是协助人、警察的自己人,那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当谜语人?大家直白点说话不行吗!
“哦,”他干巴巴地说,“是呢。”
“另外……”
诸伏景光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很厉害,不管是体术还是别的什么技能也好,但是那种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光只用眼睛看都会觉得吓人。身边重视你们的人很多,如果出现意外该怎么办呢?稍微再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吧。”
作为实验体,鹿见春名本身就是组织的犯罪证据,虽然基于这一点,诸伏景光并不希望鹿见春名死亡;但抛开这一切,只说本身的话……鹿见春名是救过他的同期、也救过他的人,虽然是组织的成员,但他不希望看到鹿见春名死去。
“我知道,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我知错了,真的,比真的还真。”鹿见春名十分熟练地认错。
“听你这个语气就知道绝对没有在反省……算了,再说下去就要惹人讨厌了,只是希望你知道“有人重视着你”这一点而已。”诸伏景光说话时的语气很温和,像是温水淌过,“……晚安,鹿见君。”
“等等,你知道柯南在哪里吗?”
在诸伏景光即将挂断之前,鹿见春名问。
本来他已经快要忘了,但诸伏景光的最后这句叮嘱,成功地让鹿见春名回忆起了和江户川柯南之间的新仇旧恨,以及江户川柯南几个小时之间对他春秋笔法断章取义的陷害。
“柯南?”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在警视厅做笔录时的情况,“柯南好像被毛利小姐臭骂了一顿,然后就跑去阿笠博士家了,怎么了?”
“没什么。”
鹿见春名笑了。
“我只是打算明早去拜访他一下而已。”
*
江户川柯南是在阿笠博士家过的夜。
他的作息很规律,打着哈欠踩着拖鞋、准时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客厅里,和阿笠博士相谈甚欢的鹿见春名。
江户川柯南动作一顿——等等,很奇怪啊,鹿见春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鹿见哥哥?”他下意识露出一个卖萌的笑脸。
鹿见春名瞟了他一眼:“只有我们在的场合,就不用装小朋友了吧?工藤君。”
“咦、咦?”反应更大的是阿笠博士,“诶?!那个……什么工藤君?鹿见君你认错了吧?柯南他怎么可能是工藤新一呢哈哈哈……”
“阿笠博士,他知道。”江户川柯南无奈地打断了装傻的阿笠博士。
“既然这样,那你早说嘛新一。”阿笠博士哽了一下。
很巧,江户川柯南上次来找灰原哀说这件事的时候,阿笠博士并不在场——两个人事后还都忘了把这件事告诉阿笠博士。
鹿见春名笑着掏出一个礼盒来,“我这次来呢,是特地来感谢工藤君对我的帮助,所以带来了饱含我心意的手工礼物——我自制的手表。”
江户川柯南的表情缓缓凝滞。
“不过呢,由于柯南君已经有博士送的手表了,所以我就把这块手表送给您吧博士?反正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他在江户川柯南瞪大的眼睛之中抽开包装礼盒的绸带,将放置在礼盒之中的手表拿了出来。
“鹿见君还会自制手表?”阿笠博士没有反对,任由鹿见春名抓着他的手,将手表往他的手腕上戴。
江户川柯南对待鹿见春名时稀松平常的神情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鹿见春名应当是可以信任的人,否则江户川柯南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等等博士,那个东西不能——”江户川柯南下意识拔高了声音。
什么自制手表,鹿见春名根本就省略了最重要的那两个字——炸弹!那玩意是披着手表壳子的货真价实的炸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鹿见春名已经将手表的表带扣好,银灰色的机械手表戴在阿笠博士的手腕上。
毫不知情的阿笠博士一点也不吝啬给予年轻人一些夸赞:“这个机械手表是鹿见君自制的吧?看起来很不错。”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闪了闪。
他察觉到鹿见春名来意不善了。
给阿笠博士戴上的是和他自己手上同款的炸弹手表,黑色风衣沿着座椅的弧度折出一道痕迹,因为身材格外纤瘦,垂感格外好的布料在腰腹处出现了一点被顶起来的痕迹……那大概是枪。
带着枪和炸弹,特地挑他在的时间来到阿笠博士的家,很显然,鹿见春名想要针对的那个对象其实是他。
但是为什么?
很奇怪,本来江户川柯南已经认定了鹿见春名是个随时可以反水的组织成员,否则也不会根本不去找他的麻烦、还对他这么和颜悦色;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尽然。
组织的告死鸟现在是终于打算对他们下手了吗?
不、不对。江户川柯南想。
如果真的打算杀了他们,那么就不会是这样光明正大的行动了,选择在夜间潜伏进来杀光他们、再放一把火,这显然是更加便利的方法。
如果不是打算杀了他们,又当着他的面进行这么光明正大的威胁,那么……
江户川柯南唇线紧抿,春末的初晨还带着未过寒意,他的额角却渗出了冷汗来。
“正好,我也有个东西想给工藤君看看。”鹿见春名从座椅上起身,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走向江户川柯南。
他调出一个页面简陋的APP,纯黑色的界面之中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有一个血红色的圆形按键。
很显然,这是炸弹的遥控器。
鹿见春名微笑着对江户川柯南做出一个无声的口型——“砰”。
深吸一口气,江户川柯南冷静地问:“你想做什么?”
鹿见春名倾身,在他耳边微笑着说:“这是一个小惩罚。工藤君,或许是我的纵容让你产生了一些错觉?你太肆无忌惮了,我可是那个你追查的组织的一员,不要太看轻我了。”
下一刻,江户川柯南能感觉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在他的腰间。
是枪。
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委实没想通到底是什么让鹿见春名突然翻脸,总不能是因为那两万円的打车费吧?组织的成员怎么可能连这点钱都在乎。
如果排除这一点,那难道是昨天他毫不迟疑的出卖?不,这种小事应该也不可能是翻脸的原因……
昨天和今天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态度说变就变,果然鹿见春名当初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个神经病并不是夸大其词。
——这家伙,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啊!
通往地下室的门传来轻微的声响,在“嘎吱”的刺耳声音之后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端着一杯咖啡的灰原哀从地下室走了上来。
看见室内的景象,她显然愣了几秒钟,随后视线在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之间不断游移,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江户川柯南被硬物抵住的腰上。
“……你为什么要用假面超人的手办抵着他的腰?”灰原哀的语气十分不解。
江户川柯南:“?”
哈?
第44章
“……假、面、超、人?”
江户川柯南一字一顿,匪夷所思地将这四个音节从嘴里挤出来。
灰原哀用费解的眼神盯着他们,点了点头,“是啊,假面超人。说起来这东西是哪来的?难道你们之中还有人喜欢假面超人?”
江户川柯南缓缓低头,看向腰间被抵着的那个硬物——红色为主体的假面超人摆出了特摄之中最常见的pose,戴着假面的脑袋就抵他的腰上。
他再度抬起头,缓缓看向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摆出一个格外无辜的表情:“你看什么?我可从来没说过这个东西是用来控制炸弹的。”
他亮出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一看就很不妙的红色按键。
“——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是枪。”
银发少年笑眯眯地握着假面超人的景品手办晃了晃。
“一切都是工藤君自己想的太多啦。”他笑着说。
江户川柯南咬牙切齿:“我说,这难道是你们这帮组织成员一贯的把戏?灰原也是,你也是……吓别人就这么有意思吗?”
“吓你确实挺有意思的的。”鹿见春名诚恳地说。
“没错,挺有意思的。”灰原哀也附和地点头,“你那种害怕到动弹不了的表情很有趣哦,我倒很想再看一次。”
她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姿态闲适地交叠双腿,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不行了,你们这种跟APTX-4869沾边的家伙根本就是恶趣味的集成体。”江户川柯南吐槽。
“这个手表……是什么危险物品吗?”阿笠博士摘下那只表,表情有些迷茫。
说实话他根本没听懂刚才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在说些什么,只是从灰原哀的态度中隐约明白,鹿见春名并不是危险的敌人。
“那个应该不是什么危险品……给我吧,博士。”
江户川柯南伸出手,从阿笠博士的手中接过那只电子表。他拎着手表的表带,在手中晃了晃,看了一眼那只电子表的表盘——电子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相当可疑的红光。
“可是,”鹿见春名冷不丁开口,“我也从来没说过这只手表不是炸弹啊?”
江户川柯南拿着表的手僵住了。
这种危险品怎么能随随便便乱放啊!万一不小心爆炸了要怎么办?
鹿见春名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送一个给你当礼物的。”
“不,我才没有跟你说好吧!”江户川柯南显得十分抗拒,“再说了谁会想随时戴着炸弹啊?万一不小心爆炸了怎么办?”
鹿见春名满脸被质疑的难过:“你不相信我的品控?”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吧……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江户川柯南颤抖着掏出手机,“我觉得我需要帮你打一下青山第四医院的电话,送你去好好诊治一下大脑……”
“他的脑子很好哦,没有任何病变。”灰原哀喝了口咖啡,慢慢悠悠地插话。
鹿见春名耸了耸肩:“是啊,如果是雪莉的话,肯定连我全身上下的检验报告都看过一遍了吧?”
他话音落下,空旷的客厅内寂静了一瞬间。
江户川柯南心下一紧,有点拿不准鹿见春名突然提到雪莉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鹿见春名其实并不是冲他来的,真实的目标其实是灰原哀吗?
至于被鹿见春名提到的雪莉本人——灰原哀因为瞬间的紧张而僵硬的肩颈缓缓松懈,她倾身,将咖啡搁在茶几上。
“嗯,我确实看过你的所有检测报告。”她的语气不咸不淡,“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显示着,你很健康、也很正常,几乎没有任何病症。”
健康过头了。
现在的21世纪,哪怕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富家子弟,平时还有家庭医生进行私人服务,也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小毛病……但鹿见春名太健康了,健康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除了那个匪夷所思的“失忆症”,他们这些研究员从没在鹿见春名的身体上见过任何毛病。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灰原哀抬起头,直视那双凝固了日光的金色眼睛,“你总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吓唬他一下才来的吧?”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你有点失望,但是……”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恳切,“我还真就是为了吓吓他才来的。”
灰原哀脸上凝重的神情呆滞了。
她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之后才发出了一个拔高音调的单音节:“哈——?”
灰原哀十分错愕。
虽然她早就知道这只告死鸟喜怒无常、恶趣味又无厘头,一张嘴还十分气人,但确实没想到会恶趣味到这个地步……她紧绷神经,以为对方带着武器气势汹汹地过来是和她谈判交易,没想到对方只是用假面超人来逗猫。
这个认知让她积蓄起来的气势瞬间又消散了。
灰原哀发出了十分不爽的咂舌声,“你这个人……”她的表现中又显出无奈的意味来,“……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
“我还以为,你不告诉组织我的消息,是为了和我交易些什么……比如解药。”
鹿见春名摊手:“我只是单纯地觉得没有告诉组织的必要。更何况,组织也没有让我特意去搜寻有关你的消息吧?我可没有给自己找活干的习惯。”
鹿见春名对组织没什么想法,混一混实验他就能把组织当移动钱包,ps不限额版。甚至连实验他都只需要躺在实验台上就行。至于其他的,如果不是BOSS非要给他安排一些事情,鹿见春名是不会主动给自己揽活的。
开玩笑,他的时间都是用来找乐子的,谁想天天给犯罪组织打工啊?
“那么,你就不想要‘解药’吗?”灰原哀问。
“解药?”他蹙起眉,“如果我没记错,你是负责APTX-4869的研发的吧?我参与的实验是银色子弹,这并不是同一种药,APTX-4869的解药……”
鹿见春名没将话完全说完,只微微笑了一下。
灰原哀能听出他的未尽之意。
“既然你参与了‘银色子弹’的实验,那就应该知道,虽然APTX-4869和银色子弹是两种药物,但实际上,APTX-4869诞生于银色子弹,要说差别……其实也不大。”
灰原哀心中有些模糊的猜测。
她一直都知道贝尔摩德很讨厌她,讨厌到如果有机会杀了她,那么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主动下手的程度——贝尔摩德憎恨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父母宫野夫妇。
从沙朗·温亚德和克里斯·温亚德之间的关联、以及贝尔摩德数年来从不曾老去的容貌,灰原哀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大概和APTX-4869极小概率产生的“返老还童”不同,银色子弹在贝尔摩德的身上产生的小概率现象类似于“冻龄”,在鹿见春名身上的表现出来的明显特征,大概也是“冻龄”。
灰原哀见过鹿见春名七年前留下的实验记录,七年的时间里,鹿见春名的容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和七年前一模一样,逝去的时光没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不管是返老还童还是冻龄,又或者那个奇迹般的死而复生,虽说有区别,但都和逆转时间有所关联。更何况APTX-4869脱胎于银色子弹,只要能做出APTX-4869的解药,大约银色子弹的解药也是触类旁通。
“可你现在没有尖端设备、没有精密的仪器,仅凭你自己和工藤君作为实验样本,能得出来的只有理论知识吧?”
鹿见春名不太相信,但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委实有些离谱,既然都有返老还童药的存在了,谁敢说灰原哀不能手搓原子弹?
“成果的话,已经有了哦。”灰原哀微笑起来。
她站起来,走到鹿见春名面前,从白大褂的口袋之中拿出了一个铁质小盒,放在鹿见春名的手心里。
“这是我特制的解药——当然,是有缺陷的版本。”灰原哀朝江户川柯南扬了扬下巴,“已经在实验品身上做过测试了,目前能够恢复身体的极限时间是24小时。”
江户川柯南觉得这个时候该插入一句吐槽,“实验品是什么称呼啊?能不能对我再多尊重一点……”
可惜在场没人理会他的吐槽。
鹿见春名笑了,“你觉得,这种解药对我有用吗?”
——当然是没用的,他的异常根本就不是因为所谓的“银色子弹”,他只是单纯的不是人类而已。
“没有在你身上试验过,所以有没有用我并不清楚。但是再继续研制下去,总有一天我能找出解药的。”灰原哀抬起眼睛,盯着鹿见春名,一字一顿地说,“这才是你没有把我的存在告诉组织的原因吧。”
如果把她带回组织,要么继续被迫研究那种药物,要么就是死——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APTX-4869和银色子弹了。
在组织里的数次出逃就足以证明鹿见春名的态度,他根本就不甘心一直在组织里当实验体,他比谁都渴望着解药的诞生,然后解开他身上这该死的、名为死而复生的诅咒——灰原哀确信这一点。
只要她还活着,还能继续研究解药,那么鹿见春名就不会对组织报告他们的存在。
这是各取所需,她确信自己身上有鹿见春名需要的东西。
“我收下了。”鹿见春名将装着解药的铁质小盒子收起来,“至于有没有用,之后我会告诉你结论的。”
其实根本不需要。
但是既然灰原哀自己已经脑补完了所有的事情,还有一套十分自洽的逻辑,那他配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对了,组织已经找到了替代你的天才研究员了,你最好有点紧迫感,雪莉。”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看向江户川柯南,“工藤君前不久也见过的。”
“——就是那个东都大学杀人案中的药学博士,三津优二。”
“你觉得他能代替我吗?”灰原哀的神情十分平静,微笑着反问。
灰原哀一直有着属于天才科学家的自信。
在她叛逃之后,组织会寻找新的科学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那是BOSS最看重的研究项目,不可能一直没有一个领头人带领的。
但灰原哀并不觉得,组织随随便便找来的人就能完全替代她。
“看来是不能。”
鹿见春名观察着她的神色说。
他站起来,微笑着向江户川柯南道别。
“我就先告辞了——对了,工藤君,欠我的两万円打车费记得还。”
“什么啊真的是为了两万円才来恐吓我吗?!”
*
身为毛利小五郎的弟子,降谷零不仅得在案发现场引导这位侦探、甚至代替他破案,还要被大叔去波洛蹭吃蹭喝,现在已经会主动叫外送了——由他亲自送上二楼的毛利侦探事务所。
谁让波洛的房东是毛利小五郎呢?
在挂掉毛利小五郎打来的外送电话后,他接到了来自风见裕也的电话。
“怎么了?”
“我们得到了一些情报。”风见裕也的语速很快,“是关于军火交易的——”
“军火交易?”降谷零蹙起了眉,“是数目很大吗?”
“是的,交易的物品出了枪械似乎还有药品。”风见裕也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大概和那个组织有关联,这桩交易似乎出了一点差错,公安已经追查到了卖家的一些信息,但在前往交易现场的大楼时,却根本没有人在那里,连那批交易的货物也不见了。”
“公安被耍了一通啊……我明白了,组织那边我会留意的。”
降谷零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将通话记录删除,盯着没剩几页的通话记录沉思了一会儿。
榎本梓打开仓储室的门,探头过来:“安室先生?咖啡已经好了哦,你不是要给毛利侦探送上去吗?”
降谷零回过头来时,严肃沉静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换上了属于安室透的温和。
“我知道了,这就来。”
他将手机放回了口袋,走出了仓储室。
等降谷零带着包装好的三明治和咖啡推开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门时,看见的就是坐在沙发上,和毛利兰相谈甚欢的森川弥。
毛利一家是需要关注的人,所以诸伏景光是刻意地在接近他们,带上了烤好的日式小圆饼作为拜访的礼物,成功收获了毛利兰的善意。
这个有一手好厨艺的高中生少女自然而然地和他讨论起料理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瞬间拉近了不少。
在看到降谷零走进来时,诸伏景光抬起头,对他露出了礼貌的笑容。
可惜幼驯染这件事在降谷零那里完全就是地雷,只要看到森川弥和诸伏景光微妙相似的那些地方,他就无可遏制地会生出一点怒意来。
降谷零不动声色地将那些上涌的火气压下去,再开口时又是安室透温柔的语气了。
“这是毛利先生刚才拜托我带上来的三明治和咖啡。”
毛利兰接过三明治和咖啡,语气中带着歉疚:“抱歉安室先生,又麻烦你了……本来打算做饭的,但是刚刚有个委托人突然打电话来,马上要到事务所,当着委托人的面吃饭有点不太礼貌,还是速食会快一点,所以……”
“不用解释那么多啦,我明白的。”降谷零微笑。
本来降谷零是打算送完料理就走的,但一看见森川弥也在这里,他立刻就改变了主意,顺势留了下来。
二十分钟之后,委托人敲响了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门。
委托人是个很漂亮的女士,看起来十分年轻,穿着剪裁修身的连衣裙,黑发被烫成了时髦的卷发,脸上的妆容格外精致,眉眼中却透着连妆容都掩饰不了的憔悴。
毛利小五郎一马当先地冲过来,握住委托人女士的手。
“你就是委托人池川亚理莎女士吧?果然是个美人呢!”
池川亚理莎显然为毛利小五郎热情的行为吃了一惊,她任由手被握着上下摇晃了几下,才犹犹豫豫地出声:“是的,我就是……那个,毛利侦探?”
毛利兰十分孝顺地拧了一把毛利小五郎的腰肉,皮笑肉不笑地将她不靠谱的父亲推开,对池川亚理莎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十分抱歉,池川小姐,我父亲他比较欣赏外表美丽的女士,并没有什么恶意哦……”
池川亚理莎受惊地缩回手。她大概已经后悔找上毛利小五郎了,视线频频望向门口,一副想逃的样子。
她在室内众人的视线下犹豫了很久,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最后咬了咬下唇,才下定决心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毛利小五郎手握成拳抵在唇下,掩饰般咳嗽几声后才露出正经的表情来,“咳咳,所以,池川小姐是有什么想要委托我的呢?”
“是这样的,我最近一直很困扰……有人在骚扰我。”池川亚理莎抿唇,“大概是两天前开始的。”
“一开始还只是通过社交软件的私信,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今天的时候已经不只是语言上的骚扰了,他查出了我的公司地址和住址,说要我好看什么的……这些话让我非常不安,所以才想要来求助毛利侦探。”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眼下透出几分连粉底都遮盖不了的青黑色来。
“因为这件事,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每次晚上睡觉前总是觉得很害怕,梦中会惊醒很多次……毛利侦探,能委托你帮我找出这个骚扰我的人吗?我……实在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下去了。”
“社交软件?”降谷零抓住了池川亚理莎话中的重点,“池川小姐,你是在社交软件上发送了什么内容吗?”
“是的,我经常会在推特上分享一些日常的照片。”池川亚理莎打开手包,将手机拿出来,打开推特的主页后放在桌面上。
确实如池川亚理莎所言,推特上发送的都是一些日常照片,基本上是池川亚理莎的自拍,唯一不同的是,最新发送的那张照片上除了池川亚理莎本人,还出现了另一个人。
染着一头金发的青年被池川亚理莎勾着脖子,笑容爽朗地比出一个剪刀手来。
毛利兰问:“这位是?”
“大概是池川小姐的亲人吧?”诸伏景光打量着金发青年的脸,“虽然染了金发、又是男性,但是从眉眼上是能看出来相似度的。”
“你很厉害呀。”池川亚理莎有些惊讶,“这是池川春,我的弟弟。”
“那天我们约好一起去现在很有名的打卡海边夕阳的绝佳观景地,我想着来都来了总要记录一下,所以除了拍夕阳的照片,还拉着弟弟一起拍了合影。”
池川亚理莎顿了顿。
“……就是从这张合影发上去之后,就有可疑的人开始骚扰我了。”
池川亚理莎的最后一条推特就是两天前发送的,内容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拍摄的海边的夕阳;另一张是池川亚理莎和弟弟的合照,背景是东京的高楼大厦,温暖的暮光落在他们微笑的脸上,在身后被玻璃覆盖的大楼上折射出一片橙红色的光来。
毛利小五郎思考了一下,“如果不是池川小姐解释的话,我大概会以为是男朋友。从这个角度进行考虑的话,会不是骚扰你的人是暗恋者呢?以为你有恋人了,所以才会愤怒地进行语言骚扰。”
“警察也是这么说的,说语言骚扰的话大概是感情纠纷什么的……我目前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也没有办法立案,只能来寻求毛利侦探的帮助了。”池川亚理莎轻轻叹了口气。
“私信的内容也很奇怪……”降谷零皱眉,用手指划过屏幕,查看骚扰者发来的私信内容。
诸伏景光表示了赞同:“确实,不是那种‘你怎么能恋爱’‘那种男人有什么好’‘你对不起我’之类的自以为是的骚扰,竟然都是要求删掉照片的……太不自然了。”
“这证明,刺激到骚扰者的就是这张合影吧?”毛利兰想,“只有这张合影出现了男性,难道犯人针对的其实是池川小姐的弟弟吗?”
“这一点,我已经询问过纯了,他说最近没有出现奇怪的人,也没有人骚扰他……”池川亚理莎揉了揉额角,“所以我想,应该只是在针对我而已。以现在的状态,我根本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或者去工作什么的……”
诸伏景光微笑着问:“如果有人陪着你的话,就可以了吗?”
“诶?”池川亚理莎迟疑了一下,“这个的话,如果有人可以陪着我,确实会稍微不那么害怕……”
*
鹿见春名刚刚洗完脸和手,又打开网页,对赛博神龛虔诚地拜了拜,才庄重肃穆地打开了游戏的抽卡界面,手指一点,按下了十连抽。
屏幕先是一片黑暗,随后金光一闪,鹿见春名跟着激动起来。
——出货了!
他在心里默默开始祈祷和赞美神明,还没等赞美词说完,琴酒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卡断了抽卡的界面。
鹿见春名的手指顿了顿,犹豫了几秒才选择接起了电话。
“干嘛?”
琴酒的语气也很不好:“有个临时的任务安排给你。”
“什么任务?”
“麦高伦手下的废物在进行交易时出了意外,尾巴被公安给抓住了。”
“那样的废物,没有必要再留下了。”
“OK。”
鹿见春名挂断了电话。
手机的界面自动回到了抽卡界面,他错过了一张一张点开卡牌的刺激过程,十张翻开的卡牌一目了然,其中一张散发着十分炫目的金光。
——出货了,但歪了。
他都拜过赛博神龛了怎么可能会歪?怎么想都绝对是琴酒的错!
鹿见春名愤愤地又刷组织的卡氪了十单。
第45章
琴酒面无表情地盯着被挂断通话的手机。
他骤然冷笑出来,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被握在他手中的手机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黑下去的屏幕上缓缓出现一点裂纹。
虽然他早就十分清楚鹿见春名这叫人火大的性格,但他确实很容易被他激怒——偏偏又因为那位先生对鹿见春名的看重,根本不能对他做些什么。
这口气憋在他胸口,不上不下。
伏特加坐在驾驶位上,颤颤巍巍的张大嘴,瞪着琴酒手里被捏出裂纹来的手机。
“大、大哥……”伏特加咽了咽口水。
琴酒靠在椅背上,抽出一根细长的香烟来。伏特加十分有眼色地俯身过去,用打火器给琴酒点燃了烟。
琴酒指尖夹着烟,咬在唇齿指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浓白色的烟雾又缓缓吐了出来,烟草的气味在逼仄的车厢内弥漫。
他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浓绿浸染的瞳孔之中涌过晦暗。
“开车。”他说。
伏特加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生怕惹琴酒不爽,依言踩下油门,启动了黑色的保时捷356A。
等车行驶了一段时间,伏特加见琴酒的怒火差不多平复下来了,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大哥,告死鸟……不是很少出任务吗?怎么突然安排他了?”
伏特加进入组织的时间在鹿见春名之后,哪怕后来做到了琴酒的搭档,他也没在那些任务中看到过鹿见春名几次,有偶尔帮琴酒接送鹿见春名去研究所时,才知道原来真的有“告死鸟”这个代号成员的存在。
正因如此,伏特加才一直以为鹿见春名像雪莉一样,只负责研究所的研究小组,并不参与行动任务。
“告死鸟在进入组织之前,在另一个组织当杀手。”琴酒缓缓地说,“论起暗杀,他才是那个专业的。”
“可是,基安蒂和科恩这些狙击手不是都在吗?”伏特加不太理解,“让他们去执行这次任务也可以的吧。”
“他们俩只能算是保险。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叫告死鸟?”琴酒瞥了伏特加一眼,“他最擅长的,就是在一堆人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人。这次的任务有那帮条子掺和,他们不可能傻到让狙击手有可乘之机。”
“告死鸟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伏特加有些茫然:“但他不是实验体吗?就这么随便放任这家伙了?万一他又逃跑……”
在伏特加的概念里,实验体这种东西当然是应该被好好关在实验室里的,像鹿见春名这样可以到处乱跑的试验体还真是头一回见。
“你以为是不想把他关起来吗?”琴酒冷笑。
不管是银色子弹还是APTX-4869,这两种药物的实验体都是一次性的——99%的人都在实验这种药物的过程中死去了,目前为止发现的例外寥寥无几,而鹿见春名无疑是其中的“奇迹”。
这样的实验体,组织当然是将之当做珍贵的财产来看管的……特别是鹿见春名第一次逃跑之后。
在第二次将鹿见春名带回组织时,发生了事故。
琴酒咬着烟,白色烟雾将他笼罩起来,烟头的星火在烟雾中明明灭灭,连带他的神情也晦暗不明。
基于鹿见春名逃跑的行为,在将他带回研究所时,组织进行了一些措施——譬如给他打麻醉针、镇静剂,用束缚带将他捆在床上,就连他所在的房间也是特制的,身上所有的尖锐利器都被收走了。
那毕竟是独一无二的珍贵的实验体,那位先生不会容忍这样的实验体逃离。如果可以,那位先生更想将鹿见春名永远囚禁在研究所之中,乖乖地配合实验。
在做了那么多措施的情况下,鹿见春名不管是自杀还是杀人,都几乎不可能做到。
——可他就是做到了。
琴酒记得很清楚,那天红色警报的尖锐鸣叫声响彻整个研究所,等他赶往研究所时,看到的是被喷溅的鲜血染红的天花板与走廊。
那间特制的“牢房”不知为何被打开了,四周的墙壁上还留下了像是被野兽的利爪抓过般的深刻痕迹。特地调来看守鹿见春名的保安倒了一地,深红色的血从他们黑色的西装下洇出,将他的鞋底也染成一片深红色。
有着银发的少年赤脚踩在血水之中,月光下,能看清他银发上的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无聊地拎起疲软尸体的西服衣领,轻轻摇晃两下后便如同丢垃圾一般将之丢弃。他像是察觉到了脚步声,偏头望过来,那双在金色的眼瞳在昏暗无光的室内熠熠生辉,像是折取了一段日光,凝固在那双流淌着金色的眼睛里。
鹿见春名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琴酒握枪的身影。
悚然一惊间,琴酒突然觉得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更像是野兽、又或者某种妖怪,他整个人都充满了非人的违和感。
根本不是不想将鹿见春名囚禁起来、让他只安安分分做一个实验体就够了;而是这件事情根本做不到。
既然无法强行控制,就只能谈判和合作了。
伏特加从琴酒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些真相,吃惊地张了张嘴,又很快地闭上了。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知道太多,僵硬地转移了话题。
“话说……麦高伦的那个手下,让麦高伦自己解决不就行了吗?”伏特加想了想,“没有必要再让别的代号成员出手吧?他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就该自己去解决掉。”
琴酒将烟掐灭了,“你凭什么觉得,麦高伦就不会是清除目标?”
“什么?!”伏特加露出惊诧的表情。
麦高伦的属下——那个预备役的代号成员留下了一个显眼的尾巴,这个尾巴被那帮敏锐的条子给抓住了,他们就必然会死死咬住不松口。
麦高伦是情报组的代号成员,他手中掌握着很多重要的情报,其中包括组织安插在公安内的卧底的信息。
如果麦高伦落入警方的手中……那么还不如将他也一起清除。
*
“诶……原来今天还有这样的委托啊。”
江户川柯南掐着卖萌的嗓音说。
今天是周末,身为小学生,江户川柯南虽然放假了,但一大早就被少年侦探团拉着去看假面超人的展览,一来一回,他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因为前段时间鹿见春名拿假面超人恐吓他的事情,江户川柯南短暂地对假面超人这种东西产生了一点心理阴影……他十分抗拒和这东西有关的一切。
“是啊,现在女孩子太容易受到骚扰了,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算报警也没有用,难道要等到真的出事了再去寻找犯人吗?这也太不合理了。”毛利兰将装着煮鱼的碟子放在桌面上,重重叹了口气。
大概是怀着抱怨的心情,毛利兰将煮鱼放在桌面上的力气格外重,几滴汁水被溅到了桌面上。
江户川柯南讪讪地笑了出来:“哈、哈哈,说的也是呢。”
“本来我也是女性,由我来保护池川小姐的话应该会更合适一点的,但是最近要考试了,和园子越好了要一起复习……就没有办法帮助池川小姐了。”毛利兰的语气显然十分遗憾,“不过,好在安室先生很靠谱呢,主动提出可以帮忙。”
“安室先生主动的?”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
“对呀。”毛利兰语气轻快地回答,“不仅是安室先生,对面乐器行的森川先生也说可以一起帮忙呢,两个成年男性的话会更可靠一些……没想到森川先生是这么热心肠的人。”
不,这不对劲。
江户川柯南皱起了眉。
虽然降谷零现在维持着“温和可亲的咖啡厅服务生兼毛利侦探弟子但暗地里是潜伏在犯罪组织的卧底”——这样的四重身份,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温和又好说话,但实际上身兼多职、连轴转的降谷零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
贴身保护这种事情,如果池川亚理莎按照毛利兰所说的那样,确实是个美人的话,毛利小五郎大概会主动请缨才对……虽然现在看着很不靠谱,但好歹曾经也是警校的传说,在武力方面已经超越了太多人了。
但降谷零要比看见美人的毛利小五郎更加主动,这就让这个委托变得不那么寻常了。
还有森川弥……他很早就注意到了毛利侦探事务所对面这家乐器行的不对劲了。
毛利侦探事务所在的这条街上,向来只有餐厅和便利店的生意不错,乐器店本来就不那么常见,又特地开在这种算不上繁华商业区的地方,更不在住宅区的旁边——现在会去乐器行购买乐器的大多数是年轻人,其中又是小孩子最多,很多家长都乐意让孩子学一门乐器。
森川乐器行的地理位置天然就不好,店主森川弥似乎也无所谓生意如何,经常无缘无故就闭店休息——这一点倒是跟动不动就请假的降谷零很相似。
但更值得注意的是森川弥本人。
江户川柯南注意到过,森川弥的手上是有茧的。手部的茧是很难掩盖的东西,如果是对不懂的人说那是弹乐器而磨出来的茧子大概能蒙混过去,但江户川柯南清楚那是枪茧。
而且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枪茧,一定是终年累月地长时间摸枪,才会在手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普普通通的乐器店店主怎么可能经常摸枪?太不合理了。
不同寻常的森川弥也主动要求去保护这个委托人——这证明,池川亚理莎的委托中绝对隐藏了一些什么别的信息,她遭受的也绝对不是普通的骚扰。
江户川柯南抬头问:“兰姐姐,那个委托人——池川小姐发在推特上的照片和私信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完全记得啦。”毛利兰回答。
江户川柯南还没来得及觉得沮丧,毛利兰下一秒便拿出了一叠A4大小的纸来。
“不过,池川小姐允许我们将那些内容打印出来了,照片也通过邮件传给了我一份,你想看的话我就也给你发一份好了。”
她理解家里这位小侦探高涨的好奇心,将打印好内容的纸递给了江户川柯南。
“谢谢兰姐姐。”
他接过A4纸,开始翻看起上面的内容。
最上面几张纸显示的是那个可疑账户发来的私信内容。看得出来这是个才注册不久的新账户,连用户名都是一串默认的数字。
发来的消息基本可以概括为“删了照片”、“注销账号”,以及升级到人身威胁的“再不按照我说的做就杀了你”“你会后悔的”之类的话。
他扫过一眼,确认了这些话里面没有藏着什么谜题,账户的主人只是单纯地希望池川亚理莎删掉照片,最好连整个推特账号也一起注销掉。
关键是照片。
根据池川亚理莎所说,骚扰是从发送了那张双人合影之后才开始的,所以那张双人照片可能才是关键。
池川亚理莎没有删掉那条推特,只是在被威胁多了之后异常不安,将分享范围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打印出来的推特内容上清晰地显示着那天的时间。
下午六点四十三分,正是夕阳落下的时间。
江户川柯南打开邮件,接收了毛利兰发送过来的那张合影。
光从合影上,他并没有发现池川亚理莎和池川纯有什么异常……难道不是照片?还是说照片中隐藏着什么很隐秘的东西,让人看不出来?
他双指放大照片,仔细去看合影的角落。
在视线扫过合影边缘时,江户川柯南的目光顿住了。
池川亚理莎和池川纯的合影背景是几栋大楼,大楼的表面被玻璃覆盖了,因为夕阳照射的原因而产生了亮眼的反光。在反光之下,能看到一点倒映出来的、不自然的黑影。
他再次将照片放大,认出了那是几个人的的轮廓,但更清晰的却看不太出来了。
江户川柯南思考了一会儿,果断拨通了灰原哀的手机。
通话被接通后,另一边响起灰原哀的声音:“有什么事吗?”
“啊,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就知道……说吧,是什么事?”
“一张照片,背景里右下角的玻璃上好像倒映出了什么东西,能拜托你帮忙放大看看吗?”江户川柯南说,“照片我发到你的邮箱里去了。”
灰原哀用肩膀夹着手机打开电脑,进入邮箱后点开了收到的邮件。加载了一圈之后,池川亚理莎的自拍照片出现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什么很好用的工具了?”
灰原哀操作着键盘,将照片拖进软件之中,却迟迟没能得到江户川柯南的回音——通话已经被单方面挂断了,响起了沉闷的提示音。
灰原哀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将手机重重地倒扣在桌面上,发出的重响声让阿笠博士吓地抖了一下。
“小、小哀?”阿笠博士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灰原哀冷笑了一下,手指在回车键上用力一敲,“只是帮某个大侦探打杂而已。”
“柯南,别看了,要开饭了哦?”
毛利兰解开围裙,将豆腐味增汤放在桌上,看向趴在茶几边的江户川柯南。
“嗯,来了!”江户川柯南抬头露出乖巧的表情,放下纸张,乖乖地在桌边坐好。
毛利小五郎打着哈欠拉开椅子坐下,一边吃饭一边抱怨,“真是的,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抢着英雄救美……护花使者这种位置当然是我这种中年人才更可靠吧!”
江户川柯南心说不管怎么想都是安室先生更可靠吧?人家好歹也是公安,比大叔你这退役十多年的身手强太多了。
他放在外套里的手机发出轻微的振动。
江户川柯南立刻就几口将碗里的饭扒完,“我吃饱了!”
他迫不及待地跳下椅子,拉开门走了出去,在没亮灯的走廊之中接起了灰原哀打来的电话。
“速度比我想象的快,”江户川柯南开口,“那么,查到了什么吗?”
“查到了一点。图片上这位……池川亚理莎拍照的地点,应该是海边的藤泽茶屋吧?这家店一直都是打卡夕阳的网红店。至于那个不自然的人影,我用软件处理之后放大了看,是三个男人。其中有一个被挡住了,只露出了半张脸,剩下两个人里有一个我不认识,但是另一个我认识……”
灰原哀顿了顿,语气骤然严肃起来。
“……我看见他跟贝尔摩德一起出现过,绝对没错,那是组织的成员。”
江户川柯南呼吸一滞。
他语气急促起来:“你见过?那你知道他的代号是什么吗?”
“没有代号。”
“没有?”
“至少在我离开组织之前,这个人没有代号,我只知道他的名字是寺崎幸治……嘛,不过多半是假名。”灰原哀耸了耸肩,“至于他现在有没有代号我就不清楚了。寺崎幸治是负责情报的成员,他是麦高伦的下属,应该是很有希望获得代号的预备役。”